------------ 正文 ------------ 星之已经出版即将上市 星之海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2008年12月10全国上市,各地陆续就能在当地书店买到。全国各大新华书店、民营书店有售。当当网上书店,卓越网上书店,淘宝网上书店均有销售。 全国各地新华书店有售,经销商电话不能贴,大家可以看静思与青蛇那里的经销商电话。 北京市 北京林翰苑书店北京朝阳区甜水园北里16号楼书市201号 北京惟轩金世纪北京朝阳区甜水园北里16号楼书市204号 北京现代文化公司北京朝阳区甜水园北里16号楼书市253号 北京友谊明光书店北京市甜水园图书市场甲119 北京片石坊图书北京朝阳区甜水园北里16号楼书市233号 广西省 南宁三希堂图书发行社南宁市金湖路53号图书批销市场3楼320号 广西柳州新悦书社柳州屏山大道306号 桂林前进书店桂林市滨江文化市场A11号 重庆市 重庆聚知书店重庆市菜园坝书刊市场B区44号 重庆夏山书店重庆市菜园坝书刊市场A区58号 四川省 四川蜀天文化成都市梨花街2号书市一楼27号 四川新闻书局成都市梨花街2号书市二楼45号 贵州省 贵州西西弗文化传播公司贵阳市省府西路1号 贵阳艺海图书发行有限公司贵阳市玉溪路17号邮政老枢纽图书市场20号 天津市 天津新星书局天津市南开区长江道90号图书批发市场3区30号 天津图书批发市场汇源书店天津市南开区长江道90号图书批发市场4区27号 河北省 星云书店石家庄市友谊南大街86号图书市场246号 河南省 郑州学友书店郑州陇海西路99号图书城中区10号 郑州文渊书店郑州陇海西路99号图书城南区17号 内蒙古 包头市文昌书店包头市东河区站北路博成文化市场318号 黑龙江省 哈尔滨出版社图书批销中心哈尔滨市道外区滨江街100号图书市场202室 哈尔滨青年书店哈尔滨市道外区滨江街100号图书市场203室 吉林省 吉林省长春盛华书店长春市芙蓉路1号2-109 名著书店长春市西广小区北2楼3号 吉林市文苑书店吉林市大世界图书批发市场1区1号 辽宁省 长春新陆桥长春西广小区北二楼南四号 沈阳明山书店沈阳市和平区文化路44号2楼12号 沈阳都市书刊发行有限公司沈阳市和平区文化路44号2楼93号 大连文化图书发行有限公司大连沙河口区107号图书城A区1号 山东省 济南联合书社济南市马鞍山46号内51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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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不是说想吃吗?上次补给船来的时候我让他们给带了一点。” 家务助理已经把鱼刺都抽掉了,我把鱼肉拨到他碗里,他又拨回一半给我,撇嘴说:“我吃不完这么多。” 我抿抿嘴,没再说什么。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他天天都能尽情的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但是没办法,在这个荒僻的小行星上,我只能试着种一点蔬菜来改善生活,肉食什么的都要通过补给船才能得到,而且这些东西要运到这里来,实在是太过昂贵。 “我觉得我们生活的不错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儿子前几天还说起:“好多新移民星和矿工业发达的星球上,有人从出生到去世,都吃的合成压缩食物和没什么味道的营养液。上次我玩的游戏里,有个人还说,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这辈子可以去一次地球,在地面的餐厅里吃一顿天然材料做的饭。这愿望很难实现,因为从他居住的移民星前往地球的话,太空航行的票价几乎是一个天价,中等收入的人,不吃不喝的把钱全存起来,也要存上三十年。” 是的。 “妈,蛮荒时代的人,据说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些天然的食物,是吗?” 我点头:“是的,那时候可没有营养剂这些东西。再说,他们那时候不做太空航行,也没有必要做合成浓缩食品来以便携带。” 他又问:“别的星球的人呢?他们吃的也和我们差不多吗?” 我点头:“是的,相差无几。当然,有的人生活条件非常优裕,很有钱的人可以专门买一条运输船,专给自己运输食物。” 他哦一声:“对,游戏里也有人这么说过。” 儿子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我和偶尔来的补给船的工作人员,他什么人也没有见过。他能谈话的朋友全是在游戏中认识的。 “小白。” “唔?”他嘴里含着饭,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有话和你说。” “那就说呗。”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直说:“我们要搬家了。” 他不显得怎么意外:“是吗?是不是又监测到什么大块儿的殒石要撞过来了?我们迁到哪里?西区?” 我说:“不是,我们要离开这里。下次补给船来的时候,我们跟他们一起走。” 他差点被噎着,赶紧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去,瞪大了眼说:“离开这里?去哪里?” 我伸手把他嘴角的饭粒捏下来:“去的地方还没想好。不过我跟信息部签的合同已经到期了,你也长大了,该上学了,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他眨眨眼:“真的?” 我笑着刮了一下他鼻子,然后手指上的饭粒就粘到了他脸上,我笑起来:“假的,骗你的。” 他冲我皱下眉:“妈你就爱骗人!”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他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表情来:“我们要收拾什么东西?我的游戏头盔一定得带着,嗯,还要带什么,我得好好想想……” 我看他鼻子上顶着白白的饭粒摇晃脑袋,上次给他理发的时候家务助理程序突然间有大概一秒的延迟,然后他脑袋上的头发就被一条白沟划成了两半,还别说,挺对称的。我看着那粒饭发呆,不知道这小笨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鼻子上粘上了这个。 他的兴奋,正说明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 我的目光移向一旁。大屏幕的监视器上,真实呈现出外面的世界,一成不变的,永远沉闷刺眼的桔红色。 “妈。”他在自己房间里喊了我一声:“我可以把我柜子里的东西都带走吗?” 我说:“可以,只要你拿得动就可以都拿走。” 他探头出来:“我可以让乔乔帮我拿。” 乔乔是我们的家务助理机器人的名字,是我的前任留下来的,然后它一直忠于职守的照顾我们母子的生活起居。乔乔这个名字是儿子给改的,原来的主人管它叫乔尼,儿子牙牙学语时,乔字会说了,尼字却迟迟没学会,一叫就是乔,乔的重复着,所以乔尼很自然的就变成了乔乔。虽然型号落后性能一般,现在还有个别部件磨损严重出现老化现象,可是我们还是觉得它十分重要。 “妈。” 乔乔滑过来收拾饭筷,我把手擦干净,随口问:“什么事?” 他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问:“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会不会见到爸爸?” 我愣了一下,他有点不大自在,眼睛盯着别的方向,声音比刚才小了一半:“我是说,如果顺路的话,我们会不会去见见他?你知道的——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有点茫然的坐下来,他有点发急,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就可以了。我除了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姓李……连他叫什么名字,你都从来没说过。” 我有心理准备,这个问题他迟早会问的,不是现在,也可能是将来的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时候。 不过他真的问了出来,我却还是觉得自己没准备好。 儿子不屈不挠的追问:“他叫什么?他是做什么的?” 我觉得喉咙发干,嘴唇也干的厉害。 他叫什么?我都快要记不得了。 他…… 我慢慢的说:“他叫……李汉臣。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通缉。” 关于那个时候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片混乱。那时候世道不太平,一切都失去了秩序。后来,我在一艘小小的太空船上生下了儿子。那时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现在却已经长成了这么大,会说会动会和我说不要侵犯他的隐私权。我真想告诉他对自己的妈要求隐私权实在是一件无稽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尿了我一身那时候的狼狈。还有,那时候没有家务助理,也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照料一个婴儿,他拉屎的时候我手忙脚乱,胡乱拿了一个仪器盒在下面接着,结果当然是报废了…… 我记得那个人在那时候曾跟我说,他会尽他所能照顾我们母子俩,说话那时他也的确恪守信诺……只是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不是任何人的错,那几年时局是太乱了,到处都是叛乱,混战,今天还是四处流窜的小人物,明天就摇身一变成了叛党头目。还有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一夜之间落魄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儿子的表情既显得意外,又有点不知所措。 我抬起头看着他。 胸口有点发紧。 我有太多亏欠他的事,这件事也是其中之一。他的成长过程,我已经尽了全力,但是他仍然有太多应该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包括在一个正常环境下长大的生长过程,还有,一个父亲。这一件事,也许比别的事情都更让他感觉到缺陷。 不过在当时,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离开的那天,我已经预先收拾好了东西,把工作日志和一些其他需要交接的事项一一理清放在工作室里。我的继任者还没有到,听说要再过几天才会到达。但是我们今天就要和补给飞船一起离开了。儿子十分兴奋,一夜都没有睡。因为要离开了,才发现舍不得的东西有太多,拿起这件放下那件,似乎每件都是必须要带走的。 “妈,我可以带这个吗?” 我根本头也不抬:“可以。” 他犹豫一下:“算了,这个体积有点大。” 过了没一会儿又说:“妈,我们把这个一起带走好不好?” “好。”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算了,外面应该也有,不用带了。” 这么挑挑拣拣的,时间好象过的特别快。 我的行李出奇的简单,就一张卡片。这个时代,一张卡,一个号码,就可以走遍天下。当初来到这颗连名字也没有的小行星,我除了怀里抱着的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再没有第二件行李。所以我的前任,一位到了退休年纪不得不离开的老者,把他的家务助理机器人留下来给我。他说,虽然乔尼很旧了,但是当时购买的说明上,它是具有照顾婴儿的功能的。 谢天谢地,这世上还好人多的。比如给我工作的我的上司,帮了我很大忙的我的前任信息员—— 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李汉臣,没有他,我不可能生得下儿子。 没遇到他的话,我早就死了,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没意义。 但是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还不清楚这是不是他的真名。也许是化名。还有他的长相,大概也不是真的。通缉犯用假名和易容是很自然的事,他不这么做反而奇怪了。在一起的时候忙着流亡,逃命,后来还在流离颠簸中生了孩子,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想过太多的将来,那时候实在顾不上,每个人都只活在今天。 早上补给飞船抵达,这次没有送多少东西来,搬来两只金属箱子,应该是即将来到这里的下一位信息员的行李。人没有来,东西先提前到了。我们已经准备好离开,儿子最终只带了他的游戏头盔,还有一个不大的小箱子,里面装着他认为是宝贝的东西。补给飞船上只有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三个机器人。 看到我和儿子身后跟着乔乔,来接我们的人有点意外:“这么旧了?还带着一起走吗?” 儿子拉着乔乔的机械手,一脸坦然的说:“当然,乔乔也是我们家的成员之一啊。” 那个人笑了。 我不想笑。 因为我也和儿子是同一个想法。 我们的生活就象是一家三口一样,没有乔乔的帮助,我们的生活只会一团糟。我到现在都记得乔乔看起来粗壮的机械手,却能十分灵巧温柔的给儿子换尿垫喂营养奶液时候的情景。还有,我生病的时候,也是乔乔没日没夜的看护着我,照顾着儿子。什么粗活重活他都能做,而且一直很温和敦厚,让我们感觉到彼此都那么温暖不寂寞。 对于儿子来说,乔乔也许更让他有安全感,比我这个半调子不熟练的妈妈还要强。 “小伙子,可是你的这位朋友只能在行李舱呆着,你明白吧?” 儿子不大情愿的点点头,虽然他从来没有乘过飞船出过门,但这个常识他也有。除了飞船上的领航、操作机器人,其他任何机器人在飞行途中都只能被切断能源呆在行李舱里,和其他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 看到我们少的可怜的行李,那个人显然又一次意外了。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嘴唇上方那茸茸的一点毛发还不大象是成年男人的胡子,说是汗毛还更恰当一些。以前他曾经来送过一次补给,我记得他姓宋,名字不记得了,也许没问过,也许问过但是忘掉了。 “您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吧?” 我点头:“是的。” “这工作很孤独枯燥,一般人都待不住的。” 我点头:“嗯。” “您当时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纳闷,这个人的话怎么这么多呢? 我不想说太多,牵着儿子的手登上飞船。乔乔不能跟我们在一起了,儿子频频回望,一脸的不放心。我轻声安慰:“不要紧的,下船的时候它就回来了。” 儿子一直兴奋的小脸儿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脆弱的茫然表情,尽管这里寂寞单调,可是这里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除了这里,他哪儿也没有去过,对外面差不多是一无所知。他拉着我手手,小声问:“妈,我们要去哪里呢?” 我也有些茫然。 但是我却不能让他知道我同他一样,对未来并没有把握。 他的不安是因为不了解。 我的不安却是因为太了解。 外面的世界没有儿子想象的那么美好,但是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没有人迹的小行星上,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选择这样的生活对不对。儿子对外面了解的太少,也没有和旁人相处交往的经验,人情世故和世道险恶他都不懂。这样的他却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要进入这个社会,要与人交往,要学习处世,要……我要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但是在当时,这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飞船很小,也没有专门的客舱,这本来就不是一艘载客用的飞船。我们坐的地方实际上是工作人员的一间小休息室,有两张椅子,还有一张床。起飞之前,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儿子面对面坐着,他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小白,你记得我嘱咐你的话吗?” 他转过头来:“当然记得。” “那你再重复一遍给我听。” 他咽一口唾沫,低声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告诉别人我的秘密,也绝不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 “不光要记得,重要的是一定”要说到做到。” “知道啦,你说了好多遍了。” “我这不是希望你记得牢固嘛。”我摊下手。 他重重的点头,凑近我耳边小声问:“妈,为什么我有这个能力呢?你就没有,是不是我的爸爸有?” 我想了想:“我不太清楚,当时没有看到过什么异常的情形,再说,那时候情形太乱,也没有余暇去注意,大概他……是没有吧。” 他抓了一下头,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不再追问究竟,让我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他小声喊: “妈。” “嗯?”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是在想什么?” 我黑线:“没想什么就是在发呆!” “哦,我知道了。” 我黑线了。 住了数年的地方,被到过这里的人起名叫做桔炽的小行星在我的视野里渐渐缩小,然后飞船开始了空间跳跃,小行星再也看不到,眼前陷入一片流离的蓝色光影。一切看起来那么绚丽,又那么茫然。就象我曾经历的过去,也一如我将要面对的未来。 ------------ 3 旅行一开始让儿子觉得新鲜,但是很快就变成了麻木和疲倦。不断的跳跃和滑行,中途停下来两次补充能源,都是在无人的小行星能源站上。儿子趴在舷窗那里向外看,除了简单的机械设备,就只有一片冷落的荒芜。新鲜感一消褪之后,他就有些萎靡的坐在椅子里,期盼这次航行快些抵达目的地。 “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看时间:“还有八个钟头才会到达最近的新移民星,你睡一觉,睁开眼就会看到很多人了。” “是吗?”他打起精神来:“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在资料浏览器上搜了一下:“叫做双文星。” “那里有多少人呢?” “这个资料器上讲的也很含糊,要知道移民数量可能每天都在变化。不过这里的条件既然适合人居住,又有不少的淡水和其它资源,应该远多于这上头说的人数才对。” 儿子撇撇嘴:“妈,你当资料员当也落下职业病了。” 我皮笑肉不笑:“是呀,不过现在我是失业了,咱们这趟搭的是顺风船不花钱。等到了下一站,我就把你拆拆卖掉换糖吃。” 他笑:“好呀好呀,记得换了分我一半啊。” 我抱着他揉乱他的头发。这孩子头发象我,很软。 不象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头发是很硬很密的……手掌从上面摸过去,掌心有点刺刺的痒。 “妈,你想什么呢?” 我瞪他:“你瞎嚷什么,快睡觉去。” “噫!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 我刚才什么表情?我奇怪的看着他。 他笑得眯起了眼:“游戏里的大哥给我讲过,这样子呀,应该是叫思春……”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恼羞成怒:“你快睡!” 他咕哝一声,爬上床直板板的躺下了,眼皮夹的紧紧的,一看就是在认真努力的装睡。 我又是想气又是想笑,坐的时间久了腰背也有点受不了,把椅背放低,半躺在那里出神。 “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的:“我想问问……” “什么?” 他顿了一下:“那个,咱们真的没有钱过日子了吗?” 我一笑:“那倒不至于。我父母原来去世的时候倒是留了一小笔钱给我。这几年工作呢,薪水也没有地方去花,这多亏你,好养活不挑挑拣拣,所以存的钱呢,虽然不算多,但是供你上学还是没问题。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再找份工作,你别为这个担心了。” 他打个哈欠:“我才不担心呢。游戏里的大哥跟我说过,只要我去找他,他就教我怎么打工赚钱,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妈,我挣了钱都给你,你就可以买好些漂亮东西把自己打扮的特别好看了。” 我微笑着,看着天花板:“我还打扮什么?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啦。” 他抗议:“妈,你还没到三十呢。” 是吗? 是啊,我还没到三十岁呢,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十分苍老,似乎已经历尽了人世的坎坷波折,现在我只想踏踏实实的生活下去,把儿子抚养长大。 我的全部理想都是关于他。我希望他健康,聪明,善良,勇敢……我希望他幸福无忧的长大,我希望他有光明的未来和幸福的人生…… 关于我自己——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曾经拥有过与儿子无关的,其他的理想与追求。 或许每个母亲都会如此。做为一个女人,无论之前你有过什么样的梦想与人生规划,但是有了孩子之事,所有的重心就变成了他——就算不是只有他。 但是重心也绝对是他。 儿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是真的睡着了。 我坐起来,用最专注的目光,柔和的抚摩着他的面容。他的额角,鼻梁,嘴唇,每一处都是我所熟悉的,但是每一次注视他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看一件全新的,珍贵之极的宝物,无论如何也觉得看不够看不厌。 记得不久前,儿子还曾经小心翼翼的向我探询,我和他的爸爸,是不是相爱,是不是有一段非常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不,事情和他猜想的不一样。我和李汉臣,我们……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感情,但是,这份感情应该与爱情,还有很大的差距。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他。 感谢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与我相遇,感谢他在流离混乱的生活中曾经为我支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感谢他将这么可爱的,天使一样的孩子送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有了他,我茫然的没有目标的生活变得如此丰富繁杂,如此多彩欢乐。枯居在小行星上的这些年,因为有了他,数年转眼即过,每一天我都认真的去看,去听,去体会。 他一天天长大了。 他的眉眼很好看,但是完全不象我。 我想,应该是象他的父亲。 我曾经仔细的去回想过,李汉臣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越是努力,却越觉得那张脸孔在记忆中越发的模糊。明明他是一个存在感那么强烈的人。可是,他的五官呢?他的相貌到底如何,我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再说,他那张脸也未必是真的。总体印象是气质很好,外表……这年代说外表也没意义,改变外表实在太容易了。 一开始发觉这情形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发慌,时间再久一点,我已经变得有些认命,无奈的接受了这种情形。 也许那段时光留给我的更多是慌乱和沧桑。 淡忘……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我戴上一副小小的耳塞,听着似乎是缓缓在脑海中流淌过的音乐声。 往前走,不需要回头。过去的早已经过去。 ------------ 4 兴奋过头的儿子一睡下就彻底放松了,一直睡到补给飞船在双文星的空港降落他才醒过来。这颗新的移民星环境很不错,降落之前我就已经看到满眼的葱郁绿色。 我们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出航空港,我和信息部也再没有什么关系,顺风船只能搭到这里了。 儿子一脸跃跃欲试,但是也不是不紧张的。我拉着他的手,他还算克制,并没有特别离谱的东张西望,不过发亮的眼睛和发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妈,你等我一下啦。” 我看看他现在望的方向,微笑着停下来:“好,你去吧。快一点出来啊。” 他撒腿一溜小跑,我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来。乔乔站在我旁边,呆呆也不出声。对于它来说,这里的所见所闻也远远超过它落后的系统可以消化分析的能力,它毕竟是一款几十前的智能机器人,而且还是专门为家务设计的助理,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它所陌生的不能理解的世界,它已经无法适应。 儿子很快回来,脸跑的红扑扑的,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有一小包糖,而且居然还有一朵鲜花。 “妈,送给你的。” 啊啊啊! 沉默,有人经过。 …… 仍然沉默,有人经过。 “妈?”儿子很奇怪的看着我:“你干嘛?” 我泪汪汪的抬头:“我感动啊,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他有点黑线:“以前没人送过?” 我摇头。 “难道和你一起生了我的那个人也没有送过吗?” 我仔细想想:“绝对没有。我们当时是在难民船上认识的啊,他曾经分给过我水,吃的,衣服还有防身的武器还有药……没有花。” 儿子的脸色更黑了:“那种时候哪来的闲情送花啊。” 我点头:“是啊是啊,那时候最紧俏的就是食物药品和武器哪,那会儿有逃难的有钱人用珍贵的珠宝换水,等重的珠宝还只能换一半重的淡水呢。哎呀扯远了,这花真美。” 然后拿着花开始陶醉。 本来是立刻要去找地方安顿下来的,现在也不急了,我们就坐在航空港外面,拆开糖包,你一颗我一颗的分吃这种没听过名字的糖果。 “好吃吗?” “嗯嗯,妈你吃。” “我吃着呢,再给你一颗。” 等到糖吃完了,我才慢一拍的想起来问:“儿子,你哪来的钱买糖买花?我好象……没给过你零用钱啊。” 儿子冲我翻白眼:“不是好象,是根本没给过,小气的妈。” 我分辩:“咱们住的那里又没有人卖东西,给钱没用嘛。” “所以我说不能指望你啊,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可靠。” “我不可靠?我不可靠我怎么把你养大的?” 他一针见血的说:“我是乔乔养大的。”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孩儿长大了,不可爱了。想当年抱在手里软软肉肉一团,吃吃睡睡呀呀嗯嗯的不会说话,手小脚也小,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妈。” “好好,不说了。我们先去找住住的地方。”我们站起来继续走。 走了一段我忽然想起来:“哎呀。” 儿子一紧张,连忙问:“什么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哪来的钱买糖和花!” 他脚下似乎绊着东西,身子晃一下,然后做了两个深呼吸才说:“我自己挣的。” “你?你从哪里挣的钱?” “游戏里,我在里面做生意啊,然后把里面的货币换成我们现实里的钱,再存进我的卡里就可以了。” 咦? “妈,你不要那种表情,做生意有什么难的?就是低价收高价卖呗。” “听起来很简单啊。” “本来就很简单啊。” 我想了想:“那么会做生意的李木白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现在去哪里投宿最合适?” 他二话不说,直直的往前面一指。 我转头一看。 “星际旅馆?” “是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回轮到我爬满一脸黑线:“可是你知道这种档次旅馆一天多少钱?” 他摇头。 “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也要三千啊。” “三千?” 我点头:“就是我做信息员的时候半个月薪水啊。” 他恍然:“啊……” “这里是很贵啊……”我说了一半被他打断:“是妈你的薪水太低了吧。” …… 我无语,这孩子太会打击我了。 “那我们去住哪里呢?” 我挥挥手:“跟我走吧。” 最后我根据自己在资料中得来的信息,找了一间出租房,三千块可以住一个月。 接着就是要给儿子找一所学校,然后我自己找一份工作,看看这地方前景如何,也许这里非常适合我们定居也说不定。如果不合适,那也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再来找下一个落脚处。 以前听过一句话,我当时没怎么上心,后来想想,那句话说的还真有道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儿子的学校正在联系,他不肯从头读起,学校那边的意见是,如果他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也可以不从一年级开始读,但要做一个水平测定才能决定。 一大早起来,乔乔做了早餐,我叫儿子起床穿衣,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什么人呢?我琢磨着,在这里我们只认识房东。 但是房东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我按下门上的通讯器,屏幕上出现了门口的情景。 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门口,侧着身,脸看不清。 这人肯定不是房东——除非他昨夜去做了增高手术。 ------------ 5 “你是谁啊?” 我有点纳闷。 那个人转过身来,小屏幕上映出他的面容,因为屏幕也旧了,看得不是太清楚,可是真是不能不承认,就算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流动的东西,和旁人完全两样。这实在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没办法,搜肠刮肚我也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话来形容他长的怎么样。从小我就没有什么语言天赋,而且有个小毛病,一遇到什么急事,遇到生人,脑子就越显得不够使。 可是这个人,我好象不认识啊? 他微微仰起头,露出笑容,牙齿雪白整齐,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的心好象跟着就漏跳了一拍,听见他说:“不认识我了?你的记性还这么不好。” 我认识过他?我怎么没有印象? 他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说:“我是李汉臣。” 李汉臣?这名字听起来真耳熟啊…… 等等,他说他是,李,李汉臣? 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门里,就算是现在星际联邦主席站在我门外来进行亲善访问我都不会这么的震惊。是不是我还没醒?现在我还是在做梦? 抬起手来在脸上拧一把,疼。 疼就不是做梦。 这个李汉臣,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汉臣吗?他,可是……长的和记忆中的样子不大象啊,虽然我已经不太记得记忆中他的模样,但是。不过仔细想想,我也真的不太记得李汉臣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这个人的眼睛眉毛,倒还真的很象我儿子。呃,或者应该说,我儿子的眉毛眼睛,长得很象他。 “不请我进去吗?” 我觉得手脚都找不着在哪儿了,嘴里答应着:“是,是,请进来。” 他笑出声,就算是在小小的屏幕上,那个笑容还是带着:“你不开门,让我从哪里进?” “啊,是是,我这就开门……” 我摸了好几下才摸到开门的开关,按了一下按键。 房门无声的向两旁滑开,那个人就站在门前,成熟稳重,风度不凡,气势逼人。相比之下,他那种肯定是万中无一的长相,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好久不见了。”他倒也很大方,抬起手来摸了摸下巴:“这才是我的庐山真面目,那时候是情势所迫,不得已做了易容的,你认不出来也很自然。” 我盲目的跟着他笑笑,然后才想起来说:“快请进吧。” 我退了一步,他踏进屋来。本来还算宽敞的屋子,多了一个人,突然变得又矮又窄,似乎连气都不够喘了。我揉揉眼,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实在……这么突兀,和我们这间小屋子这么不搭界。他穿着件银灰色的风衣,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挺拔,就算是去赴什么正式宴会也绝对合适,绝对没一点儿不妥当的地方。 “那个,你……要不要喝杯水?” 他点头:“也好。” 我接了杯水给他,他接过去,我又说:“你,你坐吧。” 他一笑:“怎么了,我这来的太突然了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就是,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他把水杯放下:“可别,我开车过来的,要是从天上掉下来,那现在可还怎么坐在你这里啊?我该被送到医疗中心去了。” 我也忍不住一笑:“最近听说好几起陆上车事故,现在飙车的人实在太多了,自己车毁人亡不说,还连带着路人遭殃。” 他转头看看屋里,又拿起桌上的方便杯子看看:“你也是刚搬进来吧?” 我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怎么找来的?” 他还没说话,房门一响,儿子睡意朦胧的声音传出来:“妈,你在跟谁说话?” 我一愣,儿子从里屋探出头来,看到屋里多了个人,也愣住了。 屋里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顾不上说话。 其实,我们都不算陌生人。他……儿子不认识他,可是,他却可以算是在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和儿子最亲近的人了。 静了一刻,儿子先开口:“妈,有客人?” 话虽然说的很平静,但是他从小长这么大,我们的世界中只有我们母子两个人。从来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进入我们的小天地。这个人,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我点点头,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李汉臣站起身来,走到儿子跟前,仔细的看着他。 儿子一看就是刚醒的样子,刚才我叫他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睡的正香,现在还只穿着背心裤衩,背心的胸口还有一只手工缝上去的小胖熊,头发乱乱的,光着脚。 看着他,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的李汉臣,我不得不承认,遗传这东西真奇妙。彼此都陌生的两个人,之间却存在着奇妙的血缘牵系,扯不开,割不断。 儿子也疑惑的看着李汉臣,当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又把有点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都有一点,全混在一起,难辨悲喜,又有巨大的疑惑。他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猜疑着,李汉臣向儿子伸出手,向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温和又坦率的说:“你好,我是李汉臣。” 儿子有点腼腆的一笑,脸蛋儿红红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正式的和他介绍自己,把他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他伸手和李汉臣回握,小声说:“我叫李正,不过妈妈都叫我小白。你……” 我看着儿子怔在那里的表情,看着他张大的嘴,有点想叹气。 不是儿子的反应慢,实在是李汉臣出现的太突然了。 “你说,你叫什么?”儿子完全忘了不安和羞涩,瞪着眼前的人。 “我叫李汉臣。”他声音柔和,笑容温煦如春阳:“你知道我,是不是?” 儿子有点愣愣的点头。 李汉臣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然后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给了他一个拥抱:“你刚生下的时候,我也抱过你。那时候你象只小猫一样轻,脸红红的,连哭声都很小。” 儿子的脸转向我,一脸的震惊:“妈?” 我缓缓的,点了下头。 ------------ 6 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可是却又真切的在我面前发生了。 儿子的父亲,在一个完全没有预兆的清晨,就这么找上门来,出现了我们的面前。 儿子的震惊并不亚于我,然后他很镇定的和李汉臣完成了相互介绍,回房去换了衣服,快速的把自己弄的干净整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积极高效过。 原来父亲这两个字如此有用,就算李汉臣没有象我一样竖起眉来吆喝,儿子也甘愿为了他而把自己最爱拖拉的事情完成的这么干脆利落。 “没有打招呼就来了,你不介意吧?”他问的彬彬有礼。 知道我会介意,你不是还一大早就跑了来吗?我介意不介意,你根本不介意吧? 这个人……还和记忆中一样啊。 我还记得我是怎么遇到他的。 我饿的很,没吃的。而且也没有船票,没办法上那带着逃命希望的飞船。躲躲闪闪的在一旁猫了半天,最后险相环生的溜上了去。我看准了一个死角,觉得藏在那里一定保险,最起码飞船起飞之前是不会被人发现的。结果等我摸到了跟前,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那里充斥着一股烧焦东西的味道,臭的厉害。他是臭的,我也是臭的。他在黑暗里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个第一印象,令我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看到他就条件反射似的想起那股臭味。 后来做着枯燥的工作,翻着热门的小说,有很多人把那段时间写进故事,有战争,有阴谋,有英雄美人。但是我想起来,却总是先想起那股臭味。有时候做梦梦到那段时光,心慌,饥饿,疲倦之余,如影随形的还是那股臭味。 “妈。” 我回过神来,摸摸他的头。儿子眼圈有点红,他问我:“是你通知……他来的吗?” 不是。 我才想起来刚才我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转头看他。 李汉臣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来,杯子是最便宜的杯子,水也就是最普通的过滤水,但是他的姿态,就象高贵的绅士在品评绝佳的美酒,风度不凡。 没有用。 他姿态再好看,我还是难免想到我们挤在一起,在那艘相遇的小飞船上,渴的要命,趴在地下,贴着金属墙壁,用嘴巴去接能量冷却器滴下来的水。一滴一滴的,滴的很慢,还有一股怪味。但是没得挑剔。他喝几滴,再换我去喝几滴,我们就那样活着,比命最贱的焦油鼠也强不了多少。 在那种时候一点浪漫也没有,时刻只想着要活下去。 所以我和他没有相爱。没时间,没有闲情。 一切都只是纯粹的在发生。 只是发生。 李汉臣说:“我一直在找你们,不过你好象就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始终没有得到消息。” 我叹口气:“先消失是的你吧?” 我那时候已经生下了儿子,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婴儿,流离挣扎着存活,很难。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两张票,逃到联邦这里来。我们坐着飞船辗转经过许多星球,想找个安身落脚地方。然后有一次,他说是去买些食物,可是一去就再没有踪影。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今日。 “我们一直住在一个没人的小行星上,一步也没离开过,”儿子插嘴说:“我长这么大,认识的人十个手指就可数过来了,所以,应该是这样,所以你才不知道我和妈妈在哪里的吧。” 他笑的很好看,眼光温柔的在儿子的身上流连:“是的。要不是因为几天前,有一笔小小的消费记录冒出来,我还找不到你们母子俩。” 我看看他,又看看儿子。 他说:“在航空港的购物中心,买了一包糖,两朵鲜花。持卡的人叫李正,我看到了DNA和身份号码记录。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也是我去联邦管理申请处办理的身份卡片,号码我可以倒背如流。” 居然这么巧? 他看出我的想法,说:“不是巧合,我一直在找你们,因为没有办法找你,所以只好从他着手。他的号码,我是挂着D级搜索的。所以他那天买过东西之后,我就知道了。当天我就动身往这里来,真远啊,这几天我一直待在飞船上,又担心你们会再离开。还好没有让我扑个空。” 我只注意到一个要点:“挂着D级搜索?你现在是警察吗?你,你怎么能把小白和通缉犯一样对待?” 他微笑,不慌不忙的说:“我不是警察,但是有朋友在做警察,算是小小的以权谋私了一把。这办法不好吗?只要有效,就是好办法。” 我没话反驳他,尽管心里还总觉得不妥,但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当。 这个人,我们一度十分接近,但是我从来也没有了解过他。 那时候没有功夫,现在觉得更加陌生,没有靠近的理由和方法。 儿子有一堆问题,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乔乔把简单的早餐摆上来,我坐在桌边招呼一声,但他们谁也不理会。儿子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住在联邦的中心地区,比这里繁华一些。儿子问他做什么工作,他说很杂,什么都做一点。然后他问儿子是怎么长大的,除了妈妈还有谁一起生活,问他喜欢吃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上过学,理想是做什么样的事…… 一句接着一句,刚刚还那么陌生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熟悉亲热,儿子连比带说,兴奋的小脸儿发红,眼睛闪亮。以前就算是说起他最心爱的网游里的最得意的经历,他也没有这样高兴过。他似乎一点没有把面前的人当成是一个刚认识的,凭空冒出来的人。他说话的时候显得那么投入,那么快乐…… 我端着饭碗半天也没有喝下去一口,心里隐隐的有些妒嫉,又有些担忧。 儿子是我辛苦养大的,可是他现在凭空出现来坐享其成。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隐隐的不安。 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说一直在寻找儿子……他这样做,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感,还是有什么别的,其他的原因? 我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我不会天真的认为,每件事情的发生和存在,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表面上的原因。 ------------ 7 最后乔乔摆上来的早餐没人动过,因为我们这位不速之客说,他请客,我们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假日酒店吃早餐。 与其说儿子是想去吃那只听说过的昂贵早餐,不如说是他抗拒不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的诱惑。等到儿子看到停在楼下的银灰色陆上车,马上两眼直冒粉红泡泡,一副怀春少女见了偶像的表情。然后这种情怀又直接转化为对这个陌生的“父亲”的亲近感觉,弄得我心里那股醋酸味儿是越来越大。 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李汉臣把高度放在中低,速度更是可比中古牛车,简直就是一点点的慢慢移,儿子趴在车窗上,对着一栋栋建筑,一条条街道,在头顶飞过的车,在底下走动的人都指指点点惊叹不已。 假日酒店的一顿早餐,可以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一个月房租。而且大概是心情紧张,我只觉得东西味道是很鲜,可是到底都吃了什么下肚却没有概念了。餐厅里人不多,很安静,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音乐在轻快的回旋着,东西好吃,儿子心情也好,在椅子上坐不住,跑到窗户边向外看。酒店的庭院里有大株的花树和喷泉。这些东西他都没有见过,觉得非常新奇。 “妈,我能到外面去看看吗?” 我还没说话,李汉臣很自然的说:“去看好了,不要走远。” 我慢了一步,话已经被他说了。儿子脆生生的答应着,向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心里有点不甘,要知道这样的询问,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依赖,在今天之前可都是我独享的。而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男人却轻易的和我分享这宝贵的快乐,让我怎么能甘心? 他替我倒了一杯茶:“看你吃的不大多,东西不合胃口吗?”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不,我没尝出什么味来,不过这和吃的本身没什么关系。” 他笑:“我知道,我出现的太突然,你一时适应不来。” 明知道还这样做,更加恶劣。 我喝着茶,对这个人的行径真是无话可说。 “听他说,你们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你做什么事情养家糊口的?” 这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我是信息部最底层的那种信息员,在荒凉的小行星上一呆数年,每天每天把各种收集来的信息资料汇总,还有一些在那小行星附近的其他空间资料转递发送,没什么技术要求,也不用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点点头:“待遇好吗?” “一般。”我有点无奈:“当然,要是每天都吃这种豪华型的早餐,那早就破产了。好在虽然挣的不多,可是也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 “可是周围没有人,对孩子的成长可不好。” 是,我也知道不好。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搬家了。” “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要时刻把一切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这么久不见,似乎这个脾气还是依然故我没有半点不同。 “还没有去找,事实上,我还没有想好是不是留在双文星这里住。这里环境是不错,不过还只能算是联邦的边缘地带,并不多发达。” 他微笑。他的眼睛是那种被人们归为丹凤眼的,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特别生动,眼角微微扬起,那种明亮摄人的神采难以形容。 “你呢,你过得不错吧?”我问。 他点头:“还好。手头事挺多,收入不错。” 看得出来。他身上穿的衣裳,开的陆上磁浮车的牌子车型,还有,在这种一掷千金的地方吃早餐。 他做什么工作?我完全没概念。 “……需要我帮忙吗?” 我只听到后半句,询问的抬起脸看他。 “我是说,关于你想找的工作,我有个建议。” 他要帮我介绍工作么? 我问:“什么类型的工作?”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餐厅里十分明亮,桌上摆的大蓬的鲜花,色彩缤纷,食物和花朵的香气浅浅的交错着,互不相扰,却又密密贴合。 “你觉得,李汉臣太太,这份工作怎么样?” 我呆了。 他好笑的在我眼前挥手:“回神回神。” 我嗳的吐了一口气,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你……不是开玩笑?” 心里其实也猜着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说:“当然不是,我这辈子没有这么认真过。” 我觉得很突然,也觉得很荒唐。 可是一点也不想笑。 我和这个人曾经共历患难,还一起生了孩子。 但是我却觉得我对他了解的那么少。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之间,好象没有发生过,爱情。 大多数人结合不是因为爱情。而且战后这几年,年轻的人们越来越不肯承担责任,也不愿意延续生命承担责任,男女关系混乱开放,肯认认真真的投入感情并去担负婚姻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我承认,某些方面我十分古旧落伍。少女时代我最爱看的就是那些被称为古董的,已经过时了千百年的爱情小说。我憧憬过我将来会遇到白马王子,我们会相亲相爱,共同寻觅幸福快乐的生活。 李汉臣不象王子。 他这个人……很矛盾。他有学识,大多数时候象个谦谦君子。但是我见过他发狠,抢劫,和人拼命,背着我逃亡。 还有,我们阴差阳错的有了亲密关系,我还生下了儿子。 他不象王子,当然,我也不是公主。 “你……还是单身的?” 他说:“当然,我一直在寻找你们母子两个。我遇到了你,也有了儿子,怎么还会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另组家庭?”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嘴干舌燥,把茶捧起来一口气喝了精光。 他把我杯子里的茶重新添满,从容不迫的,对我微笑。 儿子在庭院里,隔着一长排敞开的落地窗向我们挥手。他在喷泉边玩正高兴,上身被水溅的透湿,脸上笑容那么阳光,那么纯粹。 我茫然了。 ------------ 8 吃完早餐,这一天的活动没象我想的一样就告一段落。 正相反,让我神疲力竭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还没离开酒店的时候,狡猾的李汉臣先生让人送了一大把红玫瑰花来。XX的,玫瑰这东西从古到今含义都只有一个,哪怕我儿子这么不明白世情的天真小孩儿都非常清楚。一看到那花送来他两只眼睛都瞪圆了,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然后目光再落回那花上面。 “送你的。” 我咬咬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儿子显然已经自以为领悟了某个真理,看透了某件事情的真相,忍着笑跟我说:“妈,你收下嘛。买都买了,你要不收,多浪费啊。” 这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吗? 当然,我承认李汉臣是太浪费。这种叫什么“烈焰红唇”的玫瑰花,绝对是天然种植红玫瑰里的NO.1,漂亮,鲜艳,价格也绝对是排行第一位,比那什么红粉佳人啊清水芙蓉啊之类的贵多了。就是我这样不懂时尚的人也知道这事实。而且这么大一蓬,送花来的小弟半个人都给遮住了,我要是捧着它,简直就成了个活动大花瓶,能看吗? 更让我吐血的是,我把花接过来之后,那父子两个用五米内都可以听清楚的音量说起“悄悄话”。 小李先生说:“爸爸……” 我的天,这就开始叫爸爸了?这,这孩子认贼作父的本事怎么就这么高?这潜力我以前可没看出来啊。咳,认贼作主这词不大恰当,可我这会儿除了这个词儿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又听他接着说:“……你是想追求妈妈吗?” 另一位大李先生一本正经的回答:“当然,送红玫瑰的寓意只有一个嘛。不过看起来你妈妈好象不是太……”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就太好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当我完全透明不存在一样。 我抱着玫瑰花颤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抽疯吐血的冲动。 玫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啊?你说它为什么这样红? 代表热烈的爱情? 我呸,绝对不是。 这是代表了我要吐血的心情! 然后这束玫瑰为先头部队,李汉臣这坏胚子的花招儿一样一样接着来了。先是去购物,只要是儿子用得着穿得上,或是儿子稍微表现出一点兴趣的,他一张卡扔出去可劲儿的刷可劲儿的买。 拿不了?没关系,给送家去。 现在还用不上?那不用愁,搁上个一二三四五六年的,也就用上了。 没吃过?那是一定要买来尝尝鲜的。 吃过了?喜欢吗?喜欢啊,那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装上车给送家去。 我跟在后面,看着儿子乐得眼都睁不开,嘴也合不上了,反对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李汉臣这厮的用意我当然明白,这分明是糖衣炮弹啊。糖衣是针对儿子的,炮弹就是冲我来的。虽然儿子不至于浅薄到因为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就马上对他死心蹋地,但是他说的话,做的事,甚至每句话的语气,看儿子的眼神,都是真诚关爱到没掺半点杂质。儿子虽然不太清楚一些人情世故的东西,可是小孩子最敏感,什么人真心对他好什么人是假意和他客套他绝对不会分不出来。更何况,他一直这么憧憬着“父亲”这个角色。李汉臣就恰到好处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成熟,稳重,高大,英俊,有求必应,贴心大方。儿子会不喜欢他?那绝不可能! 中午饭李汉臣先生倒没再摆谱,买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方便食物就在街边坐着吃,磁浮车就停在一边,他的风衣也脱了,外套也脱了,衬衣扣子松了两个,袖子也卷了起来,和儿子抢小吃抢得不亦乐乎。我终于也摆脱了活动花瓶的命运,那大把玫瑰花丢在了李汉臣的车里,吃了两口东西,实在没什么胃口再吃,只喝了一点水就觉得肚子涨了。 “妈,你累了吗?”儿子到底还是和我亲近,贴心的问。 “嗯,也不是……” 李汉臣微笑:“你妈妈做信息员那工作,是不是一天到底总是坐着不动的啊?” 儿子点头说:“是。” “所以她体力不够啊,才走一点儿路就累的呼哧呼哧了。你可不能象她那样,吃的又少又不肯动,就算有衡体仪保健器一个劲儿的用着,身体也不会真的好。” 儿子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你XX的李汉臣,我,我…… 他似乎察觉到我即将爆发的怒气,语气忽然一转:“吃饱了,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儿子摇摇头,看看我,说:“妈妈累了,我们回家吧。” 我愣了一下,高涨的怒气就象被一根针轻轻扎破了一个口子,一下子全泄的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儿子一直都和我生活在没有人气的地方,要说他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不向往那是假的。看他上午玩的这么开心就可以知道,他以往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贫乏。 可是,可是,明明还很想继续下去的儿子,却说要回家。 因为他说,我累了。 我嘴唇动了一下,还没说什么,李汉臣先说:“好,那就回家。” 他这话说的那么顺当。 回家?那是我和儿子的家,又不是他的家!他倒说的顺溜! 他那个荒唐的又突然的提议,我可没有答应呢! 早上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呆了足足的半晌,一直到儿子从外面再跑进来,我才醒过神儿。 他说:“不必急着回复我,这是大事,你应该好好想想。但是,我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和儿子生活在一起,我会担负起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尽力让你们生活的快乐幸福。” “你考虑一下。给我点时间,让我靠近你们,也让你们可以了解我。” “我希望,我们……” 我们什么呢? 他没说完,儿子就进来了。然后,玫瑰花儿也送来了。 从送花这件事可以看出来,他的求婚不是刚才的突发奇想,不然他不会事先就去订花。这么大,这么美的玫瑰花,也不是说一声,就能随时随地的得到的。据我所知,双文星上应该不适合种植这个品种的玫瑰花,这些应该都是太空船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每朵花都价值不菲。 我们坐上他的车回去,儿子依旧对车子,对车外的风景兴趣浓厚。 他们父子的侧面看起来,还真的很象。 不是单纯的鼻子眼睛相象,而是那种整体的轮廓和感觉。 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我茫然的抱着那一大丛花,被浓郁的香气包围着,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9 现在的场面如何形容?一家团圆? 看起来,是这样。 李汉臣和儿子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沙发上,一起在儿子感兴趣的游戏世界里沉浮。我可以想象出儿子一定在兴致勃勃的向他介绍游戏里的一切,带着一点骄傲,和更多期望肯定的心情。 就象我曾经进入那个游戏的时候,他那样兴奋的在向我做介绍一样。游戏里的世界,游戏里的人生,对于儿子来说,在现实中得不到的,他在游戏中寻觅到了另一个天地。现实中他没有朋友,现实中没有人和他一起成长,现实中他得不到应该拥有的童趣和快乐…… 我亏欠他太多。 而现在的情形是,他显然很重视这个犹如从天而降的父亲。 我坐在小小的厨房里,乔乔递给我一杯水,然后尽职的在一旁忙碌着准备着晚餐需用的材料。 我都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苦恼。 因为李汉臣? 是因为儿子? 还是因为我自己? 我有点头痛,抱着脑袋趴在小小的金属桌面上发呆。 我没问过李汉臣,当年他是为什么要逃亡的,他也没有问过我。一开始我们只是陌生人,刚见面的时候,我甚至被他掐死。那时候大家的第一要务都是保命,第二第三要紧的还是保命。对于旁人的身世,没有深究的精力和必要。 虽然后来我们勉强算是共患难……后来发生了意外的事情,我怀了孕。 可是我仍然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做过些什么,将来又会做什么。 那个时候也没有时间考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彼此依靠,彼此取暖,人在不可抗拒的动荡中,所有的顾虑都来不及去顾及。 如果那时我们一直守在一起,他没有一去不回,我们在一起生活,一起流亡,一起抚养孩子,那么现在的情形是什么样呢?我想不出来。也许我们会生活的很和睦融洽,也许已经劳燕分飞,甚至反目成仇。 可是我们那时候什么也没来得及做,选择的权力不在我们手里。 一切都交给了命运做裁决。 现在他又出现了,他还愿意,再将这条断掉的线接续起来,在已经隔了八年之后。 但是现在……情形已经不是那样了。 人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走那条路,所以反而不用踌躇。 可是现在不是那样,我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 这位从天而降的李汉臣先生,身上的疑点太多。 首先他找到我们的效率,就令我得先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联邦是号称自由民主平等,当然特权特例这种事情从古就有,现在不会消失,可预见就算再过个一亿年也还是会继续存在。可是象他那样轻描淡写的说“让警察部的朋友帮忙”,把儿子的身份卡片号码挂在通缉排行里,这绝对不是一件靠普通的特权可以办到的特例。儿子可以不明白,甚至觉得很有趣,进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大增好感甚至有点崇拜他,我却不可以糊涂。 其次就是他来到这里的速度。 这里是一颗新的移民星,开发建设时间在四五十年左右,但是移民陆续迁至只是最近三五的事,这里是星系的边缘地带,一般的民用通航,从联邦核心地带来到这种边缘地带,怎么说也得半个月以上的时间。他来的太快,他是怎么来的?说起来的时候他轻飘飘一语带过。他越是说的不详细我想的越是详细。 还有就是他花钱的方式。老实说,有钱不是错,如果这也是错,那么恐怕所有人都会跪求老天爷一定要让自己大错特错一错再错。不过他的卡片支付额度绝对不是一般额度。刚才买下儿子非常感兴趣的那套游戏配套设备时,我看了一眼卡片的颜色。 是和我,和儿子一样的普通级别卡的颜色。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那套游戏配置,一般卡绝对付不出来,要知道身份卡片里的金额只是供给一般的福利和生活保障,能用这个卡刷出那套价值不菲的东西,起码应该用张上面有金属标印的财产卡片吧?而如果能用身份卡片刷出这么高金额来,那他的身份卡片就绝对不是平民级别,不可能和我们这种卡片一个外型一个模样! 乔乔把晚饭准备材料端给我看,我有点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李汉臣站在那里,笑容淡定沉稳:“要不要出去散步?” “小白呢?” “他说有好几天没上游戏了,加上新买的游戏加速卡,他正新鲜呢。”他指指沙发:“喏,看样子就知道他挺投入的。” 儿子平躺在沙发。他若只是打算玩一会儿,都会坐着玩,设定好时间,到时候就会自动退出。但是现在是躺着,也就是说他肯定晚饭也不打算爬起来吃了。 我看看他,有点犹豫。 他明白我顾虑什么,说:“不必走远。我来时看到楼下有个小小的茶室,我们去那里坐一坐。” 我点点头,就这么空着手跟他下了楼。 楼下的小茶室我每天来去都可以看到,但还是头一次进来。进去扫一眼,找一张比较不显眼的桌子坐下。 小小的液晶面板上列着不同的茶品,李汉臣微笑看着我。 “绿茶就好。” 他点了两杯绿茶。 “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和以前看起来还是一样。” 我低下头,看着放在面前的茶杯。这种白色的杯子造型很怀旧,上面还有些蓝色的花纹。但是这种花样是被叫做青花的。我以前一直觉得青,是指绿色。后来,还是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给我纠正这想法。 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有天青色,这些说法都可以看出来,青不是绿色,青还是蓝的。 “我知道我来的太突然。”他说,声音很温和:“但是我怕一耽搁,你们就会再迁到别的地方。”他越是温和,我越是警惕。我始终不会忘,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眼里的杀气,他扼住我的喉咙时那绝不手软的强硬。 他绝对不是个温和的人。 温和只不过是他的一种表象,是他的伪装。 他要伪装自己做什么?就算他随后而来的目的没有那么可怕,他伪装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令我不得不戒备。 ------------ 10 我们面对面坐着,面前的饮料谁也没有动。 然后他先开口,说的话却让我十分意外。 “你说,是年少时好,还是成熟之后好呢?” “什么?”我纳闷了。 “你是喜欢现在的自己,还是喜欢少年时的自己?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可以把年少时光重来一次,会做什么?” 这次我听懂了,可是,我却更纳闷了。 我们好象不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才下楼来的吧?他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和我们的讨论目标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呢。 “你不用想太多,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解,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算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难题。 “我想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经历有所不满,常会觉得缺憾吧?以前有个很热门的电影就叫做重生,讲述的是因为一样时光反弹装置,主人公回到了自己只有八岁的时候,却保留了对此后经历的一切记忆。所以他拥有少年的身体,成年的智慧,还有宝贵的阅历,改正错误,绕过陷阱,料事机先,最后终于达到了成功的顶点。少年时人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精力,有挥洒不尽的青春,最重要的是少年人拥有成年人大多数已经丧失的,勇往无前的那股气势。我以前也设想过,如果我可以从头来过,我会如何如何,总之,一定是要比现在要成功要精彩的。不过,在我有了孩子之后,这种想法变的很少,几乎再也没有想起来过。因为现在的一切已经让我幸福满足,儿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即使重活一次,我也会选择同样的路,因为我不能够没有他。” 李汉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时近傍晚,茶室里的灯只亮了两盏,我们坐的地方是角落,看起来有些幽暗。他的眼睛应该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丹凤眼,清亮狭长,映着桌上一小朵蓝色的花朵。看起来,似乎那朵花是盛开在他的眼瞳中,小小的一丛近乎深紫的颜色。 “你不用刻意对我强调,我绝没有要从你身边把儿子抢走的意思。”他把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只是我的想法和你不同。”他的手看起来保养很好,和当年完全不同。杯里碧色的水光透出来,将他的手指也染成了一种幽雅朦昧的绿色。 “我经常想,若是有机会再来一次,有一件事,我一定要改变。我不甘心的,不是家人的出卖,朋友的背叛,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翻脸突下杀手,自己一夜之间沦落到一无所有身败名裂……那些事,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改变。没有那些事,我不会真的认清这世道。没那些事,我不会成熟,不会成长,不会变成今天的我。我只有一件事不甘心。”他看着我,那种专注的,深沉的目光,仿佛可以溶化一切,包括我正在坚持的,还有……其他的。 “我只有一件事,非常的悔恨。如果可以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和你们母子俩在那时候离散。倘若我再机变一些,考虑的再周详一些,如果我能够在飞船起飞前回到你身旁,那么我们不会分别这么多年,你不会孤身一个无依无靠,儿子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也不会和你们天各一方,每一天都因为那时候的错失而懊悔,每一天都专注的想要从茫茫星海中把你们找出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茶室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明媚的,却同时又是朦胧的。灯光是淡淡的橘子色。他的面庞和声音都融在这让人暖融融的颜色里,那样充满感情,带着无尽的诱惑力,让人沉溺。 我转过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虽然和这个人,共有一个孩子。但是我们当时的情形那么特殊,首先我们就不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还有,这个人,他和那时候的模样也完全不同了。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让我觉得陌生,危险。可是同时又觉得他象一块巨大的磁石,而我是没的抵抗力的,正在一步步被诱惑着靠近的金属粒。 “回头向前看,就算生死关头我也没有如此的清醒过。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蠢钝的,会自欺欺人的人。我知道我生命中,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绝不能失去的。” 我不语。 “我知道,你,和儿子,就是我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珍宝。没有你们,我的生命就缺失了意义,绝不会完整。” 我又喝了一口茶。 他的话说的几乎有如催眠一样的动听,带着一种巨大的,让人愿意相信,愿意接受,愿意去尝试一切的诱惑力。 我看着他。 “其实你刚才的问题,也还可以有另外的解释。” 他目光中带着无言的探询。 不能不说,这个人实在有魅力。 这样的男人,他生命中没有其他出色的女性来填补空白吗?我都觉得有些可惜。 他本没有必要如此。 “如果我们能够重来,彼此都非常年少,冲动,或许我会非常踊跃的响应你的提议,和你谈一段恋爱,再幻想着一个美好的未来,为之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少年时才有那样的勇敢和执着,少年少女们总觉得爱情就是所有,勇气可以战胜一切。一生之中最美好最重要的就是那几年。至于中年人,老年的人,他们认为那些人简直就为了活着而活着,毫无激情,毫无理想,没有一点光彩……我现在就已经是自己少年时看不起的那种女人,固步自封,得过且过。我不敢冒险,我也不再对生活有什么浪漫的幻想。王子公主快乐幸福的大结局,我早就不再奢望。童话毕竟是童话,就象我们今天这样的重遇,仔细想来是很戏剧性的,仿佛有什么神秘力量,或是有什么人在操纵指挥着一样……”我坦白的看着他,直言不讳:“我对你有疑惑,我对生活也有忧虑。你的提议并不是我所渴求的东西。” 我对以前那个男人的模样已经不复记忆,况且那也不是他的真名。他完全可以把我们当作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去,轻轻淡忘。我不是什么倾城美女,也没有什么丰厚的背景和财资。他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而且那些选择中必然也附带着——他会有其他的子女。 “你也没有必要执着于过去,我想,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给自己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并没有沮丧的表情,事实上,他对我说的话,一点意外也没有表现出来。 “是的,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或者说,如果我们没有发生意外,没有孩子,一切当然会不同。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也知道,我的儿子活泼聪明,善良健康……他就生活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他的母亲……却不肯让他拥有一个他渴望得到的完整家庭,也不愿意他亲近他在这世上另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我是他的父亲,你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没有试图否认这一点,你仍然可以来看他。” 他说:“可是我要的不是偶尔来看他,我希望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 我看着他。 我并不想。 我有太多肯定不了的事情。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未知的东西,我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他笑:“好吧,又绕回来了。我知道这一切太突然,你不用现在就急着拒绝我。” 从茶室出来,他没有再上楼,我连再见也没有说。他上车,我就转身走开。 进门却差点被儿子吓一跳,他早摘顾头盔,正趴在窗口,认真的朝远处看。 “你……” “爸爸走了?” 我有点生硬的点点头。 “妈你不喜欢他,是吗?” 我无语的看着儿子,这孩子真的很敏锐。 “我觉得你们不大象是失散很久的情人,唔,准确说,连朋友都不大象。”他站在那一大丛玫瑰花旁边,抚摸着那热烈的,象缎子一样的花瓣:“爸爸这个人好象很不简单。” ------------ 11 儿子的话让我有点紧张,在我的再三叮嘱下,他保证不用自己的能力做哪怕一件很小很不起眼的事。 这里不是我们独居的小行星,天知道这里的天上地下有多少双电子眼?一点小小的疏漏,也会露出天大的马脚。 第二天李汉臣一大早就来了,他穿的比头一天见面的时候随意的多,但是我只看一眼就竖起了眉毛。这位先生身上穿的那件手工编织毛衣,一看就知道绝对是贵价货。而且他搭在手上那件看起来似乎可有可无的外套,不用再鉴定我也知道那是现在联邦里有价无市的,一种叫做龙皮的材料做的。虽然龙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但是宇宙中无奇不有,在开发一颗新星的时候,还真就被人们发现了,这种东西体长十几米,几十米不等,和那种壁画上的龙一样,有着蛇的身、猪的头、鹿的角、牛的耳、羊的须、鹰的爪、鱼的鳞……完完全全就是那壁画上,龙的再现。当然,这种动物值得好好保护展示,可是也有人乐衷于用另一种方式展示它的难能可贵——穿在身上。 我的眉头皱起来,看着他那件衣服。 他好象根本不在意,只对我说了句:“我不知道原来你是环保协会的?” 没等我说话,他就对儿子说:“来来,看看别人送我的礼物。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想看看龙皮是什么样的。” 果然他说的没错,儿子现在也绝对没有什么环保概念,而且我觉得这孩子将来也不会有。他还曾经很高兴的告诉我他在游戏中的战绩,又杀死了什么怪兽得到了什么珍贵道具之类。 好吧……龙毕竟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而且他只是看看龙皮的外套,又不是要自己去杀一条龙玩玩。 儿子欣赏了一会儿龙皮外套,在李汉臣问他今天想不想去哪里玩,儿子却说:“我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娱乐。” 这话可远远不象一个八岁孩子说的话,李汉臣抬头来,微笑着扫了我一眼。 看我干嘛?这话可不是我教他说的。 儿子抱着那件龙皮外套,象一个进行采访任务的记者那样提问:“你是做什么的?我是说,你的工作,你靠什么赚钱的呢?” 李汉臣揉揉他的头发:“唔,我有一家注册公司,全名叫新联科技商贸有限公司,经营范围很广的。”他停了一下,说:“我当然是守法经营的,不过……每个公司在处理税务问题的时候,都会多多少少用上点技巧的。” 儿子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这一瞬间我发现,血源这东西真玄妙。在昨天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但是现在坐在一起露出狐狸笑容的两个人,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亲密关系。 “嗯嗯,我当然理解。”儿子笑眯眯的说:“连信息部也很人性化呢。以前他们把薪水分成两部分付给妈妈,一部分叫做生活保障金,一部分叫做信息加成费。合成一笔的话妈妈就要交税了,分成两笔,金额不够标准,妈妈就不用交税。” 李汉臣这次看我的时候并没有笑,眼里是了解的温和和关切。 我知道我的收入不算高,不过我也没有让儿子挨过饿呀。连很贵的网络游戏设备我也咬咬牙买下来给他。 “当然了,偶然公司也打打擦边球。比如,公司的货运飞船在飞一些偏僻的航线时,会在当地带一些特产,或是带去一些必需品。虽然这些……” 儿子睁着好奇的眼睛:“那不就是走私嘛……不过,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李汉臣微微笑着说:“比如,象靠近南拓星系那边的三不管地带……军火就是他们的必需品。” 我的眼一下子睁大了,儿子却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哦:“哇哦……真酷。” 我没想到李汉臣这么坦白。虽然觉得他的性格可能不会循规蹈矩,不过他这么直率坦白的说出自己走私军火,我还是有点意外。 而且就我对他的认识,他所说的军火走私恐怕才是他的主业,而商贸公司不过是个明面上的掩护,纯属副业。 我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儿子兴致勃勃的缠着他问,走私军火是不是非常赚钱的事,是不是危险,如果遇到联帮缉私队怎么办,问题一个接一个,李汉臣耐心的一一解答,并不是敷衍小孩子的答案,而是把儿子当做一个大人一样,他的答案很简单,但绝不是糊弄。 我在一边听了几句,然后进厨房去看乔乔做早餐。 乔乔手艺很好,煎蛋做的十分完美,蛋黄圆圆的,饱满而晶莹,诱人想要一口咬下去。李汉臣站在小小的厨房门口看着我慢慢的擦着盘子。 我回头,有点奇怪的问他:“你不陪他说话来干嘛?” 他静静的看着我,忽然说:“我想起你以前唱的那首歌了。” 我愣了一下。 他说:“你没忘记吧?我们在蒙宝那里的中转站停留,你给那个在中转站外面乞讨的小孩水喝,后来还唱歌哄他别哭。” 我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低下头说:“是啊,我没忘。” 可是那个孩子还是死了,就在我怀中停止了呼吸,我那一点淡水救不了他。可当时我也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可以给他。我没有药,而他受到的磁辐污染又是致命的,没有药能救。 “爱是春风细雨,无论你在何方,都可以传达给你我的心意……”他低声说:“你就唱过那么一次,不过我一直记得。” 我轻轻嗯了一声,没接话。 “这些年虽然很辛苦艰难,可是你把孩子养的很好……”他慢慢的说:“他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我不是因为想讨好你才这么说,也不是因为儿子才向你求婚。我们失散之后,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在蒙宝那里一边流泪一边唱的歌,也不会忘记你抱着孩子,看着他的那种爱怜横溢的眼光。”他声音低缓,我没留意他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手按在两边的桌上,将我拢在了他和桌子中间:“我是真的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相信,我们,我们一家三口会美满幸福。” 我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我会认真考虑,你不要步步紧逼。” ------------ 12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我对李汉臣是很了解的。 这人的一个突出品质,就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一上午很快消磨过去,李汉臣充当儿子的陪练,一起在游戏里拼杀厮混。午餐是乔乔做的,大家十分给面子,虽然材料简单,但是全部都吃掉了——老实说,原本做的份量也不太多,双文星上的菜卖的也并不太便宜。 把碗筷收起来,乔乔动作麻利的把可以做的事都做完了,我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它忙碌,直到它停下来对我说:“女主人,你为什么不去喝杯茶,睡个午觉呢?这些活儿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做完,而且做的很好。” 我有点尴尬,我并不是想和乔乔抢事做。 只是,我需要好好的想事情,但是出去之后,面对那个男人,我恐怕我没办法清醒的思考问题。 不过显然乔乔对自己的地盘有种母鸡护雏似的霸道情感,我只好怏怏的退出它的领地。 客厅里一大一小都在,李汉臣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儿子握着他一只手,头枕在他的腿上,眼睛闭着,神态很安详。 我心里突的一跳,紧接着就觉得两只眼睛都肿涨充血,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什么声音。 但我还算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轻轻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手脚有点微微的痉挛,很快睁开了眼。 一和我的目光对上,他先有点茫然,清醒过来之后就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你,给我进来。”我没出声,用口型恶狠狠的对他说,一边注意看着李汉臣的动静。 很好,他没有醒。 儿子缩了一下肩膀,动作很轻的爬起来,跟在我后面进了卧室。 我关上门,确认这合成金属门的确可以阻隔声音,转过头来紧紧盯着那个坐在床边的家伙。 “妈……” “闭嘴!你忘了我告诉你什么了!” “我很小心的……”他辩解:“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我发誓,我真的很小心的。” 我有种要晕过去的冲动。 “问题不在于这个,你小心不小心我不想问。你答应过我,绝对不胡来!就算你说你小心一万倍,你也是违背了你答应我的话。” 他的头低了下去,小声说:“对不起,妈……可是,他是爸爸啊,他不是别的人……而且,我真的很想,很想多了解他一点。最起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紧紧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坐在他旁边:“那你,确定没被他发现吗?” 儿子的头摇的象波浪鼓:“没有,而且,我也刚刚靠近,你就把我弄醒了。” 我点点头,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妈……”他欲言又止,我紧张的看着他:“什么?” 该死的,我就知道没那简单。 “我好象看到一点点东西……” 我没做声,只是紧张的盯着他的脸,希望从他的表情里可以找出一些端倪。 “很多血,”儿子抬起头,仔细想了想:“没错,应该是很多血,到处都是……” 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还有什么?还看到什么?” 他摇头:“没有了,真的,就看到一眼。” 我握紧了拳头看着他,不知道是要狠狠揍他一顿,还是大骂他一番。 对我的叮嘱,他其实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吧? 我知道,他对这个给予他生命的另一个人是多么看重,生长环境的缺陷,让他太渴望更多的温情和家庭温暖。 虽然现在大多数人都没有一个所谓的健全家庭。有的孩子根本是生育中心出来的,所谓的父母对他们来说,只是提供DNA的角色,不具有任何意义。 但是儿子不是的…… 他是个热情的,敏感的孩子。 也许我给了他太多的错觉,让他觉得父亲这个角色一定会是美好的,不可或缺的。 我放缓了语气,慢慢的伸出手去环抱住他的肩膀。 “别再做这种尝试了,你讨厌刚才看到的吧?” “我只是……”他困难的说,声音不象刚才那样平静:“我很意外。我不知道那是他的臆想,还是他真实的记忆片断……” “好了,”我打断他的话:“不管那是他的幻想或记忆,都绝不让人愉快。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允许你随便的进入别人的梦境吗?” 儿子咬了一下嘴唇,低声说:“因为我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是的。虽然他的梦境世界无法对你造成实质伤害,可是你能保证你的精神也不受一点影响。也许一开始你没有感觉,但是到后来,也许你会遇到更多你无法承受的情景。如果你被困在自己的恐惧中出不来,你……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 “是的妈妈,我……我错了。”他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太想,太想多了解他一点。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很想更亲近他一点,更了解他一点。”我捧起他的小脸儿:“可是儿子,人和人的关系,绝不是你偷偷的窥探他们的梦境就能够造就或改变的,这种事既危险又残忍,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人。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尝试了,知道吗?” 他点点头,用力把脸埋在我肩膀上。 我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背。 这个孩子啊…… 我最爱,最重视的宝贝。 妈妈绝不能失去你。 ------------ 13 李汉臣醒来的时候看不出任何异样,我想儿子其实不算真正进入了他的梦中,更没有接触到他沉睡的意识。他应该只是单纯的,睡了半个钟头的午觉。 “下午……” 我打断他的话:“下午我有事要做。” 他微笑着用手耙了一下头发,看起来发梢凌乱,有种不羁的洒脱。 “那没关系,你做你的,我和……” 我继续截断他的话:“恐怕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 他挑起眉:“是吗?好的,好的……是不是你的考虑已经有了结果?我们下午是不是要去婚姻注册……” 他半玩笑半认真的话没说完,我狠狠一个眼刀剜了过去。他微笑着,象是毫不介意我的恶劣态度。 命运多么奇妙。 我们三个人彼此陌生,但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密不可分的牵系。 “走吧。”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头。儿子已经被叮嘱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他可以玩他的网络游戏,或是给自己找找关于学校的资料,但是绝对不能出门。 他象最诚实的乖宝贝一样点头答应。 我看着他小鹿似的大眼,忽然想起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在监视台前工作,就把他放在腿上面,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按着钮盘过滤那些收集来的信息…… 看着他就觉得这世界完美无憾,心中总充溢着一种巨大的感动和满足。 我们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站住脚:“你常这样吗?” 我转过头:“什么?” “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摇摇头:“不,在你出现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我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手渐渐的握成拳,又慢慢的松开。 “现在可以说了吗?”他问:“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我有点干巴巴的说:“离这儿不远的C区,那里风景很好。” 他的笑意加深:“我可以认为,我们是去约会吗?” 我闭上嘴没说话。 我没表情,但不表示我能够全然无视他的魅力。他很英俊,但是更令人心折的是他身上另一种东西……我说不上来。 乘坐磁浮车的时候我一直很沉默,他播了一段音乐。我对乐器没有研究,但是音乐很美。 C区有大片的绿荫和花树,那抹象是粉色霓虹的光影,到近处看,是一片茫茫的花海。路的一边是直立的石壁,另一边是深渊,水声轰鸣如雷。 “前面大概是瀑布。”李汉臣伸出手来:“要我扶你一把吗?” 我摇摇头。 瀑布上面架着一座桥。这样的桥我只在图片上看到过。绳索和木板的材料,大风吹过来的时候它微微颤抖摇荡,脚下就是奔腾湍急的瀑布,一泄直下。 “啊,景区应该在这里竖一个标牌,我看这桥可不怎么牢靠。” 我不置可否。从这里经过有两条路,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远远的绕开这里,上游那里应该有更安全的通路。 “我想既然没有那样的告示,应该是安全的。” 他说:“好吧,不过,我走前面。” 水雾弥漫着,沾在脸上身上。潮湿而冰凉,让人反而觉得清醒许多。 脚下的木桥的确不太牢固,李汉臣走在前面,不时的提醒我,抓紧绳结,脚下一定要踏稳。 我向脚下看了一眼,那样高度上巨大的落差,和急流飞瀑令我一阵头晕。想站稳是不大容易的,在下面看的时候还好,走上来之后却发现手脚很难协调,绳索和木板构造的吊桥几乎没有一个完全牢固的地方,脚下不稳就想寄望于手扶的绳结,但是抓上去才发现,后者更加容易摇摆。 尽管如此,我还是走的很执着,很慢。李汉臣就在我前面一步远,他扶着绳梯,步伐显得很谨慎,但是并不显得过于拘谨和小心翼翼。他的风度和举止一点不象个他说的寻常商人,也不象个军火贩子。 当年我们没有这种闲情来注意对方的仪态和风度。更何况,当时大家都在伪装,逃亡。 我停下来,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回过头,关切的问:“累吗?再坚持一下。” 我只是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走吧。” 桥不算太长,我们在桥上大概待了不到五分钟。 再踏上实地的时候我反而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腿有点软,有种虚脱的感觉。 冒险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最起码,我大概没有那种勇气和热情来支撑我再走一次绳桥。 “还想再来一次?”他问。 我疲倦的摇摇头:“走吧。” 下山的路上风景一样美丽,只是我们谁也没有赞叹的心情。 又走了一段,他停了下来,说:“我们跑了这么远来这里,你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我有点茫然的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才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经历让我觉得自己显得疲倦而迟钝,连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都减退了。 “其实……刚才我在桥上的时候想,如果我把你推下去……” 他靠在路边的树上,摸出一块手帕递给我。 我看着他,没有接。 “擦一擦吧,你一脸都是汗。” 是吗?我也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汗还是溅上的水。 “是吗?”他淡然的说,似乎我刚才说的只是天气,风景那样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是我没感觉到你有杀气。相信我,对于这个我很敏锐,不然不可能活到现在。” “是……我下不了手。”我轮流看着自己的两个手掌:“而且,如果小白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我想,我也不知道他会怎样。他那么希望有一个父亲,他也很喜欢你。如果我这样做,也许他会恨我,也许,他会……” 他没有做声。 我拿着手帕,一遍遍擦着额头,直到他按住我的手:“够了,你太用力,已经擦红了。”顿了一下他问:“是什么原因让你想要杀我?” 我有点茫然的看着他:“因为……你这个人太执着。如果你想要达成一个目标,那么除非死亡才能阻止你。” 可是不成。 那个念头虽然疯狂,危险,但是却充满诱惑力。 如果他不存在,那么,我现在的难题就一下子可以解决了。儿子不会有受到伤害的可能,我不用再苦苦思索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我们的生活还会如以前一样…… 但是那种事我做不了。 他扶住我,我才发现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两条腿好象都快支撑不了身体了,他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过来坐下,你快晕倒了。” 晕倒?不,我没那么脆弱。 有风吹过来,我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忽然打个激灵,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刚才……我刚才想做什么?我,想杀人? 杀死孩子的父亲,杀死眼前的人! 这想法是怎么钻到我脑子里来的? 我差点软瘫在椅子里,用手使劲儿的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希望自己更清醒些。 他在我旁边坐下,拉过我那只正在盲目用力的手,紧紧握住。 “好了,人有时候总会有点莫名其妙的想法。你也只是想一想,又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他声音温和平稳:“别再想了。” 我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我太不冷静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刚才那疯狂的想法是哪来的。 可是他的反应,却未免太冷静了。 他把手帕叠起来放在我衣袋里:“好了,这样东西,看来你比我更需要。刚才你说的话,有一句非常正确。我如果想达到一个目标,那么恐怕只有死亡才能阻止我。既然我们都有这样的共识,那么,你觉得,我的提议,你还需要再考虑多久?”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耐心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怕到居然生出要谋杀我的念头。我是儿子的父亲,从血缘上来说,这世上我们是他最亲近的人,我只想给你们幸福,相信我。” 是吗?这世上,谁可以放心的去完全相信另一个人? 我能够相信他吗? ------------ 14 上了磁浮车我就开始昏昏欲睡,很久以来我一直都从事坐在监视台前的工作,体力不是一般的差。下午爬山,还有精神紧张一下放松后,疲倦的感觉排山倒海一样砸下来。 车子停下来,我眨眨眼,看看外面的街景又看看他。 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 “这儿是婚姻注册处。”他打开车门:“我们八年前就应该来的地方,却因为变故和战乱,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做个深呼吸。 刚才在C区的山下,我最终点了头。不过完全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把车开到注册处来。 我认为,点头,和立刻执行,还是有差距的。 李汉臣认为,差距是有的,但是不应该无限制的扩大。有的事情,既然放在现在做和放在一年半载之后做,结果一样,那么完全可以省下中间那漫长的磨合与浪费的时间。 注册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办公的是智能电脑,但是它也十分冷落悠闲。 我几乎怀疑这里是不是放了公休假。 “不用怀疑,双文星的婚姻管理处从开始运作到现在,一共来这里的人不到一百对。”门口懒洋洋走进来一个穿制服的女人:“而且其中的六成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她看看我们,毫不客气的说:“您二位是来做什么的?我们快点开始办理吧。” 她的潜台词大概是:你们是不是也是来离婚的?是就利索点儿别磨磨矶矶。 李汉臣一笑,拿出两个造型古老经典的小盒子:“你好,我们来办理结婚手续。” 面前无精打采的女人立刻两眼放光神采熠熠,脸上一瞬间堆满了笑容,变化之快几乎让我的脑神经反应不过来。 “啊啊啊,欢迎欢迎,二位请这边坐。要喝些什么?茶?咖啡?话说我这里还有宇宙源的新品牌饮料呢,二位不要客气……” 对她的热情我有点适应不良,李汉臣倒是没什么讶异。 我低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他同样低声说:“来找你们之前。事实上,已经准备了好多年。” “啊,要知道,来这里做婚姻注册登记的人少之又少啊,而且仅有的那么几回,正好是我休假,我的同事在这里办理。啊啊,这还是我头一次经手婚姻登记呢。” 呃?这也值得如此兴奋吗? 事实证明,的确。 与我们两个当事人相比,这位工作人员简直热情兴奋的过了头儿。满面红光,笑容不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新娘呢。 “李汉臣先生,请问你愿意……” “我愿意。”他干脆的说。 办事员不乐意了:“我还没念完呢,你以为你在玩星智冲浪啊,这个不兴抢答。”她兴致勃勃的打算继续念,李汉臣不紧不慢的说:“可我们都不是任何宗教教徒,您这里也不是教堂或是其他什么宗教场合,为什么非要念这一通呢?” 她眉毛都打结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来结婚的?结婚是不是一件浪漫的郑重的需要付出极大热情和爱心的事?你们既然愿意成为对方的正式合法伴侣,那么念一念誓词向对方做一个保证难道不是必须的也是应该做的事么?你看,这位小姐多么的美丽,气质多么娴雅,你们能够相爱进而结合那是难得的缘份和际遇,你们应该……” 我不耐烦的打断她:“麻烦您快一点,签完字我还要回家陪儿子的。” “儿……呃,儿子?”显然对面那一位的舌头和脑筋看起来同时打结了。 “对,所以麻烦你,最快速度,最快,明白吗?”李汉臣向她微笑。 走出这幢建筑的大门时,除了手上多了一个指环,我们和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 这就已经结婚了? 感觉……非常的不真实啊。 李汉臣打开车门,十分绅士的半躬身:“李太太,请上车。” 我有一种冲动——要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他那张似乎永远微笑的面具是不是会破掉,碎成一地小渣渣? 不过,面具下面的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的沉默不知道让他联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李汉臣微笑着说:“要我抱你上车吗?” 抱你个XX! 我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等他发动的时候,老实不客气的说:“你有多少钱?” 他眨了一下眼:“什么?” “别装傻。现在我和你共享财产,你说说,你有多少钱?” 他笑:“为什么不是你先说?” 我抬起下巴:“按惯例,财产少的先说。” 他挑一挑眉:“财产……比较少的人,不是我吧?” 这个人怎么搞不清状况呢? “你比我财产多?” 他笑:“从现在的情形看,是这样。” 我说:“我有儿子,你有什么?” 他的表情象是被揍了一拳,笑容僵了一刻,然后继续笑:“是,你说的没错。我的卡片就在口袋里,你插在车上的阅读器里就可以看到我的财产清单,当然,这上面只显示账户里的钱。一些产业是不会显示的。” 我已经看到了上面的金额。 呼—— 很好,我很满意。 “你的表情……让我想起佩拉女士。” 我呵呵笑。不否认我现在的确很想那么做。 他做个了恐惧的表情,然后继续开他的车。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也没有那样的距离感了。 佩拉是个名女人,先后嫁了七八次,对方都在一年半年之中死于非命,而她的财产则是成倍的增长…… “对了,回去后,谁来说?” 唔,我愣了下。 对儿子来说,这个消息是不是太突然了呢?答案是肯定的。 我毫不犹豫:“我来说。” 废话,干嘛要让他来说?儿子是我的,就算现在结了婚,儿子还是我的!谁也不要想改变这一点! ------------ 15 我做梦了。 噩梦。我自己知道。 这个梦已经很久不来纠缠我,自从儿子幼时第一次进入我的梦境开始,那些久远的阴影就一下子全散去了。 我一直觉得,这是儿子保护了我。 那时候他路还走不稳,话也不大会说,可是他在梦里面紧紧抱住我,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我应该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儿子有这种能力的人,而儿子第一个进入的,也是我的梦境。因为那时他身体不是很健康,我放心不下,夜里总是抱着他睡。他离得我最近,所以第一次迸发出能力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强,没有这么收控自如,很自然的,他进入的就是睡在他身旁的我的梦中。 而当我发现之后,惊惶而恐惧。这种力量绝不是好事,那时候联邦的局势也很不稳,就我所知,专门罗猎这些超能者的组织有不少,个个黑暗血腥。 然后我们躲在小行星上一住这么多年,直到儿子认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能力,我才辞掉那份工作,带他出来。 只是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这么大的变化。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然后屋顶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我摸了下,脸上全是冷汗。 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那里发呆。 逃了好久,还是逃不过,躲不开啊。 “妈?” 我猛然回过头,儿子光着脚,穿着他那件印小熊的睡衣,一边揉眼一边走出来。 “唔。”我含糊的答应一声:“你怎么醒了?” 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心怦怦跳。” 我揽着他,摸摸他的头。 “妈,你和他真的结婚了吗?” 我愣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想到我们下午回来的时候,儿子听到消息,那副吃惊到极点的神情,小嘴张的能塞下拳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轮流打量我们两个。 “妈。” 我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有话就说啊。” 他抓着我的一只手:“我……有点害怕。” 我一愣。 这孩子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出了一会儿神,说:“外面是很好,有很多人,我坐在窗户边看一下午都觉得新奇,真的好多人……” 我心里一酸。 这孩子连看人都觉得是一样很好的事情了。即使他在网游中也可以得到一点友情,但那是假的,那些人离他太远,游戏毕竟是冰冷的,没有真实感的。 “外面真的很好,吃的东西也很多,有很大的湖泊,还有连绵的绿树。我看着后面那一片绿色,感觉自己象是坐在一条船上,下面全是绿色的波浪……而且,还有,爸爸……” 他顿了一下:“可是,下午你们回来,说已经结婚了,我真的很,意外。我没想到……” 我柔声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是,我很喜欢他。”他眼中流露出既坚强又脆弱的神情:“我一直觉得,父亲这个称谓,很神圣,又很重要……妈妈你真的很棒,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妈。所以,我一直对没见过面的爸爸也抱着很大的期待,我想他一定也是个最棒的父亲,所以你们才会生下我。” “那……”我有点疑惑的看着他。 “现在我看到他啦,他是很好,高大,英俊,稳重,而且很幽默。就算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几乎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第一次见过他之后,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原来我的相貌和他真的很象的……” “我高兴的要命,真的。我觉得我真幸福,我一心想见到他,然后就真的见到了,而且他那么理想。”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不安。 儿子喘了几口气:“可是下午你们回来的时候,你说你们已经结了婚,我们……正式的变成了一家人,我忽然,忽然觉得,我其实没做好心理准备,忽然生命中就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的位置如此重要……” 我捧起他的小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别胡思乱想,安静下来。好,深呼吸……你从来都不是个会无缘无故心慌害怕的孩子,你一向勇敢,你是妈妈的骄傲。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健康,聪明,善良……你仔细想想,你是在害怕吗?” 我期望他说他并不是害怕,他只是一时震惊。 我答应李汉臣,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儿子一直都对这个父亲,太期待了。 难道这孩子要告诉我,他其实是叶公好龙? 他静静的坐在那儿,我也就安静的等待着。 他忽然说:“妈,我知道我怕什么。” 我看着他。 “我怕失去你。” 这个答案更让我意外了。 他继续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有对方,我只有妈妈,而妈妈也只有我,我们的生活里没有别人。遇到爸爸,我只想着我又多拥有了一个亲人。可是下午你们回来之后,告诉我你们结婚了,我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高兴……”他微微苦笑,这一刻他象个大孩子一样,脸上出现了无奈和失落的神情:“我可没有爸爸那么会精打细算。到底他是个商人。我们变成一家人,他多了两个家人,我们只多了一个,他占便宜。而且,妈妈,变成了他的妻子……我一直只想着自己得到啦,可是现在一想,我得到的没有他多,原有的却被他分了一半……”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孩子这说的…… 不过,我笑不出来。 我只是把儿子紧紧抱住,就象他还是个小小的婴儿的时候那样。 “不,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 以前看许多资料,雌兽有了幼兽之后,对待雄兽就象是对仇敌一样提防凶狠。 我理解,我现在真的很理解。 李汉臣先生,婚姻可不是一件事的结束。 正相反,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未来会走向哪里,可不由得他一个人来操纵。 ------------ 16 下半夜我们母子又挤在一张小床上,就象很久很久之前一样。那时候他是个软绵绵的婴儿,我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到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而我也为他撑起令他安然无忧的保护伞。 儿子因为自己的困扰,反而忽略了我半夜不睡坐着发呆的事情。 连我自己也都忽略了。 已经淡去了很久的梦魇,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 第二天李汉臣开车来接我们。短短的一个月里,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打包行李准备远行。和上次一样,小小的行李,最大件的就是乔乔。 李汉臣笑着把我和儿子手里的小包接过去,然后让乔乔坐上了磁浮车的后座。儿子看看我,说:“妈,我要坐前面。” 我点头:“好,前面看风景更清楚,我不和你抢。” 看起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乔乔安静的和我坐在后座上。 李汉臣替儿子扣安全带,不忘了转头关照我。我笑笑,我可用不着他关照。 “我们直接去航空港,”他说:“我有艘客货两用的太空船在那里,我们就乘那个走。” 儿子立刻好奇发问:“太空船?我们自己的吗?” 很好,他的就是我们的,我们的还是我们的。 儿子这话很彻底的在贯彻这句话。 “是。”他说:“不算太大。” 不算太大,是个模糊概念。 儿子和我,认为不算太大,大概就和我们前不久刚刚乘过的那艘小飞船差不多大,可以载一百人以内,货可以装两厢,足矣。 但是等我们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我看看儿子,儿子看看我。 这个真的不算太大,最起码和新闻里才播过的那种新品巨舰相比,它小了一圈。 但是这不算太大的太空船,装人起码也可以上千,装货起码两百厢…… 儿子回过神,第一句先问:“我们的?” 李汉臣笑:“我们的。” 儿子欢呼一声就往前跑。 我站在后面,忽然想起那时候我们为了逃难挤上的小飞船。 古语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儿子非常开心,因为这是私人飞船,我们的乔乔也可以不必被切断源打起包来去和行李们一个待遇。儿子有他的房间,非常大,而且很豪华。连玩游戏的那套装置都已经完整的摆放好,并且接通了能源。他的旅途完全不会无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不过儿子开心归开心,理智却没丢。 “妈妈,你住哪里?” 我笑笑,这孩子在想什么,我现在当然是清楚的。 “你下一间。”我指给他看。 “他呢?” 没提名字,但是他是谁,当然我们都知道。 “不清楚,”我笑:“不过他既然是船长,应该住在值班室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听我们聊天的男人笑:“不,我不是船长,我只是老板,所以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儿子马上跳起来:“那爸爸和我住一间,我们一起玩游戏。” 这么大的飞船,就算操探系统再好,工作人员起码也得一百。人工开支,加上这一趟的耗的能源,耽误的时间和生意…… 李汉臣先生很会败家啊。来去居然用这种大型飞船代步,而乘客就只有三个人。 不过他是卖军火的,想必是败得起。 不知道军火之外,他还有没有其他副业? 比如,贩卖人口? 我失笑,倒真的有几分象。他一个人到来,走时却变成了三个。不过上当的就我和我儿子两个人,他这一趟就算能贩人的成功顺利脱手,也是要大大亏本的。 如果要说现在联邦里什么最昂贵稀缺,那么第一是能源,第二是能源,第三还是能源。 儿子兴奋够了,又跑去和李汉臣商量,他想去驾驶区看一看。当然,若是能亲手摸摸,甚至操作两把就更好了。 李汉臣二话不说,牵着他的手就去了。 我坐在房间里,从精致的沙发椅上抓起一个坐垫抱在怀里。 李汉臣是怎么样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这样身家不菲的? 我原来以为他也就是有几条破烂飞船,在偏僻航线上干干小规模走私。 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他。 唔,这么看来他那张卡片上的金钱也肯定仅是一小部分了。 有钱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儿子就对这条船兴趣浓浓。 乔乔倒了杯水给我。它是最最平静的一个,无论是在寂寞的小行星上,还是在这艘豪华的大型飞船上,对它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屋里什么设备都齐全,我站起来,为自己放音乐听。 他们去了很久才回来,儿子显然开心,脸红扑扑的,一见我就冲过来,抱着我连声说:“妈,妈,你不知道,那可有意思了!” 我不知道吗?我知道的,因为你开心,所以我就知道那一定很有意思。 我抬起头,李汉臣看着我笑:“你应该一起去,小白会更开心。” “还要走一路呢,机会有的是。” 他点点头,然后把手伸向儿子:“来,我们该坐下了,飞船这就起航。” 我们三个并排坐下,儿子坐在中间。安全装置缓缓升起,将我们罩在其中。 起飞时候可以感觉到轻轻的颤动,非常细微,说明飞船动力以及性能都十分优越。 我微微侧过脸去,李汉臣也正好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他朝我一笑。我面无表情的把脸转开。 儿子坐在中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过于兴奋,抓着我的手微微颤抖。 “妈妈。” “嗯?”我问他:“什么事?” 他只是笑,然后又喊:“爸爸。” “唔。”李汉臣也答应了一声。 儿子什么也没有说,我发现他一只手握着我,一只手握着李汉臣。 看起来他已经不再象昨晚那样紧张不安,患得患失了。 ------------ 17 中午我们在一起吃午餐,乔乔做的。它的手艺相当不错,四菜一汤做的清淡美味。李汉臣在它圆圆的顶盖上摸了一把,笑着说:“唔,机器人也不可貌相啊,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乔乔激动的声音都发抖了,吱吱的说:“多谢夸奖。” 得,这么久以来我都没发现乔乔还有花痴的潜质——话说它也没性别呀。花痴分不分性别? 也许是和我在一起待久了,所以乔乔才变成这样的? 可就算是少女时代,我也从来不这样…… “妈妈,下午我们去游戏室好不好?爸爸说船上有个很大的游戏室。” 我看看李汉臣,他舀了一碗汤放在儿子面前:“唔,不光游戏室。这艘飞船当时设计的时候弄了许多娱乐功能,虽然一直没启用,但是也没有拆掉改掉。” 他侧过脸来说:“还有件事。我有个朋友,把孩子托付给我照料一段时间,我们路过前头的PG中心星球停一下,接他上船一起回去。” “唔?男孩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和儿子同岁。” 我点点头,儿子却很感兴趣:“和我同岁?他叫什么?” “叫于昕,他身体不是太好,你能不能帮爸爸好好陪陪他,照顾一下他?” 儿子拍着胸脯应承:“没问题!我可以教他玩游戏!” 我低头吃菜。 儿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特别擅长精熟各种游戏,这是在小行星上逼出来的,没办法。他飞快的吃完,然后跑开去洗手擦嘴换衣服。 李汉臣放下筷子,问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我抬头。 他还有什么说的? 看他的表情很郑重……难道?难道他说他单身其实是骗人的?难道,刚才他状似不经意提起的孩子…… 总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递给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你别是想歪了。这是给你的卡,里面的钱你可以随便用。” 我接过来,不过现在我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了。我习惯性的道了声谢,他只是笑着说:“应该我谢你。我还以为你肯定要钱权一把抓呢,多谢你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余地。” 要看他的财产金额不过是那会儿一时兴起,他倒是认真起来了。 我睡了半下午,儿子则在外面玩了一下午,晚上再吃饭的时候,好几个人名从他嘴里蹦出来,大个子的齐叔叔,戴眼睛的魏叔叔,还有花白头发的宋伯伯。 没天理,我还在担心他不适应,他却已经适应的这么良好。 儿子的兴奋和开心不是假装的,临上船前一晚那个紧张的惶恐的孩子不见踪影了,我又是欣喜,又觉得有点惆怅。 他害怕人群,我当然担心。但是他那么快就融入进去,又让我觉得有点失落。 孩子渐渐长大,就会与父母越来越疏远。他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 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儿子好不容易才肯上床,我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我扑倒在床上,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 听到脚步声走近,我没动。 “别出声。”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门边的人。 他靠着门,拿着两个酒杯,递了一个给我。 我翻身坐起来,他在我身边坐下。 轻轻碰杯,我看着酒杯里晶莹的金黄酒液,说:“我还记得呢。” 他说:“是,我也没有忘记。” 刚见面的时候他说的就是这句话,只是那时候我们可没有现在这样融洽友好,他勒住我的脖子,差点儿把我骨头都勒断。那会儿他就在我耳边说:“别出声!” “我很高兴。” “什么?” “你还没忘记,我很高兴。” 我喝了一小口,觉得有点好笑:“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我可看不出来,你这笑一直不就是长在脸上的。” 他揉揉脸,嘴角垂下来:“喏,总要应酬,习惯了改不过来。不过,你更喜欢我对你横眉冷对?” 我笑:“那倒不用,还是就这么着吧。”我把酒杯放床头柜上,坐正了身说:“好,这会儿你有时间的话,我们来好好聊一聊。我有许多事情想问你。” 他往后一靠,说:“你今天比昨天要好说话了,昨晚睡的很好?” 我摇头:“正相反,昨晚我睡的一点不好。” “想问我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逃命?” 他微笑:“我也知道这问题你肯定会问。来,我这里有两个备选答案,两个都是真实的,但是都不完整,你想听哪一个?” 这人就不会正面回答问题?好吧,他绝不象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 “那又有什么不同?” “一个是我的身世,一个是我逃亡的原因。”他说:“你要听哪个?” 我没犹豫:“第二个。” “争家产,兄弟阋墙。” 我眨眨眼。 “完了。”他说:“就这么多。” 我摸摸额头,温度正常。 那就是他不正常。 好吧,他从来都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 “你争输了?” 他语气轻松,听起来总象是在说别人的事:“赢了就不必被追杀了。” “那现在呢?” 他说:“现在什么?” “不再被追杀了?” “唔,前一阵得到消息,他似乎是中风了。”李汉臣说:“不过我现在对那摊子家产也不感兴趣了。你放心,我的财产养活老婆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点头:“我相信。” 有一点冷场,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呢?你当时逃什么?” 我看看他:“你猜呢?” 他摸摸下巴,一副估量的表情看着我:“你这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凶犯吧?” 我笑笑:“猜错了。” “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总算有了破绽。 “我就是因为杀人才被通缉的,而且杀了不止一个人。” 我说完话就站起身来进了浴室。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让人意外。 我没骗他。 我的确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 18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 李汉臣绝对是个识趣的人,我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要是不走,那我就得出声赶他走。不然就得睡一张床—— 这绝对不行。 虽然别人可能会觉得,孩子都生下了,该做的事也都做过,有什么好矫情的? 可是我就是矫情。我就是觉得我和他,没法儿睡在一起,最起码现在不行。 同床异梦这个词儿说说简单,真做起来非常可怕。睡在你身边,离你最近的这个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你的心事也和他绝对凑不到一起。我设想了一下那种情形,感觉就象和炸弹睡在一张床上。不知道李汉臣有没有同感?也许他觉得他是抱着一条蛇同眠? 我打个寒噤,把那个设想抛开。 赶紧紧想想抱儿子的感觉,可爱的儿子,淘气的儿子…… 好,感觉舒服多了。 我想换睡衣,打开衣橱发现里面挂满琳琅满目的各种衣裳,色彩淡雅美丽,让人忽然觉得自己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拿出一件来看,是我的尺寸。全新的,上面的吊牌都没有剪掉。 我不太懂时装,不过看得出这些衣裳都价值不菲。 李汉臣什么时候备下的这些? 有时候他精明强干的让人不安。 也许别的女孩子会喜欢,这么体贴的安排,这么绚丽的色彩。象一个女孩子憧憬的,娇雅的公主的梦。 但是我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人不放心,连我的衣服尺寸他都拿捏的这么到位,那么可想知别的事情一定也不会落后。 一个人这么了解你,太让人没有安全感。 我把自己的行李打开,取出旧睡衣换上。 躺下来的时候,我有点不安。 不知道那个噩梦还会不会再来。 有点紧张,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一片黑暗过后,眼前微微泛起红光。 我下意识对自己说:又来了又来了,比约好的还准时。 这个梦我做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是一样的开始,一样的过程,一样的结束。简直象是若干年前的旧电影,轮回放映,连每个环节我都记得下来,一点不错。 但是每一次我都会觉得恐惧。 很害怕,又不得不为之。 我看到自己穿过走廊,走进一间房间。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架机器。 我过去按了几个按钮。 就这么简单。 然后,死了许多人,许多许多。 他们之中有我认识的人,也有许多不认识。 一个也没有逃掉。 我静静的醒来,又是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一直的重复这个恶梦。 也许是那天的记忆太深刻,就象已经刻录在脑海深处。身体一放松下来,它就轮回播放重演。 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就算这个恶梦一直持续下去,我也不会后悔当初做的选择。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做了坏人,就要承担后果。 早上起来儿子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忽然把头扭过去,早餐从开始到结束,他都没说一句话。 我先是不明白他怎么了,然后突然想起来,他可能误会了。 我和李汉臣昨天晚上可没有睡一个房间。 啊,这孩子,刚刚觉得他开朗大方了,他马上又变成小气鬼。 我转开头问李汉臣:“你朋友的孩子在什么地方?我们哪天去接他?” “再过三天。” 我问儿子:“你要有个小伙伴了,别不高兴。想想你可以和他一起学习一起玩,不好吗?” 他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我说:“要不然今天晚上你还和妈妈住一个房间——还是你想去爸爸的房间睡?” 他马上抬起头来,变脸速度快的让我直想笑。 他一听出我们没住一个房间,情绪马上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反应快的连李汉臣这么会做表面功夫的人都忍不住笑。 和他的那种招牌微笑可不一样,这个笑容让小白一下子就红了脸,恼羞兼有,幸好还没有成怒。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吃饱了。”然后伸手过来拉我:“妈,我们出去转转。你总在房间里多闷啊。” 我跟他一起出来,走廊上走廊上迎面而来的人停下脚和我打招呼。 “你好。” 我点头回答:“你好。” 儿子拉着我的手,好奇的盯着那个人看。那个人向他点头示意。相貌平平的人,但是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我怀疑这个人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不过他应该可以一眼看得出,我不是这飞船上的工作人员。 儿子好奇的问:“你是谁?” 他回答:“我是负责后勤工作的,你可以叫我姜悟。” 儿子点点头,老气横秋的说:“唔,姜先生你好。” 那个人笑笑:“嗯,你也好。” 儿子问:“你的工作有趣吗?” 他说:“应该说,别人的工作都比较有趣,自己一沾上手,看法就完全两样了。” 儿子笑,然后他又说:“总觉得工作太多,可是真要是没事可做,那就更加烦恼了。二位请便,我要去应付我的烦恼事去。” 儿子朝他挥手:“再见再见,姜先生你这人真逗。” 飞船很大,儿子最喜欢的是游戏室,我最喜欢的是一间阅览室,很安静。最顶上的平台有镜子样的地面,做舞池一定合适。记得什么时候看过一部旧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就在这样高高的穹顶下翩翩起舞,白色的裙摆撒开来象是云朵一样。 这飞船比我和儿子生活了许多年的整个家都要大。我们手拉手走过平台,儿子说:“妈……你喜欢这里吗?” “唔,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他说:“爸爸是个有本事的人,对吧?” 没等我开口他接着说:“现在妈你不用在有暴风的天气还出去维护机械,也不用天天总坐在那里盯着监视器看。妈,你那么漂亮,应该过好日子的。” 我奇怪:“谁说人漂亮就该过好日子了?” “齐叔叔说的,他说你是个大美女,说爸爸走狗屎运——走运和狗屎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儿子提起过,这个人似乎是负责整艘船的导航工作,是个重要的职位。但是这人怎么和小孩子说这样的话? 而且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人?他在哪里见过我? “我不认识这位齐叔叔,他怎么知道我的?” 儿子摸摸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啊,爸爸宣布过的。” “妈,你还没说,走运和狗屎有什么关系呢?” 我微笑:“这个,回来你去问你爸爸,他一定会有很详细的解释给你。” 儿子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 我却对李汉臣手下的这几个员工感到很好奇。 就象刚才遇到的姜悟,看起来也非池中物,由不得人不好奇。 ------------ 19 床头上插着鲜花,很大的一把白色花朵,香气清雅,花朵瑰丽。不用问,又是李汉臣的手笔。 长的英俊,风度翩翩,身家丰厚,而且如此温存体贴。 少女时代我幻想过的白马王子,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算是得偿所愿,实现了小时候的宏愿——嫁给白马王子。 只是,长大后就会明白,童话都是骗人的,嫁给白马王子之后的事,童话中也从来不提。它总以一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做结束语。然后婚姻从来都不是一个结束。对一个女性来说,这是一个更加艰难复杂的,全新的开始。 第一天是白色的花,第二天是粉色的花,第三天…… 我发觉人的惯性思维真可怕。 我已经开始期待今天会送什么样的花来。不是被这点点浪漫攻势打倒,而是我本来就很喜欢美丽的花朵,他这一招虽然非常老套而且程式化,但是真的很有用。就算我对他的印象没有改观,可是花朵本身是没错的。 他问我:“喜欢吗?” 我说:“花?我很喜欢。” 他说:“喜欢就好。” 我一直穿着自己的旧衣,衣柜里那些衣裳动也没动过。 他问我:“你不喜欢吗?” 我说:“为什么要不喜欢,你看过哪个女人可以坚定的说自己讨厌美丽的衣裳?” “那么你怎么碰也不碰?” 我解释:“喜欢归喜欢,穿不穿是另一回事。我也喜欢鲜花,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怎么不把鲜花撷下来戴在头上?” 他点点头,依旧是招牌式的微笑。 鲜花,钻戒,美丽的时装,李汉臣就算不是真心要经营这段婚姻,假意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非常敬业的了。 和他相比我的表现算是不合格。和儿子一起在游戏里泡了一天半,自己一个人又在阅览室里一坐下就不出来,李汉臣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不关心不过问,这个妻子的称呼……扣在我头上未免显得我不称职。 说实话,我们现在只能说是普通朋友般的关系,连好一点的知心朋友都算不上。 和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有点提防意识。而他也没有要求我马上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 现在这时代已经与过去不同,夫,妻,这些定义都很模糊淡薄。以前那些传统的家庭观念在逐渐的消失崩坏,大多数人的不要婚姻,一些人选择了婚姻又很快将其抛弃。 爱情还是恒久的,被讴歌赞美的主题。 只是这样东西越来越稀有,有的时候,我觉得也许现在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这样东西。 李汉臣是个有板有眼的父亲,他发起了婚姻请求。 我是个有些随意松散的母亲,为了儿子我答应了李汉臣的提议。 儿子是个有些叶公好龙脾气的孩子,他又想多要一个父亲,又不愿意与人分享我。好吧,现在我是无所谓,不过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会发现这世上没有净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儿。你不能只想得到而不想付出。我和李汉臣现在这种情形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现在这种情形很微妙,保持着危险的平衡。但是不可能长久,他在试图接近,想要了解更多。我呢?我对他的印象也在一天天的刷新更替。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糟,只是不可能一直原地踏步。 飞船停留在蓝色的小行星上,李汉臣说的那个朋友的孩子就住在这里。儿子显得非常期待,一早上已经问过两次,李汉臣笑着说,那孩子住的地方离航空港有点远,也没有人能送他过来,所以我们三个开磁浮车去把他接过来。 儿子扒着车窗往外看风景。这里也是个更适宜居住的星球,没有过度开发。头顶是大朵的白云,脚下是茫茫的绿树和草地。河流如弯曲的带子,团绕回旋,鸟儿甚至贴着车窗飞了过去,儿子兴奋的喊:“妈妈,你看!” 我笑着答应:“看到了,看到了。” 其实我并没有看清小鸟。 我只是看到了儿子的快活。 最近他笑的次数很多,比以前一个月半年里笑的还要多。从这一点来讲,我选择结婚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孩子不是宠物,当然不能拘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圈养,也不可能只满足于有吃有穿,生活无忧。他需要的东西很多…… 包括一个年纪相当的玩伴,就象他现在热切期待着的一样。 “他叫什么?” 李汉臣说:“他姓于,叫于昕。他父亲是我的朋友,在很远的星球上工作,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因为他的外婆身体不好,已经没办法再照顾他,所以他父亲把他托付给我们,唔,以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你要和他作伴了,你可不能欺负人啊。” “嘿,怎么会!”儿子抬起下巴,又是骄傲又是自信的说:“我会和他成为好朋友的!我还要教他玩游戏呢!” 这个于昕简直不象个男孩子,他皮肤又细又白,文静腼腆,说话声音很小,又很爱脸红,和我儿子完全是两样。虽然说起来两个孩子生长环境似乎差不多,都没有父亲在身边,又在一个相对来说封闭的环境中长大,但是儿子直率活泼,他则显得内向害羞。和李汉臣,和我打招呼的时候,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儿子适时的表现出了应有的热情,他和于昕互相做自我介绍,和他拉着手到一边去讲男孩子们的话题。大多数是他在讲,于昕在听。我们取了于昕的行李,又和他的外婆交待过。临别时于昕哭红了眼睛,这孩子的性格更象个女孩子。 哭泣容易让人疲倦。我们回程的车上,于昕几乎是一上车就睡着了。儿子守在他旁边,一副以保护人自居的模样,还不忘了告诉李汉臣,车子开慢些,稳些,让于昕能够睡的踏实。 “妈,我们晚上睡一个房间就行了。”儿子攀着我的肚子说:“他一个人刚刚离开家,一定很害怕。我晚上和他一起睡,和他作伴儿。” 我摸摸他的头:“好啊。你比于昕要大一些,要有哥哥的样子,照顾弟弟也是你的责任。” “对!”他有力的挥了一下手:“我一定会好好儿照顾他的!” ------------ 20 儿子说:“妈妈,我现在才知道我真幸运。” “是吗?” “我比于昕幸运得多了。”他抱着我说:“他再也见不到他妈妈了,一说起这个他就要哭。” 我摸摸他的头。 “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宝贝。” 李汉臣在一边打趣:“没有人爱我啊。” 没人理他。 得不到回应的人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开车。 儿子牵着于昕的手走上飞船的舷梯,小小的于昕仰着头看着面前象座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露出惊讶的,赞叹的表情。 儿子于是很得意的告诉他:“我爸爸的,很厉害吧?” “是啊是啊。” 小孩子的友谊真是直接简单。儿子献宝一样把吃的玩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摊在于昕面前,期望得到这个新朋友的认同和喜爱。于昕也非常给面子,不管他以前有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但是他对于儿子的每一样善意都礼貌的说谢谢,而且时时流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友善亲密,对孩子来说,一个同龄的伙伴,比什么礼物都更珍贵和重要。 李汉臣在一边冲我点头示意,我看看儿子,站起身走过去。 他递给我一杯酒,做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好了,总算不再恶狠狠的盯着我了。” 我想笑,赶紧把头转到一边去。 原来他知道。 自打我们宣布结婚消息的那会儿起,儿子就用一种小狗护食的眼光盯着他,把他当成一个邪恶的入侵者。 “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找个小朋友来陪他吧?”我怀疑的看着他。 “那当然不是,于昕的父亲已经托了我,正好我这一趟会经过这里,所以一定会来接他的。”他和我轻轻碰了一下杯,想了想:“为什么呢?” “为了……”我也说不上来,笑:“为了健康吧。” 有句俗话叫,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儿子倒好,没媳妇儿也把娘忘的差不多了。虽然李汉臣一口咬定说早早就要来接这位于昕小朋友了,我还是难免猜疑他动机不纯,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接人,又不早不又不晚,刚刚赶在儿子的兴头上。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嫉妒…… 前几天还抱着我说舍不得,现在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妈。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说:“这两天你光就熟悉阅览室了。” “不,”我说:“还见了你的下属,真是兵强马壮。” 他笑:“过奖过奖。” “说真的。”我说:“你是混黑社会的吧?” 他风度绝对一流:“这都被看出来了呀,真是不简单呐你。” 我摇摇头:“你别打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人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不过儿子可不一样,你在外面就是杀人放火灭门绝户我也不问,就是一条,火不要烧到家里来。” 他笑微微的说:“这个你自然可以放心,不过我也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灭门绝户的事。” 我看看他:“第一次见面就掐着人脖子要灭口的人,难道不是你啊?” 他一派事不关己的轻松:“可是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我也就是吓唬了你一下,你不用记恨到现在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要说我和他遇着的时候,他还是头狼,那现在就是披着着皮的狼。做坏事不算能耐,要打着做好事的牌子做坏事才算有本事。 最起码那时候他明目张胆的掐我脖子,现在却拐着弯儿的把人哄到手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两相对照,高下立判。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太太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犹豫了一下:“你晚上……常做梦吗?” 他露出个“?”的表情:“不,我睡觉总是特别踏实,很少做梦。” 那就不是了…… 真奇怪,难道是基因突变?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梦见过你?” ……我才没那么无聊。 “飞船还在加充能源和燃料,下午才能起航。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本来要说不去,转念一想,点头说:“好,我去换件衣服。” 等我出来他有点意外:“这么快?” “你以为?” “冲澡换衣化妆,起码要个半钟头吧?” 我看他一眼:“原来这些程序你这么谙熟,失敬失敬,真是行家啊。” 他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啊。” 我仔细一品,这话的意思不太对头啊。可是又不能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不然岂不成了我自认是猪? 一男一女,穿的光鲜亮丽,跑到昂贵的餐厅去吃那种不见得美味的饭菜。 看起来还真有点恋爱的样子。 我想起我们去婚姻注册处的时候,那个办事员的样子。想来真是对不住她的热情和幻想,可是事实就是那样。 我点了最贵的菜,慢慢的小口吃,努力催眠自己,我以后就都过这样的日子,穿好的吃好的,象故事里每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灰姑娘一样。可是费了半天力,还是放下了勺子。 “不好吃?” “好吃。” “你的表情不象是觉得好吃啊?”他笑:“难道这道汤好吃的让你如此沮丧?” “汤是很好……我也很沮丧……”我想想:“你没说错。” 他握着我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来,我们都在努力适应。” “我看你适应的挺好。” 他苦笑:“不见得,我也在学习怎么给八岁的孩子做父亲,除了物质上的东西,我现在还真不知道可以给他什么。” 这倒也是。 终于他也承认自己有弱点,总让人心里舒服一些。人无完人,太完美的表相下面往往有些惊悚的真实。 “对了,你那个家务助理的程序要不要更新一下?” 我摇摇头:“不用了,乔乔这样就很合适。更先进的功能,我也用不着。儿子把它当成一个亲人,朋友那样看待,乔乔已经老化,升级更新如果有什么意外,儿子不会快乐的。” 他点点头,说:“你看,我真的有很多地方需要适应。” 我没接话,低下头继续喝汤。 我倒觉得我有更多的地方需要适应,最需要适应的就是坐在面前的这个人。 这一顿饭算是一个开始。 以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 21 吃饭的时候有个小小的插曲,有个中年男人过来和李汉臣打招呼,称他为李先生。那个人长相是没有什么特色,但是说话的口气和举手投足间都有股浓浓的……官僚气。 李汉臣笑着和他寒暄,我坐那里只当自己是局外人,没想到那人转过头来苗头对准了我:“这位小姐真是美丽大方,不知道……” 还美丽大方?我瞥他一眼,本来还能见人的一张脸,眯起眼来之后,怎么看怎么委琐。 明明餐厅里温度适宜,我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寒。 李汉臣面不改色:“这是我太太。” 他没介绍那家伙叫什么,我也就只点点头,低下头专注的喝汤。 “哎呀,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家了。啧啧,李先生真是好福气,李太太真是……” 幸好李汉臣引着他走开去,不然保不齐我的汤就会喷出来。 与世隔绝的生活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该如何与自己厌恶的人敷衍应酬。 李汉臣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但是脸色却和刚才不太一样。他这么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居然也会变脸。 我没来及问什么,他招手叫人来结帐,匆匆的说:“我们先回去。” 我站起身来,没多问什么,跟着他向外走。 是刚才那个人和他说了什么? 上了车他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迟了怕有麻烦。” “什么麻烦?” “可能有暴乱。” 我吃一惊:“刚才那人说的?” “不是,刚才有个朋友给我的讯息,要倒霉的才是他!” 李汉臣将速度提至最高,磁浮车简直象是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弹出去,我微微有点晕眩,顿了一下才说:“他不是你朋友?” “他?”李汉臣说:“我怎么会和一头蠢猪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李汉臣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来那……好吧,那蠢猪看起来似乎做了什么让李汉臣不快的事,又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且不是一般的蠢事蠢话,否则李汉臣城府这么深的人不会如此表现。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李汉臣那么不待见那个已经被我遗忘的人物,其实原因大半在我的身上,只是那个时候我可没有想到,更不会把什么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拉,我可不是自恋狂。 我们回到飞船上,燃料装填刚刚结束,李汉臣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准备起飞。我没有事情可做,陪着儿子和于昕在游戏室里着。两个小家伙儿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兀自玩的开开心心。 我从舷窗往外看,这里怎么看都是个平静详和的地方。自然,许多东西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然后我的视线缓缓扫过飞船外的航道,却看到有几辆磁浮车正停在舷梯那里,有人从车上下来,正在上船。 这几个是什么人? 我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再向远方看的时候,却发现了刚才完全没有的—— 一道黑烟正从市中心的方向腾起来。 这样远远的看着,那无声的景象。 我心里慢慢揪紧。 因为经过动乱的生活,所以我对于这种不可预知的破坏性的事情特别厌恶和恐惧。没有经过战乱的人不会明白,那种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以将一个人摧残成什么样子。 儿子的声音在背后说:“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回过头来,还没说话,李汉臣在门上敲了两下,先看看儿子,对他露出微笑,然后转过头来说:“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我往舷窗外面瞟了一眼:“是关于那些刚刚上船的人吗?” 他点头:“那其中就有给我消息的人,他们也得离开这里,以免被暴乱波及。” 其实他没有必要向我交待,但他还是来告知一声。 我说:“我和他们又不认识——不过你还真是交游广阔啊。” 他微微一笑:“做生意就是这样,人脉就是资源啊。大部分时候大家是互相关照的。” 是的,就象今天一样。 于昕摘下头上的游戏头带,有点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乔乔从外面进来,端着个托盘,上面有精致的小点心和饮料。 “下午茶时间到了,小伙子们。” 我笑着问:“怎么没准备我的份?” 乔乔说:“当然不会,您的那份放在阅览室的小桌上了。” 乔乔还真是了解我。前几天的下午我都是一个人在阅览室里过的。 李汉臣潇洒的,很有风度的微微躬身:“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美丽的女士共同享用一顿美好的茶点?” 我笑,儿子则是睁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他。 “乔乔把我那份也端来吧,大家一起在这里喝茶,热闹些。” “是。”乔乔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又转身出去。 下午茶十分丰盛,乔乔以前只有简单的材料可以料理,现在得以大展身手。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每样都做的异常精致,茶泡的十分地道,儿子他们喝的是一种混合饮料。于昕开始只是小小的吸了一口,然后也和儿子一样开始大口的喝。 我拿了一块咸点心,掰了一半递给李汉臣。 他吃东西的姿势很文雅,能看出教养绝对一流。 儿子偏好奶油丰厚的鲜果蛋糕,按他的胃口,一整块蛋糕他都能吃得下,今天却非常耐心的切一块给于昕,等到他露出愉悦和赞赏的表情,连忙又切一大块递过去。 “如果你不想和他们打招呼也无所谓,我和他们的关系并不代表着你也必须参与应酬。” 我向他一笑。 那些人能够预先得知这些消息,那么如果他们不是在背后推动这场暴动的人,也与这场动乱脱不开关系。能够乘坐那种磁浮车的人,不是达官也是显贵。而我最不耐烦的就是同这样的人交往。 “对了,我们的午茶最好快些结束。”李汉臣看了一下时间:“十五分钟之后,飞船就要起飞了。” 意外的人是于昕,他低低的啊了一声,然后有些腼腆,有些意外的说:“这么快啊?” “是的,我们不用再等什么了。”李汉臣看我一眼,站起身走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出来,压低声音问:“于昕的家人呢?会不会……” “不用担心,”他说:“我已经和这里的另外一些朋友打过招呼,他们会尽量照顾,你放心吧。” 我没出声。 他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是真的,我刚才已经和他们联系过。”他顿了一下说:“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冷血,不可信任?” 我只是说:“信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站在走廊中看他走远,伸手揉了揉额角。 ------------ 22 “上面在开舞会,为什么您没去呢?”乔乔问。 我尝了一口她端来的水果沙拉,随口说:“舞会?” “是的,有今天来的客人,还有在船上工作的人,好多人都去参加了。您怎么不去?您是女主人啊,舞会这种事,您应该去的。” 我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喜欢热闹了?” 乔乔楔而不舍:“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您现在结婚了,应该有女主人的样子,也应该有女主人的责任感啊。招待客人,在舞会上尽职尽责,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啊。” 我有点讶异,看了乔乔一眼。 我竟然不知道乔乔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李汉臣那边去了?他使了什么方法?难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乔乔输入了什么不该有的指令吗? 我的目光大概泄露了我现在的想法,乔乔站直身:“不是任何人让我来说这话的,我所看到的任何一本礼仪手册上,都有写过这样的常识。” 好吧…… 有时候,家务助理太尽责了,也会令主人头痛。 以前时常看到新闻上有报道这方面的事情。记得是一年前吧,有一条新闻我和儿子,还有乔乔是一起看到的。说是某星球一个小男孩儿,因为家务助理尽职的每天早上唤他起床去上学,不理会他情愿不情愿,一定把他弄起来帮他换衣,让他吃饭,最后一定要求他准时出门。这个孩子个性顽劣,不肯早起,不愿意上学。但是家务助理的程序是他的监护人制订的,他又不能修改家务助理的程序,每天每天不胜其烦,后来压抑到了一定程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一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电光斧子,把家务助理狠狠的劈倒劈烂,砸了个稀巴烂,在这个过程中,家务助理还在不停的规劝他,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 但是那个已经没了理智的孩子哪里理会它呢? 当时乔乔看了新闻之后,很平静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儿子一眼。 儿子马上抱住乔乔,全心全意的说:“乔乔你别怕,我永远不会那样做的。” 乔乔当时只是刻板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乔乔的程序会如何消化处理这条信息,而儿子的保证对他来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意义。 我不知道在那条新闻之后,乔乔它,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程序问题,因为有好些时候,我真的觉得乔乔完全象一个人,一个自然人,一个有喜怒哀乐和悲欢情仇的人。 它会不会担忧?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心有顾忌,或是暗暗为自己留什么后路? “您想什么呢?”乔乔的话令我回神。 我说:“你不用再说了,舞会我是不会去的。” 它眼睛眨动:“可是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您有丈夫了啊。为了家庭和睦幸福,您是不是也该多为您的丈夫考虑一下?他送您的衣裳,衣柜里的那些我看过,有两件跳舞的裙子的。他一定希望您能穿上,能够陪伴他,能够在这样的时候站在他身旁。您说是不是呢?” 我愣了下,慢慢的说:“也许吧。” 李汉臣应该是这样想的,多少会有这种想法。就这一点,乔乔没有说错。它的电脑考虑问题,的确全面。更重要的是,乔乔所遵守的原则,就是家务助理的第一原则,家庭完整和睦平安的规则。它的一切行动都不会违反这规则,而且会尽一切努力去维护遵守这条原则来办事。 李汉臣是个陌生人的时候,乔乔绝不会多为他讲一句话。就在那几天我因为他的事情烦恼的时候,乔乔可是一个字的建议或意见也没有说过。 但是现在李汉臣现在是我的丈夫了,是儿子父亲,我们成了一个家庭,乔乔的程序立刻快速,完全的接纳了他。把他当成家庭一员,会为他考虑,会为他说话…… 所以现在它说的,没有错。 李汉臣应该是这样想的。 虽然他只是提了一句:“晚上有舞会,这些朋友……虽然关系亲疏不同,但是都许久没见了,我想和他们一起聚聚。” 他说完这句话,只是看着我。 我没什么表示。 他没有说,请你也来参加吧,我们一起招待客人。 不过他的眼神里显然是这么表示的。 只是我没有表示。 这个没表示,就是无言的拒绝。 于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自己去了。 我有点意兴索然的放下了勺子,美味的沙拉也显得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了。儿子坐在一旁,和于昕一起玩模拟仿生积木玩具,时不时的回头看我一眼。只要瞧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积木上面。 看一眼,又转回头去琢磨几下。然后没一会儿功夫,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把沙拉盘子推开,看着他说:“好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老是用那种眼神瞟我。” “呃,其实,我没什么想说……”他看看我的脸色,抿抿嘴唇,小声说:“我想说的,乔乔都说过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参加那个舞会?” “妈妈,我觉得,那不光是个舞会的问题……”他偏过头想想,用词很认真的说:“爸爸的那些朋友,也许已经知道他结过婚了,作为礼貌,他们也应该想要见见你。但是你却没出现,不知道爸爸要向他们如何解释……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解释,别人总会想些有的没的…妈妈你说是不是?如果我遇到这件事,我可能也会想一想,这个人的新婚太太为什么不露面?是长的不好看?还是他们关系不好?有可能吵了架,这些都有可能啊。” 我有点吃惊:“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他重重的点头:“嗯。” 不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这么想,但是没有问出来。 就算是李汉臣和儿子说这话,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重要的是,儿子现在,的确是这样想的。 乔乔说:“您看,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的。一家三口……当然,我也能勉强算半口,您没异议吧?” 我点点头。 它接着说:“一家三口半人,您丈夫,您儿子,还有我,我们都认为您应该去这个舞会……如果现在是家庭会议举手表决的话,那么这个参加舞会的议案就已经获得通过了,您应该放弃自己的执着,予以执行才是啊。” 唔? 这…… 乔乔认真的看着我。 再转一下头,儿子也认真的看着我。 连带着旁边的于昕,脸上都是一副“您的确应该少数服从多数”的表情。 “这个……”我有点心虚,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我考虑一下……” 乔乔霍的站起身来,如此迅捷的动作在它来说可是不多见,我几乎吓一跳,抬头看着它。 “您再考虑,舞会就要结束了!”它大步走向衣柜,唰的一声打开门,抽了一件裙装出来,又大步走到我面前,步子大,动作急,虎虎生风,几乎让我种想逃跑的感觉。 衣服向我面前一举。 “现在……就决定吧!” 乔乔的电子眼亮闪闪。 儿子的大眼睛水汪汪。 连于昕的一双眼都有着不可忽视的期待和光彩…… 三人六眼盯着我—— 沉默。 沉默。 ………… 我举手投降:“好吧,我这就去。” ------------ 23 几乎是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我已经在后悔了。 可是事实却不容人反悔。 乔乔,儿子,还有于昕,三个人眼中兴奋,欢快,期待…… 那种几乎要扑上来的热情真让我难以招架。 舞会……舞会,真要命,上一次舞会是在什么时候? 我有点恍惚……那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我的生活与现在完全不同,也绝不会想到有一天,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乔乔完全不容人反对,把我拉到一边,动手就要替我换衣服。我拒绝,请求,告饶……都没有效果,它的固执出乎我的意料。 裙子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颜色,裙摆有些绯红的晕染,腰身向上却又有些微的莹白,领口边上缀着闪闪发亮的珠管亮片,攒成异常精致优雅的花朵。 就算我不懂行情,也知道这裙子一定出自名家设计,衣料珍贵作工精细……李汉臣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裙子呢?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什么呢? “真的很合身,”乔乔由衷赞叹:“就算我去挑,也不可能比这件更好。” 要让乔乔承认这一点可不容易,这个在家政方面唯我独尊的它,程序特色就是自信自信再自信。 它在我身后把那些丝带一一系拢,手脚麻利的的捧过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有几样简单的首饰,但是件件都漂亮的移不开眼。 “这也是在衣柜里的吗?”我问,随手拿起一一根手链。银色的链子上面垂下晶莹的水滴,仿佛晨光里的露珠,盈盈欲坠,令人爱不释手。 “是呀,都是李先生准备的。”乔乔夸他一句:“他的眼光和品味真的不错。” 我微笑:“你也不赖啊。” “不不,他是真的有品味。”乔乔说:“这些衣裳和首饰都很漂亮,但最重要的是,非常适合您。您的相貌和气质,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天姿国色四个字了,如果穿戴的富丽繁琐,反而不能衬托您的气质。就是这样简单的设计,反而很……”它想了想:“让您看起来非常清纯,有句古语怎么说来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是这样说的吧?我想我的数据应该没有出错和疏漏。” 我轻笑:“喂,乔乔,我不知道你的程序里还有拍马屁这样的插件啊。” 它正正经经的说:“这是实话,一个合格的家务助理只会应承主人,一个优越的家务助理应该会合理的赞美主人。” 它替我把那条手链扣上:“请坐下,我替您把头发梳一梳。” 乔乔的本事真是非常,非常的全面。 我看着他忙而不乱,快捷平稳的动作,把头发梳顺,打散,分开,挑股…… “乔乔,即使你不做家务助理,而去做美发师助理,也一定非常称职出色。” 它的眼睛闪了闪:“您说的是,不过您以前都没有给我展示本领的机会啊。” 我看着镜子:“也许……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多了。” 头发被束在头顶,平滑光亮,蓬松而柔软,有一绺垂在耳畔,微微有些卷曲。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出神。舞裙很美,我站起身来转了个圈,裙角撒开来,象流动的水波,也象舒卷的云朵。 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衣裳真很漂亮——象一个只会出现在幻觉的,绮丽的梦境。 乔乔捧来了鞋子,弯下腰来帮我穿上。 我有点担心,鞋子的鞋跟有点尖细,也……太高了一些,只用两根细细的银色带子缠绕固定在脚上。要换了我自己,不研究一番绝对不知道这鞋子的穿法。 “嗳,这么一来我都不会走路了。” 天知道上一次穿这种鞋子,起码是十年之前……唔,可能还要更早。 “啊,我相信您的平衡感,美女在对于美丽事物的领悟上面,应该是无所不能不所不会的。”乔乔说着令人肉麻的,夸张的赞美:“好啦,现在让小主人看看您的装扮吧,我想他一定会哇哦——” “哇哦——”儿子愣愣的看着我,然后有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摸摸我的裙子,又摸摸我手上的链子:“你,你真是我妈妈吧?不是什么仿真机械人调的包?” 我微笑:“你就当是被调包好了。” “不,不,妈妈,我一直知道你很美啊……但是我不知道,你……唔,那话怎么说来着……”他张了张嘴又想不出词儿,忽然转头对于昕说:“喂喂,快帮我想想。” 你自己想说话又忘词,于昕又怎么能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于昕红着小脸儿,低声说:“是不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儿子猛击一下拳:“对对!就是这话!不过妈妈,你是七分人才,七分打扮……哎呀哎呀,我都嫉妒爸爸了……有这么漂亮的舞伴,多风光,多得意啊!” 我被他逗的笑不可抑,乔乔推我一把:“好啦,您别在这里待了。美丽的事物应该大家共享嘛……您就快去吧,让更多的人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我瞪它一眼,它毫不在乎的,把我半哄半赶推出了门。 “午夜之前请您一定不要回来啊!” 真是的! 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对着关闭的房门瞪了一会儿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去就去,舞会也不是龙潭虎穴,那些客人也不是吃人的变异怪魔。 我扯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向前走。鞋跟是令人不太适应,不过好在走了一段路,就慢慢找到了感觉。 有个人从拐角走过来:“请问,休……” 我转起头来,面前那个人的话,忽然消音了。 “您说什么?” 他没开口,目光直接而火热的锁定了我,这种注视虽然不让人无法忍受,可是也绝不令人愉快。我皱了下眉头,过了几秒他终于又出声,却问: “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 24 我站定了脚,看着那个人没有说话。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对头,马上换了一种口吻:“您也是来参加舞会的吧?休息室是不是在这边?” 一边说一边微笑,倒也有点绅士风度。这人个子不矮,五官生的绝不难看,穿着得体的礼服,看上去倒是不失礼。可是有了刚才那一幕,就算他现在表现装的再温良恭俭让,也掩饰不了他刚才给我留下的糟糕印象。 开玩笑,找休息室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我摇摇头,撇下他继续向前走。 “那个,等一等。我们一起过去吧?已经开舞了,这会儿去可是有点迟了。” 我看他一眼没说话,这个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我。 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我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老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是个韶华已逝的,与时代脱节的人,有的时候甚至快忘记自己的性别——不是遗忘,只是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女性魅力。和乔乔,和儿子在一起,我体会不到这些。 这个人的身份我不太清楚,应该不是这艘飞船上的工作人员。李汉臣的手下们已经都知道我这么个老板娘的存在,不可能有这么大狗胆跑来对我献殷勤。九成九是今天刚上船的人……但是他跑到下面来做什么? 找休息室?这借口未免太烂,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这是李汉臣的关系,李汉臣的麻烦,我对前因后果都不了解,也管不着这事。 只要他不犯到我…… 唔,他现在这样,也算是冒犯到我了吧? “你不是要找休息室的吗?” 他眼睛一亮,八成觉得我终于开口答理他,露出意外的,殷勤的笑容:“是的,刚才是,不过现在……” “休息室在第三层,靠东边的走廊。”我微微颔首:“你乘升降机上去吧。” 他还要再说,我微微一笑:“我去舞会看看,等下也过去。休息室那边的舷窗特别大,视野非常好呢。” 他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殷勤的表示他先过去,准备饮料啊等等诸如此类…… 看起来他应该也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花花公子啊?这种理由也可以打发他。 他走进升降机的时候,脚步似乎都有点虚虚的要发飘了。 我向他微微一笑,他马上还我一个笑容。 升降机的门缓缓合上。 我伸手把升降机旁边的控制板拉出来,按了几个按键。 好吧,我可能会觉得舞会无趣,也有可能到休息室那里去欣赏窗外的茫茫星海。 但是你今晚要一直待在在升降机里面,这些事就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我微微一笑。 噫,这种感觉真好。 久违了。 “小诺?” 我回过头来,李汉臣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走廊那一端,遥遥的看着我。 这是今晚第二个露出这种眼神的人。 可是和刚才进了升降机的那个倒霉蛋不一样,李汉臣眼神里的惊艳,赞叹,痴迷……都让我觉得有点淡淡的欣喜。 “你怎么……”他的话说了一半,却中途变了方向:“你真美。” 我微笑:“谢谢。” 他也笑了,眼中仍然流露出浓浓的欣赏与赞叹,又恢复了一贯的风度翩翩和挥洒自如:“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美丽的苏诺女士今晚的舞伴呢?” 我把手搭在他的臂弯:“怎么,现在不称呼我李太太了?” 他只是笑,不过笑完了还是说了句实实在在的真话:“我发现我只要喊你李太太,那多半等着我的不是白眼就是软钉子。” 唔,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我为什么要变成李太太呢?李汉臣的太太,一听就是他的附庸。 我就是我。 “你刚才在那里想什么?笑的这么……得意。” 咦?我刚才笑的很得意?失算失算,竟然被看出来了。 “我看看……”他忽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我没来及推回去的控制板,然后又看看升降机上的液显屏。 “我说呢……”他点点头,一点不意外:“怪不得没看到他的人影儿。”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就不藏藏掖掖了,而且看李汉臣的样子,这个人也不是重要角色。 “这人是谁?” “是朋友的朋友,我也不熟。”他很潇洒的随手一推,把控制板合上了:“好了,美丽的苏女士,我们现在可以去参加舞会了吗?” 我从善如流:“当然……” 走了几步,他忽然叹了一声:“唉,自家的好东西,却要拿出去给旁人观看,真让人不甘心啊。” 我穿着高跟鞋的脚步险些滑出去收不回来。 得,沙猪还是沙猪。 嘴上称我苏女士,心里还是把我看做李太太。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很不见外啊。 把我当成自己人吗? 我不拿正眼看他,不过很奇怪呀。 这家伙说这种话,我为什么却没有象刚才对那个倒霉鬼一样,想把他关进升降机里去呢? 我没琢磨出结果来,另一架升降机的门开了。 本来是没什么,可是大概是这件衣服的质料有点薄,李汉臣的眼光有点热…… 我侧过脸不看他,没话找话的说:“要是也有人在外头,玩刚才我那手儿,那可糟糕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说。 话音未落,忽然“铿”的一声响,升降机停了。 ------------ 25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面面相觑。 我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有一次坐磁浮车出门去,我无意说了一句“要是今天有雨,车会不会掉下来?”结果马上被奶奶喝斥,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成真的。 当时开车的爸爸还笑,说已经到了这个时代啦,可是还有人觉得这世上有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奶奶当时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直接说我还停留在古代,还满脑子的神怪迷信念头得了。 我在这时候想起这件事情,一时间有些出神。李汉臣也有点意思,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升降机的情形,倒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喂,”我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你这是想干嘛?” 他笑笑:“你能不能表现的柔弱一点,惊慌一点啊?” “抱歉,下次吧。” 我转过身查看显示屏,伸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 “是什么故障?” “没有。”我奇怪,一切显示正常,为什么升降机停了? 我又按了一下,升降机重新启动了,继续上升。 “你按的什么?” “备用自控。” 他问:“你分得出来?” 这有什么分不出来的?我们在小行星上这么多年,机械维修维护什么的全是我自己来。就算再外行的人,这么久硬摸也该摸会了。 我没出声,他笑了笑,也没有再问。 升降机停住,然后门滑开了。 眼前是有些淡淡流彩的光晕,轻快的音乐声流泄回荡着,气氛比预期的好。 李汉臣抬起手臂,我将手伸进他的臂弯挽住,轻轻踏出去。 “我觉得自己十分荣幸。”他小声说。 “等会儿我踩了你的脚的时候,希望你还是这样想。”我同样小声说。 有人发现我们,端着酒杯走近。 “李先生,”他如此称呼:“这位是……” “这位是我太太。” 那人的笑容立刻热情狂涨:“啊,幸会幸会,李太太真是……艳光照人啊。李先生几时成的家?竟然没通知一声,也没请喝一杯喜酒,实在不够朋友。” 他的女伴是个中年太太,风韵极佳,穿着得体,戴着名贵华美的首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现在已经不是许多年前,女人们用野蛮而低效的方式来美容保养,从面貌身段儿上面,很难看正出一位女士的年纪。但是也有许多东西是瞒不了人的。在这种时候,气质与风范就显得更加重要。一个伧俗卑鄙的人,再装也不会有高贵纯善的眼神。 “办的仓促,以后补上。”李汉臣笑容得体,将聚过来的人游刃有余的打发掉。这些人里有的是他的下属,听说话看神态也可以分得出来。有的应该是今天上船的他所说的朋友,说话热情但是客套。 “这些人没什么,不过今晚的客人里有一位是我的好友,你一定要见见。”他游目四顾,显然在找那个人。 在场的这些人里面我只见过一个姜悟,他可能多喝了两杯,脸上微微有点发红,但是眼神清亮,人也清醒镇定,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说话。身旁的人寒暄过也就散了,他才走近一步,说:“啊,还以为李先生不舍得让美丽的太太被大家关注,想不到您还是来了。”他彬彬有礼,虽然话有些夸张,但是听着也让人觉得舒坦自然。 “我有个疑问。” “啊,能为美女解答疑惑,我觉得很荣幸。” 我笑笑:“怎么所有人都喊他李先生?” 姜悟说:“这是他本人的要求,老板自己喜欢这样,我们当然不会不听从。”仿真的机械侍者端着饮料走过来,他问:“您可以喝酒吗?” 我说:“果汁就好。” 他替我拿了一杯:“希望等下我有这个荣幸能请您跳一支舞。” 李汉臣插了一句:“这一支是我的,你真有诚意的话,就来排队轮候吧。” 姜悟笑笑:“当然当然。” 头顶的灯光忽然灭了一半,抬头看的时候,透过顶盖,可以看到外面疏疏朗朗的星辰。 音乐声响起来,李汉臣朝我微微躬身,伸出手来,十分绅士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我握住他的手,他另一只手环上来,带着我轻轻滑进舞池。 曲子轻快而优美,是一首好些年前的老歌,我小的时候还会唱半阙,现在听着只觉得有些恍惚。李汉臣和我离的很近,近看他的脸庞实在是俊美之极,眼眸深邃清亮,就象抬起头来看到的,那样浩翰的星空。看得久了,象是能把人的神智摄去,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在我耳边低语:“看到什么了?” 我低声说:“我自己。” “是啊,”他说:“你就在我的眼里。”顿了一下,又说:“也在我的心里。” 我没作声,任由他带着旋转,旋转……头顶的星海在旋转,心中的平衡似乎也在跟着转动。裙摆飘起来,一点一点的萤亮的柔光闪动着,在视野中划下优美而短暂的光迹。 灯一点一点的灭去,大厅里显得幽暗安谧。 他说:“现在你能看到什么?” 我没出声。 他的眼睛里还有点点闪亮,象是月光下,茫远而多情的深海。 “小诺……” 音乐声在此时停了,灯光又一盏盏的亮了起来。 我松开手,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有点释然,也有点……仿佛是遗憾似的感觉。 他倒也没有失落的表情,只是俯下头来在我鬓边轻轻一吻,说了句:“慢慢来,我们来日方长。”他转过头看一眼:“我朋友来了。” 我也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礼服正装的人,正朝我们走过来。他身型很匀称,走动的姿势……让我想起在资料片上看到的一种动物。 猎豹。 有着华美皮毛和优雅的外表,但是这外表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惊叹的生命力和爆发力。 等他站在我面前,才发现他的眉目并不象他的身姿那样凌厉挺拔,倒是十分清秀爽朗,笑起来时候看着几乎有些稚气。 “我太太苏诺,”李汉臣为我们介绍:“这是卢鼎之,我的好友。” ------------ 26 这是李汉臣郑重其事的介绍给我的第一个,他的朋友。 所以我点过头,笑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好象也不是个多话的人,简单的招呼过后,也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旁边有人招呼,李汉臣笑笑,把我和卢鼎之扔下,自己就过去应酬了。 我一点儿也不善于和陌生人打招呼,还好姜悟过来了:“能请您跳支舞吗?” 我微笑:“不了,我都快忘了怎么跳舞啦。而且啊,”我低声:“高跟鞋我穿不惯。” 声音不大,不过在场的三个人应该都能听见。卢鼎之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要想别人不把你当外人对待,你首先不能把对方当外人。 姜悟就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笑完了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我忽然想起件事:“姜悟,飞船上的监控设备是不是自控运行?” “这个……”他想想:“平时不是,今晚应该是。” “A4升降机里,有个人在里边儿消闲呢。你呢,替我想着点儿,等舞会完了,记得把他放出来。” 姜悟脸上的表情有点怪,这个人看起来是挺会说话的,这会儿也显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舞池边上有一些零散的坐椅,灯光隐约暖昧,明明灭灭的照在这里。 “您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刚才我尝着点心不错。”姜悟大概是真的很想去拿点心,也可能是想着别的事,我觉得,一半可能是为了躲开我:“我去帮您也拿点儿来。” 看他走了,卢鼎之说:“我知道你,汉臣哥提起过,好多次。” 终于听到一个不同的称呼了。汉臣哥? “你们认识很久了?” 卢鼎之的笑容有点腼腆:“是啊……我小时候,就认识汉臣哥了。后来又遇到他,他给我份工作。” 我来了兴趣:“那应该比我和他认识的还早?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多大?是个什么样子?” 他想了半天,似乎觉得很难措词,终于说:“这个,还是让汉臣哥自己和你说吧,我形容不上来,再说,我那时候和他都没有说过多少话,他甚至都不太记得我呢。” 不等我开口,他又很快的说:“我听说汉臣哥都有儿子了,真意外。他以前可没有说起过,那个,他几岁了?也在船上吧?今晚怎么没见他。” 这个转换话题的技巧可不太高明,不过我也就笑笑没再问他。 想必他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吧? 李汉臣大概从小就不是好人。 “他和保姆一起玩儿,这种场合小孩子来了也会很闷的。”我说:“连我都很闷。” 这话让他露出知已的表情:“我也不喜欢,但是没有办法呀。衣服得穿的这么不自在,和不认识的人装着很熟识的样子说话……” 他马上看我一眼:“嫂子,我可不是说你。” 哈,这孩子真有意思,我也没有说他在说我呀,用不着急急表白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他的称呼也让我觉得很新鲜。 嫂子?真是个古老的,但又让人觉得新奇的称呼,我都没想到,还会有人这样称呼我。 我以前总有种感觉,我和李汉臣好象都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样,无亲无故无牵挂。可是现在却一下子感觉到,不是的,这世上可不光我们两个人而已,李汉臣还有亲戚朋友下属……等等的好多有关系的人。 我呢,本来是自己一个光杆儿,后来有了儿子,现在又有人喊我嫂子。 不知道将来还会再多出些什么来?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愉快,愉快而期待。 和李汉臣结婚,好象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他说:“我挺想见他的,一会儿这边结束,要是还不太晚,我能去看看他吗?” 我点头:“这当然可以,他也很喜欢交朋友的。” 卢鼎之笑,有点腼腆。这和他的外表不大称,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个非常干练的人,可是说起这些他又显得稚气。笑完了他忽然说:“哎呀,我没准备礼物。”马上又一脸焦急的样子:“真是的,早知道的话我就买了一些再上船来了。” “你今天上船的?” “是,”他站起来:“我去找找……” 他声音忽然停了,目光落在我背后的某个点上。 我下意识的反应当然也是回头去看。 有个穿红裙子的女郎正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她的姿势很好看,有个词叫做花枝招展,我想大概就是指的她这个样子。 奇怪卢鼎之看着美女的脸色,却好象是看见一条蛇游过来。 “哎呀,小卢。”那个美女招呼:“你也来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嗯。”卢鼎之的脸冷下来,有点肃然的意味,刚才那种稚气和羞涩全不见了。我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这是你朋友吗?”红衣美女的苗头转向我。 卢鼎之不动声色的移了一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挡在我面前:“这是汉臣哥的太太。” 美女脸上露出笑容,很漂亮但不温暖,她说:“我知道。” 然后她的笑容没了,眉眼变得凌厉起来:“不知道,我还不来呢。” 哈,有意思。 我慢慢的移了一步,和她正面相对,微微一笑。 在很久之前,就有人和我说过,我如果愿意的话,微笑,也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幸会,李太太。”她先说,不过下一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嗯?” 我还没说什么,卢鼎之已经忍不住出声:“婀娜,你闭嘴。” ------------ 27 我微笑着没说话,看看卢鼎之,又看看这个叫婀娜的美女。 虽然露出刻薄的,带有敌意的表情,令她的美貌打了个大折扣,但还是不算丑。 我是决不想和她斗嘴的,这表现绝不美丽。 我也相信李汉臣和她没什么。不是我对他多么有信心,这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们真有什么,现在她就不该到我面前来闹,应该去找李汉臣折腾才对。 我的不语大概给了别人错觉,卢鼎之在这位婀娜小姐第二次开口之前就把她拉开了,动作绝对称上不怜香惜玉。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那种腼腆的态度也没有了,好象这位婀娜小姐在他眼中是个没有性别差异的人一样。 “你放开我!”婀娜一把甩开卢鼎之,手指着我的鼻子:“你别自我感觉很好!告诉你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不就是为了他的钱?你说,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你拿了钱从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 我笑:“我不是因为钱。” 唔,很少有人一边放话撒泼还不显得粗野的,婀娜小姐算得上一位直率的气质美女。 “嗯?”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我说:“我是图他的美色啊。你不觉得他长的很让人想压倒吗?” 卢鼎之呆了,脸象是张板子一样平平硬硬没表情。 婀娜小姐张着嘴看着我,仿佛看到了某种邪恶的异生物。啊不,这年头异生物也不稀罕了,不过她张着嘴的表情可真愣。 我继续说:“你是图他什么?看你的表现,肯定不是喜欢他的钱了。那你是和我一样?” 她再说话的时候居然结巴了:“谁,谁和你一样?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什么啊,真不要脸!” “嗳,他长的是不错啊,身材也很好,难道你不喜欢?” “我,我……”她忽然一跺脚:“你是从哪里来的啊!你怎么这么,这么……” 我自我感觉笑容十分纯良友善,但是婀娜小姐显然不这么看。 “刚才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我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是为了他的钱才同意和他结婚的。哪,你说说你能给我多少?价钱合适的话,我不介意把他卖断给你。” 她的嘴又合不上了。 唉,美女虽然是美女,可惜怎么总是反应迟钝呢? 我坐直身:“哪,我和他注册之后,他的一半财产已经归我。你如果想买动我,起码要拿出相当于他一半身家的财产来,这个价格非常合理吧?” 卢鼎之大概回过味儿来了,捂着嘴转过脸偷笑。 “当然,我这个人非常讲信用的,你一手给钱,我这边马上离婚。”我拨一下头发,记得以前看过的旧电影中,成熟的坏女人做这个姿势时真是风情万种:“不过我的承诺只是和他离婚,如果他执着追求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和他复合的。” 婀娜小姐彻底呆了。 卢鼎之的肩膀抖的更厉害了。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李汉臣站在沙发背后,带着笑意的声音问:“你们在聊什么来着?” 我转过头,微微一笑:“你猜猜。” 卢鼎之站直身,脸上努力的保持平静:“汉臣哥,我手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我先下去了。” 李汉臣点点头:“不用急,一样一样来吧。” 卢鼎之一笑,朝我点个头,又看看婀娜,先退场了。留下婀娜小姐一个人站在这儿,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窘迫样子。 “婀娜,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汉臣大大方方的问,绝对没有一点儿不自在的表现。 唔,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什么私情瓜葛,应该是婀娜小姐一厢情愿…… 唉,有些失望。 还以为可以抓到李汉臣什么把柄,看来这里是没有机会了。 “我……下午和陈伯伯他们一起上的船。”婀娜小姐从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变身为温柔可爱的小猫咪,声音又甜又软,关键是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我晚饭时才听说你结婚了,都没准备什么结婚礼物送你……” 哎呀呀,还有礼物送?果然人不同待遇就不同,美男的杀伤力好强。 “啊,这消息我也没有来得及通知大家。”李汉臣说:“所以你不用担心,并不只有你一个没送礼物。” “那个……” 李汉臣一笑:“你可以慢慢准备,虽然结婚礼物不用送,可是给我儿子的见面礼可一定不能少啊。” “啊?”婀娜小姐又一次被号外新闻震翻。感情儿她光听说了我们的婚讯,没打听到我们其实是一家三口的事实真相啊。 李汉臣不知道是有心还有无意,继续往人家小姑娘伤口上撒猛盐:“嗯,我和小诺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他对游戏什么的特别感兴趣,你送他一点游戏光碟之类的,他一定会很喜欢。” 要是没有化妆撑着,我相信婀娜小姐现在一定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唉…… 我也是同情她的,可是同情归同情。丈夫这种东西,我也只有一件自用,实在找不出件备用的来救济别人了。 婀娜小姐硬挤着笑容和我们说再见,走的时候步子都跟飘着似的,晃晃悠悠的晃出了我们的视线。 我不客气的说:“喂,李先生,你太邪恶了。” 李汉臣笑着看我:“彼此彼此,苏女士,你也不是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啊。我来之前你们肯定不是在谈化妆品什么的吧?” 我正色的说:“喂,说真的,她会不会受不了这打击啊?你船上没有可供人自杀的药品凶器吧?” “你放心,知道她不是那种性格我才直说的。”李汉臣揽着我的肩膀:“这种事就应该表明态度,早说比晚说好,暖昧着拖诿着,对她更没好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觉得自己也够假惺惺的,刺激完了她,再来说担心她想不开,实在虚伪。 李汉臣接着说:“而且她的想法和感情,不是我应该在意的。” “唔?” “我在意……” 我岔开话:“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儿子该急了。” 他笑笑,顺着我说:“好,我送你下去。” ------------ 28 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柔光,儿子和于昕都已经睡着了,两个小家伙挤在一张床上。儿子一手还抓着个模拟玩具,于昕的头紧紧靠在儿子肩膀上,两张小脸儿并在一起,粉嘟嘟嫩乎乎,要多么可爱有多么可爱。 我俯下身去一人脸上亲了一下,乔乔探头出来看看我,电子眼一闪一闪的,小声说:“回来啦?玩的开心吗?” 我由衷的说:“很开心。” 李汉臣也好,卢鼎之也好,包括婀娜小姐,都让我觉得很愉快。 乔乔和我回房间,帮我换衣服,弄头发,最后做过光波浴,一身清爽的上床。乔乔坐在床前,很是八卦:“说说,舞会很有意思吧?” “还不错,虽然人挺我,但是我差不多都不认识……”我说着说着,忽然想起那个被我困在升降机里的倒霉鬼。不知道姜悟有没有记得我的话把他放出来? 乔乔看我说着话停下来,有些疑惑的注视着我,眼睛一闪一闪。 我把刚才那件事说了,乔乔站起来自告奋勇:“我去看看,要是他还在里头我就把他弄出来。” 我说:“你小心点。” 乔乔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升降机里是空的,估计那人早就被放出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走了。 “诺,我总觉得……”难得乔乔说话也有说一半留一半的时候,我抱着柔软的丝被,探头看它。 如果要说我这世界上谁最伟大,我一定要说,家务助理们就算不是最伟大,也肯定可以排前十名。乔乔真是多才多艺任劳任怨,什么杂活重活都能做肯做而且做的那么好,只要充充能源,都不必做什么特别维护,因为它自己的自检程序就非常完美,而且它每周都会给自己做养护,根本不必我费力。现在新开发的家务助理功能多是多了,可是出问题的机率也就高了,主人自己根本搞不定,还要请专门的维修员上门,或是回厂送修,要花大价钱维护保养,十分麻烦费事。 “你和李先生,不住一块儿吗?” 啊,可爱的乔乔,怪不得它刚才不肯说呢。 “嗯,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可是……”乔乔眨眼:“可是一个未发开的星球,你不去占领,别人就要去占领啊。你刚才说的那个婀娜小姐不就在旁虎视眈眈吗?” 我笑着晃手指:“更正更正,李先生绝不是未发开星球,事实上他是颗极为先进的,武装到了牙齿的军事星球要塞,婀娜小姐有本事占领早就占领了,还会到今天仍在外围流口水,便宜了我吗?” “这说的也是……”乔乔点动它的大头。 “再说,我现在已经是他的正式妻子啦,我有他一半财产。如果他想琵琶别抱,那就要再付他那一半的一半给我,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我微笑:“真那样的话也不错啊,有那么多钱,再找什么样的美男子不好啊?” 乔乔的眼睛飞快的闪光。它不是计算型智能机械人,所以算数对它来讲很耗内存。 “一半再加一半的一半……唔,乘以李先生的财产总额。”乔乔的眼里突然射出绿光:“那还等什么啊!我们要抓紧!” “抓紧什么?” “让李先生快点出轨啊!这样的话我们就有钱了,他的财产就变成我们的财产了,啊啊啊,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 呃,乔乔在花痴八卦之外,还财迷…… 我把被子往脸上一盖,咯咯的笑起来。 乔乔倒没有再接着发财迷,反而叹了口气。 “嗯?”我不解。 说的好好的,叹什么气呢? “我想起来……一开始我们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啦,”乔乔说:“那会儿小白还小,只能吃没滋没味的合成营养剂……” 我不笑了。 是啊,我也想起来……那时候真的很苦啊。 还有困难的时候,补给飞船来不了,喝的水吃的东西必须精确到克,我尽量都省给儿子吃。乔乔的能源都不能保证,常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节省动力。 乔乔岔开话:“呵呵,说起来小孩子的反应特别坦白真诚啊。今天两个小伙子精力十足的折腾,对朋友的好一点儿也不掺杂。我想起小白一点点大的时候,虽然我整天抱着他照顾,可是他还是认得妈妈,你一过来他马上兴奋的要命。” 我撇嘴:“他哪是认得我?他是认得吃的。他知道我是喂他吃奶的人,一见我马上叉开手张大嘴探着头等我换,一副标准的等吃的姿势。” “啊,真现实。”乔乔说:“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有奶就是娘,是吧?” 我笑:“你可不要跟他说,这成语不是什么好话。” 乔乔有点疑惑:“不是好话吗?我觉得这话说的没有错啊。” 和乔乔聊了一通,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也有很多天没有这么晚起过了,张开眼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钟快十点了。 我睡眼惺松的穿过儿子和我房间相通的门,正想开口,屋里坐的人已经听见我进来了,齐刷刷转过头来看我。 沉默。 集体沉默。 我退了一步,感应门“唰”的一声合死了。 乖乖,是我做恶梦哪?刚才起码五个人十双眼,明睁亮闪的把我的糗样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等我更衣梳洗,焕然一新的再进去的时候,屋里大小五个男人又一次齐刷刷把目光投了过来。 李汉臣笑着站了起来:“睡的好吗?” 好象刚才那一幕不存在,他们不提,我也不提。 不过我总发现儿子和姜悟两个人凑着头偷笑。 有什么好笑?啊?有什么好笑的?谁都可以笑唯独你不能笑!小样儿,难道你想我把你小时候各种姿势的裸照拿出来秀给大家看吗? 儿子到底还是识时务,被我用眼刀剜了两记之后,老老实实的凑过来挨着我坐下,有点谄媚的说:“妈妈,我们刚才在讨论游戏呢,姜叔叔和卢叔叔也玩游戏的。” 这年头没玩过游戏的人太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会相隔一光年那么遥远,却可以游戏中彼此熟识结交。我这么不热衷于此道的女人都曾经玩过好几款游戏,更何况这些男人? “是吗?是同一款吗?” “不是的,”儿子说:“妈妈,爸爸说有一款新游戏,非常有意思,让我试试看呢。” 我看看李汉臣。他鼓励儿子玩游戏?儿子可已经到了接受学校系统教育的年龄了。 “不要紧的,课余玩玩,有益身心。”李汉臣说:“再说,好游戏对人的用处,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这款游戏是我们集团下一家公司研发的,是古风游戏,侠情豪义,对孩子绝对没有不良影响。” 希望如此。 要是他敢弄个色情游戏,比如那红极一时的什么HIGH18之类的,我非……我非…… 唔,我应该把他怎么样呢?这个问题倒是一时不易想出来。 “那你原来的游戏呢,不玩儿了?” 儿子说:“嗳,我没有说不玩嘛。” 姜悟说:“是啊,男子汉喜新不厌旧嘛。” 儿子显然满意别人把他归在男子汉一列,连连点头。 姜悟问:“那你原来玩的是什么游戏呢?” 儿子说:“这一款叫昏迷。” 姜悟有点意外:“是嘛?我也有玩这款的。你在哪个区?ID叫做什么?” 儿子眼睛一亮:“我进去的晚,在M1区,ID叫做朝天小尖椒……” 丢人…… 那会儿我正试着种这种蔬菜,儿子对这个能把他辣得满身是汗魂不附体的东西印象深刻的不得了,居然用来做了游戏ID。 姜悟的表情有点呆,看看李汉臣,又看看卢鼎之。 “姜叔叔,你在游戏里用什么名字?” 姜悟没说话,倒是卢鼎之笑眯眯的凑过来:“小尖椒小弟弟,你还记得我不?” 这话没头没尾的,儿子很是纳闷。 卢鼎之揭晓谜底:“我在游戏里叫做缩地成寸,你还记不记得?” 儿子呆了。 连我都呆了。 缩地成寸这名字我都如雷贯耳……当然是儿子制造的噪音雷灌满的…… 他在游戏里那个跟前跟后形影不离的大哥,不就叫这名字吗? 不是吧……这星系明明大的很,怎么偏这么巧就叫他们俩碰上面了? 我看看卢鼎之,想起儿子对他的种种溢美之辞,什么天纵英才豪气干云行侠仗义恃强凌弱……啊不不,是锄强扶弱,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完美超人啊! 就是眼前这个卢鼎之?这个昨天对我笑的腼腆羞涩的有点象大孩子的男人? 不等儿子反应过来,李汉臣忽然笑了,指着姜悟对儿子说:“好吧,这事儿是戏剧化了一点。儿子,你还记得你在游戏里最想打倒的人叫什么吗?” 儿子这回反应特别快,几乎象条件反射一样,脱口而出:“给我一杯壮阳水!” 我囧了…… 儿子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要不是于昕紧紧拉着他都能扑上去咬姜悟几口:“就是你?” 哎呀呀,大反派出场了。 ------------ 29 让儿子恨的咬牙切齿的游戏中第一大反派,名字在儿子口中的出现频率与缩地成寸不相伯仲。不过一个是正面人物,带头大哥。一个是超级邪恶大BOSS,是儿子心心念念想要打倒的对象。不光要打倒,打倒后还要上去踩,不但要踩,还要踩成烂泥巴…… 其实说起来,这位“给我一杯XX水”仁兄(鉴于XX二字不雅,故马赛克之),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危害宇宙安全的事。一开始他只不过……在我儿子进游戏刚刚起步的阶段……很不小心的,秒杀了儿子一次。 当然,如果只是这次秒杀,是没什么关系的。儿子虽然还没有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问题是,有一次游戏里办什么擂台赛,儿子又一次遇到了这位XX水,儿子这时候已经小有薄名,但是在外围赛上就被XX水一枪挑翻,尸骨不存。 这也没有什么大碍,擂台之上生死无常,你情我愿嘛。让儿子气不过的是第三次,他和XX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里相遇,儿子这时候对XX水还有点敬仰之情,上去攀谈,XX水放话:你谁啊?我不认得你。 儿子:……你杀过我,还杀了两次。 XX水:我杀过的人和泡过的妞比不知道哪个更多,谁记得住?你要是说我泡过你两次,我肯定会记住的。因为杀人我可能重复杀,但是妞我肯定不会重复泡。 儿子恼,羞,成怒。 然后这时候儿子还不巧的,知道了这个XX水的XX,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之前儿子的纯洁性就算不是一张白纸也不遑多让,居然一下子让他碰上如此流氓的人物,被杀,儿子忍了。被调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乎,儿子怒了。 怒了结果就是鸡蛋怒气冲冲去碰石头,结果当然分明。 儿子第三次被秒了。 俗话也说,事不过三。这三次一过,儿子算是把这个人当成了终极BOSS假想敌,本来悠哉游哉可有可无的游戏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奋发图强天天向上。没多久儿子加了个帮派,帮派叫做侠客盟,这帮派的带头老大就叫缩地成寸,就单从名字而言,虽然没什么雄霸之气,但是总比XX水要正派得多,对儿子也十分照顾,处处提携帮忙。而且无巧不成书,儿子进了这帮派之后,才发现这帮派有个对立方,叫做什么聚义会,领头BOSS就是“给我一杯XX水”…… 啊啊,现在关键问题不是回忆往事,而是儿子见到带头大哥的兴奋迅速被疑惑取代:为什么这两个在游戏里斗的死去活来不共戴天的,在现实里却……却堪称哥俩好?这世道是怎么了?“给我一杯XX水”在游戏里标榜自己是个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的坏胚子,可是在现实里居然还可以笑眯眯的和好人一样?那么在游戏里一股正气满身侠义的带头大哥,会不会其实并不是…… 而且关键是这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儿子迷惑了。 我坐在他旁边,有点同情的看着他。 儿子啊,外面的社会很复杂。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你以为是仇人的,他们未必就真的有仇。你以为是朋友的,互相出卖互相伤害的速度比谁都快。 这会儿姜悟倒是超然了,反正儿子本来就和他有仇,这个解释的工作肯定不是他来做。 而卢鼎之……卢…… 咦? 我一抬头,儿子也正疑惑。 带头大哥,小卢先生人呢? 跑的好快呀! 儿子又是恼火,又是委屈,又是茫然,把目光投向了李先生。 我有点酸。 儿子一贯有什么疑问,那首先是把目光投向我的呀。 好吧……现在出问题的是李先生手下的人,儿子向他要答案,也很正常。 李先生也很意外,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和儿子说:“他们有的时候特别孩子气,还没有你懂事呢。比如玩游戏吧,小卢建了个帮派,姜悟非得和他作对。他们平时有出不了的闷气,都跑到游戏里去发泄,其实成了仇家也不是他们自己原来的意思。只不过各自都有点本事,有点势力之后,就各自有人追随。而这个被追随的人,却要为自己的追随者们负责,他们如果同仇敌忾的要和另一股势力做地,那么你能够说不吗?你能让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人灰心失望吗?” 儿子不知道是听明白没听明白,晃着脑袋象点头又象摇头。 李先生真是个大忽悠,把一件具体的事情说的十分抽象化概念化,弄得儿子这个实心眼儿的小孩有点摸不着北。 等李先生把儿子和于昕一起赶去再投身游戏,姜悟知趣的告辞了。就剩下我和李先生两个人,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那种答案……”对付儿子行,拿来搪塞我是不可能的。 李先生相当识趣,马上托出第二套回答。 “他们的工作,我是要管的。他们的娱乐,我可管不着啊。小诺,儿子的心灵需要安慰,难道你也需要吗?” 是,我不需要。 我就是觉得有点郁闷。 李先生笑容可掬:“早餐没吃吧?我也没有呢,等你一起吃。” “我不饿。” “就当是陪我。” 他话说着,早已经变节的乔乔立马殷勤的把小桌子摆上了,满满的十来样,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多少吃一点,给我个面子。”李先生递上了一小碗乳白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的粥,很香,甜丝丝的,又闻不出什么东西做的。 乔乔在一边帮腔:“吃点儿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我借梯子下台,把碗接过来。 唔,被这么一闹,倒还真有点饿了。 我吃的挺香,李先生看的挺乐,乔乔在一边忙前忙后,场面倒也挺融洽。 虽然前面的情形让人意外,但是这顿早餐算是开了个好头儿。 从那之后,只要李先生没出远差,早饭我们是肯定在一起吃的。这习惯一直保持了很久,很久,很久。 ------------ 30 我盘着腿,和儿子,于晰一起坐在一个阅读器旁边,他们在看一些异生物图片,有的感觉很狰狞,但也有可爱的。我拿着小阅读器在浏览一些关于太空航行的新闻资料。 “妈妈,这是什么?”儿子指着现在映出来的图像问:“下面没说明。” “噫,我不是百科全书,连这么详尽的图解资料都没说明,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妈妈你不是做过资料收集工作嘛,有时候别人不知道信息你都知道的。” 这孩子,把我当万能咨询器啊。 我一边笑,一边凑头过去看。 “唔啊,这好象是一种微生物的放大图像……我有点印象,应该是新发现没有多久,据说这种生物非常嗜辣。” “啊?” “没错,起码我看到的资料上是这么说的。”我摸摸他的头,再摸摸于昕,小孩子的眼睛眨啊眨的闪动着求知的渴望,真是可爱:“大概因为被发现还没多久,所以没有命名吧,所以下面也没有详细的说明。” 于昕低下头再去按钮翻图,儿子忽然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有些紧张的看向我。 “妈妈。” “怎么了?” 他倾过身来抱着我的脖子,姿势象撒娇。 但是听到他说的话,我所有的好心情就全都不翼而飞。 “我觉得恶心。” 糟。 我紧张的问:“厉害么?想吐么?” 于昕抬起头来,小脸儿上净是疑问:“小白你怎么了?” 我安慰他一句:“他早饭可能吃的不太舒服,我带他去喝点水,你在儿等我们回来好吗?” 于昕乖巧的点点头。 我喊乔乔过来陪于昕,拉着儿子走到隔壁,紧紧关上门。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儿子的脸色有点微微发青,伸手按着胃部:“突然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很强。” 我有点急躁,郁闷的咬着嘴唇。 “你先躺下。”我抓起外套:“我回来之前你别起来,还有,尽量做深呼吸。” 儿子乖乖的躺在床上,老实的说:“我知道。” 我出门就看到卢鼎之,他有点诧异的看着我:“嫂子你……” “李汉臣呢?他在哪里?”我劈头就问。 “七层最左边,会议室。”卢鼎之回答的简要无比,然后反问:“小白呢?” “在床上,他不太舒服,你去陪他一下也好。” 我没去过会议室,但是最左边的会议室很好找,姜悟正站在门外抽烟,看到我愣了下,没来及说话,我一把拉开了门。 李汉臣看着我进去,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 我看了一下屋里坐的人,低声说:“有要紧的事,你出来一下。” 他说:“旁边有休息室,进来说。” 门一关我马上说:“我们什么时候抵达目的地?” “还有两天一夜。” “最近没有什么磁风暴之类的糟糕消息吧?” “没有。” 我想了想:“那么这一带有没有什么可以称为麻烦的事情?或者飞船上有没有什么你不能掌控的因素存在?” “为什么这么问?” “先回答我,这很紧急。” 他顿了一下,马上说:“飞船上没有什么,这附近如果可以称为麻烦的事,大概是闵河星那里的局势不好,但是我想应该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 没影响才怪。以前在小行星上,就算来个B级风暴拔山摧石,儿子也没有这么不舒服过。这次肯定是大麻烦。 “你相信我吗?” 他静了大约两秒,点头。 “那现在传令全船一级警戒吧,我们肯定有麻烦了。” 李汉臣先生居然还能笑出来:“怎么?你有内幕消息?” “没时间和你开玩笑。” 他一边打开门一边说:“这你不用担心,正好差不多的负责人都在这里,通知也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我这就让他们各自回去,做好警戒工作。”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李汉臣拍了一下手掌,朗声说:“各位,我结婚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苏诺。以后她的话也就相当于我的,船上的事,还有集团动作方面,她可以行使所有权力。” 下面的那些人全站起身来,一声不响,很有精英风范,没人抗议也没人惊诧,不过目光全放在我身上。 我看看李汉臣,他向我一笑。 好吧。 不管他是真的假的,有权不用过期过废的道理我很明白。 我转过头:“各位,现在请大家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并做好一级战斗准备。哪一位负责防御?” 有一个男子应声:“是我。” “好,飞船的防护罩可以抵抗几级击打?” “五级。” “防御全开,你去吧。” 他点了下头,拿着手上的东西迅速离开。 李汉臣倒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飞船动力方面,谁负责?” 又站出一个人。 “做好一切准备,必要时马力全开,逃命第一。” 那人一句异议没有,点一下头就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的事情你来吧,我回去看着小白。” 李汉臣马上问:“小白怎么了?” “他不太舒服。”我简要的说:“抓紧时间,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我们现在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我知道这样说话,没头没尾,没有一个明确的有说服力的理由,实在是很牵强又很难让人信服。 但是李汉臣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照我说的做。 他是怎么想的? 我看他一眼,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卢鼎之这个人真的很尽责,我回来时,他正坐在儿子的床边,一手握着他的手,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小卢?” 他睁开眼,站起身:“嫂子。” 儿子侧过头来看我,喊了一声:“妈妈。” “嗯,你觉得怎么样?” 他明明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却对我说:“没关系的。” “你好好躺着吧,不要动。” 卢鼎之看着我,一副想问问题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却说:“不用了,我想嫂子一定有非这么做不可的道理。要不要我把医生叫来?” “不用啦。”儿子有点虚弱的说:“我不用吃药,休息一会儿就好。” 卢鼎之忽然翻过手腕看了看感应器,抬起头说:“嫂子,我得走了,有警戒信息。” 我点一下头,开门送他出去。 儿子依旧躺着,他得到危险真正接近,发生的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无力的状态。 我在他身旁坐下来,把儿子轻轻揽进怀里。 “妈妈,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我知道结果,不代表我就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安然无事。 还有,今天的事,被有心人察觉的话,儿子的秘密会不会泄露呢? 最起码,李汉臣……他会怀疑。 ------------ 31 儿子喘气也不顺,我抱着他坐在床边。人们总觉得若拥有超异的能力是件幸事,可以为所欲为,做许多常人不能做的事。可从以前我就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这世上没有这么些异能力,我们生活中的缺憾和悲伤反而会少一些。现在我仍然这样想。我宁可儿子什么异能也没有,只要他快乐平和的生活。 于昕在门口探了下头,我定定神,说:“小昕进来吧。” 他慢慢走过来,脸上露出焦灼失措的表情:“小白他……病的厉害吗?” 我摸了一下他的头,还没来及说什么,儿子自己硬撑着说:“我不要紧的。” 于昕趴在床边,一双眼骨碌碌的看完儿子又看我,他虽然不说什么担心的话,可是那种惶急无助的感觉却让人特别怜惜。 “来,小昕你也过来。” 他脱掉鞋子,乖乖爬上床。我把他也塞进被子里,和儿子靠一块儿。 “你陪他一会儿,他就会好多了。” 于昕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真的?” 儿子抢着说:“当然……”说着话脸色更难看了,停了一下,吸了口气又说:“你和我说说话吧。你……说话,我就好受多了。” 于昕回过头来看着我,这个孩子的眼睛会说话,眼里明明白白的在问我“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 于昕咬着唇,表情有些苦恼:“可是我说什么呢?现在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儿。 我微笑着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要不,你给他念书听。” 他点头:“嗯,我念书给你听。” 儿子笑的很勉强:“好,你念吧。” 于昕摸出口袋里的小型阅读器,打开,选了一个故事开始读。 “我们以为自己懂得一切,掌握一切,但是最终我们会明白,我们能懂得的,仅仅只有自己的悲伤。我们能掌握的,也只有尘埃落定后的无奈。” 于昕念了几句,停下来,看看儿子:“这个行吗?你觉得怎么样?” 儿子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还强撑着说:“行,挺好的。” 我猜他根本连于昕念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而于昕恐怕也就是随便在这种灌进了上万个故事的阅览器里随便找了一个故事来读。他未必知道自己在读什么。 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适合孩子,而且我想他们也不懂得这些话语在说什么意思。 这样沉重的句子,被于昕童稚的声音读出来,让人忽然觉得有一种薄雾似的忧伤慢慢渗透进来。正因为他们不懂,所以这种忧伤显得更加柔软,天真,同时又那么锐利,沉重。 于昕得到了鼓励,小声的继续念:“许多年前我只是个孩子,那时候我的生活十分简单的充实,我和爸爸住在一起,生活虽然拮据,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的比别人要少……” 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也看不到什么。我小声叮咛他们留在房间里不要外出,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我记得走廊尽头有一个瞭望镜,我把眼睛贴上去,向外看。 李汉臣说危险应该来自外部。 我有些迷惑。于昕家乡的星球暴动,这附近又有政变…… 联邦是怎么了?以前就算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总不会波及我们这样的过路商船吧? “看到什么?” 我回过头来,李汉臣站在我身后。 “什么也没看到。”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用去控制室吗?” 他说:“我来看看儿子,他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叫医生来过?” 我摇摇头:“医生没有用的——他也不必吃药。”我想了想,有些事,我不愿意现在就让他知道。但是这是早晚的事,即使现在他不知道,将来我们还是生活在一起,他和儿子会越来越亲密,越来越彼此了解,他总会知道。 我低声说:“以前就是这样的。遇到一些危机的时候,他总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危机越强,他越是难过。等危险过去,他也就会好起来。不用看医生,吃药也没有作用。” 李汉臣停了一会儿,唔了一声,说:“这孩子的第六感特别敏锐啊。” 我看着他, 他缓缓握住我一只手:“不要担心。以前你是一个人承受这些,但是从现在开始,有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保护他。” 我手心里都是冷汗,刚才那么平静的说出那句话,其实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我觉得我始终在冒险,假如只有我自己,那么一切似乎并不可惧。 但是我有儿子,我不能有任何闪失。 以前在漫漫长夜中,我会时时醒来,看着睡在身旁的幼小的孩子。那时候我会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这世间如此险恶,我总是惧怕着,一切可能到来的危险。 我担心自己不能让他无忧无惧的长大,我怕他受到任何哪怕是最微小的伤害。 命运是那样残酷不可捉摸。 就象于昕读的那句话,我们能懂得的,仅仅只有自己的悲伤。我们能掌握的,也只有尘埃落定后的无奈。 当母亲病逝,父亲死去,小弟不知所踪……我的世界一夜之间被颠覆打破,碎成一地狼藉。那之后我与一个又一个噩梦为伴,闭上眼是噩梦,睁开眼的现实是更加残酷的另一场噩梦。 李汉臣的手贴在我的脸上,轻声说:“别哭……” 我哭了? 我不知道。 眼睛赤热,脸孔发烫。然后,我也感觉到了凉意。 李汉臣替我抹揩泪水,动作轻柔。 眼前的光被他俯下来的脸庞遮挡,我轻轻的闭上眼。 湿润的,温暖的,细腻的……很陌生的感觉。 以前我们之间那次意外发生之前和之后,其实我们并没有这样的温存过。 意外改变了命运,却不知道它的走向究竟是朝着何方。 我觉得双腿无力,软软的靠在他身上。 他托着我的头,力量既坚定又温存。 我觉得有好些东西要挣脱胸口,乱纷纷的向外奔涌而出。 这个吻让我觉得甜蜜,同时又觉得悲伤。 ------------ 32 我们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于昕仍然在念书,声音清脆中带着柔和,还有软软的,显得有些稚气的尾音。 “你不进去吗?” 他摇摇头:“不了。现在他可能很放松,我进去了,他又要打起精神和我说话,这孩子太懂事,也太要强。就让他这样休息吧。”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也许儿子很想见他…… 我抬头看看他,然后又转开脸。 两颊微微的热,从刚才起就一直这样。 我们就这么站在走廊里,刚才那……之后,反而象是变象两个闷葫芦了,他没说什么,我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那个,你回去吧。”我说,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危险正在接近我们,而我和李汉臣两个居然相顾发呆? “你要不要一起来看一看控制室?”他说:“你还没有去过吧?” 我想了一下,里面于昕仍然在读书,时不时停下来问一句:“你还好吗?” 儿子轻轻唔一声。 应该是没什么事。 我只犹豫了一下,就说:“好。” 控制室需要身份验证才能进入,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控制室里有八个人,姜悟也在这里,正对着一张控制台,手眼口都没闲着。 李汉臣走过去,他只抬眼看看,又忙他的。 “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没有。”他说:“不过……老大,你看看这个。” 他递过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的东西焦黑破碎。 “这是什么?” “刚才吕西送来的,就在我们的航线上,有好多漂浮物。这应该是一艘飞船的外壳碎片,已经做过分析了,出事日期应该就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如果不是高聚能光波武器的攻击,不会熔成这样子。” 我也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 “这附近的局势很乱吗?联邦政府委员会不能控制局势?” 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糟糕透顶 姜悟说:“也有可能是海盗。” 哦,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并不意外,这个古老又恒久的职业,在进入太空时代之后,重新焕发活力。广袤无垠的宇宙,就象是曾经困扰人们的,那茫茫无边的大海。 海盗们驾着攻击性极高的舰船打劫,单个行动的也有,但常常听到的是好几艘海盗飞船一起协同行动,包围,出击,劫掠,分工明确。大多数的商船都无法逃脱,他们一上来就会先攻击飞船的动力系统。这一部分被打残之后,商船就彻底变成了任由宰割的俎上鱼肉,开启不了防护罩,也无法逃跑。海盗们通常……是既劫货又杀人的,不留活口,非常残忍。 难怪儿子反应这么激烈。这片区域如果刚刚有过激战,有过流血和死亡,那么儿子会觉得那样难受,就很自然了。 我看看李汉臣。 他点下头:“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加速了。即使是遇到攻击,我们的防护罩也……” 他的话未说完,整个船身忽然震了一下,我脚下一个踉跄,李汉臣一把扶住我。 警报声嘟嘟的响了起来,姜悟叫出声来:“海盗船!” 我抬起头,巨大的屏幕上,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三角形的光点,火红的推进器象是燃烧的火球,正迅速朝我们接近。 “三艘!” 李汉臣迅速把我按进一张椅子里,按下控制键。我被升起的护臂牢牢固定住。 “放开!我要回去!” “第二波攻击马上就开始,你坐在这里哪也别去!” “可是小白和于昕还在下面!我得回去!” 他说:“鼎之在下面,他马上会过去!受到攻击后飞船的升降机动力会暂时中断,你下不去。” 姜悟也坐进椅子里,迅速将自己的防护系统也打开,回头喊:“老大,快坐好。”又冲我说了句:“嫂子不用担心,这些小杂碎掀不了大浪!嘿,居然来打劫我们,不知道我是强盗的祖宗吗?” 海盗船迅速接近,姜悟兴奋的两手在控制台上忙个不停,一边冲一旁的人喊:“距离多少?” “五百!要打吗?” “再等等,再近点儿!我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们太快了,这样下去会离我们太近,不好施展,”另一个人说:“李先生,打吧?” 李汉臣还没说话,姜悟抢着说:“到三百五以内,最稳妥,保证把他们全收拾了,没有掉头逃命的机会。” 李汉臣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里:“不行,你那套太冒险了。四百就可以,再近的话我们也可能会受到冲击。” 他发了话,姜悟不情愿也得服从。 我只来及问:“船上有武器?” 李汉臣转过头说:“当然,你不用担心。”他拉起话筒:“小卢,你在哪里?” 传音器里传来卢鼎之的声音:“我和小白于昕在一起。嫂子在你那里吗?” 李汉臣答应了一声,对我说:“你不用担心,他反应机敏,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话虽然这样说,危险临近的时候,哪个母亲都会本能的想要赶到孩子身边,哪怕以身相护,也要让孩子平安无事。 我看他一眼,没说话。 象是有只手紧紧的揪住了心脏,说不出的压抑紧张,我觉得我快要氧气不足,以前我逃命的时候,再紧张的情形也遇到过,可没有哪一次象现在这样牵肠挂肚,心急如焚。 姜悟对着话筒说:“一号,四号,准备攻击。” 传音器中有人回话:“准备完毕。” 姜悟又看看李汉臣,露出有点惋惜的表情:“再近点最好。” 李汉臣不为所动。 姜悟唉声叹气,但是发出指令的速度并不慢:“命令攻击。” “是。” 我睁大了眼睛,前方那三艘海盗舰的大体轮廓都可以看到了,全黑的外壳,棱形的舰体,舰身上漆着的图案都已经能够看清。 两根交叉的白骨,中间是个骷髅头。 标准的海盗标志—— 一切发生在瞬间。 李汉臣沉声喝道:“闭上眼。” 我却条件反射一样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数道光弧如流星飞矢一样射出,在黑暗中拉出一道光幕。这是商船应该有的攻击力吗?啊?这还是商船吗? 耳边姜悟正冷笑:“嘿,八成以为是来啃肥羊的,居然防护罩只开了一层……叫你啃哪,把你的牙全硌下来!” 眼前爆出异常的光亮,即使我看到的不是真实的画面,而是经过屏幕显示的图像。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也已经明白,那三艘海盗船,不止象姜悟说的一样硌掉了牙。 估计这团闪光过后,它们只能剩下一团烂渣,连制造这飞船的人也认不出它们的真面目了。 那飞船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大概认为这是艘中型商船,开一级护罩都很浪费,直接就迎头扑了过来。 如果不是感应到流血,毁灭,儿子不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只不过流血毁灭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些没弄清楚情况就已经送了命的海盗们。 儿子猜中了前头,没猜中这结局。 李汉臣起身过来帮我打开防设,声音很温和:“没事吧?我说过你不用担心的。” 我转头看看他。 “那个……” “想说什么?”他问。 “你的确是商人吧?” 他微笑:“我绝对是诚信经营的合法商人,如假包换。” 啊,那些没弄清楚状况就送了命的海盗们如果能听到这位诚信商人的发言,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我不是他们,不能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此做出评断。 姜悟刚才说,海盗们想过来啃肥羊……只不过眼睛都没眨,这绵羊就露出老虎的獠牙。 他们如果还能说话,一定会齐声喊冤吧? ------------ 33 我指望着儿子还乖乖躺在床上,于昕小朋友乖乖在一边念书,他们都没发现刚才出了什么事,更没看到那象焰火盛放一样的画面。 那画面确实漂亮耀眼,但是我觉得……小孩子现在看那个,还不太合适。 结果事实证明,愿望再美好,还是常常实现不了。 儿子与于昕,两个人精神十足的围着卢鼎之,左一句卢大哥右一句卢老大,快把他夸上天——实际情况是,已经把卢鼎之逼到角落里去了,满脸尴尬,手脚打结,不知所措的傻笑兼呆笑,看到我们进门,两眼恨不能直射出SOS信号来。 为什么? 还用得着问么?就因为刚才那把焰火放的漂亮放的帅气放的儿子和于昕心中的冒险情结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巴着卢鼎之,似乎他就是刚才那一幕的始作俑者,而且是实现他们冒险精神和骑士梦想的阶梯一样。 “汉臣哥你来了。那个,小白啊,刚才我明明在陪你们,什么也没做啊,你爸爸才是最厉害的,你去问他,他肯定能给你们讲明白!” 一个传球,儿子和于昕的目光唰的一声转移了目标。 不过要说李汉臣先生和小卢先生不是一个重量级呢,小卢先生左支右绌难以应付的问题,李汉臣先生微笑坦然的就接了下来。 我坐到一边,小卢先生十分狼狈的在我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块手帕擦汗。 我看他,他看我。 然后他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转过头继续擦汗。 李汉臣先生又开始用那种特有的李氏语法给儿子上课,不过与其说他是在向儿子解释问题,我倒觉得他是在和稀泥偷换主题。果然没一会,儿子和于昕的注意力就从“打强盗”挪到了“关于航道安全和航行补给的必要性”上面去。 实在是不服不行。 我转过头,小声问:“他是不是常给下属们做演讲报告?” 小卢先生有点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没有啊。” 哦,还好。 否则我真要怀疑这位李先生是不是靠坑蒙拐骗起家,专门从事说死人不偿命的工作。 李汉臣跟我一起下来,是为了看儿子的状况。现在也不用再问了,儿子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摆着是已经没事儿了。刚才那奄奄一息象条病鱼的样子就象是一个错觉一样,他仿佛一直如此健康活跃。 “刚才他们都看到了?” 小卢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嗯,因为嫂子你的家务助理过来说,外面有飞船袭击,他们一紧张就要看一下情况,我……” 我点点头:“没关系的。乔乔是容易大惊小怪。” “我没有大惊小怪啊!”乔乔的声音反驳我,然后才看到它的人——端着小点心和热饮料过来了:“在这种和平年代,这样的安全区域里竟然会遇到强盗,实在是难以置信的一件事!”乔乔把手里的点心和饮料放下,继续发表它的看法:“联邦政府那些人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竟然放任这样的海盗横行不法,四处劫掠。刚才多么危险哪,如果我们没有防备,又或是我们飞船上没有武器,天知道我们现在是处在什么情况下!要知道……” 我急忙打断:“今天做的什么点心?” 乔乔的电子眼闪了闪:“烤甜饼,有三种口味儿的。我还给小白蒸了一碗蛋羹,他刚才胃不舒服,所以吃点这种软软的好消化的东西比较好。饮料有茶,热可可,还有……” 乔乔的程序中,下午茶是绝不可以省略的,因为在我和儿子之前,它的前任主人喝下午茶的习惯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雷打不动。所以乔乔准备下午茶的这道程序也是绝对优先处理,环境改变也好,一般程度上的突发事件也好,都不能让它放弃或改变。 我端过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可可。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经历的时候不觉得,事情一了结,整个人都觉得疲倦无力。 “你要吗?”我问小卢先生。 “还是给我一杯茶吧。” 乔乔端过壶,给他倒了一杯。 李汉臣拍拍儿子和于昕的肩膀:“好了,我们先来享用下午茶吧,那些事情我们可以等晚饭后再接着讨论。” 李先生英明。 小孩子很善变,晚饭后肯定会有别的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算没有,李先生也肯定会再使出太极推手,四两拨千斤,把问题完美的给敷衍过去。 儿子和小白捧了一大碗蛋羹,拿小勺挖着吃,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美味。李先生也端了杯茶,坐在我身边。 “对了,你不用向船上的其他人说明一下刚才的情况吗?”我问他。 “这个工作,姜悟会去做的。” 小卢先生喝了一杯茶就告辞了,屋里就剩下我们一家人。乔乔尽职尽责的在一边儿等着,儿子他们吃完了,把碗还给乔乔。 “茶很香,很地道。”李汉臣赞了一句:“乔乔的手艺真不赖。” “谢谢夸奖。”乔乔声音又变尖了。 得,真是不经夸。 “现在的好多新型家务助理,连个煎肉饼都不会做,实在不称职。” 乔乔激动的眼睛一个劲儿闪:“那当然!我虽然出厂已经很久了,可是我还在不停的完美自己积极进取,就算装了最新型美食软件的机械人,也不会比我做的东西更美味的。” 我失笑。 儿子在一边极力赞同:“乔乔是最棒的!我最爱乔乔了!” 乔乔胖胖的身体左右摇晃:“谢谢,谢谢,我会更努力的。” 李汉臣把杯子还给乔乔,转过头来说:“刚才得到消息,联邦政府与军方矛盾升级,恐怕大规模的动乱要开始了。” ------------ 34 我心里一紧:“消息确实吗?” 李汉臣点了下头:“消息很可靠。你不用怀疑,我可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会打仗吗?” “很难说。”他说:“我的生意做的越来越红火,说明事态也就越来越严重。” 我还想再问,但是想着儿子和于昕还在场,我又忍了下来。 没经过战乱的人,不会明白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我曾经历过那种生活,而且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战争对生活和生命的摧残是毁灭性的。有句话说的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他握住我的手:“我们不会再分开,我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 我低下头,他的手和我的完全不同。他的手坚实有力,上面有磨出来的茧子。 我看他一眼。 他说的话,我不是没有感觉,也不是在怀疑他。 我只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支撑生活,赚钱,养家,保护儿子。我可没有想过,要把我的角色变成另外一种样子,靠别人保护和安慰。 不,那不是我。我也永远都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等他走了之后,乔乔凑过来:“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我说:“没什么,就是在想下午的事。” “啊,那个,我也看到了。”它说:“打的真精彩,很有水平!” 我勉强笑笑。 乔乔兴高采烈的继续夸赞:“绝对是专业级的,要我说,那炮手肯定服过兵役,水准不一般……” 我心里一动,忽然站了起来。乔乔有点儿意外:“诺,怎么了?” “我想起件事……刚才……”可是常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特别想要去捕捉某个事情,某个想法的时候,偏偏却想不起来了。 “乔乔,我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就在脑子里打转,可我抓不住……” “别忙,慢慢来。”乔乔说:“是什么事?和谁有关?” “和李汉臣。” “啊,那么是关于衣食住行?还是关于下午那场和强盗的遭遇战?”乔乔试图替我梳理思绪:“慢慢想别着急。”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刚才我们聊到现在的联邦局势……李汉臣握着我手……” 乔乔立刻分神:“他握着你的手啊?好香艳好亲密……” 我哭笑不得:“握手有什么好亲密的。” “诶,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嘛,先是握手,接着就可以拥抱,然后就可以KISS……” 我说:“乔乔,开发设计你的应用程序的人,一定超级八卦。” 我心说,幸好你还不知道我和他已经KISS过了呢!要是机械人也会得脑溢血什么的病,乔乔非激动的中风不可。 “也许吧,我可没有关于他的资料。你别扯开话题,接着说他的手……” “对,他的手。”我忽然间想了起来:“他的手有问题!” 乔乔被我吓了一跳:“什么问题?啊?” “他手上的茧,不是写字或别的什么运动磨出来的。”我现在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是经常拿枪用枪的手才会磨出那样的茧子来。” 对,就是这个。刚才我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李汉臣先生看起来绝对是标准绅士一个,彬彬有礼,还显得非常斯文儒雅。 那是假象。 这家伙…… 他只交待说他贩卖军火,恐怕不止吧。 能把手磨成那样,难道李先生还兼职当当杀手赚外快? 当然,如果我去问他,说不定他真的会给我一个纯属爱好业余消遣之类的答案,就象他敷衍儿子和于昕一样。 也许,他会坦白告诉我,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乔乔已经在一边YY开了:“啊,也许李先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他身陷逆境,奋勇拼杀,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坚持,终于出人头地……喂,你笑什么。” 我摇摇手,原来有点沉重的心情都被它的话给赶跑了:“没什么。乔乔,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啊。” “那当然。”乔乔颇为得意:“不要以为机械助理就一定是死板无趣的性格。最起码,我乔乔绝对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儿子和于昕被我们说笑的声音引过来,大家在一起互相开玩笑,然后乔乔说:“啊,今天我不做晚饭了。” 儿子很奇怪:“为什么?” “刚才李先生临走的时候,说让我们一起到上面的餐厅去吃晚餐,今天整条飞船的人都会去那里集合聚餐。” 于昕和儿子的反应大不相同。 “咦?为什么?” “啊,那一定很热闹。” 乔乔说:“李先生只这么交待我的,原因嘛我可不知道。不过应该和今天我们遇到的袭击有关系吧。” 是,我想也肯定是因为这样。 而且,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 乔乔不必做饭,省下来时间全用在替我们选择搭配衣饰上面。儿子和于昕一人穿一套休闲服,儿子的是米白色,于昕的是鹅黄色,两个嫩生生的宝贝并肩站在一起象两个小天使,看得我心里柔软甜蜜,乐不可支。 我的衣服也是乔乔搭配的,在这方面乔乔的眼光绝对是专家级。 “我们一起去吗?”儿子仰头问乔乔。 “不啦,我看家,顺便准备一点宵夜,再铺好床。”乔乔一挥手,象是驱赶我们似的:“你们出发吧。” 餐厅很大,摆着几张长桌,上面已经摆放着各种食品。 李汉臣真是个奢侈的老板。要知道一般在太空航行的时候,大家都是用固态水和营养胶囊,以及压缩干粮之类的东西维持生命,那是绝对可以吃饿,但绝对不美味的东西。这些新鲜肉类,蔬菜,水果,甚至还有淡水鱼,运输储藏都不及那些东西方便,光是保存它们就要占大空间,贮藏也很费事。我们每天吃的用的东西,我已经觉得太奢靡了,想不到李汉臣居然这么大手笔,请全船的人一起来吃。 要是乔乔看到这么多人都来大吃特吃,一定会夸一句“李先生实在是财大气粗,出手不凡”。 姜悟看到我们三个,站在中间的桌子旁跟我们招手:“来来来,这边来坐。” ------------ 35 聚餐居然就是本本份份的,字面上的意思。 就是一些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没有什么总结宣讲,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人陆陆续续来了,李汉臣只说了句:“今天大家辛苦了,好好吃一顿饭吧。” 我们这一桌上只有李汉臣,我,儿子于昕姜悟卢鼎之,别人没有坐过来,不知道是因为不熟,或是因为身份有别的关系。我一回头间看到了婀娜小姐,她穿着全黑的制服式衣服,短裙及膝,头发盘了起来,露出标致秀美的脸庞,顾盼间竟然有种凛然的意味,和那天在舞会上看到的她大不一样了。 我再低头看看自己,一件针织的罩头棉衫,一条松松的长裤。要论气势,肯定是差她一截了。 不过她好象没注意我们这边,从来到之后就低头吃东西,连多一眼都没看我们。 噫,架子端的太正,反而显得假了。 装不认识吗? 我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儿子跟着看了一眼,问:“妈妈,你认识的人吗?” “唔,认识。”我寻思着这阿姨一心想当你后妈,你更应该认识认识。 小卢先生看了一眼,笑着跟儿子说:“小白,你不是特别佩服下午开炮攻击的人吗?就是这位朱小姐啊。” 儿子睁大眼:“啊?真的?” 我也吃惊,儿子替我把想问的话问出来了,我只好在心里加注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倒不是惊讶于朱小姐能当炮手,而且打的如此精彩。我想的是,她既然也算有点本事的人,怎么舞会的时候偏偏显得那么稚嫩,被我欺负的一愣一愣的。 “她好厉害啊!”儿子和于昕齐声赞叹。 姜悟插一句:“她不厉害,有人比她更厉害呢,你说是不是,嫂子?”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果汁。 唔,口感不错,是现榨的。 儿子和于昕不懂其中微妙,还一个劲儿的追问到底是谁比这位朱小姐更厉害,大有要仰慕崇拜,讨教追随的意思。姜悟只是笑,李汉臣敲敲桌边:“好了,先吃饭。” 那边桌上的人先吃完,朱婀娜小姐他们要离席,姜悟招呼一声:“婀娜,你慢一步走,回来有事商量。” 我看看姜悟,这奸人朝我咧嘴一笑。 婀娜小姐没过来,就远远站那里看着。儿子和于昕则是两眼放光,恨不能立刻和她攀交情扯关系去。 晚餐称得上美味,只是比不上乔乔的手艺——我最后得出的就是这结论。 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除了婀娜,还有个面生的男子留下来,他原来坐在一边我没有看到,以前也没有见过他。他相貌秀气的象个姑娘似的,眼睛极灵秀有神——就是太瘦了点。比起来小卢先生也很秀气,但是和他的这样中性化绝不是一回事。 “这是周文。”小卢先生在一边低声说:“他性子比较冷一点,不大理人……不过对人绝对没什么恶意,嫂子不要介意。” 我介意他什么,少年人总有一段时间性格别扭,不知道是要快点成为一个男人还是要做一个孩子好。两下一犹豫,就变成了自己也迷惘的别扭。照我看,姜悟当然已经成了一个有些油腔滑调的男人,而小卢先生呢,进化完成了一大半,不过还有点孩子气质。 这个周,啊,周文,他还是个标准的孩子啊。 儿子将来也会如此吧? 啊,想得远了。 我们进了一间小休息室,周围一圈都是让人放松的软座椅,姜先生很绅士的给我端了杯红茶过来。另一杯不用问,是递给朱婀娜小姐。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刻意,朱小姐就坐在我对面的另一张沙发里,大家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向她点点头,她象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把头转了过去。 嗯,比较能沉得住气了,有进步。 儿子和于昕已经凑了过去,先打招呼,再论交情,我看于昕在身上翻翻的,居然找出支笔来,只是没有本子。 难道是想索要签名? 门再开的时候,进来的居然是乔乔。 李汉臣低声说:“我让乔乔来的,儿子他们还是应该早点睡。” 我看,恐怕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小孩子听到吧? 我一走神,李汉臣说的什么我就没听到。他拍了拍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今天下午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开场白就让人精神一振:“我们本是自卫,这无可厚非。就算是攻击过火一点,但是并不违反宇宙安全法和新商法的规定。不过晚餐之前我们得到一条消息……” 不过这两个字后面,通常跟着的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那是一条宇宙军警巡部通报的消息,说是下午他们有三条巡查飞船,在要去拦查一艘可疑商船的时候,被对方恶意攻击,船毁人亡。现在他们已经申请通缉……” 屋里静的可以听到各人的呼吸声。 然后一个声音说:“岂有此理!这真是贼喊捉贼!” 这意思大家都明白,但是先沉不住气的,居然不是那个孩子气的周文,而是板着脸一直做冷若冰霜状的朱婀娜小姐。 “是,下午的情形,我们当然明白,但是事已至此,大家还是碰个头,商量一下对策的好。” 姜悟是个滑头,绝对不会先出声。小卢先生镇定功夫倒不赖,也没说话。 周文放下茶杯,想了想:“这事是早有预谋针对我们,还是正好被我们赶上了?” 问的好,我也正在琢磨这个问题。 怪不得李汉臣要把儿子和于昕先打发走,这样的话题的确不适合让孩子参与讨论。不过眼下的情况是,战乱将起,而且我们的自卫变成了犯罪…… 问题,似乎有点严重。 ------------ 36 对于李汉臣的背景,我不了解。对于在场这些人的性格本事,我也不知详。 所以我安静的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些人尊重我可以坐在这里参加会谈的地位,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能力,而是在尊重我的身份。 我现在是李汉臣的妻子。 如果这些人勉强可以算是李汉臣的雇员,那么我也可以给自己挂上个老板娘的名牌。 但是就现在看,没那简单。他们之间象是朋友,但是比朋友更亲近。 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信任…… 他们是伙伴。 是的,这个词比较准确,他们是一起行事的伙伴。 “我们本来打算在西林的航空港获得补给的,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小卢先生说:“只怕有一帮子军警在那里等着我们哪。” “那倒也不可惧,他们守株待兔,就让他们守去吧,我们可以绕过西林港,取道第三航区,在那里添加给养和能源,黑市上谁也不管谁,那里有两个自由港的情况都很混乱,是黑道控制的,只是价格要贵一些。”姜悟发言表现都很沉稳:“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问题。只不过真的要弄清楚,这事是巧合还是针对我们的阴谋。如果是后者,那么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次攻击构陷就算了。” 周文说:“从最近得到的消息来看,我们的其他生意都很正常,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但是联邦的许多行政星多少都有点动荡,情况不是太乐观。就算这次不是针对我们的计划,可是就现在的社会情形看,我们也得另做打算,现在的基地虽然还算隐蔽安全,可是如果一打起仗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条路线,就是我们不去首会那里了,直接回基地,现在是多事之秋。一旦打仗,很多事情就都不在我们掌握之中了……”李汉臣说。 打仗? 终究还是要打仗么? 接下去的讨论我都没听进去,这个消息实在让我不安。 李汉臣的手伸过来盖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相比之下,我的掌心里都是汗,而且指尖冰凉。 他轻声说:“回去吧?” 我回过神,会已经开完,朱婀娜小姐已经离席走人了。周文也是一样,招呼都没打一个,很酷的一张脸。姜悟搭着小卢先生的肩膀咬耳朵,一副哥俩好的架式。 “几点了?” “九点多,快十点钟了。” 我点个头站起来,儿子和于昕八成已经睡下了。因为乔乔的作息精准,对儿子的要求也一样严格。 “我陪你下去吧。”他跟我并肩出来,走到升降机前面。 “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了,你有心事,以为我看不出?”他说:“我知道今天的事,还有……那消息让你心情不好。” “要打仗,心情怎么会好?” 他和我半开玩笑似的说:“可是要打仗的话,我的生意会更好啊。” 我白他一眼,想说句抢白他的话,又忍住了没说。 我发现我现在对他的心防是越来越松,几乎有的时候就是想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 蚕食比鲸吞,有时候来的更有效。 一天一天的相处,温和淡然的生活,让人不自由主的就放松下来了。 升降机开了,他和我一起站了进来。 不大的空间里,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紧张感。 “如果真的打仗的话,我们要往何方安身呢?”我低声问。 “你不用担心。”他微笑着说:“我早就有所准备,象上一次那样让人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不会再来了。” “希望如此。” 他送我到门口,站在那儿,不说话,只是微笑。 那笑里好象有许多欲语未言的东西,我低下头,说了一声晚安。 他也就说:“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我进了屋,有点乏力的在靠门边的软椅里坐下,两手捧着脸,觉得很疲倦。 “妈妈?” 我抬起头,儿子和于昕竟然一起趴在我的床上,正睁着眼看我。 “你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站起来,坐到床边去,他们俩趴在那儿头碰头的正在用阅读器看一些激光炮,战舰的资料等等。图片上面的那些军械看起来银光闪闪异常精致,就象艺术品似的,这样看真不觉得它们是用来杀人的利器。 男孩子总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直到他们真的了解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知道战争不是一场有趣的竞技游戏,他们才会恍悟。 我摸摸他们的头:“怎么还不睡?乔乔呢?” “我说要等你回来再睡,乔乔说可以的。”他呶呶嘴:“乔乔说它该做程序检查了,还说爸爸让人给它准备了最好的保养油。” 我笑笑:“那你们现在也该睡了呀。” “我们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儿子满脸求恳的神色:“看这章说明我们就睡。” 我点个头:“好吧,再给你们十分钟。” 我站起来去卸妆。 时间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男人依旧得挣钱,女人依旧要化妆。 说起来和古时候也没区别。 我把脸上的东西擦干净,站在暖暖的光波下面,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睡着了。 现在的人不如过去那样会享受,用热水泡浴太奢侈了。但是仍然可以在光波浴下面听听音乐。 现在在播的不知道是首什么歌,歌手声音沙哑,背景里有一点水滴的声音。 我闭着眼,听着那歌声,一时间觉得自己好象可以回到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一切都平静美好,青葱的岁月里充满着浪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人……父亲,弟弟……云芷…… 还有,程晓茶。 还有于长秋。 ------------ 37 如果云芷是男孩子,那么我们的关系就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但她不是,我也不是,所以我们是手帕交。 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因为两家住的很近。我已经想不起初见面时的情形了,不过我始终记得云芷小时候就是个美女,皮肤白的象牛奶,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和她一比那时候的我黄瘦干巴不起眼。我们去参加社区活动的时候,总是有许多的男孩子围着她转,她如果想做公主类游戏,那么一大群男孩子为了当王子和骑士,都会打破头。如果她要做快乐宠物园那样的游戏,那么全部的男生都愿意当她手下的宠物,至于我,我是公主的丫环,或者是宠物女王的小跟班。 和程晓茶是后来认识的。如果说我不是标准小淑女,那么她比我更加野蛮任性,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她的头发比那些男孩子还短,脸黑黑的,个子比我们高一头。她搅和了我们正在玩的游戏,把王子踢翻,骑士打趴,扯着云芷说这个美人应该归她所有,把云芷吓得哇哇尖叫。然后在程晓茶的狞笑声中,云芷指着我说:“你抢她吧,你把她抢走好了!” 我当时还不懂什么叫出卖,但是程晓茶那副土匪样子我也怕呀,她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云芷可真是……真是挺过份的。 结果程晓茶看不上我,非要抢云芷。那些平时特别有气概特别会献殷勤的男孩子们一个也不敢靠上来。我虽然觉得云芷不够朋友,但是也不能看着她被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家伙抢走啊。我们三个拉扯了半天,直到有个机灵的男孩子去把大人叫来,才算拆开我们。云芷漂亮的衣服扯的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哭的两只眼睛通红。我则是结结巴巴的说不上来话,程晓茶这恶霸则是一脸漫不在乎。 我们的第一次相识,就是这样的。 虽然程晓茶跟着她那个军人老爹,好的没学会,兵痞气学的十足十,可我们还是成了好伙伴。我们三个人,云芷象是公主,我是跟班,程晓茶象是保镖。奇异而和协的铁三角关系…… 有时候我想我们大概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永远,我们三个人永远这么要好,永远都对彼此这样诚挚友爱。 程晓茶的父亲卷进一件谁也说不清楚的政治案子里,一夜之间大厦倾塌,没人知道他怎么了,是逃了,是被杀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可能。晓茶自己在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呆了三天,谁也没有等到。饿的快发昏的时候,我把她捡回了家。 我和晓茶从以前起就有共同的语题,我们两个的妈妈都去世很早,云芷则是被父母捧为小公主的,和我们不同。父亲没有反对,把程晓茶收留了下来。他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晓茶,我,还有弟弟小谨。因为这个,我和晓茶的关系,似乎更好了。三个人的小团体,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了变化。 我们到了入学的年纪,我的成绩最优秀,云芷是一般,晓茶的成绩很糟糕。从第一次成绩公布之后,云芷就开始耍小心眼了,别扭,生气,常常好好的正说话,她就突然间变了脸色,有时候还会气的哭。 那时候我还不懂这种情形叫什么,而且我也绝想不到云芷会羡慕我——从小到大,优秀的都是她,美丽的都是她。她永远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我们一天天长大,三个人还是总在一起的。 只是云芷似乎总比我们两个成熟的更早一点,更多一点。我们还象懵懂的孩子,她已经是一个娉婷的少女。我们稍稍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别,自己的年纪时,她已经象个有模有样的小女人。后来,她撺掇着我们,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 那是个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的,成人的世界。 我第一次穿上有鞋跟的白色淑女鞋子,和一件漂亮的,跳舞的裙子。 晓茶站在身后呆呆的看我,忽然说:“小诺,原来你这么漂亮。” 是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我还是我,只是长大了一点。弟弟小谨说我长得越来越象我们的母亲。 妈妈是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只是……我对她记不太清楚了。弟弟的印象来自照片,其实他比我记得的还要少。 我出门的时候爸爸愣了一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舞会上,我们见到了于长秋。 他是作为一个大人物的养子,被介绍给众人认识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礼服,身材还带着一点少年的劲瘦秀长,笑容温存,举止优雅。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和他相比,周围和他同龄的少年们,一下子都成了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一个两个呆板丑陋活象一群鸭子。我觉得自己的视线都被吸住了,怎么也收不回来。那种有点痴迷的感觉,就象是那天第一次喝到的调酒,清香,甜美,甘冽,让人沉醉难返。 云芷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裙子站在那里,象是一朵盛开的花,也象是一团烈烈跳动的火焰。 我和晓茶站在她身后。舞曲开始的时候,于长秋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觉得自己的心象是不会跳动了一样。 他当然是应该来向云芷邀舞的…… 我这样想的时候,却看到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停在了我的面前。 ------------ 38 儿子在外面喊我:“妈妈,你好了吗?” 我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关上音乐打开门,儿子和于昕一个站一个蹲的等在门前,象两只守门的小狗狗一样睁大了眼。我刚才那种有点荒凉的心境立刻被他们俩的温情可爱填满,微笑着说:“你们该去睡啦。” 儿子拉着我一只手:“咱们一起睡吧。” 我笑:“好呀,挤一挤,三个人能睡得下。” 儿子抱着我的腿嘿嘿笑,于昕的眼光忽闪忽闪的,有些不安,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期待的表情。 这个孩子……以前大概一直过的很孤单吧? 儿子虽然也一直孤单,但是他还有我。 于昕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他的心事,他的想法,他的童年世界……不但不比儿子丰富,甚至还可能要更单调一些。 好在是一张大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儿子放肆得多,四仰八叉的。于昕安安份份的躺着,两只手交握在胸前,眼睛虽然闭起来了,睫毛还在眨啊眨的动。 我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挺软挺滑的。 没几年,长大了,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吧。 儿子凑过头来和我咬耳朵:“妈,你和爸爸处的怎么样?” “就是那样呗。” 他嘿嘿笑,明显是不大信。 我拍拍他:“快睡吧,别再吵着于昕也睡不好。” 儿子唔了一声,靠着我闭上眼。 孩子的友谊来的又快又热,乔乔和我说,那天他听到儿子和于昕说话,儿子豪气万千的说:你不要难过,我爸爸妈妈分一半给你! 孩子总是单纯而又诚挚的。 我也曾经是个孩子。 但是我终究还是长大了。儿子他们也是一样…… 我只希望这份成长来的坦然从容,而不是象我一样,一夜之间被迫成长,去面对成人的血淋淋的世界。 我们在一个很大的自由港停下来加装补给,同时做个小小的整修,预计停留一天半。 李汉臣问我,要不要下船去逛逛?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但是黑市交易空间发达,每天晚上都有拍卖会,只要是世上有的东西,没有在这里买不到的。 我有点疑惑:“安全吗?” “放心吧,”他只是微笑:“绝不会有事的。” 我猜多半他在这里也有势力。 不过我还是可有可无。对身外物,我的欲求一直很低。 “去散散心吧,再接下来一段路要走很久,会闷坏人的。” 我说:“我问问儿子他们俩去不去。” 结果两个小孩子十分雀跃赞成。 也是,他们两个都没怎么出过门,又这么些天都待在飞船上,大概是闷坏了。 我们一行五人,我们一家三口,小于昕,还有卢鼎之跟着。乍一看这里似乎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真的十分繁华热闹。我看着不远处装饰的可以说是金碧辉煌的建筑,大概有一点明白这里的情况。这个地方完全是靠着黑市的繁盛和自由港的兴旺在支撑着的,否则这么一个地域,物产,人文和环境都不怎么样的地方,没道理这么畸型的繁荣。 说是出来散心,可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地方适合小孩子玩。我在浏览器上查找这里的导游讯息,翻了半天,抬起头说:“今天市中心体育馆有个少年游戏对抗大赛,你们两个要不要过去看看?” “是什么游戏啊妈妈?” “上面没说,也许是个综合性质的吧。” 儿子挺感兴趣,问于昕:“咱们去看看吧?” 于昕的表现比他含蓄多了,但是也小脸儿微红眼睛亮晶晶。 于是漂浮车掉了个头,往体育馆去。 这个对抗赛并没有年龄限制,还可以现场报名。以儿子这种个性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既有趣,又可以和别人切磋交流。小卢先生紧紧的盯着他们俩,从我们一下车他似乎就成了一架高倍雷达,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被他忽视。 我们两落在后面,我低声问:“昨天开会的时候,姜悟说朱小姐昨天负责发射武器?” “没错,是这样的。” 我微微笑:“我看其实船上另外几个人的水平,做朱小姐的师傅也不逊色吧?尤其是小卢,刚才有一会儿我甚至觉得他可以去做杀手——他的身手一定不错对不对?” 李汉臣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说:“他是很不错的,能吃苦又肯学。不过机械方面最强的是周文,朱婀娜的技术和他相比要差一大截。” “是么?看不出来啊。” “人不可貌相啊。” 儿子和小于昕两个人编为一组,电脑抽签决定对方。结果和他们第一轮要交手的,是两个已经十六七岁的少年,看起来也是同路来的。不知道儿子他们有没有胜出的希望。 我想起我们带的饮料什么的都放在车,和李汉臣说了一声,让他们先进场,转身回去拿。 这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来参加或是来观看的人都不是开车来的。我打开门,弯下腰去拿装在包里的东西,忽然身后有人轻声说:“别动。” 同时,有样坚硬冰冷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背上。 我静静的站着不动,低声说:“我现金不多,车子的能源倒是刚充过的。控制器我可以交给你。” 那人低声喝道:“你进去。” 我闻到了一股血的腥味儿,清晰而浓重。 ------------ 39 我目不斜视坐进车里。这部车就是李汉臣第一次去找我们时候开的那部,车不算太大,但是车型却很新,性能算是非常优越的。别的就不用说,单说这车的防御系统——和同体积的漂浮车如果正面撞上,对方车毁人亡,我们这里可能只是个擦伤。就算是被激光炮瞄中了,这车上也有常应规避系统。这停车场里还有好几辆车,这个亡命徒哪辆不挑单挑上我们这一辆,也算他有眼光。 那个人也紧跟着坐了进来,关上车门。这其间他动作轻快并不象受伤的人,但是一进车中,顿时觉得血腥气更重了。而且在这过程中,那人手中的武器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要害。 “开车。” 我淡淡的问:“去哪儿?” 眼角余光可以瞥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转向一边看不清。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稳,但是尾音有点发颤。 “去港口。” 我点下头:“好,但是我的家人还在馆里看比赛。如果我没回去,他们一定要出来找,这样恐怕你也有暴露的危险。我告诉他们一声,我自己去逛街了,免得他们担心。” 那个人只说:“开车!”他把戴在头上的兜帽扯下,露出的一张脸绝对可以称为标准路人甲群众乙,没有半点特色,让人看过之后无论如何很难形容得出来这人究竟有什么特色。总之眼口鼻样样正常,就是看起来太大众太普通。 这易容做的很专业哪。 我点个头,发动了车子。虽然这种车我没驾过,但是好在现在也并不用我怎么操作,从港口到这里的路车中的电脑已经记忆存储,调出来原路返回就可以了。 车子刚开出体育馆开始升空,车里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嘟的一声之后,小卢的声音问:“嫂子,你在哪里?我们已经轮号了,马上就要开始!” 我看了那个人一眼,他半转过脸,用目光示意我老实回话。 我答:“我想自己去逛会街,你们那比赛我看不懂也不爱看。对了,车我开走了,回来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就来接你们,来不及的话你们自己回去吧。” 小卢先生的作风就是干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通话就断了。 我看看那人,我这答的可算是规矩老实吧? 不过他虽然没有要马上翻脸的迹象,也没有放松半分,顶在我身上的武器半点没松:“加速。” 我指指车厢上方:“上面有止血药。”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摸。 这车里的常备药箱,象止血剂急救药一应俱全。他拿止血喷剂喷了身上好几处地方,看来伤处不少,只不过穿着黑衣服看不出来。又从里面找了两粒药吃下去。 我说:“车上没有现金,但是我身上有张不需认指纹认证的自由卡,里面有十万块的现额。到了港口你请下车,可以关闭车子的能源器,我就坐在车里,既跑不了也不能与外界通话,绝对不会对你造成危险。所以……” 下面的话不用说明白了,所以他可以不用想着到了地方就杀我灭口。 但是这人还是一声不响。典型的水泼不入油盐不进。看来是个老行家,我这几句话是说不动他的。车上还有李汉臣扔在上面没拿下去的长外套,他拿了披在身上,虽然稍微长了一点,但也还算合身。 这么点路程用这么高性能的漂浮车来跑,不过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我们刚才出来的那港口。这里人来车往热闹非凡,那人推了我一把,我慢慢的停车下车,他紧紧跟着我一步不松。在别人看,我们俩你挨我我挨你,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腰间,好象关系很亲密的人。 我被动的往前走,他低声说:“你去买张航空票,马上起航的最好。” 我目不斜视,能多听话就多听话的往售票电脑前走,站在那里看看滚动信息,最快的一艘飞船是要二十分钟后出港,上面显示还有二十五个空位。我用自己的卡刷出一张票来,上面显示目的地是龙门星系的二号行星。 我把票递给他,他却没接,说:“两张。” 我顿了一下,没动。 背上顶的那枪口又动了一下,硌的背部隐隐生疼。 我慢慢的把卡插回去,出票口又吐出一张票来。 他把两张票捏在手里,半挟半架着我:“走。” 我被动的往前挪步。上飞船有安检的,他手里这把应该是小型激光武器,肯定不能通过。可是上了安检通道,一道,两道,一连到第六道安检光波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他。 这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我,一点端倪都不露。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能有这种新型的武器?如果让李汉臣那个地道的军火贩子知道了居然有六道安检都查不出来的武器,那他还不要惊的跳起来? 等我们过了安检去验身份卡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奇怪他的身份卡也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留难,我们就上了那艘小型的商运客运两用飞船。 李汉臣他们真的没有发现我被劫持了吗? 难道就这样步步惊心的跟他一路走下去?谁知道他到了哪一步会过河拆桥? 进了船票上标识的舱室,这倒是一个两人间,正好是我和他的号码。门一关,他身体忽然朝我靠了过来,我本能的一闪,他的身体倚在壁上,缓缓的软倒在地。 我弯下腰去,这会儿终于看到他手里拿的什么了。 那是现在小孩子们常玩的,一截双棍球的木球棍把手…… ------------ 40 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人竟然用就球棍挟持我跑了这么一路! 我弯下腰,这人的脸是没什么好研究的了,肯定不是真的。我看看飞船里的房间,摘下壁上的通讯器,还没有等我把自己的卡片号码按下去,忽然门豁的一声开了,我没来及回头就被人一把按倒在地,肩膀撞的生疼。 “喂,”我一转头就看到李汉臣的脸正在我肩膀后面一点,下面的话却全没说出来。 李汉臣脸上象一块金属板一样冷硬凌厉充满杀气,这种表情我从认识他,也只见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他显然也因为屋里的情形和预想的不同,露出有些愕然的神情。 “这是怎么着了?” 我呼口气:“你倒是先起来再说。” 他这才想起来,撑起身来,一手稳稳的把我也捞了起来。 我揉揉手肘,再揉一揉肩膀:“你的身手倒是真没搁下,还跟以前似的这么麻利。” 他问:“你没事么?有没有受伤?刚才怎么被这人带这儿来的?” 我看他一眼:“说来话长,我本来没事,不过刚才摔的够呛。” “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这人怎么了?” “估计是失血太多了。”我用脚踢了一下脚边那人,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回头问:“你怎么跟过来的?” 他说:“小卢和你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怎么能听不出来?车上有定位仪,我们跟着就过来了。” 那儿子他们呢? 我还没问出来,他先说:“他们两个不知道,还在体育馆那里比赛来着,姜悟陪着他们,你不用担心。” “你和小卢过来的?” “唔。他在外面。” 李汉臣弹了下手指,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没看到卢鼎之是怎么进来的。 “嫂子你没事吧?” 我笑笑:“有事的不是我。不过这人的来历倒很值得推敲推敲。”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说:“一时也想不出来,先把他弄回我们船上去治治伤再说,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卢鼎之看着我,似乎不明白这种以德报怨的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我似笑非笑:“先把他整治好了,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小卢先生二话不说,过去把那个人挟起来扛上肩膀大步朝外走,动作很是粗鲁。当然,他只要把这个人带回去就行,至于对方会不被疼有没有伤上加伤,他可管不了那么许多。 我踢了一脚地上那根木球棍头,想一想刚才那会儿的紧张和担忧,好气又好笑的出了这间舱房的门。 我们的飞船就停在这艘小飞船不远处的位置上,不知道李汉臣是上船时和人打过招呼没有,飞船推迟了起飞,而且船上的人看着卢鼎之扛着人下来竟然问都没问一句。我们上了舷梯,那艘飞船才起飞离开了。 “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李汉臣先生露出可以称之为十分斯文的善良的笑容:“你猜呢?” 我狐疑的看着他,这笑容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肯定是个很叫人说不出口的理由吧。” “金钱是最合理,最通行的理由。”他说:“不过我还加了个小小的附加说明。” “嗯?” “我告诉他们,我太太被人拐带上了这艘船。”他面不改色的,很无辜的说:“这是事实啊,我可是个诚信的人啊。” 我不知道该对这样的人说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说。 舱门在身后关了起来,小卢先生已经放下了那个累赘,空着两手迎上来。 “怎么样了?” “我把他送到医务室去了,林大夫说没大碍,都是皮外伤,就是失血过多。”小卢说:“脸是假的,我让林大夫给他做个恢复。” 我点下头:“依你看他身手怎么样?” “身体素质不错,其他的现在还不好说。”小卢说:“不知道他从哪儿一路闯出来的,嫂子,你怎么遇到的他?” 我简单说了在停车场的事,这自然就难免提到了那根球棍,李汉臣很不给面子,哈哈的笑出声来:“看不出来啊,他倒挺有创意。”小卢也很想笑,只是看看我的脸色,硬是忍住了。 朱婀娜小姐从通道的那一端走来,看我们三个站在这里,就停下来没有再走近。小卢回头看了一眼,说:“汉臣哥,我过去一下。” 他转身走开,李汉臣问我:“你刚才摔的重不重?还疼吗?到医务室让大夫也看一看吧?” “不用,连皮都没破。用不着麻烦。” 儿子他们一直到中午才回来,眉飞色舞脸放红光,看样子就知道他们战况不错,而且心情极好,和姜悟一路回来居然也没有吵架红脸。我很意外,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儿子还对姜司不冷不热的,小孩子的执着有时候令大人都惊叹。但是他们遗忘一件事的速度也让人惊叹。儿子现在好象已经想不起他说的一定要把姜司打倒踏扁的豪言壮语,一回来就拉着我献宝:“妈妈,你看,我们赢的奖品!” “打胜了?” “是啊!” 只是小纪念品,上面印着游戏大赛优胜的字样,但是看儿子和于昕那兴高采烈的小模样,仿佛是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归来。我笑着说:“好,中午让乔乔多做些好吃的,镐赏你们两个一下。” 儿子拉着我的手说:“姜叔叔也帮我们出主意了,最后一战的战术还是他教我们的!先聚集手上的所有力量打击对方的旗舰,然后再攻击动力系统,可惜你和爸爸没看到……” 他一点也没发觉我中途离开的异样,我一面放下心事,可一面又觉得有些失落。 ------------ 41 “那人的来历知道了吗?” 李汉臣问一句。 周文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听着,这孩子总是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你总觉得好象跟欠他多少钱倒账不还似的,但是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也知道,他天生就是那样,对谁都不例外,我就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一点笑容。谁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身世?也许李汉臣知道。不过他的冷脸也挡不住儿子他们的热情,就算他再面无表情,眼神再冷冽,儿子和于昕还是前一个周哥哥后一个文哥哥,两个人喊的称呼还不一样。而周文呢,虽然对人还是不假辞色,不过他看着儿子和于昕的时候,明显那眼神是柔和多了。 姜悟说:“已经知道了,不过,事情有点蹊跷。我们是把他送下船,还是带他一起走?” “你先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好。”姜悟坐在桌前把显示屏调出来,转给我们看:“林医生抹掉他的易容之后,他的身份我也查出来了。他是暴图公司的下一任继续人,而且是第一顺位继续人。”他转头向我解释:“嫂子大概不知道这家公司吧?叫前图,大老板姓刘。他们公司表面上是科技公司,其实和我们是同行,不过大家的活动范围不同,所以也不算是冤家对头。去年他们做了一笔大单,巨炮管上的瞄准仪定位器不够货,还是从我们这里转的呢,多少也算合作过。他们当家老头子刘禀圆身体不是太好,底下的人难免各有各的想法了,这个人是他的宝贝小儿子,叫刘迅声,虽然老头子自己喜欢他,可是他的性格能力其实都不是个最合适的继承人。刘禀圆当年的合作伙伴,那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他还另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野心勃勃,看今天这架式,年前就听说了消息,恐怕刘禀圆是已经不行啦,底下人正式拉开场子互砸互砍起来,我已经让人去查找最新的消息,还没有反馈回来,但是能猜到刘迅声恐怕是居了下风,要不他干嘛逃命。老实说,我还真怀疑他怎么这么巧一劫就劫到我们头上来了,但是我们来这里是临时决定,他们不可能事先预知——而且,拿支球棍来搞绑票,也着实太搞笑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提球棍这回事儿就难受么? 我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姜悟很识趣的把话题转回正轨:“老大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带着他一起上路?” 李汉臣端起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带,为什么不带。来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他就有咸鱼翻身的时候,趁着现在下手,可能还能从前图公司里榨出点油来。再说,就算他一文不值,今天这件事儿也不能这么就算了,小诺,你说是不是?” 我笑笑:“没关系,我又没伤一根头发,他从头到尾连句不客气的话都没说过。撇开他用球棍诈骗,其实我们等于开车兜了一趟风。” 姜悟口袋上那支笔形的联络器响了一声,他拔下来看了一眼:“有消息了。” 李汉臣问:“如何?” 姜悟摇了摇头,眼睛盯着联络器上传来的信息:“老大,刚才我们猜的不对。刘老头儿是死了,可不是病死的,是被杀的。” “谁下的手?” “正是这个弄不清,有嫌疑的人一大筐,谁都有可能,谁都不承认,全指着别人跳着脚说对方是凶手,而且都打开架式要给老头子报仇,不过……”姜悟飞快的往下看,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老大,事情不大对。” “怎么?” 他把手里的联络器递给李汉臣,周文凑过来一起看。我也想低下头看看上面说了什么,儿子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妈,乔乔说叫你去看中午的菜单。” “知道了。”我对李汉臣说:“我去去就来。” 他唔了一声,神情也没有刚才那么闲适。我拉着儿子的手往外走,他问:“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嗯,在说一些你爸爸工作伙伴的事。” “哦,”他没再问,高高兴兴的说:“乔乔听说我们打赢,可高兴啦,说要做一道特别好吃的,它新学的菜肴给我们吃。” “哦?”我问:“什么菜?” “它只说是新学的,而且一定特别好吃嘛。”儿子嘟起嘴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菜,忘了问它了。” 我倒不记得乔乔最近又找了什么菜谱看,大概是这几天事情多,它也没有和我讨论过这个。我倒是记得它正迷上旧地球时代的古代小说,念念有辞的说现在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文学。 我们在屋里转了一圈,于昕也不在。儿子一拍脑门:“肯定跑厨房找乔乔去了。” 我笑笑,乔乔是很会做菜,但那要它的程式里有精确完整的菜谱配方记录才行,各种调料的用量都绝对不能错一克一厘,但是如果要研究尝试一些新菜式的话,它是没办法凭自己试出调料并尝味的,一定要一个人帮忙品评着衡量着才行,儿子和我都不在,它肯定拉了于昕去帮忙。 厨房的门一开,里面顿时涌出一股浓浓的菜香,异常浓冽馥郁,几乎让人的口水立刻就流了下来。 儿子马上一副馋猫相,两步跑进去:“乔乔乔乔,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呀!” 乔乔的头扭了一百八十度,兴奋的说:“是我在武侠小说里面学来的,叫做二十四桥明月夜,多么有诗意的名字呀对不对?” 儿子可不管诗意不诗意的,迅速拿起于昕面前的小勺儿,舀了一勺白白的东西填到嘴巴里。倒是于昕问:“乔乔,什么叫二十四桥明月夜?” 乔乔来了精神,把菜端了出来,摆好了饭桌,我们这边开始吃饭,它站在一边尽职的解释起何为二十四桥明月夜来。 先解释了拱桥,又解释了明月,最后再来讲解这道菜。菜的确美味,我却有些疑惑:“乔乔,这不是菜谱上看到的菜吧?菜谱可没有这么风雅韵致。” “是呀是呀,我是在一本武侠经典上看到的呢……” 我突然想起来:“那书是不是叫……叫什么英雄传来着?” 乔乔说:“对,是叫射雕英雄传!诺你也看过?” 我摇摇头。 我没有看过,只是,当年程晓茶她曾经很迷这个,我因此才知道一二。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么?不,也没有多少年,可是想起来就觉得象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遥远。 香滑美味的豆腐吃起来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好吃了,圆圆的乳白球体半浮在汤中,的确很有明月倒映的韵致。可是我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妈妈?” 我抬起头:“唔?” “你怎么了?” “没什么的,就是想起一件以前的事情。”我向他微笑:“吃饱了吗?我这份也给你吧,我吃饱了。” 儿子从桌下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没说什么。 他的手已经不象以前那样小巧柔软,渐渐有了属于男孩子的坚强。 如果说人一生中一定有一件最最幸福得意心满意足的事情,那么我的这一件,就是我有了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宝贝。 只为这个,我就对李汉臣终身感谢。 ------------ 42 乔乔把碗筷收走,儿子一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不走开。 “去睡个午觉吧?”我说。 “妈妈,你上午为什么不看我们比赛呢?” 我怔了一下:“对不起呀,可是妈妈想去买些东西。” “东西呢?”他追问:“你买了什么?” “唔,没有买到……” “妈,”他歪过头看我:“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怎么会。”我摊开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吗?对了,上午姜悟叔叔应该给你们拍摄下来了吧?我再看一次录像就可以了呀。你去拿来给我吧。” “好吧……”他虽然这么说,但神情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我去找他拿。” 正说着,门忽然开了,姜悟站在门口招呼一声:“嫂子,吃过了么?” 儿子回答:“吃过啦,姜叔叔你来的正好,我们上午比赛的录像你带来了么?我想给妈妈看。” 他答应一声:“嗯,我等下给拿过来。嫂子,你们也做好准备,咱们这就起航。” “这么早?”儿子问:“不是说可以待到晚上的吗?” “有些事要赶着办,所以不能再停啦,而且能源和其他补给也都已经添装完毕了,所以早点走。”姜悟露出笑容:“难道你不想早些回家吗?咱们基地可是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呢。还有,起航之后我带人去找婀娜,让她教你操作激光炮怎么样?” 儿子顿时两眼放光,可是他却仍然记得转头看了我一眼。 得,刚才的问题他还没忘呢。姜悟想用那点诱饵让他忘记心中的疑问,看起来象是很有用。但实际上,这孩子什么都没有忘。他只是现在先把问题放一边了,等到你不防备的时候,他还会再拿出来的。 姜悟和我把儿子和于昕安置在安全椅里,放下面罩给他们戴上,然后乔乔也把它的碗筷整齐的收拾起来,自己打开养护箱站了进去。 “嫂子,咱们去控制室吧,有几件事儿还得请教你呢。” “是什么事?什么我们要提前出发呢?” 我们停在走廊里,姜悟说:“恐怕我们也有麻烦了。前天我们遇到的袭击,只怕不是个意外。若不是我们这艘飞船表面是商船其实有B级战舰的实力,说不定前天我们大伙儿一块儿已被被收拾了,就象那个短命的刘老头一样。” “怎么……” “这个,中间内情很多,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总之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回备用基地去,明面上那个肯定已经不能去了,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陷阱在前面等着呢。” “备用的安全么?” “这个嫂子放心,去过那基地的人,连我在内一共不超过十个,刚才大部船员我已经让他们下船了就地疏散,各自搭乘飞行器去其他联络点和分公司。这个消息也已经通知了出去,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我奇怪:“人手都没有,飞船的控制也成问题了呀。” 就算现在最先进的A级战舰也做不到全无人驾驶,电脑再万能,也有做不了的事情,而且由人操作,许多突发情况才能够判断和应对。升降机门开,他彬彬有礼的上侧过身请我先进。 “这个嫂子可以放心,”他点头一笑:“嫂子都有个顶用的帮手乔乔,我们自然也有一批机械操作手,而且飞船本身的自控系统也是最先进的一种。刚才我们把得到的消息分析了一下,而且那个刘迅声醒过来了,事情和我们猜想的差不多,所以我们必须走,迟则生变。”他顿了一下:“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那些人早就瞄上了我们,只是现在才开始动手。刘老头是猝不及防下子就被干掉了,我们幸好是有了防备,不然的话……” 我们一边说一边出了升降机,我琢磨了一下,没明白他们有什么事要请教我的。 “那我们带那个刘迅声一起上路?” “没有,刚才把他送下船了,林医生和他一路走的,也方便照应他。我们也算是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了。”姜悟说:“你见过林医生的,舞会上那个穿蓝色礼服的,头发到肩膀那里的那个,他还和我们一起喝了一杯香槟。” 他这样一说,我记起来了,不过那天李汉臣只说了一句那人姓林,别的都没有提。而且他的长相气质都很有点不羁的意味,总之是一点儿不象医生。 控制室门开了,里面果然已经没有什么人。李汉臣坐在控制台前,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显示,手边是动力控制阀。 “没人手了,所以得全员上阵。”姜悟笑笑:“嫂子你虽然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是多一个人总多分力。” “要我帮忙操作吗?哪一部分?” “这里……”李汉臣指指他身边:“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苦笑,看着面前那一层层的表盘和按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爸爸,我们可以操作!” 我惊讶的回过头,儿子和于昕不是应该在下面的安全区里么?他们怎么上来的? 儿子的眼睛骨碌碌转:“我在以前的游戏里也会驾驶的,就算学的不太好,但是总比妈妈什么都不懂强啊。” 于昕站在他身边,怯生生的没说话。儿子拍拍他肩膀:“再说于昕的机械方面也懂一点,我们上午参加的轮机战也赢了呢。” 我哭笑不得,游戏和真机毕竟是两码事吧? 没想到李汉臣却说:“好,那你们俩过来试试。要是你们刚才是吹牛,其实一点儿干不来,我可要揍屁股的!” 儿子嘿嘿一笑,拉着于昕小跑步过来,两个人挤进了一张椅子里。 我则坐到了旁边的另一张椅子里,面前的台子上一片空白,就一个显示屏别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感觉我还不如两个小孩子似的……自尊心有点受伤。 把安全控制阀打开,我贴靠在椅子上。其他人也都如此操作,但是别的人手眼耳还都忙着,唯独我闲着没事作,看着儿子和于昕两个人怎么折腾。 还真别说,两个小孩儿戴起耳护面罩,四只小手在控制台上忙活着,倒是有板有眼忙而不乱,就算我自己上,也没有他们进入情况这么快。 飞船平稳的缓缓起飞升空,闭上眼不看这情况,感觉与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相信别人如果从外观上看,也不会知道这么大的一条飞船上只有寥寥十几人。 儿子和于昕两张小脸兴奋的通红,眼睛闪闪发亮,四只小手儿渐渐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李汉臣低声指点,姜悟在旁边给把着关,竟然干的有板有眼。 飞船开始加速,进入安全地带后开始准备跳跃,这下所有人都得老实坐在椅子上把所有的安全防设全扣上。 每次跳跃的时候,那种失速的感觉都让我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都这样,我没有和人讨论过。似乎大量数据都表示,空间跳跃时的不适感其实很小很弱,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难过。 儿子会觉得怎么样?他应该不会觉得不自在吧? 我睁开眼却看不到什么,飞船的全部能源都在一瞬间被抽离,统一加持到推动器上,额顶应急灯的幽幽莹光,只能照亮我自己眼前的这么一小块地方。 这一瞬间好象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身外所有的一切寂静的如同已经死去。 又或者,其实陷入死亡包围的是我,被这个世界摒弃在外,犹如眼前这一点点光源,什么也照亮不了。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起我失去的。 命运就象强盗,一样一样剥夺你所拥有的珍宝。我与往事之间已经隔了犹如光年的距离,然而回首时,它们仍在原处,永不会被遗忘。 ------------ 43 我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然后才想起來。因为飞船上人手不足。连儿子他们都被抓了壮丁。我也被分配了监视雷达探测器的工作。这个倒不需要太高的技术含量。讲一讲注意事项之后我就可以自己坐在那里观测。说起來和我以前做的信息工作也有点相象之处。后來…… 后來儿子他们困了。李汉臣把他抱到控制室隔壁的小工作间里。那边有连体睡舱。于昕却被弄醒了。睡意朦胧的跟在李汉臣后面。好象梦游一样跟着走了过去。两个人挨在一起。睡的沉沉的象两只小猪。 后來。我记得自己还坐在那里。只是…… 我坐起身來。看到自己也躺在一只睡舱里。身上的衣服被压的皱皱的。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到这里來的。也可能是象于昕一样。太困了就自己迷迷糊糊的走过來了吧。 旁边的工作台上摆着一套替换衣物。叠的很整齐。我抓起衣服看看。情知道这事儿子是干不了。李汉臣多半沒那个时间來做。扬声喊:“乔乔。你在不在。” “诺。你醒啦。”乔乔的圆胖身体出现在舱门口。眼睛一闪一闪的:“饿了么。先吃饭吧。” 不过这次端來的饭却不是乔乔擅长的那些美食料理。而是一听营养液。两块压缩粮食。乔乔端过來的时候很过意不去和我说:“对不起了诺。李先生说飞船上沒多少新鲜食物了。只好先吃这个。” “沒关系的。” 我咬住营养液上面的吸管喝了一口:“我睡了多久。” “唔。我上來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睡。现在已经六个多小时了。”乔乔说:“李先生说飞船上人手不足。所以希望我也过來帮忙。诺。我们这里要去哪里。” 我也只听李汉臣说过一次那个基地方位。这会儿刚睡醒觉得印象很模糊。想了一下。拿起吸管。在桌上画一下简单的星图方位。点点边缘处的殒石带外一点:“应该是这里。有个小行星。” “哦啊。那可够偏远的。” “倒不算太远。不过的确是很偏。那里基本上沒有什么资源。又邻着殒石带。基本上沒有任何航线经过。”我心里一动。李汉臣为什么会把基地设在那里呢。只为了一个偏远安全的理由吗。本能告诉我沒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乔乔倒沒在意我琢磨什么。它有自己的盘算:“天哪。靠近殒石带。那日用品是不是很不充足。咱们在小行星上过了这么多年补给困难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你辞职不做了。我正想着咱们要不要搬到象龙图星系那样的大地方去住。居然又要再跑到另一个小行星上继续过这种日子啊。真是……” 我摇摇头:“乔乔你别想那些了。现在联邦只怕要打仗。象龙图星系那样的地方反而危险的很。偏僻少人。沒有地理优势的地方。反而更加安全。” “要打仗。”它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消息吸引了:“不是真的吧。联邦不是很太平的吗。” “表面上太平而已。就这一点來说。有的时候联邦制比独裁制还要命。独裁制要争夺统治权。一般只是独裁者的那个家族。他的继承人之间争夺。和普通的小公民沒什么太大关系。他们在小圈子里争完打完。底下人只要服从新统治者就可以了。联邦制倒好。尤其是我们星际联邦。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个个都想当寡头。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谁愿意服谁。那可不就得全面开打分胜负。乔乔你也知道的……战争是怎么样的一件事。” 它的眼睛闪了两闪。沒再说什么。 我直着脖子把这些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营养食品吃下去。乔乔把罐子盒子收起來。 “小白和于昕呢。” 乔乔晃晃脑袋:“他们在控制室里。” 乔乔把我换下來的衣服收起。又说了一句:“李先生他们一直都沒有休息过。飞船始终是全速前进的。” 我苦笑:“是啊。好象在仓惶逃命。” 我也沒想到。辞掉工作后会遇到这么多事。真不知道当时那个决定是对是错。 乔乔接着说了一句:“幸好我们已经不在桔炽小行星啦。不然要是一打仗。沒人给我们送给养。饿死人都有可能的。” 这话说的也是。不是沒可能的。 想一想。人的死法可能有很多。但是被活活的饿死那也实在…… 太恐怖了一些。 我再出來的时候才发现乔乔说的全速是什么意思。我刚出工作间的门。小周马上马上冲我喊了句:“快上保险。”我赶紧的找个就近的座椅给自己上了保险。接着全船的灯又跟着闪一下。再闪一下。按惯例闲到第三下的时候就要进入全动力跳跃状态了。乔乔在小工作间里肯定也可以看到灯闪。倒不怕它出什么漏子。 我闭上眼等待。这次跳跃的跨度一定很大。足足在心里数到三百开外。灯才重新亮起來。可是沒等我动弹。马上灯又开始闪。 连续跳跃。足足六次之后才停。 我把头罩什么的摘下來。一眼看到儿子整个人快趴到控制台上去了。于昕紧紧贴着他。两个人仍然挤在一张椅子里。 李汉臣回过身來向我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睛吓了一跳。通红的全是血丝。都快熬成兔子眼了。他看我盯着他。笑一笑。我头次发现他唇角都有了疲倦的纹路。我睡下的这六个小时。大概他一下眼也沒合过。 “不行啦。好久不亲身上阵。开了这么短时间就有点熬不住。”他摘下耳罩。揉揉眼睛:“好了。这会儿已经不用再赶了。还有一个钟头就要到地方。刚才和基地通了话。一切正常。让飞船用自动控制系统也能飞过去。” “为什么这么赶。”我疑惑。真的象在逃命一样。就算是以前我们一起逃难的那会儿。那小飞船也沒有连着六个钟头都在跳跃跳跃再跳跃。这种飞行方式。都够横越小半个联邦了。当然。那时候的飞船动力系统沒有现在这样先进。能源也成问題。我刚才听乔乔说船上沒有什么新鲜食品。全装了能源。还有点纳闷。现在终于明白了。要是这样跳跃。连我们住的那些地方都应该腾出來装载动力能源才对呢。怪不得上船时说把人疏散了好多。重力当然越轻越好。腾出装人的房间还可以再装进能源。 儿子和于昕也从椅子上跳下來。一前一后朝我小跑过來。儿子是一头扎进我怀里。于昕就跟在他后面有点腼腆的看着我。我一人抱了一下。然后狠狠夸了他们几句。这就可以看出性格的不同來了。儿子是昂着头。很得意的听我夸。于昕就半低头。脚尖在地下点点的很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只有我们三个睡过。其他人都一副熬着架子硬撑的表情。连姜悟那个总显得十分乐天的人。眉毛也无力的斜垂着。 我心里更纳闷。然后居然是儿子揪着领子和我说:“妈妈。打仗了。” 我吓一跳:“什么。” “嗯。我们起床之后。听到联邦的新闻里说的。斯克瓦达的执政官宣布脱离联邦。还有好多小星系小行政星也都宣布要独立。然后联邦那边做出反应就是立刻进入军事状态。封锁航路等等。幸亏我们跑的快。不然可能也要被扣住了。” 我抱着他和于昕。想一想真后怕。而且也有点恍惚。南星系联邦已经成立了二百多年。一直号称最和平最稳定是人们的安居乐土。可是乐土终究也有崩坏的一天。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基地很安全。物资储备也充足。就算这仗要打一百年也不怕。”李汉臣微笑。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两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他眼角眉心生出來的纹路。笑起來疲倦沧桑的样子。就这么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们三个坐在这边。椅背比较高。除了儿子瞪着圆溜溜的两只眼。于昕咬着唇。其他人沒有看见。 李汉臣也好象沒有想到。就保持原來的姿势沒动。那么看着我。 我觉得脸上有点热。把头转过去。扯开话題:“难道你早就想着要打仗了吗。” “那倒不是的。”他说。听声音似乎沒有受刚才那一下的影响太大:“不过无事时常思有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儿子跳到他腿上:“爸爸。你和我们分开之事。就自己闯荡啦是吗。” 又不是玩网游。什么闯荡。这孩子真会夸张。 李汉臣笑笑:“嗯……那会儿我沒能赶上你和你妈妈坐的那艘小飞船。后來又在港口困了十一天。才终于又找到机会离开的那里。飞船飞到一半的时候要改航线。动力不够。那船长翻了脸要把一半人赶下船。那可真是和活生生的杀人沒区别了。下船绝对是死路一条的。在那个临时停下的小行星上沒有任何生命迹象。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防防服。。但是不下船呢。激光枪指着头。那也沒办法……” 儿子紧张的死死拉着我的袖子:“后來呢。后來呢。” 虽然李汉臣现在是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我也不禁有些紧张。 “我和姜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一起把那个船长放倒了。抢了船。开到邻近的补给站去又骗了一些能源……”他有些疲倦的靠在椅背上:“那时候我想着。我不能死。我还有老婆孩子呢。怎么也不能在这里就死了。” 儿子眼圈儿有点红。破天荒的搂着李汉臣的脖子安静的靠在那儿。虽然李汉臣语气平平。但是其中的辛酸艰险一定不会少。 。。。。。。。。。。。。 下个月的月票请大家投给星之海。。这个月还有剩票的话给飞仙吧。 飞仙下个月就完结了。所以七月份的票大家千万别投错。请扔给星之海。不要给飞仙又或是早就完结的静思啦。 ------------ 44 乔乔拿來了吃的,一大两小三个人沒得挑剔,把最最让人讨厌的方便食品营养液吃下去, 我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前方的画面, 已经可以看到前面隐约的一条,象是细丝带一样的殒石带,远远的看上去好象一条飘带,十分有诗意,但实际上,那里冰冷死寂,沒有飞船会在这里经过,星系的行政星也永远不会设在这种鬼怒神厌的地方,而且一般人可能以为这样荒凉的地方会藏污纳垢,成为盗贼的蔽渊,,那是不可能的,盗贼才不來这种地方藏身呢,比坐牢都寂寞可怕清苦,会把人逼疯的, 李汉臣真是会别出心裁, “在哪个方位,” 他很放心的说:“你看自动定位仪,里面有锁定,” 我敲了两下键盘调出星系航图來看, 位置很好,我只能这样说, 难为李汉臣怎么找出这么个地方來的,这也是颗小行星,但是太小,小到直径几乎和我待了好几年的桔炽星差不多大小, 儿子和于昕也凑过來看,儿子沒什么反应,于昕却十分惊叹:“李叔叔,整个星球都是基地吗,” 李汉臣说:“是的,基地在星球的内部,” 好大手笔,整个儿掏空, 这工程可不小, 他指一指前方:“要到了,你们可以上舷梯去看,会很直观清楚,” 不用他再说第二次,儿子和于昕手扯手的跑出控制室,脚步声蹬蹬蹬的往舷梯方向去了, 我往他们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汉臣站了起來,拉着我的手说:“一起去吧,看看我们的家,” 家, 这个词,让我心里一动, 我们沿着舷梯向上走,飞船最顶上的两块护甲已经弹开,隔着透明的罩子,我们好象就是**裸的站在了宇宙里面, 儿子和于昕趴在罩子上向外看, 前方的小行星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明显了, 儿子的声音响起來,有几分失望:“哎呀,这样的,” 我想笑,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想看到一个外面包满金属,全身都是炮口,武装到了牙齿的军事要塞吗,”李汉臣笑着说:“真抱歉李正白小朋友,你的期望落空了,” 我看着远处越來越近的那片莹蓝的光弧,只是低声说:“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是的,我第一次看到就被迷住了,所以这些年天天不停歇的折腾,象纺织鸟一样一点点的筑巢……我想着,总有一天会带你,带儿子一起回到这里來,这里不是什么军事基地,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 我以为我早已经家破人亡,在桔炽那里的,不是家, 那是工作宿舍,我对那里沒有归属感,因为那里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幸福的地方, 因为知道迟早要离开的,所以沒办法让自己去认同那里是家, 他握着我的手,不是很紧,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用力, 我一边跟自己说,这是糖衣炮弹,这是甜言蜜语,这些……未必是为了我和小白,才有这里,才有现在看到的一切,但是,家这个字的诱惑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强烈, 一个安定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一个给你温暖,给你依靠,让你受伤时有地方舔伤口的地方, 一个永远接纳包容你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有谁, 我看着他,从來沒有这样认真仔细过, 他也从來沒有这么疲倦落魄过, 就是我们以前一起逃难的时候,那时候他精力旺盛的象只野兽,充满了敏锐的直觉,反应迅速,而且眼神带着杀气, 现在的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我们都已经不同了,我从少女变成母亲,他从少年变成了有担当的成年男人,真的不同了, 我们并肩而立,看着外面的茫茫星海,那里蕴蕴着无数的秘密和宝藏,如此美丽,如此宽广, “好了,我们下去吧,准备一下,基地已经得到通知,打开了入口,再有十分钟我们就要着陆了,” 我看着在视野中越來越接近的蓝色的星球,有些恍惚,然后拍手叫儿子和于昕回來,一手一个的牵着,回控制室去, 控制室里多了一个人,朱婀娜小姐,我们进來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当做沒看见一样又转过头去, 我不知道她还在留在船上,以为她已经和其他人一起疏散了,不过,想想上次的会议,她也能够参加,说明了她是被认可的同伴,朋友吧, 唔,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以后我要对她友好点,关照点呢, 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看着前方的小星球,已经进入大气层,这星球的生态一定很好,我可以看到绿色,茫远葱郁,越來越接近, 我忽然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沒有梦想,不再对生活抱有希冀的我,心底生出陌生的,久违的感动, 儿子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小手伸过來握住我, 我听到他说:“妈妈,我很高兴,” 我回握着他的手,说:“我也是,” 象是山岭一样的入口闸门缓缓打开,飞船悠游自如的飞进了星球的腹地, ------------ 45 眼前忽然一暗,接着一团柔和的光亮缓缓绽开,儿子和于昕发出小声的惊呼,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屏住了呼吸。 我沒有想到,这里会是这样美。 我形容不出來,树是绿的,水是蓝的,山是青的,花是红的,绵绵的青草地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就象少年时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这儿可真美。” 我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句话也是我此时的心情写照。 飞船停在一片建在水上的平台上,所有人都要准备下船。儿子和乔乔去打包我们的行李,李汉臣挽着我的手,看着和儿子和乔乔兴奋的在屋里乱转,于昕站在一边不说话,忽然问:“李叔叔,我爸爸在不在这里。” 李汉臣愣了下:“他不在这儿,,你想他了是吗。” 于昕抿起嘴,低下头。 我们对他再好,他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家人。又或者,正因为我们一家在他面前表现那么多的团圆与快乐,才令他更加想念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 “他什么时候能來看我。” 李汉臣摸摸他的头:“很快,他也的非常想你。” 儿子十分豪爽的拉起他的手:“你别想太多啦,我家就是你家,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昕笑笑,不过有点勉强。 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沒办法替代的。 于昕的爸爸就算不负责任,那依然是他所重视的父亲,是他血脉相连的家人。儿子虽然聪明伶俐,但是毕竟年纪太小。 乔乔提着我们的行李下船,李汉臣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其他人有意无意的,都是跟在后面。虽然平时说话,交往,看不出什么管理者和下属的区别來。但是他们这样的动作,表现,无疑是印证了李汉臣的地位与权威。 儿子和于昕,还有李汉臣的那些伙伴,齐硕,姜悟,卢鼎之和周文,以及朱婀娜小姐。这些人我叫得出名字,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几个人。 一众人的脚步声显得轻快而愉悦,经过那样艰苦的行程,终于回到可以安心的巢穴,,李汉臣说,这是我们的家。 脚下踏的是一条窄窄的石子路,吹在脸上的风轻柔微暖,路边的长草风中微微摇曳,不知道哪里飘來的花香,被风挽着,送着,带到你的身畔,悄然无声的香氛,象是一段曾经甜蜜青涩的往事记忆,让人恍惚而沉醉。越向前走景色越美,高大的乔木连成一片,挺拔的枝干,那些嫩黄中带点薄绿的叶子,象是画笔一笔一笔的描在树上,画在空中。薄绿的叶子远远看去象是一片轻盈的雾气,遮住了天空。 “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这里真美……我好象在一场梦中见过这样的景色。” 他微笑说:“不是梦。” 李汉臣还穿着原來的那件衣服沒有换过,不够挺拔清爽,可是我看他却从來沒有这样亲切,这样亲近,这么……让人的心里越來越柔软,到最后简直微微的痛楚扩散开來。 远远的,看到一幢建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白色的小城堡,古典而又优雅。我怔怔的望着前方,这就象是童话仙境一样,一个少女梦中期盼的一切,这里都已经存在,只等着人去发现它。 我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投注在我背上。 不用回头,我的直觉也算是很灵的。 就算李汉臣不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是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就为了这个美丽的家,朱婀娜小姐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用眼刀剜我。 我抬起头,一步步朝前走。 白色的城堡在视野里越來越近,大门缓缓的向我们敞开。有穿着黑色制服,仆佣打扮的人站在门口,排场气派,那些人脸上带着恭敬含蓄的微笑,有如古代贵族的训练有素的世袭家奴。 我更觉得讶异。修筑基地很难,将这里构建成了一个童话般的美丽家园更难。可是在现在这种时代能拥有这样的仆佣,那更加不可想象。 李汉臣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我们走进城堡,如茵的草坪上站了几排人,穿着相同的制服,男女老幼都有,可是却异常安静有秩序。要看人的素质,从站姿就可以看出來。沒有严格的训练,不会有这种挺拔又优雅的姿势。 “先生,”一个人迎上來:“欢迎您回來。” 李汉臣点点头,微微抬高和我挽在一起的手:“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先生。”这人衣装挺括,举止严谨,裤缝笔直,如果年轻个几十年,应该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但是现在却刻板的象是几百年前的古董,一双眼锐利深沉,我真觉得好奇,李汉臣是从哪里找來的这样的人物做管家。 李汉臣说:“这是我太太苏诺,小白,过來。”他对那人说:“这是我儿子。” 那人微微躬身,声音悦耳:“见到您很高兴夫人,少爷您好。” 我笑了笑,儿子很有礼貌的说:“你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和少爷可以叫我姚章。” “哦,”儿子答应一声,李汉臣摸摸他的头说:“别沒有礼貌,应该叫章叔。” 儿子爽脆的喊:“章叔,”然后说:“这是我的朋友于昕。” 李汉臣拍了一下手:“好了,我们别站在院子里说话,都进來再说,我们这次可得长住了,外面又要打仗,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会出去做买卖。” 他侧过身,用柔和低沉的声音说:“那再好不过,您正该好好调养身体。还有夫人和少爷,终于一家团聚当然应该更多的在一起生活。” ------------ 46 我在晨光中醒來,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微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來,白色的窗纱飘摇摆动,一时悠然扬起,一时又轻轻落下,我横过手臂挡住眼,过了几秒钟,才想起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 李汉臣说,这不是基地,也不是什么要塞堡垒,这里只是一个家, 我在床上懒洋洋的翻个身,觉得满足又沉醉,一点也不想起來, 门上传來轻轻的叩叩声,我微笑,说:“进來,” 门把转动,儿子轻手轻脚的跑进來,他还穿着睡衣,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象只小猫一样轻盈可爱,然后他爬到床上來抱着我的脖子:“妈,你醒了,” “嗯,”我揉揉他的头发,儿子的发质象我,不象李汉臣,比较柔软,也不算是特别的浓密,李汉臣的头发极黑极浓,十分有型, “晚上睡的好吗,” “你呢,” 他笑:“我和于昕到半夜和都沒有睡着,一直在说话,妈妈,你有沒有这种感觉,这里简直象个幻境一样,太漂亮了,象是那些古典城堡,城堡里住着美丽的公主,还有英俊的王子和骑士在保护她,真的很象,妈,我总觉得不真实……” “唔,是真的,”我笑:“不会睡一觉起來就变成泡影,你看,现在不是还在吗,” “妈,你喜欢这儿吗,” 我反问他:“难道你不喜欢吗,” 他点点头说:“喜欢的,可是,外面打仗真的不会波及到这里吗,” “我想,我们应该相信你爸爸,”他既然敢把这里弄成这样,而且会不顾一切的赶回这里來,证明这儿一定足够安全, 我们两个挤在一起说悄悄话,沒一会儿又传來轻轻的敲门声,我还沒出声,儿子先跳起來:“是于昕,他醒了,” 他跳下床去打开门,拖着一条胳膊把于昕拖进门來:“你也醒拉,我刚才醒了不想吵着你,所以留了个声讯在罗罗玩偶里面,你醒了就能听到,” 于昕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醒的样子,小声说:“嗯,我听到了,” “对了妈,昨天晚上我问爸,为什么我们这里是在星球内部却还有阳光普照,那个人造太阳还有沒有别的功能,你猜我爸怎么说,” “他说什么,” “他给我这个,”儿子从衣服里面拉出一根金属线,线挂在他的肚子上,下面系着个象是水晶石一样的扣坠, “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是控制天气的呀,”儿子得意的一扬头:“这里不光有人造太阳啊,晴雨风云都可以控制的,想晴天就晴天,想下雨就下雨,而且温度也可调控,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真的,”我看看外面,阳光温煦,看起來就是早晨七八点钟的样子:“那试一个看看,未必有他说的那么神奇啊,” “好的,那我们來看看会不会下雨吧……爸说是声控的,很方便,”儿子把那个坠子拿起來说:“下雨,” 他话音一落,我们三个就趴在床前盯着外面的天空,一片片薄云迅速聚拢起來,叠积在一起,太阳缓缓的沒入了云层之后,风不知道从何处吹來,刮在脸上微微有些潮,有些凉, 天暗了下來,风越來越紧,云层厚厚的压了下來,似乎要落到城堡的上方,阴灰中有些发黄,一滴水从天而降,打在窗玻璃上,整个变化就在十分钟之内发生,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儿子小声说:“好快,” 于昕说:“真神奇,” 又一滴大大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小白,你爸爸有沒有说,控制天气的时候,话要说的准确一些,比如,下雨,到底是小雨,中雨,还是暴雨……” 我的话沒说完,外面的雨已经密集起來,哗哗的雨水象是从上面倒下來一样,片刻间,能看到的地方全是茫茫的一片大水,这个势头哪里象是下雨,简直象是洪灾, “那个,他好象沒有说呀,”儿子也一下慌了手脚,拿着那个坠子喊:“雨停,快停,” 外面雨势似乎更大了,往外看除了一片白花花的大水什么也看不到,儿子冲着坠子嚷开了,简直都要声泪俱下,哀声恳求,可是坠子就是不为所动,外面的雨势也绝不减弱, 又传來敲门声,在大雨中几乎听不到了,我披上睡袍去开门,李汉臣正站在门口,一看到我们三个这副表情,无奈的笑笑:“我就猜着是你们在折腾,让雨小一些吧,不然外面的花都要被打坏了,” 儿子苦着脸:“我也想啊,可是,可是这个好象不听使唤了,” 李汉臣俯下身來,托起坠子说:“转弱,” 儿子一拍手:“对,我忘了说转,应该是说转的,” 李汉臣在他脑门儿敲了一下:“你可真会胡闹,等下园丁会來找我麻烦的,今天的天气计划应该是个晴天的,他要料理一下要开放的花田,让你这么一弄可好,花苞说不定要被打残一大半,” 外面的雨势已经转弱了,看起來也就是蒙蒙细雨,要不是窗玻璃上还在向下淌水,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刚才那暴雨的气势, 儿子苦着脸朝我挤眼,我失笑,一边打开衣柜拿衣服出來,一边问李汉臣:“今天有什么新闻么,” “能有什么新闻,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他意外的爆粗口:“政客全都是一群混帐货,” 儿子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拉着于昕悄悄溜掉,李汉臣从镜子里看着我,笑而不语,他看起來容光焕发,英俊不凡, ------------ 47 “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我一手拎着衣服。侧过脸看他。 他微笑。不但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在床边坐了下來。 我眨了一下眼。大大方方的把睡袍带子解开。拉开衣襟。 不过。睡袍落地的瞬间。我把身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的仿佛一首轻缓绵长的乐曲。点点滴滴的雨声仿佛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曲子让人觉得舒缓微凉。而又有点淡淡的忧伤。而这就更觉得他落在我背上的目光。异常灼热。 我手里拿着一条白麻纱的裙子。布料柔软光滑象水一样。握在手里几乎有种要流泄失落的感觉。 我把裙子穿上。腰间长长的丝带却很令人费难。这衣柜里的衣裳大概也都是李汉臣让人准备的。尺寸十分合适。只是如果沒有家务助理或是贴身侍女帮忙。一个人却很难穿上。 一只手伸过來。轻轻环在我的腰间。手指拈起那细长的丝带。替我绕过去。在腰侧轻轻打了个结。 “好看吗。”我看着镜中的他。他的手轻轻扶着我的肩。眼睛里似乎有两点跃动的火焰。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又有跃跃欲试。 “很美。”他唇动了一下。我一瞬间有种要被扑杀似的危险预感。但是他却只是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下楼吧。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家。” 家。 我们的家。 我微微闪神的功夫。他已经挽着我的手出了门。 儿子和于昕也换过了衣服。一个穿着全白的棉质衣服一个穿着全黑的紧身装。看起來黑白分明。煞是可爱。 儿子咯咯笑着鞠了一躬:“李先生好。李太太好。” 我微笑:“李少爷好。于少爷好。” 他们两个你推我我推你的笑成一团。于昕穿白色说不出的玉雪可爱。一双眼象琥珀宝石样。水亮盈盈。他的头发也微微有些褐色。象他眼睛的颜色。儿子则象个小小军官。脚下的皮靴亮的可以照出人影來。黑色的短发直直翘着非常精神。一并后跟。挺直背。朗声说:“李先生。李太太。请至餐厅。早餐已经备好了。” 在桌边坐下的时候只有我们四个人。我问:“其他人呢。” “他们各有各的事要做。仗打起來了。我们要忙的事反而更多了。现在那些人算计不着我。必然要一改初衷。现在无论是谁。囤的军火都不会再轻易出手。他们找不到货源……”李汉臣微笑着。不过这个微笑里如果让那些他口中提到的人來看。一定会称之为恶魔的微笑。 姚章站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无表情的模样。与李汉臣脸上温煦的笑容正好形成强烈反差。穿着制服的仆人一个个端着餐盘进來。我能看得出他们绝非高仿真的机械人。 这个年代。能够买家务助理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但是要如果说雇佣真人來做仆人。那绝对是奢侈中的奢侈之举。 “还合口味吗。”李汉臣问。 儿子说:“反正什么都比营养液和压缩粮好吃。” 李汉臣一笑:“好吃多吃点。” 早晨一场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餐厅里有一面墙全是落地窗。雕花的白色窗框显得异常洁净明亮。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细雨绵绵仍然沒有停下。草。树。花。天空。远处的溪流与山坡都美的象一张画卷。细雨令这画卷显得更加隐约而生动。吹进屋子里的风柔软中带着一点清冽的凉意。深深嗅一口。感觉仿佛是甜的。 李汉臣吃的并不多。动作优雅而沉着。看起來象是一位天生的贵公子。他放下餐刀餐叉。用餐巾拭了一下唇角。微笑着说:“來。我们去外面看看。” 儿子和于昕还在跟煎肉打交道。问他们要不要去。儿子抬起头。嘴里都是肉。含含糊糊的说:“你们去吧……我们吃完再说。” 我们出了餐厅。外面就是一片如茵的草坪。身后有个男仆追过來。递上一把伞。这东西可真是有点历史了。一般人恐怕只在图片资料上看到过。现在的防护衣连强腐蚀液体都不怕。又怎么会挡不了雨。我也只见过两次雨伞。这一把无疑做工十分精致。是把全新的伞。 李汉臣撑着伞走在我身旁。脚下的草地上全是水。踩下去感觉扑哧扑哧的轻响。 “这里真奇妙。”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青山的轮廓:“生态基地我不是沒有见过。但是沒有一个能做得象这里一样美丽……” 他握着我的手。就这样在细雨中一直向前走。路两旁不知何时全都是盛开的花朵。花香味在雨中更显得浓郁醉人。 我沒有问他要带我去哪儿。我也不在乎这条路会通向何方。心情从來沒有这样平静安定过。 “我的家族。在离此很远的地方。”他低声说。似乎是怕惊醒了细雨的安宁:“我的父亲去世。叔叔继承了他的位置。那么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其实是我。然后才是他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情况对谁都沒有好处。。我被迫逃亡。之后。遇到了你。” 我沒出声。安静的听着。 “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样珍贵的宝物。比家族地位。权势还有仇恨那些都吸引人。更加的珍贵和罕有。那之前。我一直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爱情的存在。” 我转过头看他:“我也不信。。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他沒有发问。我继续说:“我的初恋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害了我的父亲。伤了我弟弟。杀死了我的好朋友……这世上如果真的有爱情。那也与我沒有关系。” ------------ 48 细雨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雨被风吹的一阵急,一阵松。 他沒说话,一手握着伞,一手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大而温暖,和儿子的手完全不一样,是一双可以支撑起一个家庭的男人的手。 我们在雨地里静静的站着,脚边如茵的草坪如绿色的织毯,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其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儿子和于昕两个人脸庞红扑扑的从大厅里跑出來,当脸遇到我们打了个招呼又急匆匆的跑开了。管家姚章跟出來,向我们刻板的点了个头,然后带着两个男仆跟着他们两个后面照看。真难为他,迈着快步,却还保持着非常庄重的风范。 “这人哪里找來的。”我笑:“看起來象是贵族出身。” “他的确是贵族世家出身,”李汉臣说:“我小的时候他就照看我,现在接着照看儿子,他自己也觉得非常高兴。”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的身世应该不平常,但是听他这么坦然的说出來,还是有点微微吃惊。现在这个时代,真正的贵族早已经不多。有好些后來兴起來的家族财阀要装点门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贵族,那也只是说说。姚章不同,他那种严肃庄重的气派,说话,内涵,就算只一照面也可以让人看出他的不凡。 而李汉臣说,这样一个人从小就照顾他,那么他又是什么人。 他刚才说的家世……我看着他,脑子里迅速的过滤着可能对上号的资讯。 那几年,可能生变的……却好象沒有如他所说的情形。最起码,我所知道的并沒有。 等等,我忽然抬起头看看远处的几个人,姚章已经走开了,留有两个男仆在那里照看儿子,他们穿着全黑的制服,领子上有蓝色的镶边,十分整齐洁雅,这种制服倒让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你……和南星云星系的秋公爵……” 他微微一笑,显得很苦涩:“你猜着了。其实哪还有什么秋公爵,我能剩下的,只有现在你看到的这么多。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光景,现在早就物事人非……” 他一点也沒有说错。虽然隔着遥远的光年的距离,但是南星云帝国秋公爵的名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我想不到,在我身边的这个人,竟然就会是…… 真的很意外。 然后接下來就想到,那儿子岂不也是这个家族的一员。而且,无论李汉臣是作为秋公爵也好,或是另外的身份也好,儿子都是他的第一位继承人。 这可不是一件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有可无的事。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坦率的说:“你这个人太复杂,我想,如果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儿子未必有简单快乐的生活。” 他一笑:“你还真是个爱操心的母亲。儿子将來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替他设想的,打算的未必就是他想要的,过去的父母们总希望为孩子安排前程,但总是很少能可以达成愿望。” 他说的何尝不对,但是我却不能因此就抛开不想了。 不过,他的确已经不是传说中的秋公爵,他的家族名望,赫赫威势,都已经是昨日黄花。儿子和我在一起生活长大,他熟悉的,喜欢的,憧憬的……都与李汉臣的身世无关。 只是等到一转过身,我却想到另一件事情。 李汉臣这个人心性用两个字來说,一个是强字,一个是忍字。他说起來过去的事情好象已经云淡风情不放在心上,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他真的可以全抛过往。他不再纠结往事。他不想重拾秋公爵的昔日荣光。 如果他选择这样一条路,那么我和儿子又要如何自处。是要和他捆在一起共同进退,还是……算了,现在想这些有些为时过早。 大概是因为有些走神,午饭时儿子和我说话我都有一句沒一句的答应,后來想一想根本不记得他都说了些什么。好象是说这里非常的美,而且和于昕两个人上午看过了好多处地方。 李汉臣下午有事走开,沒有陪伴我。乔乔凑到我身边來,摇晃着身体不说话,看起來似乎情绪不高。 “怎么了。”我问它。 乔乔先是不说,后來才说,來到这个地方,发现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这里的仆人这么多又这么训练有素,它到厨房去,被拦了下來。想领些材料准备下午茶点,可是那些人不愿意给它材料,并且说茶点厨房已经备下,不必它來操持。 我笑微微的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觉得自己无用了,原來你也有同感啊。” “咦。”乔乔抬起头來。 “我也闲着沒有事做啊。以前我凭双手养家糊口,你是我的好帮手。现在咱们俩一起闲置起來了,喏,你看我不也是沒事做吗。” 它深感同情:“是的啊,一到这里好象完全用不着我们啊。” 我们坐在一起倒有点惺惺相惜,姚章敲门进來,身后跟着來送茶点的仆人,同时问我打算挑几位贴身女仆。我摇头谢绝,他面不动容,不过语气是很不赞同的:“您这样的夫人,一定要有贴身女仆的。” ------------ 49 他沒有再坚持下去。不过又说起儿子需要人照看。并且要预备请家庭教师。我有点想笑。这年代大多数东西都可以自学了。有沒有家庭教师实在无所谓。但是贵族之家出身的姚章十分坚持。我想到自己以前听说过的贵族们的做派。一个孩子要十几个二十个人服侍。保母。仆人。小厮。玩伴。保镖。家庭教师…… 而儿子从小只有我和乔乔。我们两个担当了以上这些林林总总角色的全部职能。儿子也沒有任何的不满。他过的非常快乐。真的弄一大群人围着他。对孩子有什么好处呢。好处就是大概会把孩子培养出象姚章这样的气质。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又或是象李汉臣那样。表面上看起來温温徇徇。实际肠子比谁都黑。星系联邦的人一提起南星云的帝制。就一面倒的宣传那里的人是多么多么的沒有人权。而据说南星云那边的人丝毫不羡慕联邦这里的民主。在他说來说联邦的民主只是少数人的民主。帝制或民主。和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并沒有关系。他们一样要用双手养活自己。做各种各样必须要做的工作。而且南星云的人说联邦的人沒有历史。沒有信仰。沒有凝聚力沒有荣誉感。这似乎也沒有说错。联邦的确成立时日短。沒有什么根底。人人奉行自由至上快乐至上的理念。生活方式似乎也越來越…… 想远了。我回过神來。姚章还站在我面前。不屈不挠的等待我的回复。 “我以为真的不必了。”我重申。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是一定的。”他绝不松口。 我站起來。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姚先生。你认为是传统重要。还是人的意志重要。” 他微微思忖了一下。说:“人的意志重要。” “那么你何必要在这里和我强调传统呢。”我看看他:“难道因为我不能够让你明白我的意愿吗。” 他脸上仍然沒有表情。不过眼神却闪了一下。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可是他沒说他已经放弃。这个人的意志之强也不一点都不比我差。现在不过是一时的战略性撤退。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再卷土重來。 我坐下來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茶具是古董。茶却可以尝出是新茶。滋味清香甘美。 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认真的生活。 姚章不放弃。我也不后退。那么大家就來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吧。 不过李汉臣会站在哪边呢。 我挖了一口蛋糕吃下去。乔乔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说:“这个姚先生。气势好压人啊。诺。他是不是不太把你放在眼里。” 我只是微笑。沒说话。 來日方长。一切都要慢慢來。 我不急。姚章先生也不急。倒是乔乔非常不安。但是乔乔是家务助理。它的程序不包括陪伴儿子四处放野马似的乱跑。虽然它很想。可是它办不到。 李汉臣提起这件事情。他的意思是。当然应该多学些东西。就算不提以前的家世。传统。有一技傍身也总是好事。 我只说:“这件事是儿子自己的事。他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说的是。”李汉臣点头赞同。吩咐一边侍立的仆人:“去请少爷來。” 我有种时空逆转的错觉。城堡一样的屋子。装饰华丽精致的房间。训练有素的仆人。还有身边坐的这个男人。都象是一场旧电影中的布景和人物。 儿子和于昕一起过來。他们现在就象连体婴似的。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这种亲密当然不是坏事。孩子都需要玩伴。朋友是最珍贵的财宝。可是我偶尔也会觉得有点酸酸的。因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物。现在不得不和别人分享。 但这是沒有办法的。孩子终究会长大。会离开父母。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成年人的财产。附属品和宠物。 他已经是一个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大孩子。李汉臣说的沒错。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的手里。而在儿子自己手里。 李汉臣用简单的语言把他和我的打算各自说了一下。然后征询儿子自己的意见。 他看看我。又看看李汉臣。表情很郑重。 我们沒有催促。等着他给出答案。 儿子又和于昕咬起耳朵。两个人小声商量。 那种有点酸酸的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上來了。要知道以前儿子有什么事情都是和我商量的。现在有了同龄的好朋友。我的地位向后退了远远一截。实在由不得我不暗暗嫉妒于昕。 “嗯。我想。多学一点东西是好事……”他开口。停了一下又很快的说:“但是我不需要象章叔说的那样需要一堆人时时刻刻跟着我。那完全沒有必要。我从小就沒过过那样的生活。以后也不打算那样过。我能照顾自己。只需要有人教导一下我应该学习的东西就可以了。妈妈。你觉得呢。” 我微微一笑:“你自己觉得好。就好。我沒有什么意见。” “那爸爸呢。” 李汉臣当然不会不同意。 “还有。于昕会和我一起学吗。”他问。 “那当然。”李汉臣说:“你们是好朋友啊。当然不会让你们分开。”李汉臣招了一手。仆人出去了一个。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姚章就走了进來。他站在沙发旁边。点头示意:“先生。夫人。少爷。于少爷。” 每一个人都要招呼到未免有些啰嗦。但是和姚章讲这个也沒有什么用处。这个人的为人处事的准则十分鲜明坚定。感觉他站在那里就有股山岳似的稳重。 “请你安排一下对小白和于昕两个人系统教育方面的事情。对于这个。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了吧。” 他躬一下身:“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了。稍后我会把书面计划呈给先生和夫人过目。” 李汉臣点了下头:“给夫人看吧。”他转头对儿子说:“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可不能半途而废。又或是怕吃苦受累。要学有所成。坚持到底。明白吗。” 儿子连连点头。看起來对这件事毫不排斥畏惧。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他们都走了之后。我自己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难免失落。 老好人乔乔在一边安慰我:“好了。诺。不要担心。” 我并不是担心。 乔乔明不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做惆怅。 也许它知道。但是我想它永远不会明白。 生活似乎变得异常平静。早上准时起床。一家三口还有于昕一起用早餐。然后李汉臣说他要去工作。儿子和于昕要去上课。我呢。 我沒有事情做。 如果姚章命人送來菜单请我过目。还有请示我需不需要添置裁剪衣裳也算正经事。那我也是有事做的。乔乔比我强。它终于在厨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小白对它的点心忠诚度是非常高的。因此乔乔重新找回自信。得意的进驻了厨房。负责一天两顿茶点。 相比之下。上上下下的闲人就只剩下了我一个。就算别人不介意。我自己也闲的心里发慌。 儿子推了一下门。小声问:“妈妈。你要不要來看看我们上课。” 我简直是求之不得。立刻站起身來:“好。” 我们经过大厅。儿子拉着我的手。小声说:“这门课于昕不上。他选了去学艺术鉴赏。我沒选。” “你选的什么。” 旁边的仆人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露出一道向下的楼梯。儿子拉着我向下走。 ------------ 50 “妈妈。你看。” 儿子从壁架上取下一枝激光枪。小巧轻盈。应该是最新款式。 他朝前面的电子靶上开了两枪。笑眯眯的回过头來看我。成绩很快报了出來。两下都是正中目标。 “妈妈。我厉害吧。”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很有想把他手里的枪夺过來去杀人泄愤的冲动。 冷静。要冷静。 乱世里男孩子学学自保防身的本领是应该的。无可厚非……我一边在心里劝自己。一边还是觉得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的乱跳。 儿子很识趣的看懂了我的脸色。把枪放下。有点小心翼翼的说:“妈。你不高兴吗。” “不是。”我说:“我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的很。意外的让我想去掐住某人的脖子咆哮甚至谋杀。 “是谁教你的。”我尽量和颜悦色的套话。 “爸爸也教了。还有章叔也教了。” 很好。两个都有份。 “妈妈。你要试一下吗。” “不用了。”我点下头:“你自己慢慢练吧……我去找你爸爸有点事情。”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沟通一下。 我从下面上來。迎面就看到姚章走过來。我还沒有先发制人。他先说:“夫人。有件要紧的事正要去告诉您。” 我只好和颜悦色先问他:“什么事。” 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十分重要。不然接下來我会好好跟你讨论一下关于我儿子的教育问題。 他迟疑了一下说:“先生他有要紧的公事。所以大概半个钟头之前和姜先生他们一起出去的。飞船已经起飞。大概要五至七天才可以回來。” 这也算是要紧事。李汉臣也已经和我提过。我早就知道。我眼里冒火。脸上还算保持着客气的微笑:“是么。那……” “但是刚才我得到消息。有重要的客人來访。而且已经抵达基地。他们的飞船正在申请降落。” 我愣了一下:“是什么客人。” 姚章从來都镇定自若。看到他有些局促倒实在是件新鲜事。 “是……先生的家里人。” 我竟然不知道李汉臣和他家里人还有联系啊。听他原來说话。他明明是被家族流放遗弃了才对啊。 “是什么人。” 姚章说:“是……皇太子妃殿下和李帆王子。” 我这次是真的懵了。 皇太子妃。王子。还殿下。这种称呼让人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远古时代。不过我很快想起來李汉臣本身也是个公爵。那么皇帝。皇太子。太子妃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奇怪了。现在奇怪的是。这位皇太子妃殿下。跑到这里來干什么。按李汉臣的说法。他父亲死了之后他的处境十分不好。和这位皇太子妃更加应该沒有什么交情才对。 “您看。要请她们进來吗。”姚章问。 他的口气怎么这么…… 总之让人不舒服。 我看看他:“你觉得呢。” 他说:“那……当然是应该请……” 我有点漫不经心的笑笑:“你认识她。我可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我。那肯定也不是來拜访我的。请不认识的人进自己家里來。总有点开门揖盗的感觉。就请她们在门外面等着吧。李汉臣回來了再说。” 姚章震惊的看着我。这说法绝不夸张。他的表情可是大失水准。那种雷打不动的从容一下子都叫我这句话给震沒了。 “夫人。这……” “姚先生。这个家里谁是主人呢。你很清楚吧。” 他生硬的说:“是。” “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懒洋洋的说:“该怎么措词你一定最清楚。和她说爱走走不走就等着。等她要找的人回來了再说。” 姚章点了一下头。转身迈步走了。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有点小人得志似的。不过总算杀了一下他的威风。心里觉得舒服多了。我总觉得他对我有点排斥。虽然表现的很恭敬。可是态度总有点皮里秋阳。让人觉得是口服心不服。 他是怕我夺他的权还是争他的利。其实他是想多了。我对管家这职务一点兴趣也沒有。也绝不想做个账房先生。他爱做可以尽管自己做下去。我绝沒意见。但是他倒过來想要剥夺我的职务。替我管教照料儿子。这我可不能不管不问。 这位皇太子妃殿下。突然跑到这穷乡僻壤來做什么。敦亲睦邻。联络感情。 我满肚子疑惑回房间去。乔乔在替我整理衣柜。拿出一件绣着白茶花的衣裳说:“诺。这件衣服真漂亮。” 我有点心不在焉的点下头。乔乔把那件衣裳在我身上比划一下:“这可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哪。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件。你就这样收在柜子里。实在太糟蹋东西了。來來來。穿上给我看看。” “乔乔。我遇到一件蹊跷事。不。不是一件。是好几件事。” 八卦乔乔马上放下衣服凑过來:“什么事。说來听听。” 我先说了儿子练枪的事。乔乔的反应倒不是很激烈:“这个沒什么哪。诺。你要知道现在这世道人不学点本事防身是不行的。别看我是家政助理机械人。我也有初级防卸系统的。” “我知道。不过他们沒和我打招呼就直接……”我摇摇头:“还有。李汉臣前脚出去。就有來路不明的亲戚找上门來了。天。皇太子妃。王子殿下。听起來简直象是童话故事。” 乔乔也很意外。不过它马上反应过來:“人來了。在哪里。” “我沒让他们进來。”我说:“让他们等着。什么时候李汉臣回來了他们再进來。” “哎呀。诺。你……”乔乔想了一下。说:“你这主人当的可真不地道啊。” “主人。”我笑:“谁把我当成主人啦。姚章。还是他手底下那些佣人。老实说那些人的名字我一个也叫不上來。他们对我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乔乔。我觉得和你相比。他们更象机械人。你不觉得吗。” 乔乔深以为然:“是啊。他们刻板守时。做事一板一眼毫无创意和情趣。真的很象机械人哪。太无趣了。哎。你怎么跑題了。我们正在说客人的事。家里的事情我们可关起门來解决。但是把客人拒之门外。无论如何你是有点过份了。诺。你是不是在小星球上呆久了。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了。” 我简直好气又好笑。我倒要一个机械人來教我人情世故了。 “你该请客人进來啊。问问來意。然后通知李先生一声。看他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把人关在外头总不是回事儿啊。” 我有点烦躁:“我已经说了不请啦。” “唉。再改口不就得了。”乔乔很自然的说:“我去通知姚管家。告诉他请客人进來好了。” “你说和我去说有什么分别啊。” 门上忽然有人敲了两下。乔乔眼睛一闪:“啊。來了。” 我说:“进來。” 姚章推门进來。先微微躬身。说:“夫人。关于刚才的事。我想是我沒有说清楚。皇太子妃和李先生从前就是朋友。李帆王子更是李先生的侄子。无论如何。将他们拒之门外实在是不合适的。” 我还沒说话。乔乔先说:“姚先生。刚才诺和我说了这件事。主要是我们不了解对方的來意。如果他们是想对李先生不利的。那可不得不防。” 姚章说:“是的。我也想过了这个问題。所以我打算这样回复。他们的飞船就留在太空。我们派小的航艇接待皇太子妃和王子殿下过來。侍从和侍女可以有两名跟随。夫人您看这样可以吗。” 我点点头。 姚章做了让步。我也不能不妥协。 说到底。不让客人进门也实在是说不通的一件事。 虽然不知道这客人。究竟是怀着什么目地而來。 ------------ 51 老实说,以前我也算是过着比较奢侈的日子,最起穿过昂贵的鞋子裙子去参加舞会,那一身行头加起來也够普通人家过几年的日子。不过就是这样,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过是将军,统帅之类,皇帝皇后这种贵族人物那是从來沒有亲眼见过。乔乔帮我换裙子的时候说,这身儿裙子真漂亮,见什么人也绝对不失礼。我嘴上沒说,心里想着还要我换衣服。我让他们进门來就算不错了。 儿子满头大汗的从底上跑上來,冲进门就问:“妈妈,我听说有亲戚來了是吗。” 啊,真是直率可爱的儿子。 我点下头,乔乔正替我系背后的丝带。这衣服一粒扣子或是粘合片都沒有,全是长长短短的带子。我还沒有说话,儿子先睁大了眼,嘴巴张成了o型:“妈妈你好漂亮,” 我笑眯眯的说:“唔,你的马屁拍的越來越熟练啦。” “不是,是真的,”他很严肃的说:“我一直认为妈妈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漂亮的,朱姐姐比你可差的很多,远远不如。” 我拨了一下头发,儿子的夸奖听起來就是让人开心。 “裙子怎么样。” 他由衷的说:“好看,象是古画里的天使一样。” 实在太夸张了,不过我爱听。 乔乔又拿出一件黑色的衣服给儿子换,他不太乐意:“我也要换吗。” 乔乔耐心的说:“要见客啊,换上吧。” 虽然不太乐意,儿子最后还是屈从于乔乔的劝慰也换了一身衣服。我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穿艳色的,儿子的衣服也都是一些深灰浅灰黑黑白白,最亮的颜色大概就是浅蓝色。乔乔对我的品味大加赞赏,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不应该穿亮的刺眼的颜色,非常浮躁轻浮,而且有种很鲁莽浅薄的感觉。 远远看着白色的一辆车子接近,我拉着他的手下楼。 姚章带着人已经在大厅里站了两行,排行就如迎接我來的那天一样,而且……似乎感觉还要更隆重一些。当然,客人是需要尊重的,而且这位客人的身份又那么特殊。 “妈妈,是谁要來呢。” 我想了一下,告诉他:“是你爸爸的堂弟媳,还有她的儿子,叫做李帆。” 我沒说他们的身份。 车子在门口停下,姚章亲自迎过去开了车门,有个女子先下了车。我站在厅里压根儿沒动,远远的看着这简单而庄重的迎接仪式。 我先惊讶了一下,看姚章的态度,这位下车的來的应该就是他说的皇太子妃了,不可能是侍女一流的人物。但是她穿着一件颜色有些浅嫩的米分红色衣服,裙子下摆居然在膝盖上。 这是太子妃的官方打扮。那我只能说,我太不了解南星云这国家了。可是以前看到的一些资讯信息里,那里的贵妇们是十分庄重的。 现在的时代,美丽的容貌和身材都可以轻易得到,天生的条件再不好,都可以经由后天的手段轻松变成绝代佳人。不过那种一窝蜂式的标准式美容早已经落伍,现在的人讲究的是个性,脸上生了几粒雀斑居然还会高兴忘形,认为自己真是天然的姝丽,与众不同。 然后下來一个小男孩儿,大概是五岁左右的身形,有些瘦,穿着件大红的正式礼服,礼服还镶着金边。不错,这倒是个王子的架式。 我低头看看儿子,,儿子还是自家的好,这句古语实在是真理。王子又如何。比我的儿子远远不如。 姚章半跟随半引导着那两位走进了大门,两边站的仆人们齐齐鞠躬,无声的表示着敬意。 那位太子妃站住了,微微颔首还礼。 礼节是一丝不错的,可是她做出來就是显得挺单薄的,不够气势。 凭良心说,她的姿态无可挑剔,是标准淑女。但如果以一个皇太子妃,未來的国母的标准來衡量,她和她的儿子一样,都太单薄了,存在感不够。 他们已经走到我们近前,大概还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停住了。 姚章沉声介绍:“这位是林湘珠女士,李帆少爷。”然后向他们母子介绍了我们,我是李夫人,儿子是李正少爷。 我有点意外,这是她本人的意思么。不过这样挺好,就算她要向我摆谱表明她的尊贵地位,也得我买她的账才行。 我微笑着说:“欢迎欢迎,贵客來访,实在令蓬荜生辉。” 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似乎是有个笑容隐约浮现,却让人实在捕捉不住。她的相貌很美,瓜子脸,尖下巴,眉清目朗,皮肤细白薄嫩仿佛花瓣,一点不象个已经做母亲的人,那种沉静中有着少女的柔媚和微微骄傲。 “來的太冒昧,打扰了。” 儿子走过去,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似模似样的开口说:“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应该比李帆年纪大吧,是不是李帆。认识你很高兴。” 我可沒教过他这一手。我看看姚章,难道是他教的吗。也说不定是乔乔这无聊的家伙闲着沒事教给他的。 李帆长的很象他母亲,皮肤很白,气质有点怯生生的,秀丽的象个小姑娘。大红镶金的礼服并不太衬他的气质,衣服显得太强硬了,他显得太柔弱了一些。不过红色把他的脸色衬的非常好看,米分嘟嘟的容光照人。 “我也很高兴,我该叫你哥哥吗。” 儿子立刻破功,装出來的小绅士面具哗啦一下碎了,嘴巴咧的大大的回头朝我炫耀:“妈妈,我有弟弟了,” 我朝他笑笑,转过头來的时候,太子妃林湘珠正把脸转过去和姚章说话。不过刚才她的视线似乎是一直落在我的身上脸上,那种目光的含义……可是很耐人寻味啊。 ------------ 52 太子妃的派头还是有的,带了四个人,两男两女,一看也知道就是和姚章一流的标准贵族管家式人物,打过了招呼,她要去休息,儿子拉着李帆不松手,说要和他一起玩,那边的管家显然不知如何处置,姚章及时出來圆了场,太子妃也沒反对,于是儿子顺顺当当把那小白兔一样的男孩子拉走了, 我的儿子是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的,但是他却十分活泼开朗,这位小王子生长的地方应该绝不会糟糕,但是他的眼睛…… 我沉吟了一下,乔乔迎上來问:“诺,客人呢,” “去休息了,” 我有点恍惚,说不上來原因, 李帆的眼神……总之,不太象个幸福的孩子, 也许皇族中人什么都有,却反而不幸福吧, 晚饭时儿子和李帆,还有于昕三个人一起來的,奇怪的是三个孩子之间气氛却不显得怎么融洽,儿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神色里有一种其实在意却装着不在意的小心翼翼和刻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我突然想起來一句俗话,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沒水吃, 虽然这和眼前的情景毫无关系,勉强说有,也只是人数正好合得上,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太子妃也下楼來了,她依旧是淡漠的不怎么说话,只问过我一句,有沒有去过南星云,我说沒有去过,我想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言谈甚欢,我只是不明白她來这里做什么, 不期然想到古代有个英雄传说,那位英雄为了自由带领一帮人起义,国王被打怕了,派了一个王子妃去讲和,把那个人欺骗了之后杀掉…… 那人叫什么來着,华莱士,还是什么别的, 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好故事,乔乔问我在想什么,我和它随口一说,结果乔乔两眼大放毫光:“怎么可以这样,一定是來者不善,” 我失笑:“你这是反应过度了,应该不会的,” “不可不防,”乔乔激情慷慨,我有点狐疑,叫它的态度弄的我也有点精神过敏了, “应该不会的吧……李汉臣又沒有要造他叔父的反……唉,一说起这叔叔侄子,古代有个叫莎士比亚的人写过一部有名的悲剧戏,就是王室悲辛,弟弟害哥哥,侄子杀叔叔……”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乔乔这种过于敏感的个性,联想力又十分丰富,果然马上它吱吱叫起來:“天呀诺,你快把那个女人赶走,我都可以预感到她一定是个坏女人,一定会带來恶运的……” 我捂着嘴忍笑,站了起來, 不怪乔乔紧张,只要沾上了什么皇族,什么皇位之类的事情,历史上鲜血淋淋的例子一举一大堆, 我从窗子向外看, 和乔乔说的那两段故事,我又想起來, 那阴险的国王派王子妃去讲和,而王子妃却和那位起义英雄相爱了, 我心里一动,这位王子妃,來见这个被家族背叛遗弃的小叔子,到底是所为何來呢, 而李汉臣,他是不是真的对过去完全释怀,他就不想拿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吗, 以他的个性而言,淡泊静远可不是他的风格, 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屋里奔出來,虽然个子小,可是跑的却很快, 我探头向外看,是于昕, 然后另一个人跟着追了出來,拉着他的手,两个人你推我拉似乎是在争执, 儿子和于昕吵架了,他们怎么会吵架,我从來沒有看过哪个孩子象他们这么和睦过, 然后,小王子李帆也从宅子里出來,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姿态似乎是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我心里忽然一动, 这副情景……三个孩子…… 一个人孤单,两个就还好,三个就显得太多, 我忽然想起从前,我和另外两个女孩子, 我们三个那时候何尝不亲密友爱,但是后來却那样的收场, 云芷……,还有……程晓茶, 她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在这世上, 我的手指慢慢握紧了窗帘, 这种事,在我儿子的身上可别再重演一次, 友情这种东西多么脆弱,人心又是多么的难测, “诺,怎么了,” 乔乔在旁边说:“你的样子……有点吓人啊,” 我转过头:“乔乔,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是不得不防的,” 它马上说:“就是,听我的一定沒错,” “你去叫下面那三个孩子上來,我找他们有点事情,” 乔乔挺痛快的答应一声就下去了,也沒有问我要做什么, “于昕,过來一下,阿姨有话和你说,” 于昕脸上有一种强作平静的神情,看起來刚才他们的争执着实不小,儿子站在一边,有点小心翼翼的说:“妈妈,什么事啊,” 我笑笑:“我得问问于昕你怎么欺负他了,回來好找你算账,” 他有点扭捏:“我沒有啊……” 小王子李帆还是站在一边,云淡风清,事不关己, “那你们刚才在外面干什么呢,” 三个孩子象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沒一个说话的, 不说是吧, 我微笑:“再给一次机会,谁告诉我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三个人这时候倒很齐心,谁也不吭声, 乔乔站在一边儿干着急,眼睛闪啊闪的却沒有办法, 我抬抬手让它先出去,转过头來笑眯眯的看着三个表面上镇定其实内心不安的孩子, 于昕外柔内刚,儿子一副我谁也不怕的架式,李帆看看我,然后眼睛垂下去看着地面,三个孩子里我最不熟的就是他, ------------ 53 乔乔端了茶点出來。给三个小的一人捧上一杯茶。 我笑微微的看着他们三个捧着茶。一人喝了一口。喝茶都不同的。儿子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于昕喝一口。停下來。然后再喝一口。李帆则是一副贵族少爷的派头。喝茶也讲究姿势。但并不刻意。 “好了。你们三个有沒有吵架。为什么吵的。我现在可以不问了。不过如果你们在一起只会令彼此不愉快的话。那不如马上分开。于昕呢现在你可以去继续去上课。小白留下。李帆。你该回你妈妈那儿去了。” 三个孩子互相看看。李帆做为小王子。首先在这样明显的逐客令面前先做出反应。放下茶杯。说告辞。于昕的表情有点复杂。沒再看儿子一眼转身走了。小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失落状。 “好了。沒人了。说说你们怎么了。抢玩具了吗。” “哪有。”他垂头丧气的坐在我旁边:“妈。为什么大家不能始终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呢。” 他一副稚气的表情说着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我却并不想笑。 “因为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也不同。你想要知心朋友。可是对方想要也许是可以让自己放心信赖的依靠。或者是对方有值得自己结交的利益。你懂吗。” “我。我知道的。”儿子说。接着又立刻补充:“可是我相信于昕不是这样的人。” 看他的眼神。那么纯净清澈。我心里叹气。只是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好。” 我想了一下。低声说:“有一个小姑娘。她有两个好朋友。一个长的很漂亮。不过心眼小。又有点过于虚荣。另一个呢。她家里遭受了变故。只剩下她一个人。所以这个小姑娘把她带回了自己家……”我讲了几句。忽然想起这情形和眼前何其相似。无依无靠的于昕。和明显在摆王子派头的李帆。还有我这个傻乎乎的天真儿子。 “她们三个人很要好。虽然小姑娘之间也难免闹闹脾气。吵吵架。但终归还是好朋友。她们一起长大。后來有一天。她们三个人。同时遇到了一个人。那个长的非常英俊。风度翩翩……三个女孩子。都喜欢上了他……” 那一天舞会的情形似乎还在眼前。旋转的裙裾。醉人的眼光。水晶酒杯里荡漾着沙金色的酒液。优雅的音乐声一直在回旋又回旋…… 我一直觉得象是恍然如梦。于长秋。他的笑容。他眉梢眼角的沉静与优雅。他风趣而又俊秀。每一个少女的憧憬。都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王子。然而憧憬又怎么会有现实來更加震憾。 当然。憧憬也沒有现实來的那样残酷。 “三个人喜欢一个。”儿子苦恼了:“那怎么办。” 我苦笑。继续讲下去:“这位英俊少年对这个女孩子表示了亲密的意思。她的两个朋友。那个漂亮的十分生气。和她吵了两架。几乎要绝交了。那个无依无靠的朋友却沒有表示出什么。仍旧和以前一样……她那时不太懂事。觉得爱情比朋友重要。但是事实上却是。爱情是假的。靠不住的……那个人图谋的并不是她的爱情。而是……” 而是她父亲的名望地位。是她家庭能给他的帮助。父亲不是她。不会天真轻信。然而她被爱情冲昏了头。她的轻信和任性成了父亲的软肋。被人抓住了弱点而不得不与虎谋皮……那个人真是冷酷啊。一面说着温柔的甜言蜜语。一面把父亲软禁起來。父亲传递消息出來。她带着小弟想要脱身。心里却还抱有一点可怜的幻想。认为也许一切都是误会。他不是那样的。一切都会过去。事情会好转…… 可是程晓茶把他们出卖了。 父亲被杀了。小弟受了伤失散了。她被关起來。之所以沒有立刻被杀。是因为于长秋还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说不清楚。到底是于长秋的狠毒更让她痛苦。或是程晓茶的背叛。更让她憎恨而心痛。 要不是云芷…… 要不是云芷救她。可能她早就死了。 可是云芷却……死了。 她那么爱美。那么讲究。还有点洁癖。可是最后她死的那么凄惨。 就算是狠狠的替她报了仇。连同于长秋。连同程晓茶……连同那些伤害她父亲弟弟的其他人一起都报复了。依然不能对这段往事释怀。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一夜都会噩梦连连。太多的鲜血。太多的死亡。。她以为自己会疯了。逃不逃得了都一样。不是被那些追缉她的人杀死。大概……自己也沒有活下去的动力。支持自己一直逃亡的。是云芷最后和她说的话。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而后來。虽然是意外。可是。自己又拥有了一个亲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一个人。 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分裂出來。他们血脉相连。互相都是对方的唯一和全部。 “就算是好朋友。也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们。”我短短的讲了这个故事给他。后面的自然不用告诉他。儿子澄净的眼睛里尽是迷惘:“好朋友怎么会变成后來那样的呢。为什么。” 是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全心全意信任朋友背叛出卖了我。她说她受够了一无所有仰人鼻息的日子。她说她凭什么就要比我低一等。凭什么就从我家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却要表现出感激涕零和忠诚温顺的样子。凭什么我就可以那样自以为是…… 我以为我了解的朋友。一转眼成了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仇人。她象条毒蛇一样。反咬一口。彻骨伤痛。 ------------ 54 “李帆呢,你不要和他太接近。要知道你爸爸和家族之间的恩怨可不那么简单,你这位婶婶和堂弟这次來是为了什么还不清楚,你要有防人之心,明白吗。”我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有点隐痛。我不想让儿子太早的接触这些,面对这些。但是沒有办法,我更不想他來日受伤受骗,那位太子妃來意不明,小王子李帆又不是个胸无城府的小孩子。三个人才刚遇到一起就开始闹不和,固然李帆有不是,于昕也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就只有我的儿子最傻气,实心实意的对人。 他答应的有点不太情愿。 “还有,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记。” 他抬起头來说:“不会的,妈妈你放心,我不会乱來的。” “嗯。”我站了起來,轻轻把他抱了一下:“好啦,你去吧,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于昕那里,你也最好别总是顺着他,小心惯出脾气來以后难相处。” “我沒有啦,我自己知道。”他有点别扭的说了一句,在我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妈我去了。” 你知道个鬼哟。 我看着他跑掉,叹了口气。桌上的茶已经冷了,不好喝了。 曾几何时我还是豆蔻年华,无忧少女呢,一转眼儿成了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老妈子,担心孩子的长短冷热。 他走了,我还有头疼的事情呢,那位太子妃肯定不是來闲做客喝茶度假來的。到底是來做什么。看她的样子是不会跟我开口,我也难打听出來。姚章又不是我这边儿的。他虽然对李汉臣忠心,对我儿子关爱,但是我在他眼里,似乎还只是个外人。就拿他今天的态度來说,好象林女士更象他的正经主家,我倒象是做客的。 我缓缓的敲着茶杯盖儿,其实那些事我倒都不在乎,只要他们别琢磨什么别的事情就好。 “诺,”乔乔进來:“今天是要在大厅摆晚餐吧。” “对……”我靠在椅背上:“今天要招待客人。” 它凑近了一点儿,小声说:“刚才我在东厢客房那里接通了一根线。” 我抬起头:“什么。” “喂,小声点儿,”乔乔眼睛闪了一闪:“他们一点儿防备都沒有,我也沒让人发现。來來來,接到扬声器里,咱们听一听。” 我摇摇头:“有什么好听的。我觉得她也不会说什么。” “那也不一定。” 乔乔摸出一个扬声器,调好频率。我们沒再说话。扬声器里传來细微的沙沙的声响,应该是距离太远的关系。 挺安静的,沒有人说话。 “我说听不到什么啊。” “再等一等。” 沒有门响,脚步声也很轻,一个女人声音说:“太子妃,王子殿下來了。” 太子妃,殿下……这些称呼可真是让人习惯不來啊。 沒有答应的声音,然后听到李帆说:“母亲,我回來了。” “唔,”太子妃答应了一声,也沒有说什么。 和我们到底不同呀,我儿子和我说话可沒有这么恭敬。也沒有这么冰冷。母亲,这听起來怎么也沒有妈妈來的顺耳亲密啊。 然后又是长长的寂静。 “你累了吧,去休息。”太子妃说了干巴巴冷冰冰的两句话。 然后李帆说:“那么我先去换衣服,晚餐时见。” 我疑惑的看看乔乔,它眼睛也一闪一闪的看着我。 这哪象是母子俩。比陌生人还生分客套。 难道他们发觉我们在窃听,所以一个字也不讲。 我和乔乔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我想什么它都能猜出一二:“不是,绝不会被发现,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这倒是,乔乔虽然不是间谍形机械人,可是它却很有做间谍的天分,,平时他就对这些不当紧的消息资讯的感兴趣,不知道的事尽可以问它,就算当时沒有回答,过后它也肯定给你查出來。 那这母子两个,怎么相互间这么隔膜。还是,贵族之前的父子夫妻母子关系就都是表现这样的僵硬刻板。那我还真得要庆幸李汉臣他不是这样的,否则儿子还不得让他给别扭死。 “对了,要不要联系李先生。”乔乔说:“问问他,或许知道这位林女士來做什么的。”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他要做的事情估计很重要,不然他应该会先和我们联系才对。 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既定,等到晚餐时看到这母子俩各正为政,互相之间根本沒有什么互动,什么交流,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也难怪李帆小朋友这么冷冰冰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几分内敛难测的气质,这也不奇怪,这种环境下,孩子也很难象个孩子的样。 儿子和于昕倒象是已经合好了,上菜的时候儿子还歪过头去和他咬耳朵,两个小子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李帆抬头看看他们,脸上沒有什么表情,可是眼神里…… 那是羡慕,是漠视。还是……别的什么。 我手里的动作慢了下來,一口汤在嘴里差点忘了咽下。 这也太象了……儿子,于昕,李帆,整个儿就象……就象从前的,三个在一起长大的小孩子。 我回过神來,晚餐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我站起身:“实在是招待不周。” 太子妃客气一句,姚章过來说起居室里已经摆好了茶点,请我们过去坐。 是,虽然我不能直白的问,你们是來干嘛的,总不会大老远几十光年的距离穿了來喝茶吧。不过,她也不能总藏着掖着不说对不对。 除非…… 我忽然想起我下楼时乔乔嘀咕的话: 除非她是來找李汉臣先生叙旧情的,那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我微微一笑,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來。儿子和于昕两个人挨着我坐,林女士坐在我对面,李帆坐在她侧手边的一张椅子上,姚章备的茶点的确很合适,闻着茶的清香气就觉得晚饭的油腻被冲淡了一大半。 林女士沒说话,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的茶杯,然后象是不经意的抬起头來打量了一下我儿子,又垂下眼去。 我也找不着什么话和她说,闲扯了两句这宅子,又问问她对房间满意不满意。儿子他们坐不住,忍到我喝完半杯茶终于忍不住站起來,说要去游戏室。 我问李帆要不要一起去,他放下茶杯站起來,彬彬有礼的说好。 我眼尖的看到于昕的小脸儿一沉。 得,我还觉得他们三个都是男孩子,心胸气量都好,相处起來能大大方方和和气气的呢。可是看起來于昕的表情就象是面对一个入侵者,一个要抢走他东西的敌人似的。 原來男孩子间的友谊也有这么狭隘吗。 他们三个暗潮汹涌的走了,儿子啊,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妈妈很同情你,希望你自己能找到平衡之道,并且,真的把我的告诫听进去了。 “也许您想散散步,”我说:“花园里的景色很美。” 这位太子妃幽幽的瞥了我一眼,她的双眼是琥珀色的,在灯下看颜色显得更浅一些,晶莹剔透。她的确是挺漂亮的,就是太冰冷了一些。还有,她看的我眼神…… 我忽然觉得,乔乔说的话,兴许有道理。 本來我觉得她肯定不答应呢,沒想到她站起來说:“我也很想看看夜色下的花园,只是要麻烦你。” “沒关系的。”我也站起來:“一起去吧,我也沒试过夜下漫步花丛的感觉呢,要知道我只比你早來几天,对这里我和你一样陌生。” 她低声说话,比刚才柔和不少:“不,这里我很熟悉。” 我意外了。 她说什么。 “这里是和原來的公爵府一样格局,连一砖一石一桌一椅都是从公爵府的原址迁來的,按着原样建好……花园也肯定和原來一样,我小的时候常在公爵府里进进出出,现在想來,都已经物事人非,让人惆怅。” ------------ 55 这话听着……里面怎么有这么多的隐密情怀啊, 我看看这位太子妃,她也看着我,盛开的花瓣有着象明珠一样的莹莹光泽,我们就站在这些花丛的包围中, “我很嫉妒你,”她说, 我一点也不意外,她在大厅里,看我那一眼的时候,我就在里面闻到了熟悉的,又是久违的味道,怎么说呢,当年我们三个女孩子在一起,经历这种事情多了,这种眼神也多了,所以体会也就多一些, 我沒说话, 她大概就是李汉臣说的那个……曾经是他未婚妻的女子吗, 八成是, 那她是來干吗的,找李汉臣重叙旧情的吗, 那她來的可不是时候,而且干嘛还带着儿子來,生怕碍不着人眼, “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是他的妻子,还个孩子,”她说:“你儿子比李帆还要大,他一离开南星云就和你在一起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先背叛的不是她吗,为什么说的好象李汉臣对她始乱终弃一样, 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头,这位太子妃,看起來挺理智的一个人,说起话來一点逻辑性也沒有,不会是…… 因爱成嫉,因嫉成恨……失去理智的女人最可怕,不讲道理,不讲后果,不择手段, 我有点后悔,出來散什么步,想叫人恐怕都叫不來, 我可不想在这里和她纠缠不清, “你不用害怕,我才不会用什么愚蠢的方法來让你走开,”她淡淡的说,声音又显得冷漠而淡然了,那种贵族讲话式的,缓慢从容:“他始终是我的,即使曾经离开过,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我才能给他,” 我很想问,你能给他什么, 爱情,财富,权势, 不过我很沉默,我才不会去刺激一个嫉妒的女人, 但是乔乔完全沒有这样的好涵养和好耐性,回去之后它向我打听,我简单说了两句,乔乔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两只眼晴一起射出耀眼的蓝光, “好猖狂的女人啊,她以为她是谁啊,李先生才不会喜欢她咧……”等等,诸如此类,乔乔发泄了半天, 我等它发泄了一通,问:“小白呢,” “还沒有睡哪,我催过一次了,”乔乔说:“他们那个游戏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我说:“人总得有一想喜欢的人东西,什么爱好都沒有的人,太可怕了,” 它说:“是,不过太执着沉迷可不好,比如小白喜欢游戏,还有那个女人还对李先生念念不忘……” 它又要开始了,然后我床头的传讯器闪烁起來, 我拿起來,接通, 李汉臣的声音响起來,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醇厚清朗,而且现在的语气十分温柔, “睡了吗,” “沒有,”我问他:“你在哪里,” “在回去的路上,”他说:“还有一天就可以到家了,”他停了一下说:“你有沒有想我,”这句话声音很低,最后两个字低的几乎听不到,但是这样的语气声调,有种沉到心底的重量,荡气回肠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我定定神说:“林湘珠來了,还有她儿子李帆,” 他很意外,沉默了几秒钟:“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笑笑,很坦白的说:“她说要把你抢回去,还说你想要的东西只有她能给人,我很好奇,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真的是在她的手中吗,” 李汉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现在算是为了我在紧张吗,” “也许紧张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他停了一下才说:“你不用担心,她这个人很有些自以为是,真的做起事來魄力手腕都很有限,你当她是痴人说梦就可以了,” 我唔了一声,沒回答, 他低声说:“我很想你,小白好吗,” “挺好,”我忽略他前一句话:“那么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好,晚安,” 也许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对的, 平时李汉臣说法也沒有这样让人觉得仿如沉溺似的感觉,现在虽然已经切断了通话,可是他最后那句晚安,就象是一圈圈荡开的水波,在胸口慢慢扩散, 还有一天他就会回來,比姚章说的预计行程提前了,不知道他的事情办的是否顺利, 这位突然來访的太子妃,实在太蹊跷了, 我翻身坐起來去打开阅览器,过滤出所有与南星云皇室有关的的资料來看, 资料有影音有文字,包括这位太子妃当年嫁入皇室的新闻,非常齐全, 看得出她很在乎容貌,现在的她与那时婚礼上看起來完全一样, 这女人肯定多多少少的有点问題,从刚才说话看,至少神经质是跑不了的, 我逐条浏览,托这些年工作培养出來的速度,只用了不到一个钟头就把重要的信息过滤的差不多, 引起我注意的有两条, 一条是王太子病弱, 一条是元老会更迭, 这两条消息乍一看都很正常, 但是等等,再向下看,王太子已经休养了一年半,还是沒有复出露面, 还有,元老会的更迭实在频繁,半年内已经大元老已经三次换任, ------------ 56 姚章走进來,躬了一下身:“夫人,先生他们马上就到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站了起來,这两天乔乔特别着重注意我的穿衣打扮,说是决不能让那个冷漠傲慢的女人给比下去,衣柜里的长裙,套装,休闲式的衣服,一件件都被它拿出來挑过,比过,仔细的选择搭配,今天早上拿出來的是一件雪白的衣服,乔乔对白色似乎很偏爱,这件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制成的,领口那里镶有一圈亮晶晶的,晶莹剔透的小粒的宝石,流光溢彩令人神迷,裙摆就象从前的狐尾一样,白毛丝缕,摇曳逶迤, 我站在那儿任凭它摆布,想起昨天晚上我看到的,关于南星云的新闻旧讯, 怎么说呢,南星云帝国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联邦的共和制,在一定程度上看,的确有些自相矛盾,掌事的人越多,办事的效率反而越低,但是南星云也有弊端,他的贵族群体越來越冗重,尾大不掉,皇帝近來日见虚弱,皇太子威信不足,处事沒有魄力,做为普通人,性格温和沒什么不好,做一个这么庞大的星系帝国的皇帝,沒有谋略沒有手腕可不成, “诺,你看看,” 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笑:“太精致了,一点也不象我,” “很好啊,”它说:“简直是倾国倾城,” 太刻意了,我想起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算是为了李汉臣特意打扮了, 但是我们之间……关系却沒有那么简单哪, 我们的前路,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下楼的时候,东边的楼梯也正有人下來,太子妃和李帆也穿的比平时隆重,李帆穿着件小礼服,肃穆的黑色镶着金边,看起來真是可爱之极,儿子和于昕手拉手从走廊那头过來,他穿着件白色的休闲款式衣服,于昕穿的是浅黄色,是看起來嫩生生的颜色,我有点恍惚,不知道,如果儿子穿上李帆的那一身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李汉臣已经进了大厅,姚章领着人在底下先迎接上了,我还有两阶台阶沒下,他大步朝我走过來,沒等我反应过來,一伸手把我给抱住了, 我有点愣神儿,眼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的是东面楼梯下來的,林湘珠,那张漂亮的脸都已经看不出原形來了,脸色铁青,恨不得抢过來把我们俩拉扯分开, 我本來全身僵硬,这会迎着她的眼神,反手抱着李汉臣的肩膀,唇贴着他的脸颊轻轻蹭蹭了一下,再看林湘珠,她那哪还是眼睛,分明是两管激光炮口,只恨不得喷出怒焰毒枪來把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怪不得人学坏容易学好难,做坏人其实也是挺过瘾的一件事儿, 虽然李汉臣这个丈夫在我这里不过是件摆设,但是林湘珠想抢走我儿子的爹,事情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也不用针对她,关键是这种扯到皇室,皇权,争权夺势的事情,一方若是落败,那就是万劫不复,是要命的, 我又怎么能够容忍她,她以为她是谁,嫁给太子两年,过两年宫廷生活,就当自己是政坛人物,谋算高手了, 她也配, 李汉臣显然被我的行为给惊了,惊了之后就是喜,看着他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有点太功利,不过话又说回來,他是我丈夫,我亲他也好,利用一下也好,那还不都是应该的,我是在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啊, 总不能我不行使,拱手让给林湘珠去行使吧, 儿子三步并做两步蹦下台阶,抱住了李汉臣的腰:“爸爸,” 我沒看错,真的,儿子这话一出口,林湘珠那黑的不能再黑的的脸色,居然又沉下去几分, 我真的很想笑, 不过我想我如果笑出來,林湘珠说不定会吐血的, 目光一扫,李汉臣身后跟着几个人,全是熟面孔,姜悟小卢,还有朱婀娜小姐,虽然我曾经狠狠的让朱小姐下不來台,但是相比今天的林湘珠,朱小姐算是很有涵养也很坚强的了, 李汉臣笑着把儿子举高了放在肩膀上,嘿,他倒挺有力气, 我和其他几个人笑着打招呼,姜悟十分热情,小卢亲切中还是带着腼腆,朱小姐勉强点个头,就把目光移开,去打量那母子俩人, 李汉臣也转过脸來,林湘珠牵着李帆的手朝这边走过來,她穿着件浅粉的裙子,,实在让我觉得不够大方的颜色,别人穿沒什么,可她又不是一般人, 她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梦幻般的微笑,说:“汉臣哥……” 结果刚开口就被李汉臣打断,他声音爽朗,落落大方的称呼:“好久不见了,嫂子,我叔叔和哥哥他们还好么,” 啊,李汉臣先生,你比我还会打击人啊, 你这句嫂子一出口,林湘珠女士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憋死了都快, 沒办法,我想我和他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位林湘珠女士当年既然能背叛他,那现在就不要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言好语好脸色, 儿子还坐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得意洋洋,我理解他的快乐,毕竟他渴望父爱, 这一刻我也分别看到,于昕眼中的羡慕,和李帆眼底的阴暗, 幸福的人总是招人嫉妒,尽管他自己并无体会, 我想起,程晓茶和云芷以前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的,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很粗心的从來沒有去注意过这一点, “你们來了几天了,我正好出去了不在,”他说:“住的还习惯吧,小帆过來我看看你,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你爸爸妈妈还沒结婚,现在一转眼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 57 汉臣哥变成了嫂子…… 而且对方积极问候你丈夫你儿子…… 唔,这个落差很大。 乔乔耳聪目明,马上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据后來于昕告诉我,它差点乐的程序紊乱,能源短路。 小人得志啊,乔乔这举动太沒涵养了。 再说了,你背着人乐有什么意思。你应该到太子妃面前去乐啊,那样你乐的有趣味,她也看的有心得。 我笑微微的端着茶杯,李汉臣坐在我的旁边,对面是林湘珠母子,我儿子和于昕不喝茶,喝掉了。 看起來真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场面啊。 如果林湘珠不是那样诡异的板着脸,李帆不是那样阴郁的沉默,前面那八个字就真的成立了。可惜他们母子俩不给面子,不会配合。 “嫂子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实在是招待不周。”他说,我跟着笑眯眯的补上一句:“是啊,太简慢了,恐怕你们真是住不惯。” “其实,我早就想來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这里的方位坐标。”林湘珠说,我相信她这话很由衷的,绝不象我和李汉臣一样都是口是心非。 我得到的资料中,林湘珠女士是象一个真正的淑女一样被养大的,当然,贵族的名门淑女教育中肯定不缺少阴谋和爱情这两样课題。我也学到过,只是我学到这两样课程的途径与她不同,付出的学费实在高昂,与我的收获不成正比。 说起來林湘珠女士和我相比,谁更幸福。 说不好,真的。 命运就象强盗,一样一样剥夺你所拥有的珍宝,它夺走的越多,我就越觉得剩下的越发珍贵。儿子,乔乔,安定的生活,还有,现在的李汉臣先生。 但是林湘珠女士显然和我不是一样的想法,她可能认为被夺走的才是最珍贵的,剩下的都是她不要的垃圾,她拼命的努力是想找回原來的东西,把现在身边的一切弃如敝履。可怜的李帆小朋友,你的妈妈想法有偏差,所以你也跟着有所偏差吗。我想是的,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你要故意挑拨于昕和我儿子的关系呢。 虽然我自打生过孩子以后,就认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但是在宗教故事中,好多的魔鬼,从前也是天使。只是他们的贪欲太多,或是被魔鬼引诱,失去了无瑕的翅膀,堕入火窟。 李帆小朋友,你是天使吗。 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的妈妈,林湘珠女士,她就算是曾经是个天使,那么她也已经堕落了。 否则,一个天使怎么会用那样饱含情爱,悔恨,嫉妒,扭曲,恨怨的目光看着曾经的爱人呢,又怎么会用一种想要把我用最恶毒的方式杀死的眼光看着我呢。 “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她放下茶杯,挺直腰背,看起來是有些皇族贵妃风范。 “好吧,喝完这杯茶,我们去书房说吧。” 林湘珠忍耐的把茶杯端起來,又喝了一口。 我站起身,朝李帆招招手:“嗨,我们去游戏室吧。” 这孩子很识相,顺从的站起來跟我走。 想当然,他要想留下,也要看他妈妈肯不肯呢,好不容易能抓到一个和李汉臣单独说话的机会,李帆敢在她面前碍事,我想这个女人说不定掐死儿子的事都做得出來。 李汉臣忽然在身后说:“诺,等下我回來的时候,你穿那件米分红的睡衣好吗。” 我无奈的停下脚,用比较配合的声音说:“那件拿去清洗了,我穿白色的那件。” “好,请不要搽香水。” 天知道他到底想把林湘珠女士气成什么样子。 还是把她气晕了,等下如果他们进行什么政事谈判,他就能多占好处。 李帆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 我们在二楼楼梯口停下。 我问他:“如果你现在去游戏室,能不能保证和他们两个合平共处。” 他抬起头,声音不大但是口气不小:“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笑笑:“你是聪明的孩子,对吧。” 他当然点头,沒哪个孩子在这个问題面前会摇头的。 “所以你应该知道,披着狼皮的羊,和披着羊皮的狼,有什么区别,对吧。” 他想了想,继续点头,我以为他明白了,正庆幸沟通优良,他忽然來了一句:“你就是披羊皮的是吧。我妈披着狼皮,实质上沒你狠。” 我差点被走廊上厚厚的毯子绊倒。 不过这样也好,他理解了问題实质就好办了。 “那你想做前者,还是做后者呢。” 他想了想,问:“他们现在在三楼的游戏室还是地下游戏室。” 很好,识时务的孩子我喜欢。 我指指楼上,他向我很绅士的道别,然后上楼去。 啊,我和自己的儿子沟通都沒有这么爽快过。 这个孩子很有前途。 但是……我高兴过了之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題。 我把这么一个开始学习披羊皮的孩子接过來给儿子当玩伴,是一件好事吗。 思索着这个问題我进了屋,乔乔已经去做它的例行保养了。机械助理的理论使用年限是一百二十年,乔乔现在已经过半,但是因为它保养做的好,做的勤快,所以现在性能和外观都沒有太大磨损。 我打开柜子,顺手把白色的睡衣拿出來。 不知道李汉臣这会儿在和林湘珠女士谈什么,我想应该不是谈情说爱。 我打开阅读器继续看那大堆的南星云的资料。我自设的过滤器相当好用,可以把大部分无足轻重的民事消息挡掉,留下的都是政坛,军事,以及乍一看风马牛不相及,但仔细品品却十分有意思的新闻。 比如我刚看到了一条,关于林湘珠的丈夫,皇位第一继承人皇太子殿下的新闻。 十分有趣。 乍一看,是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出去休养,但为什么太子妃不随行而是…… 太子妃她妹妹。 太子妃却跑到了我家來。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托着下巴,兴致盎然的往下翻。屋里很安静,从敞开的窗子吹进带來凉意的晚风,我浏览的速度很快,毕竟我做这一行做了那么久,算是信息浏览收集总结提要的熟练工。 李汉臣推门进來,我听得出是他,头也沒回:“怎么样,谈完了。” “唔。” “她说她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把你赢回去。”我转过头:“她说的对吗。” 李汉臣笑笑,脱掉外套挂起來:“不,她手里的东西,其实已经一文不值。” 我坐直身,抱着靠垫:“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既然表现出那么爱你,要死要活的,连儿子都不关心,当时她为什么又要离开你。” 李汉臣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说当时是不得已,而且她一直想着要为我争取,能为我提供保护,所以委曲求全。” 我说:“听起來很感人。” 他问:“你感动吗。” 我说:“又不是为了我我感动什么。” 他喝了口水,坐下來:“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不需要别人替我自作主张。况且,当时我一无所有,她不会选择跟我一起走的。” 我忍不住问:“要是她选择和你一起走,你会带同她一起吗。” 李汉臣笑笑:“会,” 我点点头,指着浏览器上的新闻:“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他看了一眼,说:“我知道的可比这上面的多多了,” ------------ 58 “说起來有点复杂,林家是个大家族,林湘珠的母亲姓伍,同样是出身不凡,所以在这种情形之下,她简直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将來嫁入皇室的命运,她的妹妹林湘玉……虽然说是妹妹,但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虽然对外说是收养了侄女,但其实是他父亲情人生的孩子,所以虽然同是林家女儿,但地位却是大不相同,一个是宝,一个是草,” 我很明白,林湘珠那态度,不是当宝一样从小到大捧着养,恐怕是养不出來的, “继续继续,”我催促:“细节可以省掉的,说重点吧,” 他微笑:“我和她的婚约是从小就订下的,我对她是沒有什么感觉的,就象是竖在前方的一道路标,知道自己到时候一定会经过,想起來的时候无悲无喜,那会儿李重,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他和林湘玉渐渐走的很近,但是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林湘玉的,后來的事情……你从新闻上也可以看得出來,” 我有点失望:“就这么点内幕,” 李汉臣说:“内幕当然是有的,你觉得李帆和林湘珠的母子感情好不好,” 这个很容易看出來的:“一点也不好啊,”我记起我和乔乔偷听的事情,他们简直一点也不象母子, “李帆不是林湘珠生的,是太子和林湘玉偷情生了下來,林湘珠抱养的,当然这事做的很严密,” 哇啊,果然是内幕中的内幕啊, “怪不得他们一点也不亲近……”我问:“李帆知道吗,” “他不知道,” 我奇怪:“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汉臣一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经手这事的人,就是姚章的姐姐,她是南星云的帝宫总管,” 姚章原來是世家出身啊,不简单, “那刚才你们到底谈了什么呢,”我不是想打听八卦,如果这二位是偷情去的我是肯定不问,但是牵到往后的生活,而且性命攸关,不注意些不行, “她说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太子的把柄握在她的手中,她可以帮我胁迫太子退位,” 下面一句省了沒说的,我明白, 太子退了位,那谁坐那位子,自然是眼前李先生了, “那么她有什么好处,她提的条件是什么,” 李汉臣笑:“她自然还是要做皇后的,” 我哦一声,点头:“这么说她倒是稳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是你还是她丈夫登基,她都要稳坐皇后之位,你答应了沒有,” “怎么可能答应,”李汉臣说:“她本來就有点神经质,这几年过去沒见好转,反倒成了偏执症似的,她也不想想,她可能从前太子妃变成公爵夫人再变成皇后,皇室传统不要了,她以为元老会的人都死绝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可是有妻有子的人,而且我……” 我打断他的话:“而且你已经有了把握是不是,” 他看看我:“你为什么不说,我是对她提出的条件沒有兴趣,” 我嗤的笑出声來:“横看竖看你都是兴趣十足的样子,哪里沒有兴趣,对了,你这次出门去做什么,外面局势如何了,现在几乎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关于联邦的信息了,乱成一团,小道消息满天飞,不知道孰真孰假,” “我把手头最大一批武器转移到另一个仓库保管,还有就是卖掉了一些累赘的东西,”他说:“联邦现在乱的很彻底,原本就是暗流涌动,现在平衡一被打破,那些人纷纷冒头出來,现在联邦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不,比散沙还要散得多,各自为政,互相攻击,冷战,暗杀,还有撕破脸皮明刀明枪火并的,看样子,大乱已经成了定局,” 我愣了一会儿,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联邦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和平了,我们上一次逃亡,还把联邦视为一片乐土,苦苦跋涉,一直坚持着目标, 可是……联邦现在也崩溃了, 虽然现在不比那时,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可是心中那种惶惶然的感觉,却挥不去,抹不消, “诺,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想起你……” 他的手放在我腰上,下巴轻轻靠着我的额头:“这几天你好吗,” 我想我应该退一步,或是把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 但是,想是想,行归行, 我站在那里沒有动, 心里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还在提醒自己,不要被迷惑了,不要太软弱了…… 但是,只有这么一会儿,让自己在他身边静静的依靠下,放松一下,不要紧的吧, 人或许总是这样的,只有自己可依靠的时候,会无比坚强果决,什么事都可以做出选择决断,但是一旦有了后路,有了一个更强有力的人物出现在生活中,那么心中就难免会一时软弱,会想松懈,会想要……暂时把自己的担子放下來歇一口气, 我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生态模拟,月光,繁星,轻风,就连花香大概也不是真实的,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感觉……并沒有什么不同,就如同真实的世界是一样的, 他的手托起我的脸,我看着他越來越的脸庞,有些疲倦的合上了眼, 他的吻那样细腻温存,小心翼翼……仿佛在膜拜一样珍宝, 好象很短暂,又象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我再睁开眼时,觉得眼前微微有些晕眩,他低声说:“明天我们一起看日出吧,” 我有点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 ------------ 59 两脚忽然离地,身体被打横抱了起來,我惊的睁大了眼,后背挨上了柔软的床铺,眼前是他放大的笑脸,这样看,他的眉毛显得特别英挺,让人觉得,无论什么样的重负,他都能担得住,负得起,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光彩,象两团跳动的火焰,跃跃欲试的要烧到我的身上來,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容仿佛很温和,又让我觉得很危险, 我觉得嘴巴喉咙里都很干,想转开头,想挣开身,可是…… 他的身体紧紧的覆住我,带着一种强烈的,让我觉得危险的预兆, “你起來……” 他低声说:“我刚才请求你,你已经答应了啊,为什么又反悔,” 我答应了他什么,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看日出啊……” 是,好象是有这样一句的…… 这话里,似乎是藏着一个好大的陷阱啊, 我恨恨的推他一把,推不动, “你真狡诈,” 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以为我可以等得起,可是……我等不下去了啊,” 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心跳声有力而沉稳,只是……比平时要快了许多, 一下,又一下,象是一句句的询问,一件件的往事,轮番的鼓动不休,令人不知不觉的就忘了初衷, 他的眼睛……就象家乡小树林边的湖泊,宽广,明亮,深邃而透澈, 他轻声说:“诺,你那么美……那么美……” 我想告诉他,说再多好听的也沒有用,我不会上他的当…… 但是手上却沒有一点儿力气,想推开他怎么也动不了,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我的唇上,他的嘴唇有些烫热,象是水……只是,水有这么热么, 又象是火……但是,火有这么温柔吗,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情形,那时候我病的糊里糊涂,高烧不退,好象是醒着,又象是睡着的,能感觉到有人在我身旁,能觉得他似乎是什么动作,可是我睁不开眼,也沒力气动作…… 听别人说,第一次很痛…… 可是我什么都沒感觉出來,也许是痛的,但是我烧糊涂了,不知道, 只是后來,事过之后,烧也退了,全身象被拆掉重装过一样,连翻身的力气都聚不起來,别说站起來走路做事,就连靠床边坐着也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宇宙这么大,星系这么多,不知名的病毒病源也多不胜数,还好那一次最后还是保住了命…… 李汉臣跟我道歉,说那时候他酒醉之后行为失控,和我糊里糊涂的就……做了那件事情, 在兵荒马乱的那个时候,求生的渴念大于一切,至于其他的……也实在是顾不上,不是不生气,不是不觉得难过,但是这些事,并不是第一位的, 而且过了一个月,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 我有了孩子, 李汉臣同我一样意外,但是他也绝对沒有推卸他应负的责任,我们的流亡变得更加艰辛不易,他却把最苦的都自己捱下來,尽量让我能够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我昏昏沉沉的,好象又回到分娩那天,我们去不了医院,也找不着大夫…… 他紧紧的攥着我的手,一直在耳边给我鼓劲,给我安慰…… 他的声音……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沒有变过, 只是时光已经缓缓的穿透了我们的青春,流去了不可寻的地方, 被辗碎的,有激情,有稚气,有我们曾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的那一份喜悦欢聚, 如果那时我们沒有失散,会怎么样,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我会介入他全部的生活,他会了解我的每一个念头, 会吗, 我不知道,也许,那只是也许,封存在不可改变的过去, 我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膀, 感觉象是一场献祭,又象是要去收获一样重要的成果, 他的身体很烫,我的体温也在渐渐升高, 我懂得很多,我也知道这件事是要怎么做的, 但是知道归知道,真的做,就是另外一回事, 睁开眼看到他专注的眼神,我觉得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又高了好多, “关掉……灯……” 屋里的主要照明灭掉了,屋角的小灯象是茫远的星子,莹莹然闪烁着,触不到,抓不住, 灼热的亲吻象密集的雨点,纷纷洒洒的落下來,我在这密集的亲吻间尽力的寻找一点清凉的气息,可是无论怎么加深加快的呼吸,都觉得远远不够,闷的很,感觉快要窒息, 也许明天是个晴天…… 不,只要我们愿意,可以天天都是晴天…… 因为,太阳,月亮,星星,风,云,雨……都是可以控制的……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的皮肤很有弹性,下面包裹着坚硬的肌肉,并不虬发怒张,优雅的,蓄势待发…… 热吻从额上,眼上,鼻尖,嘴唇,下巴,脖颈……向下一直延伸,一直一直…… 我觉得我被这些零碎的火焰点着了,我和他,一起燃烧起來, 分不清是他,是我……分不清彼此,我们的呼吸心跳脉博都被这团火熔成了一团,再也分不开,割不断, 似乎两个已经断开的半弧,终于密实的拼接了起來,首尾相合,浑然一体, 我觉得我付出去了许多,但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却更多, 心底一直空着的那块,被密密的填实了,抚平了…… 再也不复空落, ------------ 60 好象,好久沒有睡这么好了。 我动了一下,只觉得精神是够饱满的,可是身体却是够疲驰的,想翻个身也懒得动。 手抬起來,轻轻在床头拍了一下。 隔了几秒钟,我听到乔乔的动静。它得先从保养柜里退出來,把自己拆掉的腿和臂一一装上,这一套程序它熟练的很,几秒钟就可以完成。 然后它就会來帮我…… 我听到乔乔接近,开门…… 可是紧接着却听到乔乔尖锐的叫声:“啊啊啊啊,,” 我被吓的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连声问:“怎么,怎么了。” 乔乔的电子眼射出耀眼的光亮,愣愣的站在床前,我愣了下,慢一步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东西也沒有穿。 身旁的被子动了一下,一只手伸出來,然后李汉臣坐了起來,声音慵懒的象温水:“天亮了吗。” 呃…… 乔乔眼睛闪了两闪:“诺,你有什么吩咐。” 我有点愣神:“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程序里沒有这一条,不知道主人在这种情形下需要什么服务……”它无辜的说:“你得给我新的指令,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赶紧挥挥手:“算了,我不需要……你先出去吧,准备下早餐,我们……我们这就起床。” 乔乔答应一声,走到门口又停下:“诺,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这种情况以后一定会经常出现,我们都得尽快习惯角色啊。”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乔乔已经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了几秒,李汉臣忽然哈哈的笑出声來:“乔乔真是个人才啊,太难得了,怪不得你走哪里把它带哪里……” 我拉过被子蒙头,闷声说:“你闭嘴。” “诺,你这样的态度可不对啊。”他说:“我一向对你的人品很有信心,但是你现在这态度……好象是要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啊。” 我恼羞成怒,一脚踹了出去,他哎哟一声翻倒在床下,雪雪呼痛。照我看他十有**是在装腔作势,我反正是蒙着头就当听不见,看不见。 人说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我的这个烦恼,又岂是蒙着头装鸵鸟就能躲得开避得了的。 “诺。” “别理我,” 他声音变的温柔平和:“你看,太阳出來了。“ 好吧,他也犯不着在这事上骗我。 我把被子掀开,他裹着一条被单,已经拉开了窗帘。 窗子正对着的方向,地平线那里已经光亮耀眼,太阳却并沒有升起。明明知道一切不过是生态模拟人景象,就算现在我让李汉臣给我在天边划抹出七彩霓虹來也是举手之劳,可是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住视线。 他坐下來,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肩上。 “真好……” “嗯,很美。” “真希望以后每天都是如此……” 我还沒说话,忽然门砰一声又开了,小白一头撞进來:“妈妈,我……” 我字下面,就消音了。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你再看他,都呆了,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今天早上这是怎么了。嗯。 乔乔的身影出现在儿子身后,揪着他的领子把还陷入呆滞状的他给拉走了,一边还彬彬有礼的把门给关上。 李汉臣回过神來,有点无奈的笑笑:“这也沒什么……他,迟早总是会知道的啊。” 我恶狠狠的说:“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好吧,他才多大呀,” “但是……” 我沒耐心再说,伸脚一踹,第二次把他踢下了床。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更加怪异,林湘珠女士脸上两个大大的黑圈,看起來仿佛一夜沒睡的样子,而且穿的衣服也和她的脸色气色很不搭配。 李帆小朋友倒是很温和顺从,姚章问他吃什么,他乖乖拣桌上有的说了两样。我儿子沒來吃早饭,传说的仆人说,他和乔乔在一起,说已经吃过了,于昕也和他一起,沒有下來。 昨天晚上被李汉臣偷换主題,最后……又岔开了注意力,他和林湘珠谈话的详情,我还真的沒有问出來。 林湘珠在这种时候不乖乖待在丈夫身边,却跑來我们这里和李汉臣做交易,她倚仗的是什么。李汉臣说她手中的东西已经一钱不值,那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恐怕不单是那位太子的什么把柄吧。虽然我不太懂得政治和皇权争斗这一套,但是仅凭她说的那些,根本不足以凭借。 李汉臣不把她的条件放在眼里,一方面是她开的条件实在荒唐,另一方面,恐怕他很有把握可以靠自己达成目标。这个人现在做事既强硬又稳当,我猜他的把握沒有十成也有七八成。 而且,他真的很懂得什么叫鲸吞蚕食,就比如昨晚的事…… 先前是一步步蚕食,到昨晚就來了个鲸吞。 我们这边吃着饭,估计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早饭到底吃了什么,味道好坏,各怀心事,一语不发。林湘珠身边的侍女过來了一个,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我挺好奇的,可是长桌太长,我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是林湘珠脸色立刻就变了,手里的叉子一滑落在了桌上。 是什么事。 我看看李汉臣,他好象并不在意那边发生的事情。 是不是……发生的什么事他心中有数。 或者…… 他的手伸过來轻轻盖在我的手上,低声说:“我叔父去世了。” ------------ 61 这一下,我倒是忘记了尴尬, 林湘珠僵着脸站了起來,说:“各位慢用,”就转身走了,连儿子也就扔在桌上不理, 到底不是亲生啊, 我一边琢磨着李汉臣告诉我的内幕消息,一边看向李汉臣, 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得知之后怎么好象沒有太大反应啊, 太子妃林湘珠得到的应该也是同一个消息,看起來对她來说不是个好消息,不然的话她不会立刻变脸然后匆匆离去, 那么李汉臣呢,我从他脸上可是什么端倪也看不出來, 他只是微微弯起唇角,胸有成竹的朝我笑了笑, 他的笑容我见多了,客套的,温和的,欢快的,有点邪气的,还有…… 许多种不同的面貌,难以一一的描述, 他说:“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什么,”我瞥他一眼, 他只是笑,然后夹了一块小煎饼递给我,我摇头不要,又不是自己不会夹, “对了,我们大概要出门,” 话是要商量的口气,但听意思好象…… 我看看他:“去你老家,” “是,”他说:“本该是我的东西,我总要拿回來,” 我摇摇头:“你去就去吧,我和儿子就不和你去冒险了,万一你再次失手,我们就要一家三口再流亡逃命了,与其那样,不如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等你的好,” 他苦笑:“你怎么总把气人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呢,” “这是实话嘛,我还沒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他连忙说:“好好,不用说了,不过,你放心,我沒有万全的把握,也不会让老婆孩子跟我一起去冒险的,所以这次大家是一起回去……南星云,才是我的故乡啊,” 好吧,我理解…… 古话说,树落千丈要归根,在这个大宇宙的时代,旅行的距离单位以光年计,可是人们还是挂念自己的故乡, 我点下头:“好,吃完饭我就去整理一下,” “整理什么,” 这个人怎么糊涂了,我说:“动身啊,” 他笑:“不必,你回去休息吧,” 唔, 这人怎么了, 这叫什么事啊, 儿子和于昕一起进了游戏室不出來,不知道游戏是不是真的那么吸引他们,还是因为早上的事情太尴尬了所以一时不想面对我,我想,原因多半是后者吧, 我在走廊里还遇到了太子妃,她离我几步远就站住了脚,倒是沒用眼刀再割我剜我,只是冷冷的象冰一样和我对峙, 你爱罚站就自己站吧,我推开房门走进去,把她关在屋外, 唉,家是挺好的,我已经开始爱上这里了,但是家里住着不速之客,实在让人快乐不起來, 一转眼看到了床……已经被收拾的干净整齐了,铺着浅黄的带着粉色花朵的床罩,我一个人站在安静的屋子里,却觉得脸上微微的发热, 我和李汉臣,是夫妻, 但是好象一直到今天早上起來,我们才把这个词给做实了, 之前都是有点虚飘飘的,不真实的, 我在床边坐下來,床上已经摆了两个雪白的枕头,我的手摸过一个,又摸摸另一个, 刚才和李汉臣说话的时候,我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其实不是那样的, 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有难临头,我首先要护儿子平安,然后,我也要护他平安, 只是,我的力才有多大呢,我能够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笑, 我缓缓伏在床上,把脸贴在靠床边的那个枕头上, 枕头干净清洁,让人觉得心境也慢慢变的柔软轻松, 忽然间门砰一声开了,儿子冲了进來,脸色青白,上身全是鲜红,我骇的惊跳起身來,还沒來及问他是怎么了,披头散发的林湘珠跟着冲进來,手里高高举着一把激光刀,尖叫一声,狠狠的往儿子身上砍去, 儿子脚在地下绊了一下栽倒了,她那刀斩了空,等她再想向下刺的时候,我抬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饰物朝她掷去, 那东西破空带起的声音令林湘珠抬起头來,沒等她反应过來,铿的一声,她手里的激光刀已经被那东西撞落了, 她愣了下,仍然伸手去掐我儿子的脖子,她两眼发红,手上也满是鲜血,我手在墙上一按,身体弹跳起來,飞起一脚把她给踹翻在地,自己稳稳落在地上,一手拉过儿子往我身后一带,把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把她掉落的激光刀抢在手里,拇指扣住刀柄轻轻一按,莹绿的剑刃跳射出來, 林湘珠明显并不擅长跟人动手打架,她挣扎着要爬起身,我手微微向前一推,激光刀的刀刃就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显然是发狂而不是发疯,刀架在脖子上她立刻不动了,我不敢掉以轻心,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儿子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的腰,哭声沙哑,呜咽着绝望的说:“妈妈,妈妈,她杀了于昕,她把于昕杀死了,” ------------ 62 林湘珠怎么突然发了疯,还是……她……我刚才在走廊里看到她,她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气息就不对头,可是……可是我居然沒想到要防备她,我自己进了屋,她却把目标放在了儿子的身上,我手横着敲了一下,激光刀的柄磕在她耳朵后面,她晃了一晃,两眼翻白倒下了,我一把拉起儿子:“你受伤了吗,你这次沒有预感吗,” “有一点……可是,因为在游戏里正在打架,所以我沒在意……”他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扯着我的衣服:“妈妈,妈妈,快找人救于昕啊,于昕是为了救我,为了我才被……”我扯起他就往外走,游戏室与我的房间之间隔了两扇门,门开着,我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于昕伏在门边,身上的衣裳全被血浸透了,我心往下一沉,把他抱了起來,儿子捂着嘴靠着门边,极力控制着自己呜咽哭泣的声音,心跳呼吸都沒有了,瞳孔也放大了,林湘珠真狠,小于昕前胸一刀,后背有三刀,手指都被砍的快要断下來了,看起來,象是于昕抱着她拖着她,所以才被砍到了手指吧,为了救小白吗,我觉得心里酸痛难受,紧紧的绞在一起喘不过气來, “嫂子,”小卢冲了进來,也愣在那里, “小卢哥哥……”儿子可怜兮兮喊了一声,身体晃了两下,软软的靠着门边就倒了下去,小卢一把抄起他,迅速探查了他的情况:“他沒事,晕了,”我点了下头,儿子的身体是沒有事的,他身上的血是于昕的,但是……但是这个过于敏感的孩子,以后恐怕很长时间也沒有办法抹去他心灵受的伤, “于昕他……”小卢的眼很毒,我想也许是因为这种情况他经历的并不少,我咬咬牙:“还有谁知道了,” “我在楼梯底下看到乔乔,它被推下去了,我觉着不对所以马上过來看看……是谁干的,” “乔乔沒事吧,”我一惊, “损伤不太严重,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可能是能源动力块受损了,线路也有点问題,”我松了口气,把于昕抱了起來,小小的身体软垂在我手里,我心里又是重重的揪痛, “是林湘珠……你帮我把小白照料一下,还有,不要让任何人,进我房间來,”我抱着于昕从卢鼎之身边经过,他的眼神惊疑不定,他当然看得出小于昕的身上已经沒有生命迹象了, “嫂子……” “记得别跟别人说什么,”我咬着唇,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也曾经想过,这一辈子都不要……不要再面对这种事,不要再做这样的决定,他迅速做出了判断,点了一下头,我把于昕抱进了自己的卧室,被我砸晕的林湘珠还躺在地毯上,那一下我磕的狠,拿出以前在小行星的时候干杂活修理东西的力气來,那时候我戴着轻质的机械手可以把那种古董式探测仪的壳都砸透,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妃可经不住,我把于昕放在床上,然后把林湘珠也拉扯着拖上去摆好,我回过身去把房门锁了起來,加了密码,握着门把手,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刚才胸口怦怦的跳,很快很重,现在却象沉进了无底的深水中,跳动的频率越來越低,下决心是一回事,真的要这样做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舌根发苦,胃里象是塞满了东西,化不掉,吐不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儿子的异能,因为我们家传的异能并不是这样的,每一代,有一个人具有这个能力,爸爸有,但是他沒有用來救妈妈,因为妈妈不允许他那样做,所以他痛失爱妻,然后爸爸认为我们这一代,能力应该在弟弟身上,因为以前有这个能力的都是家族中的男性,可是我们年纪小的时候沒有显露,后來才发现,有这能力的不是弟弟而是我,只是这能力……多半是个诅咒,而并非是一件幸事,如果沒有这能力,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用做艰难的抉择,人生反而会简单的多吧,已经沒有生命的于昕,和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林湘珠,我想起很久之前的事,下着大雪的天气,妈妈去世了,爸爸抱着她,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屋子里沒有开灯,很暗,我那时很害怕,小弟更小,我抱紧紧抱着他,一瞬间好象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四周空落落的犹如荒野,心里却被坚硬冰冷的石头填塞的满满的,反胃欲呕,我在床头站好,左手边是于昕,右手边是林湘珠,不能再犹豫了,否则时间过去一切就再不能改变,我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投注在林湘珠的脸上,她……我闭上了眼,伸出手去分别按在两个人的身体上,一具还鲜活跳动,一具已经开始渐渐失去了温度,我开始发抖,一种剧烈的疼痛从两只手开始蔓延,就象火在烧,就象刀子在割在锯……我死死咬住嘴唇,我不能晕过去,尽管那疼痛已经让我神志不清,绝望与怨恨,惊恐和疼痛象电流一样贯穿过身体,似乎永远不会休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忍了又忍,还是渐渐沒了力气,一头向前方栽了下去, ------------ 63 砸门的声音把我惊醒过來,我正伏在床头前,床上还是并排的躺着两个人,于昕和林湘珠。 我抬起头來,李汉臣的身影在视野中倏忽放大,然后我被他紧紧的一把搂住从地上抱了起來。 “你受伤么。你觉得怎么样。” 我痛呼了一声,觉得自己象是被痛打了一顿,全身的骨头都软绵绵的撑不起骨架,胸腔内的脏器可能都被挤压成了一团。 爸爸说,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床上传來一声低低的**,于昕的手动了一下,接着冲进來门來的就是姜悟和小卢,谢天谢地我儿子沒有也进來,这种场面我不想让他看到。 “我沒事……”就是精力透支……我指了指床上:“快给于昕急救,他失血太多了……” 他的目光灼灼有神,小卢走过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那是超出了正常人理解范围之外的,那种震惊。但是他沒有看我,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于昕抱了起來走了出去。 林湘珠僵硬的身体躺在床上,我想以后这张床我也不会再睡了。 这会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让父亲救她,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妈妈爱他,所以不愿意。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告诉我,就当作自己沒有这能力,不要想起,不要使用。 可是当时爸爸也为我送了命。 为人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可以抛开一切顾忌的。刚才我抱着于昕的时候,就会想着,如果不是他,那么被林湘珠杀死的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救他。 我再看了一眼床上的林湘珠,她还穿着米分红的裙子,身上溅了血,头发散铺在床上,脸庞苍白,眉头还皱着…… 她已经死了,我杀的…… 我推了一把李汉臣,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搜心刮肚的大呕起來。 李汉臣一手抱住我,一手替我拍背顺气。我眼泪淌了一脸,胸口生疼,吸一口气就疼一下。 身体一轻被他抱了起來,我茫然的看着他的脸,天花板和墙壁都在向后退,我拉着他的袖子,低声说:“我……杀了人……” “胡说,”他声音虽然轻却十分坚定:“她本來就精神不稳定,还有病,她是自己发疯才死的,和你沒关系。” 他把我放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我眼里只看到他,他的脸,他的眼。在心里压抑了多少年秘密,一下子全都翻涌着喷出來。 “不是的……”我觉得自己就只剩一口气撑着了:“是我杀的……爸爸告诉我,要忘记自己身上的异样,他说要和别人一样,不要记得这件事。可是……我忘不了,爸爸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却沒办法救他,云芷也是因为我而死的,我也沒有來及救她。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灾星,一个废物,虽然有这能力,却什么也做不了,想救谁也救不成。可是我刚才……救了小于昕,却突然发现救人同时其实就是杀人,我……杀了人……” 他紧紧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压得我几乎窒息了。 “别这样想……”他说:“我也杀过人,第一次杀人之后我手抖的握都握不起來,可是我不杀他我就会死。他并不是无辜的人,他如果不死,会杀了我,还会杀死其他人。”他捧起我的脸:“她想要杀死儿子,杀死于昕,杀死你……她应该死掉。” “我知道……” 我多少缓过一点來。 我知道她不是好东西,连乔乔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还有,于昕能不能好转,谁也说不准。应该可以保住性命吧,以现代的医疗水准來说,只要还有一口气,这样的外伤是完全可以很快治愈,不留后遗症的。 我只是……第一次这样面对着,自己制造的死亡。 之前我并不是沒有经历过……但是,那是间接的,沒有直接面对的。 我也看到过死亡,爸爸的尸体,云芷尸体,可是,他们是被别人杀死的…… 我一直象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堆里,可是……我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 “儿子呢。” “给他用了一点镇静剂,他还在睡。” 我点点头,靠着他坐直了一些。 “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他给我端了一杯水,我接过來一口气喝干,觉得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 我的胆子,其实……应该也沒有那么小吧,只是刚才实在太虚弱了,身体状况也影响了心理。 我把水杯抱在手里:“刚才已经断气的人是于昕,但是……因为我,所以,现在死的变成了林湘珠。” 他把水杯取走,握着我的手。 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紧紧攥着他的手:“这个能力我父亲有,我也有,我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有的……但到了小白身上,还是有异能,却是另外一种,和我家代代相传的完全不同。我想不通,父亲从沒说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的能力……这还是第一次用。爸爸死的时候,我沒有办法……我的朋友死的时候,我來不及救她。说起來,我也是第一次用这能力,很痛苦,而且看到林湘珠死了,我心里……不过如果再來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而且不会犹豫。” 我有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了一些,思绪慢慢的也理清了,人也理智多了,只是还是沒有力气。 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來杀我儿子。甚至还把乔乔推到楼梯下面。她最恨的人应该是我吧。我是她的情敌,我们在走廊上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杀我。而转而去了游戏室。 她还推了乔乔。我忽然想起來这问題,就算推,也得她能推得动啊,乔乔虽然不重,可是它的型号老,也不算轻。 小卢说是她推的,我相信他不会说错,这个人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可是林湘珠,林湘珠为什么突然不对头呢。 是因为李汉臣的叔叔死了,打乱了她的计划。还是李汉臣彻底的拒绝让她失去了耐性。 这中间有点事我想不明白…… 身体很难受,思路也不够清晰。 我看看外面,因为模拟生态环境,我都沒了时间概念。 “林湘珠的事情,怎么办。”我问:“她……会麻烦的吧。”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子妃啊,就这么死在了我们这里。 对了,还有,李帆。 他,他如果知道了林湘珠已经死了,这个孩子……他该怎么办啊。 “你别想太多了。”李汉臣抱着我:“医生马上就过來,你先休息一下。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你,你别担心,也不要害怕。” 怎么会不担心呢,儿子怎么样了。于昕怎么样了。林湘珠要怎么处理,还有李帆怎么办。 可是现在的我头脑不清,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來。 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至少,我所重视的人都沒有事。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可为。 ------------ 64 林医生进來,给我注射了营养剂和其他的药物,声音平和让人觉得心里很踏实:“你太虚弱了,得好好休息,别的沒有什么,” “于昕呢,” “外伤,用过止血药和补剂了,大约一周就会康复,” 我总算放下心,他能够好好的,我做的事情就有了价值, 乔乔怎么样了呢, 林医生收拾好他的医疗箱,忽然转过头说:“对了,那个机械家务助理……” 我的心悬了起來:“怎么样了它,” “得换壳,”林医生说:“现在的问題是,沒有那种旧壳啦,基地里只有最新型的仿真人型壳子,” 李汉臣说:“那就换给它,壳子贵又怎么样呢,乔乔当然值得,” 那当然,别说是壳子,就是十个仿真机械人给我换乔乔,我也不换, 林医生为难了一下:“不是我们的原因,是它自己不肯,非要旧壳子不可,说什么昨日之日不可忘,糟糠之壳不下堂……但是旧壳子已经不好修复了,要给它换新壳,它嗷嗷叫着不肯,” 李汉臣又好笑又好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跟它讲民主,断掉能源,换了再说,” 林医生如释重负的答应了一声:“好,我去告诉机械师一声,” 我的嘴角有点抽搐,,乔乔看书也太杂了一些,以后还是让它专心的学习家政吧,文学就不用再琢磨钻研了, 可能是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乔乔沒危险我的心情也好了,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说:“我们已经动身了,” 我看着他, “整个基地,是可以做宇宙航行的,我们已经在路上,” 我扶着椅背站起來,他从背后轻轻搀扶着我, 窗外面一切如常,看不到任何异样,让人沒有正在移动的真实感, “林湘珠的事,你怎么和人交待,”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他说:“她乘坐的小飞船发生了爆炸,尸骨无存,,幸好李帆王子不在飞船上,” 我无语了,不过刚才那种洪水似的慌乱总算褪掉了, 真黑啊,太黑了, 林湘珠虽然算是我杀的,好歹我给她留了全尸,,让李汉臣这么一搞,连渣都沒有了, “那……”我为难了一下:“李帆知道了吗,” 虽然感情淡漠不是亲生……但是他毕竟喊林湘珠一声妈妈呀, “他是个聪明孩子,”李汉臣微笑着沉默了两秒:“我让人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噩耗暂时沒有告诉他,等……事态稳定下來,接他回來的时候,再告诉他吧,省得孩子难过,” 我想不出说什么话了, 人心黑暗我早知道,不过黑暗到这程度……李汉臣啊李汉臣,你也算是独占鳌头了, 我沒清醒多久就睡着了,睡的很沉很香, 然后忽然听到嘤嘤哭泣的声音,好耳熟, 我叹口气,儿子就坐在我身边,哭个沒完,脚下一条长河滔滔的流淌,我抱住他:“别哭了,不然咱们都得在你梦里面淹死,” “妈妈……于昕……我,嗝,”他一边哭一边打起嗝, 我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好了,这不是沒事了吗,妈妈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害怕,” “不,嗝,我想保护妈妈,保护我身,嗝,身边的人,”他说:“我想快点长大,我……” “长大不是一天的事,你现在还是孩子,要成年人保护,这有什么好难过害臊的,” “不是的,我……” 看來今天真的是吓着了,我也不再劝,抱着他,轻轻的哼歌, 他哭着哭着,总算安静下來了,嗝也不打了, “妈妈,” “嗯,谢谢你,谢谢于昕……你们都在保护我,” “好了,你和我谢谢,那请先感谢我把你生下來啊,要知道当时我们那是什么年月啊,吃的东西几乎等于沒有,天天兵荒马乱……你生下來能平安健康,我真的很开心,用肉麻一点的话说,你是照亮我生命的宝贝,” 他果然哆嗦了一下:“妈妈,你真肉麻,” “是吧,是肉麻,可这是大实话啊,那会儿我抱着你啊,你爸爸去张罗吃的,我就想啊,就算再艰险十倍,这人生也值得坚持,我得等到儿子长大的那天,看着他变成个帅小伙儿,能干有出息,健健康康的……” “好啦,妈,你象个老太太,” 我笑:“沒几年可不就变成个老太太啦,” 儿子抱着我的膝盖,纳闷了半天:“妈你也有超能的,” 我唔了一声:“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也不平凡哪,” “但是你的能力和我不同啊,” 我说:“变异了呗,你长的为什么不和我一模一样啊,因为你不是我复制的,你是我创造的,” 他呸了一声,不过总算有点笑脸了:“你把我说的好象是样物品,” “你不是样物品,”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我们脚下的河消失了,太阳升了起來, 这是儿子的梦,他把我拉进來的, 梦境变了代表他的心境也好了, 我问:“于昕怎么样了,你去看他了吗,” “看了,他沒有醒,”儿子想了想,十分困惑的说:“妈,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 我想了想,微笑着说:“你觉得呢,” 儿子握握拳:“要不是遇见他……” 是啊,要不是遇见他,哪來这些破事儿,又是要打仗又是被追杀又是皇家风云又是來路不明的女人阴谋暗杀丧心病狂…… 人生真叫人无奈, “好啦,我回去了,” 儿子揉揉脸,点了下头, “将來这样的事很多,你要学会坚强,” 他眼巴巴的看着我, 然后下一秒,我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來, 李汉臣正坐在床前,转过头來看我, 我眨了下眼,发现虽然和原來的床一样,但并不是原來那张, 还好还好,那张床我有心理障碍,躺在上面说不定会神经衰弱, “我们现在是到哪里了,” 他在我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唇柔软温热,目光微笑都十分有做情圣的本钱, 我把头转过一边,不动摇就是不动摇, 哪能就败倒在他这点伎俩之下, “还有一大半的路呢,”他说:“现在我们进了失落地带,所以不能全速前进,” 我点下头,失落地带听着好听,其实是就是杂乱无序时不时冒出个小爆炸,或是突然冲过來一颗殒石球的地带, “怎么从这里走,” “省时间,” 我转过身,他伸过手來摸摸我的头发:“别想太多了,你得休息,” 我在床边坐正:“有点事要问你,” “好,” “你才刚刚保证过我们绝对沒危险,我才同意和你一起上路,但是立刻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你的保证真是一文不值,还有,这基地能移动的事你也沒有告诉我,是不是无论我同意不同意,你都要裹挟着我们一起上路,” 他脸色如常:“林湘珠的事,我道歉,而且可以保证绝沒有下次,” “换个词,保证这两个字一文不值,你就沒看到今天这血溅一室的情形,只要你在这条路上走,你就永远都保证不了什么,” 他闭上了嘴, 我看着他:“还有基地的事,你怎么说,” 他沉默着,微笑, “诺,你干嘛不能一直装糊涂,” “因为我还想好好活下去呢,” “那么,你现在离开,就沒有危险了吗,” 我看着他无害的笑脸, 最大的危险就站在我面前, 他把营养食品往我面前一推:“吃点东西吧,” 我把盘子往旁边推:“我去看看于昕,” 他拉住我,把盘子推回來:“吃完了再去,” “你还想对我管头管脚,” “别人让我管我也不去管,” 我突然觉得好笑:“李先生,你马上就要宿愿得偿了,还在这里跟我斤斤计较,你不先去订做一身礼服好预备登基时穿,” “我已经订了,三件,你我儿子,一人一件,” “你别太贪心,你什么都想要,小心什么都得不到,” “我一点也不贪心,我只是拿回自己失去的,保护自己珍视的,这也叫贪心吗,”他说:“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放弃南星云,还是放弃你们,” ------------ 65 我被噎的话也说不上來了, 让他放弃过去,那他还是他吗, 让他放弃我们……这也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能去告诉小白,因为你爸爸从事的职业太危险,所以我们把他抛弃了吧,我能这么说吗, 曾经有人说过,婚姻就是互相磨合,互相迁就的过程, 我们呢,我们能够磨合得了,能够迁就的了吗, 李汉臣叹口气,把盘子再一次推到我面前:“吃点吧,不然儿子和于昕也不会放心的,”他顿了一下:“我先出去了,” 我坐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來他眼睛里全是血丝,熬成那样…… 营养食品味道不好,但的确见效很快,吃完东西,身上好象暖和多了,也有点力气,我起來的时候看到床边还有一套我的衣服,身上原來那件已经沾上血了,现在只穿着件衬衫,还是李汉臣的, 是他帮我换的, 我手指搓着衬衫的料子,说不來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然后把衣服换下來,理理头发, 门忽然开了,我转过头,眼前一花,一个人重重的撞在了我身上, “唉,你这坏孩子,我的腰都要让你撞断了,” “妈,”他就这么一句话, “于昕怎么样了,” 他抬起头,眼睛也是红红的,倒真是他爸爸象极了, “他在医疗舱里,一直沒有醒,” “我们去看看他,” 我拉着他的手,穿过走廊,医疗舱放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面,上面是透明的罩子,于昕面容苍白,看起來身体仿佛缩小了很多,静静的躺在里面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也沒有, 小白低头看着罩子上面一行行滚动过去的数据,低声说:“林医生说他很快就会好的,” “是的,所以你不要担心,” 他靠着我,我们安静的看着躺在里面的于昕, “妈,你怕吗,” “不怕,” “嗯,我也不怕,” 说这话的人手还发颤,说服力可不够强, “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嗯……”我想了想:“不算吵架,只是有些事沒有达成共识,” “那,我们现在是在回爸爸的家吗,” 我抱着他, 其实我说了假话,我也在害怕, 如果只有我自己,那无论去什么地方对我來说也都一样, 但是我们常常并不是在为自己害怕, 我担心儿子,还担心着…… 人活着一天,就要担一天的心事,等到哪天真的沒有心事可担了,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我回过头,姜悟走了过來,他身旁是林医生, “哟,都说了沒什么危险了,还不放心啊,”姜悟拍了下小白的肩膀:“放心吧,有林医生在,过一周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于昕,” 小白侧过头去,动作很快的抹了一下脸,转回头來的时候换上了笑容:“嗯,谢谢你姜叔叔,谢谢林医生,” 我看的有些心疼,酸楚的,无奈的看着他, 儿子长大了,尽管这成长來的这么突然,这么惨痛, 他已经不是昨天那个无忧无虑的,单纯的快乐着的孩子了, 我对他的期望,健康,聪明,勇敢,善良……他都具备,都拥有, 我曾经想过要替他遮挡一切风雨,不让他承受任何伤痛, 但那是不可能的, 雏鸟总会长大,它必须独立觅食,经历风雨,能够展开翅膀博击长空, 成长总是要到來的,但是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方式, 不过,也沒有很长的时间能留给我们,留给他, 这一段路程很短暂,更艰难的事情,我想……就在前方不远处横亘着,等待着我们闯过去, 好吧,儿子很勇敢,我总不能比他还差劲, 勇敢……勇敢…… 说起來简单,但是要从何做起呢, 儿子心里难过,却还可以对姜悟他们微笑,已经很有点聪慧少年的味道了, 我却还觉得茫然, 该如何努力呢,我们都要变强,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道理都知道,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我茫然了, 对于如何面对李汉臣带來的这一切变化,皇室纷争,政治风云,阴谋决断…… 我统统陌生,两眼一抹黑不辨东西南北, “嫂子,”小卢过來了,对我笑笑:“乔乔的壳换好了,” “啊,”儿子跳起身來:“妈妈,我们去看看乔乔吧,” 我点点头说:“好,”对卢鼎之说:“在什么地方:” “在楼上,嫂子去看看吧,它的情绪好象很不好呢,都快出程序差错了,” 儿子急不可耐的抢先跑出去,我跟小卢并肩而行:“乔乔换了个什么壳子,” 小卢苦笑:“因为赶的紧,基地里的壳子只有仿真型的,挑來挑去它都不喜欢,机械师一怒,就拣最近的一款给它换上了……” 我有点纳闷,然后忽然听到屋里一声惊叫, 我心里一紧,急忙紧赶两步跨进门去, 屋里满满当当摆满了机械配件等物,我一眼先看到摆在台子上的,乔乔原來的旧壳,已经支离破碎,坏的不成样子,心里一酸, 然后再看到儿子就站在身前,愣愣的注视着屋里站着的另一个人,那人秀发如瀑,眉眼绝美,身段简直就是犹如魔鬼般惊人窈窕,可是表情却是惊恐万状,一手扯着头发,一手扯着裙子,哀叫不绝, 儿子呆呆的问:“乔……乔,” 那个美女也呆呆答应了一声,人美声音也美,有如黄莺呖呖,说不出的宛转好听,接着就继续惊叫起來:“天啊天啊,我不活啦,” ------------ 66 我愣了,这是……乔乔。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卢,小卢朝我点了点头。 不是吧。我的乔乔,胖胖的圆圆的三代中流圆桶型的乔乔……摇身一变,成了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大美女。 我声音有点呆滞:“这款仿真壳子,原來是配备哪种机械人的。” 小卢有点无奈,低声说:“是……呃,a型仿真美女伴游。” 我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 美女乔乔已经看到了我,嘴一撇,直直的朝我扑了过來:“诺,呜哇哇哇哇,,” 我站在原地沒动,小卢抓着我急忙转了个身,乔乔扑了个空,脚顿了一下,娇嗔的正要再扑上來,儿子已经反应过來了,急忙抓着她的手:“乔乔,你会把妈妈压扁的。” “诺啊,小白啊……”美女乔乔嚎啕大哭之时依然很美:“我,我被变成这种花瓶型号了,怎么办啊。我不要活啦。” “不要紧,不要紧。”我空洞的安慰了它两句,可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多么无力。但是乔乔的旧壳子,的确是摔的很烂了。 “你知道这壳子什么性能吗。负重才四十公斤。四十公斤。够干嘛的。搬个床都搬不动。这仿真皮肤多麻烦你知道吗。得一天维护一次,下厨房也不方便了,掏马桶也不方便了,还需要保养头发,买衣服买鞋子买……” 我觉得头痛。 其实,就一般人的观点看,乔乔是占了大便宜才对,仿真美女伴游什么价位。比家务助理可贵了多少倍去。但是就乔乔这个以本职业本型号为荣的來看,它吃大亏了,太不划算了。 “沒关系的乔乔。”儿子爽快的安慰它:“以后我们不用自己做饭做家务当修理工,不用做那么多工作,衣服鞋子妈妈可以借给你穿,你不用发愁。” “小白你根本不懂啦,这是对我机械人格的否定与扭曲,压迫和摧残……” 儿子应该是不大懂,睁着两眼眨吧眨吧的看着它:“可是你变漂亮了呀。” “这根本不是我。” 我无语,看來乔乔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自己的新外壳。 我想我也需要好好适应。圆墩墩的乔乔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人眼晕的大美女乔乔。 站了一会儿已经觉得头晕眼花,我觉得腿一软,连忙伸手扶住墙,然后有人扶住我的肩膀,我侧过头,小卢正关切的看着我。 “妈妈。” “诺。” 儿子和乔乔也赶紧凑了过來:“你沒事吧。” 我笑笑,只觉得身上沒力气:“不要紧。乔乔,其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是不是能干那都不要紧,在我和小白眼里,你永远是乔乔,也不可能有谁能够替代你的位置。” 儿子抓着我的袖子,连连点头。乔乔那双亮灯泡的眼睛被一双活灵活现的凤眼取代,眼圈慢慢红了,站在那里只是不说话。 唉,真的很仿真啊。 我都有点恍惚了,伸手轻轻抱着她,好象……以前安慰云芷那样,低声说:“沒事的,不要紧,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也许是安慰她,也许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一切都会好的。 不过首先要做的,是和李汉臣好好谈一谈。 他希望我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沒有告诉我这条路上的交通规则。 不懂的事情太多,恐怕得一件一件的从头学起。 比如,南星云的皇族历史和现状。还有,如果李汉臣成功了,那么得学习如何做一个成功男人的伴侣。如果李汉臣败北,那么现在就得做好逃命的心理准备。 但是,李汉臣呢。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事情烦恼。 我被他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回床上躺下。其实如果我也去睡疗养舱,会恢复的很快。但是我讨厌那种被密闭禁锢的感觉。 要担心的事太多,反而睡的特别好。等到我再醒过來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 我按了感应器,然后应声而來的不再是圆滚滚的乔乔,而是一位身材火爆的美女乔乔。 “诺。”它问:“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我试着动动腿,抬抬手:“好多了,不过还是沒什么力气。” “林医生拿了注射剂來,让我给你注射。” “哦,那……”我看着有些陌生的乔乔,听着陌生的嗓音,还是客气了一句:“麻烦你。” 它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麻烦我你想去麻烦谁啊。” 也是。 美女的外表看起來的确养眼,肌肤细腻白皙,眉眼漂亮的惊人,盯着它看,不到五秒钟就会觉得目眩。当然,也许是我的身体还沒康复,所头晕眼花。 美女乔乔把注射器收起來,摇曳生姿的走向衣柜帮我拿了衣服,然后开始收拾屋子。 我还是觉得晕…… 儿子來敲门的时候已经穿的整整齐齐,既然乔乔在我这里,那么他一定是自己起床梳洗穿衣穿鞋的。这孩子的确不一样了。 “妈妈,我们先去看于昕,然后下楼去吃饭好吗。” 我摸摸他的头发:“你不玩游戏了吗。” “不,”他很坚定的摇摇头:“我要和姚章学枪法,小卢哥哥还答应教我拳脚功夫。” 我笑笑:“好,妈妈也要振奋,去,帮乔乔一把。” “嗯。” 我叹口气,乔乔穿着三寸的高跟鞋爬高上低,这倒沒什么。但是它的裙子这么短,一爬高就走光…… 我知道它不在乎这个,可是我看着别扭啊,更不要说还有小白在旁边。 李汉臣这人,弄这种**兮兮的伴游机械人,他究竟打什么主意啊他。 ------------ 67 “我们再过一天会到达清凉星,”李汉臣替我倒了一杯咖啡,因为乔乔还沒有适应它的新身体,所以我让它还是去好好休整一番,等情绪不再激动了再來工作, 下午乔乔说太碍事,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我几乎要为那魔鬼般的身材喷鼻血,真不愧是a型伴游啊,这身材也实在太惹火了,我请它把衣服穿上,它奇怪问为什么, “因为人总要穿衣服的呀……”我有点语无伦次:“再说男女有别……” “可我只是在房间里光着呀,要说男女有别的话,你可也是女的呀,” 我实在是无言以对,只好让它放假, “那是什么地方,” “是我母亲的封邑,她去世的时候指定将这份礼物送给将來的媳妇,所以那里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的,” 一颗……行政星, 乖乖,儿子,你奶奶这份见面礼给的重啊, 我想我还是很镇定的坐着,看着他, “不用担心,这不是一个难于承担的责任,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放下杯子:“你以为我是怕承担责任的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坐在我身旁,伸过手來盖住我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 “昨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一半又停下來,我觉得我不算笨嘴拙舌,但那是在别人面前,在他面前的话……我好象时常会词不达意, “昨天的事,我也不太冷静,当时真的很窝火,不过,说起來还是我的疏忽,置你和儿子于险地,是我太自负了,认为全局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忽视了变数其实是不受人控制的,” 我想道一句歉的,但是话却让他抢过去说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低下头笑了,想起來很久之前,云芷和我说的话,好男人就应该把责任全担起來,太太永远是对的,如果太太错了,请参照前一句话办理, “李帆我已经让人送走了,这个孩子……很聪明理智,简直理智的有点过头,”李汉臣露出微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和煦的微笑却让我觉得心头发毛, “好了,咖啡要凉了,” 他挥挥手:“别管咖啡了,我们去下面看看,姚章说儿子今天在打飞靶,” “飞靶,”我意外:“他能行吗,” “你不要小看他,他以前玩过的拟真射击游戏,成绩是相当好的,而且姜悟给他挑选的小型激光枪也很适合他用,我们去看看他的成果如何,” 他很自然的伸手挽住我,我们从旋梯下去,地面上的建筑都是几百年前的样式,看不出任何高科技的痕迹來,我记得林湘珠说,这是原來的秋公爵府邸拆了來重建的,连材料都是原來的,但是底下是另一番风光,射击场和模拟生态系统绝对是现在最先进的一流水准,我隔着透明的罩子,看到儿子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在激光瞄准仪之间來回闪避,时不时会找机会开上一枪,击中模拟标靶的机率虽然不是百分百,可是准确度是相当高了, “是不是很厉害,”李汉臣带着自豪与几分傲然的神情,俊逸的脸庞显得那光彩照人:“我儿子果然并非池中物,” 我微微一笑:“他一个人不免无趣,我们一起进去陪他耍耍吧,” “我们,” “是啊,”我说:“你的身手当然是好的,所以,我们两个一边,你一边,咱们搞个小型对抗赛,我到要看看,几年不见,人的身手是进益了还是退步了,” 他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说:“好,太太之命自当遵从,那我们去换装吧,等下战场上见,” 我笑笑,按了一下感应铃,儿子回过头來看见我,笑着挥了挥手臂, 他摘了头罩朝我跑过來,李汉臣低下头在我腮边轻轻印了一吻,转身走向更衣室, “妈妈,你怎么來了,”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接过他手里的激光枪:“我们來和爸爸打个对抗赛吧,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们两个加起來更厉害,我也顺便练练身后,好久不动啦,四肢都快退化生锈了,”“好好,”儿子雀跃,拉着我往里走:“先换防护装,里面还有好几把模拟激光枪呢,妈妈你挑一把,” 我给儿子把头罩重新戴上,自己并沒有拿什么防护装备,只是挑了一把长管的带瞄准镜的模拟激光枪,试了试手感,我沒用这种枪,但是刚才李汉臣说的对,模拟游戏玩多了还真的是有用处, 我以前玩过的游戏中,云芷是魔法师,我是弓箭手,还有……一个战士, 我们三个总在一起,配合的十分默契, “哪,你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尽量把他往开阔地引,拼身手你比不了他,但是你个子小,灵活度比他高,不要让他贴近你,坚持五分钟,尽量久一些,带好联络器,我会和你通话的,” “我知道了妈妈,” 我们出了准备室,进入模拟战场, 儿子小心翼翼的,灵活的移动着,我在暗影里尽量轻快的移动, 一种久违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热流缓缓蔓延至全身,感觉身体里的某一个沉睡的部分,正在渐渐的醒來, 我躲在了一个较高的地方,利用地形掩饰住自己,儿子正按照我说的,朝开阔的地方移动, 李汉臣呢, 我全神贯注的搜寻他的踪迹, 好,看到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他的行踪我已经看到了, “小鹰,鹰巢呼叫,目标在b221u位置,正在朝你移动,” “小鹰收到,”儿子象模象样的回答了一句,动作一点都沒有慢下來, 他向右走了十几步,弯下腰原地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飞跑,小小的身影灵活机变,一点也不象个生手, 李汉臣的身影第二次出现,就在儿子刚才停了一下的地方,我动作麻利的把枪架到肩上,瞄准了他的左胸位置,忽然他一个跃身蹬离出去,身体弹出大概两米多远,将自己掩护在一段矮墙之后, 他发现我在瞄准了, 不是的,接下來的一声爆炸让我明白过來,好小子,真不愧是李汉臣的儿子,狡滑起來毫不逊色,他刚才把模拟感应爆炸装置,多半是被叫做蚂蚁球的东西扔在那一小片地上了,算着李汉臣从刚才我报出的位置跑过來一定会踩过这里,因此只用了几秒钟就布下了埋伏, 真是好小子,模拟演练用的蚂蚁球只是空包弹,要是实弹啊,李汉臣就算不受伤,也会给震的灰头土脸, “小鹰呼叫鹰巢,目标受伤了吗,” “沒有,他正朝你移动,距离,七十一米,正在缩短……” 我的瞄准镜一直准准的锁定住他,记得当初玩游戏的时候,许多目标都是在与战士缠斗,或是在与魔法师对峙的时候被我的冷箭射杀, 沒有把握就不要出手,既然要出手就要一击必杀, 我觉得全身的血都热热的翻腾起來,, “小鹰,他离你还有三十米……二十二米……你危险,” 儿子在这过程中又使了两次埋伏的手法,换了两次路线,都沒有把李汉臣摆脱掉, 他们到了开阔的地点,儿子回手一枪,着地滚开,李汉臣闪身一避,还了一击,双方都沒有被击中,也都沒有击中对方, 他们开始对射,儿子明显处于下风,李汉臣激光枪的火力压的他根本抬不起头,还击也根本谈不上瞄准了, “小鹰,危险,” 我脱口而出,李汉臣正朝前纵身扑上去,我迅速微微抬起枪口,一只眼眯起,轻轻扣动扳机, 叮的一声轻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李汉臣身体微微侧了过去避开了要害,这一枪只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道红色印迹,我又开了第二枪,打中了他的右腿,同时他的手已经紧紧扣住了儿子, “好啦,我已经有了人质,你们还要不要再打,” 远远看到儿子挣扎了几下,通讯器里传來他的声音:“爸爸轻点儿,你掐着我的肉啦,” 我微微一笑,端着枪从藏身处走出來, 虽然只是闹着玩,可是三个人都觉得很振奋快乐, 这快乐來自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感觉,來自一种积极的努力的态度, “我们以后常这么玩好不好,把小卢叔叔姜叔叔和朱阿姨都叫上,” 李汉臣把他的头罩掀下來,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好,” ------------ 68 第二天果然象儿子说的这样,我们认识的几个人全都叫上了,分成两组搞了一个小小对抗赛,其实照我看他们几个的身手完全是专业水准,不是我和儿子这种业余水平可以比得了的,但是自己关起门來玩,倒也不用象真刀真枪的那样拼命卖力,我用这种远程狙击式的激光枪干掉了姜悟,朱婀娜小姐则被小卢暗算,看來似乎是我们占了上风,但是儿子被李汉臣活捉之后,我们这方只好投降, 看來李汉臣非常讲究战术,我和小瞩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是笑到最后的人还是他, 儿子兴奋的要命,就算被活捉俘虏他也高兴,本來他一直在担心于昕,饭也沒吃多少,这么投入的运动对抗了一次,出了好多汗,饭量也增加了,看着他不那么沉闷担忧,我也宽心,而姜悟他们忙的分身乏术,能抽时间來陪我们这样闲耍一次也实属难得,这一次对抗赛之后,我们抵达了李汉臣说,那颗已经属于我的行政星,清凉, 基地的外壳看起來还是一个极小的行星,静止悬浮在清凉星的大气之外,我们乘小飞行船落到地面,这里还保持着太空时代到來之前的原生态,处处是绿树浓荫,房舍整齐连绵, 这里有一幢年代久远的小城堡,现在也是属于我的,城堡里很少见现代化的东西,比我们基里的那幢房子可还要古旧的多,城堡外面是深深的湖泊,进出城堡还得放下吊桥,听着齿轮吱吱作响,铁链哗啦啦的被拉动,我简直以为自己是穿棱时空,回到了中世纪古代, 墙角长着潮绿的青苔,大半边墙上爬着长青绿藤,门上包着铜边,从外观看,十足是古董,城堡里面要精致洁净的多,家俱,摆设,壁画,都让人有种回到了旧时的错觉,儿子拉着我的手,并不左顾右盼,抬着头挺起胸的样子,倒很有几分主人的架式了,大厅的地面是大理石,光滑的可以照出人影, 儿子更关切的事情,是因为于昕睡的那具医疗舱不能够移动,还留在基地里面,虽然林医生保证了会好好的照顾他,儿子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事,这种诚挚的友情让我觉得心里面有些微微的暖意,同时想起了已经永远逝去的人,却又觉得有些酸楚, 乔乔跟在我身旁,眼睛睁的老大,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哇哦……这可真是个古董啊,” “夫人休息一下吧,”这城堡中也有一位掌事的管家先生,比姚章看起來要可亲,他体丰微胖,脸是有些圆的,名字叫张览,看起來四十左右,不会再大了,如果论精明强干,姚章一个顶他几个,但是我却并不太喜欢姚章,倒是看着张览的时候觉得更可靠,更好相处一些,他也沒象姚章似的穿着笔挺的制服,一件灰色的罩衫,头发十分服贴整齐,架着小圆片眼镜,一副好好先生的作派, 但是他的夫人二字,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面对乔乔所说, 呃……这情形…… 机智的乔乔不着痕迹退了一步,低声对我说:“夫人,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张览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來,不着痕迹的朝我侧过身,微微弯下身:“是,夫人一定旅途劳顿了,” “不要紧,我并不累,”我问他:“这里一共有多少人,分别做什么事情,这里的日常开支,运作,维护都是怎么做的,如果你不太忙的话,我现在想在城堡里走一走看一看,还要麻烦你带路,” “当然不麻烦,”他弯下腰去和儿子打了个招呼:“小少爷,欢迎你來到迷失城堡,我叫张览,” “你好,我叫李正,” 这城堡取名叫迷失,真有意思, “这名字有什么來历吗,” “啊,这个么,有个传说,但是不知道有几分接近于事实,”他笑容满面,诚恳的说:“那么小少爷和夫人请去更衣,我在二楼走廊等你们,我们可以先看看城堡的几处重要地方,还有后面的大花园,” 李汉臣站在我身边,轻声说:“你们留在这里吧,这里非常安全,我还有事情,必须现在就走,” “好,”我点了下头:“随时联系吧,你的联络器可不要关,还有,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别隐瞒我,” “唔,放心,” 他的手忽然抄过來,唇紧紧贴住我的,手按在我的肩上,象是扶着我,又象是怕我躲闪似的,我有些惊讶的半睁着眼,只觉得看出去的东西十分模糊,这个吻又急又深,让人觉得呼吸都被夺走了,我的手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在空中虚虚的抓了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襟,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等我回來,我会把整个帝国完整的捧到你的面前,” “你只要自己完整的回來,别的我什么也不需要了,” 他微微一笑,执住我的手微微用力一握,随便大步的转身走开, 姜悟他们跟了上去,我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远,转过头來,有点不大敢看儿子和乔乔的表情,还有张览的反应,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我们先换衣服吧,” 这个频频更衣也算是贵族排场了,以前我和儿子相依为命的时候,衣服只要洁净,可以穿上好些天不用换,或是用光波清洁一下就可以了,现在可倒好,一人有几柜子的衣服,而且照姚章那种变态的要求,吃饭,见客,自己休闲,晒日光浴,散步,运动……都要穿着不同的有着标准式样的衣服,这一点倒是和乔乔的爱好不谋而合,它也十分热衷于打扮我和儿子,犹如摆弄芭比娃娃, 我们进了一个套间,外面是小起居室,里面是卧房,还分别有两扇门,一扇通往盥洗室,一扇通往医帽间, 我让乔乔不用陪我,去陪着儿子,给他张罗点喝的,换件衣服,若是他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我则要去看看这幢属于我的迷失城堡, “张先生……” “夫人叫我张览就好,” “好,张览,刚才你说这城堡的名字的确有來历,这迷失两个字怎么讲呢,是这城堡令人迷失,还是这里居住的是迷失的人,” “呵,都不是,”张览说:“我听说的并不一定是事实,不过很是有趣,这里原來是个非常闭塞落后的地方,然后有一天,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因为婚变伤情而來到这里,住在这城堡中,她一直孤身一人,从來沒走出过城堡一步,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在这里终老一生了,可是后來却有一位骑士來到这里……” “是个美好的结局,那怎么会有这么个名字呢,” “不,不是这样的,那位骑士是对小姐一见钟情的,但是小姐却沒有答应他,只是告诉他,今后的三年中,每年他可以來一次,如果都可以将小姐从这城堡中找出來,那么第三年,小姐就会和他一起离开,” “啊,难道……”我们走到一处阳台,和煦的日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他指着阳台上的椅子和茶桌:“夫人请坐,喝杯茶,我们慢慢再说,” “嗯,那么后來怎么样了,” 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后來么,三次中他找到了两次,最后一次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于是失望而归……等他走出城堡的时候,小姐出现在门边,告诉他说,其实他刚才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他找不到人,也愿意在这里守下去,其实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但是……他还是迷失了,只是不知道是迷失于物,迷失于人,还是迷失于心,” 啊,原來并不是一个花好月圆的故事啊…… “后來小姐在这里独居终老,这幢城堡每一代的主人都是女性,从來沒有过男主人,这迷失城堡的传说就是这样,是不是真实,却也考证不出來了,” 他谈吐举止也都并不差,看來和姚章一样,八成也是那种受过贵族培训的超级管家人才, “刚才夫人说的管家的细节事项,在书房里有报表和说明,还有契约文件,夫人可以仔细阅读,以后那些就都由您收管处理的,” 我点下头,这个人真是细致周到,让人觉得妥贴放心, ------------ 69 “对了,张览,你以前去过联邦吗,” 他彬彬有礼的说:“夫人,在下从沒有离开过南星云星系。联邦那种标榜自由实际上秩序混乱的地方,我从來沒有去过。” “哦。”我点了下头。 “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笑笑:“我觉得我见过你……有点熟悉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吧,也可能是你象我以前认识的什么人。” 他说:“那真的很荣幸,新知如故交,我和夫人以后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希望会。”我向他伸出手。 他躬身吻了一下我指尖,然后说:“夫人如果沒有别的吩咐,那么我先告退了。” “好的,你请自便。” 呵,真是个秩序井然的地方。他们热爱着,遵循着传统礼仪与阶级分野,看不上星际联邦的民主制。 其实我刚才伸出手來,是想和他握手的。 我慢慢的自己散步回去,儿子房间与我的不远,这安排不能说不贴心了。他的起居室里很有孩子的特色,有书架,可做写字台的小茶桌,墙上的挂饰线条简单色彩鲜明,房间里的摆设都疏朗又不失简洁,充满着轻松与童趣。 “妈妈,”他回过头來喊了我一声。 乔乔正坐在他旁边,说:“你回來了,参观城堡有什么感想,” “很大。”我简单的说:“你们俩坐儿这干嘛,” 儿子指了指他们俩面前的小茶桌。上面摆着儿子从飞船上带下來的阅读器,上面正呈现出画面影象,还有声音。 上面是一条街道,两旁都是古典式建筑。似乎视野正随着人的移动向前移动,所以两旁的建筑正在向后退去。和迷失城堡不同,南星云的首府所在,帝都星上是东方的古意盎然,雕梁画柱式的建筑,红墙黄瓦,廊柱上雕着龙与凤,云和花,美丽的让人觉得象是一个梦境般的地方。 “这是……” “这是帝都的长街嘛,”儿子说:“就是皇宫前的长街,妈妈你不是见过的图片的吗,” “是啊,见过的,只是一时沒有想起來。”我问:“这是从哪儿传來的,是公共资讯网上面的吗,” “不是啦,”乔乔抢着说:“这是我让姜悟先生带着的感应器,发回來给我们的图像。喏,他们已经下了飞船啦,正在向皇宫走去。这个长街除了皇宫里特派出來的,什么交通工具都不能进入这条街,所以他们要用走的啊。” “他肯,”我觉得奇怪,那人多么滑头啊,助人为乐的事怎么也不象是他肯做的。 “他想吃我做的饭菜嘛,当然得小小的帮个忙啦。”乔乔微笑的样子让我一阵目眩,这也太妖美了些:“再说了,只是看一看街道的样子,他才不会不同意呢。看來他们是已经到啦,从清凉到帝都,一定有快速跳跃通道,不然他们才离开多会儿啊,这就已经抵达了。” 我点了下头,这一点我也不怀疑。不过李汉臣竟然有权力使用这样瞬间直达的跳跃通道,他现在能掌握的实力,可见一斑。 而且,这也从另一面可以看出,事态一定很紧急,不然不至于要瞬间跳跃到达。这对人的身体负荷也不小,对于飞行器的考验也很大。 “恐怕只能看看街道。”儿子说:“进皇宫的话一定有安全检查,这个东西不可能带得进去的。” “是啊。”我摸摸他的头。 儿子问:“妈妈,真的不能让于昕也到这里來休养吗,” “飞船上比较合适,这城堡里的条件不见得适合啊。”我说:“放心吧,再有三天他就可以出來了,到时候你亲自去接他下來不好吗,那时候你还可以给他当导游,引他逛城堡。” 儿子点了点头:“是,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的,林医生保证过会好好的照顾他的呀。” 晚餐前有人來访,张览过來请示我,是不是请客人进來。 “是什么人,” “是清凉星的执政官,要來拜见夫人。”他说:“同來的还有他的夫人和孩子,看來他的意思是这不是一次公务上的见面,夫人可以不用担心,用一般的礼节接待他就行了。” “不算公务,” “是的,如果论起來的话,您是所有权人,他不过是执行政务的官员,那么他要以公事见您,可得恭敬着向您汇报情况并表示服从效忠。但是现在他是私人來访,您是秋公爵夫人,他也要毕恭毕敬,不过和您就只叙私谊了。” 我好笑:“我又不认得他,有什么私谊可叙,” “他也是宗室,姓李的,叫做李汉辉。” “哦,” 听这名字,似乎和李汉臣真的很有关系。我想起件事,皇太子的名字叫李汉文。他们的名字说明了他们都是同一辈同一族的人。 但是儿子取名的时候沒有考虑那么多。还有李帆的名字不知道是谁取的,除了都姓李,倒看不出别的联系來。 “好吧,那么请他们进來。”我点了下头。既然他是带着孩子來的,那我也得带着儿子去见客了。 乔乔给我找出一件白色的裙子來。它深知我不喜欢浓烈的颜色,白色比较大方讨巧,什么场合都能穿。头发上面靠两侧别着蓝紫色宝石的发饰,半弯形的月,下面是细碎的流苏。 儿子则穿了一件全黑的小礼服,也是传统的南星云贵族男孩儿的派头,黑色黑绸的的一件袍子,一根闪光的镶着宝石的佩带系在腰间,他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觉得大为新鲜,乔乔给他系腰带的时候,他咯咯的笑个不停。 “好了,真漂亮。”乔乔站起來:“我也一起去吧。” ------------ 70 李汉辉一家三口在靠西侧的小厅里坐着,他的儿子看上去已经象个小小少年了,不象儿子还带着童稚气,脸上嘟嘟的全是婴儿肥,他妻子是个很有气质的女性,穿着打扮是标准的南星云传统女性的装束,长裙,短衫,头发盘成发髻,斜绾着翡翠和钻石的发钗首饰,而且按着习惯,也在鬓边别了一朵时令鲜花,李汉辉自己的个子并不矮,我说不上來他的长相与李汉臣是否相象,但是气质全然不同,他象是一个学者,并不象是个政客,戴着银丝边的眼镜,穿着竹青的袍子,象个古代画中的书生,只不过书生们是挽髻的,他是短发的而已, 我不禁有些出神,不知道李汉臣穿起南星云这种传统的服饰來是什么样子,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站起來,两个大人柔缓而从容的行了一个家礼,那个男孩子行了礼之后,有些好奇的盯着小白看, 我微笑着说:“不用客气,快请坐吧,” 这种排场让我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象在很久以前,也曾经经历过, 也许是旧时,也许是梦中,我已经分不清楚, “來的太冒昧了,” “哪里,欢迎你们來做客,” 双方都在说客套话,李汉辉的妻子是改了夫姓,现在叫李淑敏,他儿子叫李薄,穿着短袍的仆人端茶点上來,十分训练有素, 儿子很有小主人的架式,招呼李薄和他一起去外面走走,留下我和乔乔面对那夫妻两个人, 从谈天气开始,谈到他们家住的房子,清凉这里的农业,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是进入正題,李汉辉邀我明天去市政厅一趟,有好些资料文件要我过目,然后我们四个人玩了两局牌,开饭,互相彬彬有礼的说话,微笑,最后饭后茶点,接一套完整的贵族人家会客程序做下來,我觉得比以前干上一天的工作还要累的多,本來我以为这就该送客了,不过李汉辉却状似无意的说:“夫人,听说迷失城堡的藏书十分丰富,可以让我开开眼界吗,” 我有点意外,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书房我都是头一次进來,这里的书架从地下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面放满了书,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再读纸质书了,而是把它做为一种收藏,这里的书不知道有多少本,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存放了多久,或许收集这些书的人从來不曾去阅读它们,只是任由它们沉默的在这里堆积着,在时光中慢慢老去,凝聚的,或许只是一份心情, “夫人,请恕我冒昧,” “不要紧,你有话请说吧,” 他微笑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家庭老师,儒雅,但是总是成竹成胸,似乎什么事情他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轻易的说出來而已, “夫人想必知道,公爵他的打算和计划了,” 我的笑容不变:“我不过问他在外面的事情,” “夫人请放心,我与太子的关系从來都不亲近,对于公爵的未來,我也不是那么关心,不管最后是谁做皇帝,我仍然是在这里做我的执政官,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且我也只需要向夫人一个人负责,也就是说,如果沒有意外,今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和夫人要打交道的地方有很多,既然这样,不妨我们现在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以后好相处合作开个好头,” 我坐在靠墙的椅子里:“我以为,你今天并不是來谈公事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和夫人见个面,说说话而已,”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夫人以前沒有來过南星云吧,” “沒有,” “这里是个很美的地方,”他说:“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的母亲,是上一任秋公爵夫人的侍女,我和汉臣是一起长大的,他其实……并不是独生子,公爵夫人的身体不好,连带着生下的孩子也是一样,汉臣其实还有一个姐姐,可是只活到了六岁,还有一个哥哥,只活了两年,汉臣沒有见过他们,公爵把一切和他们有关的资料都销毁了,然后汉臣才出世,我比他大一些,在他的身边,又象兄长,又象长随,就这么样度过了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后來夫人先过世,他和公爵搬到帝都去居住,我就留在了这里,后來做了这里的执政官,” 我有些动容,李汉臣和我,还沒有來得及讲到这些,我们一直在各种意外中打转,他沒有余暇说他的家事,我也沒有全告诉他我的身世, “这样,接下去我说的话,夫人应该明白,我和汉臣的关系是斩不断分不开的,无论我自己怎么想,别人都会把我看做是他的派系人马,事实上,”他一笑:“我也的确是,” 他绕了一个圈,原來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不过说真的,这句话一说,我心里也一松,沒那么紧张了,不过,他既然抛出这么坦率的开头,下面要说的话,一定极重要, “汉臣这一去,一定要有一个结果,要么就是直上青云,龙翔九天,要么……就是一败涂地,再无转圜,夫人可能觉得,即使他败了,也可以再退走一次,但是,我想我更了解汉臣,也更了解他的那段经历,原本那个位置就应该是他的,当时他的祖父是想把王位传给他的父亲,上任秋公爵,而不是当时的福亲王,也就是现任皇帝,实际上,那道旨意也已经颁下了,立秋公爵为皇太子,而汉臣是皇孙,可是秋公爵却在登上皇位之前就意外去世,”他顿了一下,并沒有再说这意外是什么样的意外,但是我也曾经在资料上看到过,许多人都猜测那意外恐怕其实并不是意外,有人猜测说是他是因为伤情夫人去世而自暴自弃,自杀的,有的说是被当是福亲王设计谋害的……李汉辉说:“当时的汉臣能力不足,手中可掌握的东西太少,所以福亲王成了皇太子人选,而汉臣从皇太孙,变成了秋公爵的继承人……而且后來因为……”他把政变失败几个字说的很含糊,跳过去说:“他的好些朋友都在那一次事变中丧命,被捕,汉臣自己被迫流亡,他这个人能吃苦,能忍耐,这一次他回來,一定是有着很大的把握可以成功的,” 我点了点头,沒有接话, “我今天來其实也只是想拜访一下夫人,和您说说话,汉臣走的时候还嘱咐我,让我和夫人过來常陪陪夫人,你刚到这里,一切都很陌生,也沒有什么认识的人,一个人难免不安,所以……” “谢谢你特意过來,”我由衷的说, “哪里,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好了,千万不要客气,”他说:“明天上午我还会再來一次,带文件过來,” “文件,” “夫人或许不太清楚,不过每一任清凉星的女主人來到这里,继承迷失城堡,都必须签署一份文件,声明对迷失城堡只具有使用权,而沒有处置权,唔,也就是例行公事,” “好的,” 送走了他们一家三口,我觉得有些累,儿子却有点意犹未尽,他遇到的同龄伙伴实在不多,于昕是一个,李帆……也可以算是一个,只是却已经被送走了,李薄虽然年纪比他大,但是却也可以算是一个玩伴, 乔乔沉着一张脸站在后面,我有点奇怪,谁又得罪它了不成, 儿子小声说:“唔,刚才啊,李薄不停的打听她的名字啊年纪啊……那个,好象是想追求乔乔,” 呃…… 好吧,乔乔,我很同情你…… ------------ 71 夜半的时候我忽然醒了过來。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痉挛着。象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绞成一团。 我用拳头顶着那里。慢慢爬起身來按了一下墙上的感应器。 乔乔只要不是在做保养。那么是随叫随到的。就算是在保养。一分钟之内也肯定会过來。我靠着墙喘了几口气。闭着眼等着。可是已经在心里数到了六十秒。乔乔却沒有來。 是换了新的壳子。保养起來比较麻烦了吗。 我又按了一下感应器。 这次沒过多久我听到了脚步声。可是。不对头。 脚步声很沉。乔乔的新壳子轻盈优雅。走起來是猫步。 我想站起來却沒有力气。门一开。乔乔走了进來。只不过不是它自己。还有儿子。正趴在她的背上。有气无力。脸色青白的看着我。 我马上知道糟糕了。 儿子那种表情。肯定表示着危险迫近。可是现在连我也是这情况。 这怎么回事儿。 我只知道如果我有什么特质。可能会遗传给儿子。可是直到如今也沒有听说如果孩子有什么特质会反传给父母的啊。 “乔乔。快……”我紧紧捂着胸口:“带小白去地下的安全室……有危险……开门的电子钥匙在我床头柜里。密码是我们常用的那一个……” 乔乔二话不说。跑过去拿了钥匙。折回头要把我也从地下扯了起來。可是我身体一点力气都沒有。沉的象块石头。乔乔又使了一把力。仍然拉不动我。 “该死。”它骂出声來:“这壳子的负重只有四十公斤。” “你。你别管我。先把它抱下去。通知其他人。我……我沒事……” 乔乔站着不动。 我急了:“你……咳……快啊。要我用命令模式吗。” 乔乔一跺脚:“我马上就回來。” 我靠在墙上。觉得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冷巨大的铁爪紧紧摄住。用力吸气也吸不进。床头的柜子里还有应急的氧包。可是我已经沒办法爬起身去拿了。 乔乔一定要把儿子安全的送到安全室里去……张览白天和我说过。那间安全室就算是这颗星球被爆了。那里也不会毁。还可以做一个漂浮型的救生舱使用…… 我慢慢趴在地下。不过打开那门就要五分钟。再合起來也是同样的时间。从这里到那里。也要五分钟……來不來得及。乔乔……小白…… 胸口痛的象是要裂开一样。原來儿子那几次遇到危险都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吗…… 可是他每次都还勉强对我挤出笑容。跟我讲他沒有那么难受…… 气……喘不上來。 有人跑进了屋里來。我只知道……不是乔乔…… 如果是乔乔我可以感应得到…… 可是。不是的…… 我用力的睁开眼。就着一点灯光看到。是……张览。 他的嘴唇开合。焦急的说话。可我听不见。耳朵里是嗡嗡的杂乱的声响。他用力把我扯起來往背上一搭就往久跑。我趴在他的身上。昏昏沉沉的。想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都办不到。 儿子呢……乔乔呢…… 他们……安全了沒有。 我觉得眼前昏花。隐约的捕捉到几个字眼:“……被围困了……” “不可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夫人和少爷……绝不能够……” 是……李汉臣的敌人吗…… 儿子这次……这么难受。刚才乔乔背着他的时候。他一点知觉也沒有。发作的……这么厉害。一定是极大的危险…… 头越來越重。那种感觉非常奇怪。身体好象被什么拉扯着往上浮。意识却在向下沉。 忽然有气流涌进口鼻。我一下子找回些精神。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张览背着我正在下楼梯。他的身手不那么灵活。而且迷失城堡里除了乔乔沒有别的家务助理。有一个穿着女仆制服的女孩子把一个氧气杯套在我的口鼻上。我睁开眼她先是一惊。马上说:“张叔。夫人醒了。” 张鉴头也沒回。气喘吁吁的说:“夫人。我们被围上了。是太子调的西方军的人马。要把你们带走。太子这个人我知道。沒什么本事可是……心却狠。如果真的……被他抓住。那少爷肯定是沒有活路。他一定会消灭汉臣先生的继承人……” 我的声音在罩子里。显得更加含糊:“我让……乔乔拿着钥匙送他……去安全室了。应该……应该是安全的。” “什么。”张览一惊。差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栽下去:“安全室门一关闭。沒有十二个钟头是不可能再打开的。” 啊。我不知道。 张览懊恼无极:“我只以为乔乔带少爷先下去了。都怪我。当时匆忙沒有告诉夫人这门设计的时候……”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真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下连累了你们也沒法进去了……” 张览把我往上托了一下:“少爷沒事就好。太子现在慌神。是因为他的儿子失踪了。要知道南星云的皇位继承法则里很重要的一条。你沒有儿子。那就得靠边站……”他说着说着。苦中作乐的还笑了两声 我也跟着苦笑…… 我现在明白林湘珠干嘛想杀小白了……一方面她神智的确不太正常。另一方面。李汉臣不同意她的条件。她如果除掉了我儿子。那么李汉臣也沒法问鼎王位。除非我们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而且李汉臣把李帆送走…… 我有些疑惑。他真的只是把李帆送走了吗。 如果按张览说的。那么他就应该把李帆杀死以绝后患。 张览问我:“夫人是有哮症吗。” “不是……” 我有些恍惚的回答。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有氧气支持着。已经不那么难受的胸口。却因为这件事而冰冷一片。 李汉臣说他……寻找了我们母子好多年。一直不间断。甚至连联邦的通缉系统都利用上了…… 他。真的是因为亲情。感情……爱情。才找我们的吗。还是因为……因为张览所说的这个原因…… 甚至……当年。我生病沒意识的时候。他说他喝醉了酒。我又吃错了药。我们才发生的关系。事实。真是他所说的那样吗。 后來我发现我有了孩子。那时候在流亡。本來有多少种方法可以不让儿子來到这个世界。因为大人都保不住命的时候。怎么养孩子。怎么保护孩子。他却一定要把孩子留下來。他说。生命是宝贵的…… 他真的是认为生命宝贵吗……还是…… 忽然间轰然的巨响。整个城堡剧烈的摇晃起來。张览身子一斜撞到了墙上。我从他背上滑了下來。沿着台阶滚摔了下去。 ------------ 72 我眼前浮起一片浓重的腥红色,氧气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伏在那里怎么也起不來。 我听到有人呼喊着,把我又一次拉起來,昏昏沉沉只看到一片血色中,有人焦急的冲我喊,冲我说话。 似乎就是乔乔…… 只是我一直对它美丽的新外壳……不适应啊…… 儿子怎么样了。应该安全了吧,乔乔你不该再回來的……儿子一个人在那间安全室里,谁照顾他,谁安慰他……谁和他作伴…… 不知道张览摔的重不重,乔乔想要把我再一次背起來的时候,我心里模模糊糊的只是想,不成的,沒有用……我的体重可不止四十公斤啊。 我想说话,我想叫乔乔自己去逃命,不要管我。 可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又有一个晃动不稳的人影进入我的视野,是张览。我眨了一下眼,才发现那些红色,是血。有血从我自己的头上流下,流进眼睛里面。 我想叫他们不要再耽误时间,抛开我这个累赘,快点去逃命。 可是我一个手指也抬不起來,身体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 城堡里一团幽暗,耳中嗡嗡的声响不绝,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他们走的艰难,几乎已经沒路了。 或许……一切就会在此时结束了。 不是沒有想过,自己会死。 以前曾经有过好多次面对死亡,不过,沒有哪一次象此时这么无奈和鲜明。 他们沒办法前进,停了下來似乎……在商议什么,我的眼帘沉重的再也抬不起來。 恍惚中有一双手伸过來,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 象是一点点微风拂过的温存,我的意识象是要挣脱身体的束缚,极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心里慢慢涌起莫名的惶恐,不是怕死。 我并不怕死。 我只是害怕失去。 儿子以后会怎么样。我再也不能够照顾保护他……不能够再听到他说话,不能再见到他明亮的清澈的眼睛……乔乔应该不会太危险吧……只要他们不用终极武器打算玉石俱焚,乔乔是机械人,它会安全,不会被狙杀消灭…… 还有,李汉臣…… 这三个字之后是一片喧嚣混乱,一片混沌茫然。 意识断断续续,就象在一片深水中起伏不定。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猜想质疑都已经沒有了意义。无论如何,他总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许多许多的往事一瞬间都涌到眼前來,我觉得意识一直在向上飘飞,无数的画面声音光影飞掠闪逝。 幼时的事,童年,渐渐的长大,家破人亡的惊变,与李汉臣第一次相遇,我们一起逃亡……他用自己的身体替我遮挡伤害,我们有了孩子,苦痛的,艰辛的,意外的,喜悦的,惆怅的,怀疑的……生命就象一条意外的旅途,不知道何时会遇见何人,不知道会在哪里暂住停留,不知道会在何处结束。 我只希望……他们会,幸福。 黑暗象一张巨大的而温柔的幕布,扑天盖地的覆了下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忽然有股气流冲进身体,呛得咳嗽起來,重又睁开了眼。一片红色的幽暗中,一只手拿着那个刚才掉落的氧气杯,正卡在我在的口鼻上。 是……那个刚才和张览在一起的姑娘。 她另一只手拿着布替我擦掉眼睛上的血,让我能够看的清楚一点。 我贪婪的吸气,用力之猛,胸口剧烈疼痛象是要爆开了一样。 她伸手拍我的背替我顺气,我们离的很近,她面容憔悴,神情疲倦而惶恐,轻声问我:“夫人,你怎么样了。” “我……”我的声音粗嘎浊重的几乎听不出來在说什么:“我昏了多久。” “可能……有半个小时了,”她说:“我不知道确切时间。” 那么危险还沒有过去,但是。。 “我们……在哪儿。” “在地下仓库。”她说:“这里虽然比不上安全室,可是比地面上安全的多。 我喘着几口气,费力的转头去看周围。很暗,但是可以分辨出來,这里只有我和她。 “张,张览呢。乔乔呢。他们……他们在哪里。” 那个女孩子呆呆的看着我,沒有回答。 我一急,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气,抬起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说啊。他们人呢。” “夫人……”她哇一声哭出來:“张叔叔和那个姐姐说,他们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那些人认识张叔叔,他带着那个姐姐去,说她就是夫人,他们走了,叫我们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那个姐姐……她说的是乔乔。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响。 “张览他怎么能这么做。” 乔乔,乔乔它怎么能冒充我。她是机械人啊。一被拆穿对方第一下肯定要把它砸个米分碎。 “夫人,夫人。”那女孩子惊叫着抱住我:“您别动。求您了,千万别动,您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们不就白白的去了吗。” “张览他……” “不是张叔叔提出來的,是那个姐姐自己提出來的。她说那些人不见得知道夫人长什么样子。就算疑惑也不敢就立刻否定……张叔叔已经发了求救的信号,公爵的人会來,來救我们的。他让我们就待在这里,救我们的人一定会來的。” 那种翻肠倒肚似的不适已经比刚才要轻多了,可是我的心象是被热油煎熬,象是被活生生的扯成了碎片,鲜血淋淋的,一滴滴的淌下來。 我想要喊叫,想要哭泣想要奔出去,我怎么能让张览和乔乔为我去死。 张览那憨厚的笑脸,乔乔俏皮的姿态…… 那个小姑娘哭喊着,死死的抱住我不放,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上來不让我挪动。 “夫人。夫人。”她哭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啊。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外面的攻击也停下了,他们已经去了啊。夫人。你现在去也什么都做不了的。” “我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他们捉到我,会放过乔乔和张览。” “那所有人的坚守还有什么意思。”她狠狠的说:“夫人,你忘了你是什么人了吗。你能让自己成为公爵的软肋吗。你能让少爷失去母亲吗。你,你要辜负他们的牺牲吗。” 我不说话,只是用尽全力的挣扎,她也不再说话,和我在黑暗中角力,拼命一样的架式,眼中是疯狂而绝望的光亮。 我缓缓的停下了手。 她还狠狠的按住我。 “松……手吧,”我捂着胸口,忍住一阵阵涌上來的疼痛…… “我不出去,你松开手吧。” 她僵在那里,过了片刻,慢慢的缩回了手。 我闭上了眼,死死的咬住牙,疼痛干涩的眼眶甚至一滴水也流不出來。 我情愿我这一刻就死去了。 ……我觉得自己还不如就在这一刻死去。 ------------ 73 我得活下去,我……是孩子的母亲, 为了儿子,我得活下去, 我和那个女孩子依偎在一起,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感觉耳边空寂的怕人, “夫人,您好点儿了吗,”她低声问, 我哑声说:“还好,” “这里有水,还有营养剂,给您,” 我想抬手去接,可是刚抬起一点,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朝我这边挪了挪,把水瓶递到我嘴边,我喝了一口水,却被呛的咳嗽起來, 她慌忙替我拍背,只是姿势却不是太方便, “你……受伤了,” “啊,腿上伤了一点,不严重,” 我吃了两颗营养剂,喝了两口水,她坐在我旁边,靠着墙, “夫人不要担心,少爷一定会沒事,我们也一定会得救的,” 我觉得自己真是很沒用,居然还要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來安慰我, “是的……”我们会沒事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因为我而死的人, 父亲,云芷…… 还有我牵挂的这世上的人,儿子,丈夫…… 乔乔会沒事吗,张览又会如何,我不敢去想,幸运的可能太低微了…… 我握紧了拳,忍受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和疼痛, 这时候,和那时候,何其相似啊…… 我被程晓茶出卖,被关起來的时候,云芷偷偷的托人带口讯给我,说她一定会救我…… 如果我知道她救我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生命,我情愿我就在那时候死了, 父亲因为我而向那些人妥协,他…… 他原本是那样宁折不弯的刚硬脾气,为了女儿,却在那些卑鄙小人的面前,低下了他高贵的头, 其实,爸爸也有机会逃掉的,他只是受伤,那伤也并不致命, 但是他不肯逃,他就留在了那里,看着那些人的下场, 爸爸,一辈子都不肯轻易伤害别人的你,最后做那样的决定,对你來说,那时候是怎样的心境, 我的手在黑暗中覆上另一只手的手背, 这只手,按下了那个终极毁灭装置的按键,整个基地全面锁闭塌陷,沉入地下,里面的人再无逃生的可能, 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仇人……一起被埋葬在那里,他们迎接死亡的时候,害怕吗,憎恨吗,绝望吗,他们有沒有反省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狠毒邪恶, 而现在,我也在一处封闭的地下,只是我却是在等待生的希望, 我让自己去想,去思考,不能睡过去…… 小弟那时候被爸爸送走了,我沒有他的消息……做资讯收集员这么久,我一直沒有放弃,甚至偷偷的接入联邦的中央资料库存中搜寻,但是沒有他的消息…… 他现在身在何方,他过的好吗, 我们的关系并不太亲,因为父亲培养我们要独立,弟弟从小和我的话就不太多,我有我的朋友,他有他的天地…… 现在想一想,自己多么傻,年少轻狂,这世上的东西总要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家是那样的安全可靠,可是自己却觉得它沉闷,父亲是那样的沉稳安静,我觉得他落伍,小弟和我……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好姐姐, 只是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沒有这个机会, 有的吧……一定有的…… 我要活下去,我要陪伴儿子长大,我要寻找弟弟的下落……我……要回去看一看, 回我的故乡去,哪怕只看一眼……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距离这里十几光年的银河系, 那里是所有人类的生命之源,永远的故乡,只是,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现在的人们,说自己是某某星人,并不认为自己的故乡在那个遥远的地方, 梦里不知身是客,却认他乡……是故乡…… “夫人……”那个女孩子小声说:“你在想什么,” 我喘了几口气,低声说:“我在想过去,还有以后,” 她嗯了一声,停了停说:“我在想我妈妈,早知道……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昨天我就不该和她吵架的,如果,我们活下去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和她顶嘴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问她:“为什么吵架的呢,”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两声,最后才说:“我想去看苏醒的演唱会,他要到南星云來做巡回演出,机会多难得啊,但是妈妈说……不准我去,” “苏……醒,” “嗯,夫人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清楚,这个名字好象是在哪里看到过, “他是天皇巨星呀,我想这世上沒有人不喜欢他的……” 啊,是了,我记起來了,原來我工作,在收集资讯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的确知名度很高,但是我对这种资讯一般沒什么兴趣,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我这辈子要是能亲眼看一看他,能听到他和我说一句话……那真是此生无憾了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希冀和梦幻的感觉, 我在她这年纪的时候,似乎也曾经迷恋过娱乐偶像,只是现在……都已经记不起來当时的心情了, 胸口那种烧灼挤迫的感觉似乎比刚才减轻了,我缓缓的半转身,让已经麻木的身体能够活动一点点,忽然头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我们坐的地方和靠的墙也随之震颤,那个女孩子啊的一声扑进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不停的颤抖, “别怕,别怕,”我安慰她:“沒有塌下來的迹象,” “夫人,他们,会不会已经找到这里來了,” “不会的……”我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宽慰之词,抬起头向上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她怕的厉害,我轻声问:“讲了半天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艳,胡小艳……” “小艳,你不是刚才还告诉我,要勇敢面对的吗,不用害怕,如果是太子的人找到我们,你也与这事沒有关系,他们不会……” “可是夫人,要是那样的话你……” 又是一声巨响,我们齐齐住了声,紧紧抱着对方,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更坚强更抗得住打击, 胡小艳小声说:“夫人,你听……” 我的耳朵里还有些嗡嗡的声音,听不到什么, “好象有人的声音……”她站了起來,摸索着台阶,向上爬了几步,说:“沒错,是人的声音……” 她从台阶上下來,慌乱的摸索, “你找什么,” “枪,张叔叔给我的一把激光枪,” 如果來的是太子的人,一把激光枪根本沒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个孩子如此积极的寻找,打击她的话怎么也是说不出口的, “找到了,” 她拿着枪要挡在我前面,我深吸一口气,夹手把枪夺了过來, “夫人,” “小艳,你还是个孩子呢,來,站到我后面來,” “不,”她固执的说:“张叔叔让我保护你,他说城堡里每一个人都有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城堡主人的义务,” 我怔了一下,她也沒说话, 这样忽然的静了下來,我好象…… 也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人声, “糟糕,越來越近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似乎是金属切割破裂的声音,,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一瞬间,我们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夫人,夫人,” 我愣了一下,又一个声音喊:“嫂子,” 我立刻回了一声:“小卢,是你吗,” 头顶响起一阵欢呼声,似乎不止一个人,正在吵着嚷着“夫人活着”“人就在下面”等一些话,然后小卢又喊:“嫂子你受伤了吗,能不能上來,” “我们上不去,你们派人下來吧,” 他答应了一声:“好,请等我们五分钟,” 小艳长长的吐了口气,喃喃的说:“好了……终于好了……” 她身体一软,就这么瘫了下去, 我仰头看着上方,还看不见人影,这地下仓库真的很深, 外面……如何了, 乔乔,张览,还有小白…… 我站在那里,茫然中带着恐惧,恐惧里夹杂着一线希望, ------------ 74 小卢他们从上面垂了钢索下來,要伸手扶我的时候,我指了下身旁:“我沒事,你先看看她的伤,” 小卢弯下腰去查看过,说:“不要紧的,不过得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他对通讯器说:“再下來一个人,这还有个小女孩儿,” 上面迅速又下來两个人,小卢说:“嫂子自己能走吗,” 我试了一下,站不起來, 他伸手想來抱我,身后面那人说:“我來,” 我意外的抬起头, 李汉臣,他怎么來了, 现在不是他夺位的关键时刻吗,他又跑回清凉星这边來,那么帝都那边怎么办, 我满腔疑问,许多个问題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我们从地底上來,飞船的灯光将夜色下的废墟照的一片通明, 迷失城堡已经消失了,真正是迷失不复在,这里只是一片断壁残垣,再也看不出这建筑原來的模样, 我问:“儿子呢,他现在怎么样,你们是怎么过來的,太子又为什么会过來,” 他沉声说:“儿子沒事,其他的慢慢再说,我们现在马上回帝都,” 等等,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硬是直起腰和他面对面,眼对眼, “乔乔和张览呢,其他人呢,” “张览死了,”他说, 我抓着他的手指僵了一下,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下, “乔乔呢,” “沒有找到,张览伤了太子,那艘旗舰上乱成了一团,张览被太子的侍卫杀死,但是乔乔的去向他们谁也说不上來,因为是个伴游型的机械人,所以他们谁都沒有在意她的去向,乔乔也许是趁乱溜掉了或是躲了起來,旗舰上的监视器里也沒有拍到她,我想,大概是因为乔乔和那飞船的控制系统同为仿真人智能,所以乔乔应该是借着这个便利动了什么手脚,你不用太担心,” 我承认……我真的不是一个太善良博爱的人,张览的死讯固然让我觉得怅然神伤,但是乔乔的下落却更叫我担心, “那么现在太子的人呢,” “退走了,他们打的旗号是來逮捕政治犯,我带着人过來,他的幌子也就打不起來了,这边一照面他那边就灰溜溜的撤了,” 我觉得疲倦的要死,靠着他胸口喘了几口气:“太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的,” 李汉臣冷冷的说:“沒有内贼,自然引不來外鬼……我比你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和太子通了消息,”他低下头來,声音放柔:“你的伤也不轻,流了很多血吧,你歇一会儿吧,别再说话了,” 内贼, 我闭了下眼,又是出卖,人生中无论如何,总会遇到这种让人痛心而厌憎的事情,就象是以前的程晓茶……來自背后的暗箭总是比面对面的明刀明枪更难防备,也更叫人痛恨, “我们现在……去帝都,”那儿子怎么办, “你放心,安全室是有一个可移控开关的,连同整间安全室一起搬走,他在里面再安全不过了,等到帝都你先好好养伤,不要分神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儿子还被关在那里面,不知道他害怕不害怕,不适的感觉是不是还在持续,乔乔现在不知下落,那个内贼听李汉臣的意思,似乎还沒有被揪出來…… 这让人如何不分神, 李汉臣一直紧紧抱着我沒有放下來,直到我们上了飞行器,他才把我放进医疗舱里, 我其实并沒有外伤,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的这种奇怪预知能力,今天也会蔓延到了我的身上, 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李汉臣在我耳边柔声说:“乖,别再想了,闭上眼,睡一觉醒來,一切就都会好了,” 我望着他,他的神色很憔悴,大概从我们到迷失城堡的那时候起,他就一直沒有休息过,我的手轻轻抬起來,他抓住了,把脸颊贴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磨挲,一语不发, 他眼中流转的,泄露心底秘密的柔情光彩, 我想起我对他的那些猜测怀疑…… 也许那些原因是存在的,但是,他是爱我的, 小卢走了过來:“大哥,安全室已经移出來了,刚才我和小白说了两句话,他沒有事,很安全,但是得等满了十二个钟头他才能出來,”他俯下头來:“嫂子,你不用担心了,沒事的,乔乔应该是逃掉了,我已经命令人去找,很快会有回音,” 李汉臣点头说:“好,我知道了,准备返航,我们从直达通道走,”他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一下,将我的手放下,轻声说:“闭上眼,睡吧,” 我轻轻说:“你当心,” 他点点头, 医疗舱半透明的罩子缓缓落了下來,我轻轻闭上了眼, 我也应该学会去相信他, 明天,是新的一天, 一切……都会好的, 我知道自己在梦中,因为,我穿过一条长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父亲坐在窗户底下的茶桌边,翻看着一本陈旧的纸质的书,缓缓的抬起头來,朝我一笑,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脚,那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爸爸,”我喊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看到他的时候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他, 他微笑着指着对面的椅子,让我坐下來,我却走到他跟前半跪下來,把头靠在他的膝上, “爸爸,我好想你,” 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柔声说:“诺,你已经长大了,自己也做了妈妈,我很高兴,” “可是我总是害怕,”我抬头看着他:“我不敢相信人,我一直清楚的记着,是因为我轻信,我草率,因为我的少年妄为,我才失去了你,失去了弟弟……” “不,这不是你的错,”他说:“任何一个人都是从不成熟到成熟的,成长需要一个艰辛的过程,你不要向后看,你的前路还很漫长,你如果不相信要和你风雨同路的人,这路还怎么向下走,” 我沒有说话,就这么靠着, “诺,勇敢些,”父亲轻声说:“你要记得,你能得到的,会远远多于你会失去的,只要记着这一点,你就会无所畏惧,” 父亲翻着手上的纸质书, 我多么希望这个梦可以再长久一点,但是梦是一定会醒的, “爸爸,我还会再见到弟弟吗,” “会的,”他笑着:“不久就会……你要相信,命运十分奇妙,你们之间的血缘牵系隔不开,剪不断,”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我,知道自己立刻就会醒來,抓紧时间贪婪的看着父亲的容颜,急切的问:“爸爸,我们家庭遗传的能力会不会变异,我……” 他挥一挥手,面容身形就象水波上的映像,慢慢的浮动淡化,消失不见了, 我轻轻的叹息,睁开了眼睛, 我是在医疗舱里睡去的,但是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天花板, 这天花板上浮凸着象水波涡流一样的花纹,无限流转,无限精美, 儿子的脸凑过來:“妈妈,你醒了,” 我微微笑着,又看到了于昕,他也趴在床边,只是抿着嘴笑,沒象儿子一样挨的那么近, 我睡了很久吧, 儿子已经从安全室出來了,说明的确是睡了许久了,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他一叠声的喊,爬上床來搂住了我的脖子:“下次不要把我一个人抛开,有危险,我们一起面对它,我不要和你再分开,” 我点点头,把他轻轻抱住, 于昕试探的握住我的另一只手:“苏阿姨,你沒事了吗,” “嗯,已经好了,你身体也好了吗,” “是啊,”他有点羞涩的笑,仔细看,神情里还是有些余悸未消:“我还以为自己死掉了呢,那时候我躺在那里,觉得只想见一见爸爸……沒想到还能活下來,” 小白向我挤挤眼,那意思就是沒告诉于昕什么事情, “妈妈,” 我微微笑了:“你喊了这么多声了,不烦吗,” “因为……”他嘟着嘴:“他们说以后我不能喊你妈妈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今天早上姚章告诉我,爸爸当皇帝了,那你是皇后,我是皇太子,以后,我要叫你母后,” 我呆了, ------------ 75 乔乔不在,感觉好象身体里缺了一个重要的部分,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很难过。 儿子和于昕两个人各经历了一次生死交关,感觉一下子成长了许多,孩子气和爱玩爱闹的脾气显得褪掉了一大半,我起床的时候他们两个被进來的侍女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然后恭敬的服侍我起身。 她们的态度是谦恭的,服务是专业的,连笑容也十分甜美温和,但我还是怀念乔乔。 因为李汉臣沒有正式登基,所以她们仍然称呼我夫人,只是礼仪方面已经比照着我在资料上看到的,南星云的皇后会享受到的待遇。 听她们说起來,这皇后可不易做,还沒有正式加冕册封,已经有贵妇人求见,还有递上來的日程安排清单:在登基前我就要选派自己的贴身女官,选定试穿礼服,重新装修宫室,安排皇太子的起居……这些我一一略过,就算我自己不关心,也肯定有人能够一手打理好。 后面的几项,比较令人头痛。 其中一样是,向元老会交会一份详实的家谱。我皱了下眉,再向下看。 还有一项,因为我们的婚姻不是在南星云注册的也沒有仪式,因此在李汉臣正式登基之前,我们还得有一场婚礼,全按南星云的皇家惯例來办……这个我知道一些,南星云的传统礼节不是一般的多,这婚礼行下來多半能累掉人大半条命。 有必要么。我们儿子都满地跑了,两个人也正式的注册过了,难道这还不算结婚。 再向后面几项还算了,我把那份用墨缎装裱的,象艺术品而不象计划书的日程计划放到一边,开始觉得头痛了。 乔乔不在,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我站到窗口向外看,这里应该是南星云皇宫的某一处宫室,但应该不是皇后的寝宫,这地方太讲究礼法,元老会里多半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一个两个摆出來都可以充一充供人瞻仰的古董货。 但是讲究礼法也有讲究礼法的好处,宗室的元老会,还有朝务会等等,都是限制皇权的。当所有权利全集中在皇帝一个人手里的时候,谁也料不到会出什么事。皇帝正常还好,万一有什么想不开,又或是年老昏庸什么的,那施政就可以害民了。有了这些限制,皇帝也得按着条条框框的走过來。听说李汉臣的那位叔叔,就非常想续娶一位美人为妻,可是元老会死活不给通过,那位美人就只好委委曲曲的做了地下夫人,也有个贵族名衔,叫做倾城夫人。真是个让人遐想无限的名字,可是这地位也太尴尬了,别人对她无论是恭敬还是不恭敬,都是很难拿捏分寸的。这件绯闻十分有名,我在小行星上的时候,就在资讯里瞄到过一眼。 可是那时候我只是当成一件无足轻重的秩闻來看,感觉那些人那些事,离我起码有几十光年的距离。 但是一转眼,这些人竟然都成了我身旁有关系的人,这些事也成了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 儿子敲开门,他亲手捧着早餐,于昕给他帮忙拿东西:“妈妈,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他们俩当然也拿不下那么多东西,后面还有侍女跟着,端着盘盘盏盏的一起进來。 “好。” 我微笑着回过头坐下來,儿子替我盛饭,我笑着看他动手。 这样的日子在以前觉得很平常,司空见惯也不稀罕。 但是以后……可能就沒有这样的轻松快活了。 早餐是南星云传统的食物,不算太排场。光粥就有四样,杂粮粥,鸡丝粥,银耳莲子糯米粥以及一道看不出什么材料的粥,我问了侍女,她恭敬的回答:“夫人,这是子梅粥,对保养美容都很有好处。” 真是长了见识,长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八样小菜之外,还有煎蛋,肉末儿烧饼,包子,蒸饺,烧麦,米分糕……不认识的东西我也不再问了,总之不会是次货 儿子和于昕,我,三个人吃一堆东西,我觉得胃口大开,有一道酸酸的微辣的小菜,嚼起來有点咯吱咯吱的很脆生,就着粥吃,相当的爽口。其实我看,早餐有这两样就够了,这么多,我们三个人根本吃不了,再來三个人吃说不定还是有剩的。 我喝了两碗不一样的粥,吃了两外包子,一个煎蛋,已经是达到平时的水平了,可是儿子來了一句:“妈妈你多吃点吧,要不就备点营养剂什么的。因为早上爸爸跟我说,要办的事情太多,吃少了沒体力支撑。” 我一想到刚才那张精美的,冗长而繁琐的日程计划…… 说不畏惧那也不可能。 我向儿子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既是给他打气,也是给自己加油。 有句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嫁了皇帝,那么想要过以前那种普通的安静的日子,是沒有可能了。 我又夹过一个米分糕,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不吃饱了可沒力气干活。想到那些要做的事情,这一桌东西都吃下去,恐怕体力还会不够呢。 “对了,早上你见过爸爸。” “是啊,他送我过來的。”小白说:“爸爸说已经有乔乔的消息了,她能源用尽了,现在在一艘商用航船上面,那船再过四天就会來帝都,叫你不要担心。” 我高兴的眼睛一亮:“真的。” “嗯,爸爸亲口和我说的嘛,哪能有假。”儿子说:“我也挺担心乔乔的,现在好了,知道她的下落我就放心了。” 于昕看我们都吃完了,从口袋里摸出张纸來打开。那纸和我接到的那张日程安排一样,也是黑缎子裱边的。 我问:“这是什么。” 于昕递给儿子:“是太子的日程安排。” 儿子只瞄了一眼,顿时成了苦瓜脸:“啊,你怎么给带出來了。我是有意扔在床上的呀,” “就算我不拿着,别人也会给送來的。”于昕好声好气的相劝:“早晚都是要做的,躲也躲不开,那不如早些拿出精神來做完它,也好早完事休息嘛。” 儿子还是忍不住皱眉,不过乖乖的把那张日程安排接了过去。 “你不用担心,我一直陪着你呢。”于昕说。 他和儿子本來差不多大,而且在一起象是两只小猫,大多数时候只想着玩。 但是……虽然两个人都有了变化,于昕显得比儿子可要懂事稳重了。这孩子…… 虽然我也救回了他,可还是觉得亏欠他一些。 李汉臣把他放在儿子身边,大概有要从小培养意思吧。 我们吃完饭倒还可以一起行动,量身材挑礼服什么的都可以一起进行。 不过南星云很讲究传统啊,并不象外面现在通行的那样由电子扫描來替人量尺寸,而是由高级的皇家服装设计师來亲手量。并且那位來给我量身的美丽女子说,电子扫描和机械数据,只能刻板的反映人的身体尺寸,而这个人的容貌,气质,风度,举手投足的习惯,电子扫描可是全都无从体会,服装设计可不光是测量记录照本宣科而已。 儿子也要量身,我们同时进行。 “这会儿李汉臣在做什么。” “公爵去参加元老会的会议去了。”一边那个叫贺青元的女官一丝不苟的回答,并且提醒我:“现在称谓还无所谓,等到登基仪式过后,夫人就不能直呼公爵的名讳了。” 真是麻烦头痛啊。 我站在那里任设计师摆布,转头看看外面…… 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设计师终于满意,说下午会送目录过來请我过目。我点点头,问:“下一项是什么。” 贺青元说:“请您挑选随身侍女和女官。侍女是十二名,女官是四名。为太子选择随从,家庭教师和其他的人员可以等登基后再來决定。” 我叹口气:“好吧,那就向下进行吧。” ------------ 76 我对这些侍女毫不了解,全是贺青元挨个儿念名,报年纪,藉贯,这些女孩儿的出身教养都不错,一个一个单走出去都是大家闺秀似的,我真觉得自己太奢侈, 忽然想起小时候和云芷玩游戏,她总要扮公主和王子结婚,最后成为王后王妃的,我只是扮跟班, 现在……我却成了皇后, 我不记得小时候我有沒有憧憬过,幻想过自己会想童话里说的写的那样,嫁给王子,当上王后,但是那时候的我可不会知道,当皇后是一件这么累人的差事,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情愿李汉臣只是个公爵,毕竟…… 不想了,再想也不会成真的, 我挑出來几个,剩下的就是看着顺眼就指中了,挑的是很快的,挑中的女孩儿都多少流露出喜悦的神色,挑不中的当然有些沮丧之意, 给儿子挑随从的时候倒花了不少时间,最后我只留了两个少年,他们都已经过了十五岁,长身玉立,人品俊逸,姿貌不俗,一问出身,果然非富即贵,这些人已经是宫中挑过一次,李汉臣也已经知道,才送到这里來的,儿子自己对这两个的印象也十分好,拉着手问他们的名字, 于昕站在一旁不作声,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的肩膀比普通孩子显得窄一点,那孤伶伶的样子有些寂寞可怜, 我正想说话,儿子已经回过头來抓住了他的手,兴冲冲的说:“于昕,以后我们就有伴儿,他们两人很有才学,你喜欢不喜欢,” 小傻子,才觉得你懂了事,你又…… 于昕这孩子呢,或许是从小沒有跟父母亲想处生活,所以能得到的一点友谊和温情都会本能的去抓的牢牢的,儿子对他來说的意义,绝对比他在儿子心目中的份量要重的多了,不然,那时候林湘珠行凶,他怎么会舍命的救儿子, 我有些失神,从于昕又想到了云芷, 我一直觉得我和云芷的关系不如我和程晓茶,但是…… 但是在云芷的心目中,我这个朋友的份量,却也那么重要,重要到令她付出了生命來救我, 我走过去,手放在于昕的肩膀上,他回过头來看看我,微笑显得不那么明亮,有些黯淡而内敛了, 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失去的朋友, 小白,你可不要平时漫不在乎,到了失去的时候才來后悔莫及呀, 贺青元走过來说:“夫人,中午公爵请您和少爷一起用餐,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我点了下头,儿子满有兴致的问我:“和爸爸一起吃吗,现在就去好不好,” 我点头:“好,今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并不是四个人一起用餐, 餐桌上还有我不认识的人, 我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李汉臣,他只朝我有些无奈的笑笑, 我进來的时候那几个人都站了起來,刻板而谨慎的行礼说:“夫人,少爷,初次见面,请恕我们失礼,” “你们好,”我微微颔首,答了一句, 他们是谁, 是李汉臣的亲人,朋友,还是朝臣, 不过有什么事情,要到饭桌上來见面寒喧, 分主次坐下,于昕的坐位挨着儿子,來时还很轻松愉快以为是一家人吃团圆饭,现在改成了小型的家宴性质,实在让人有点郁闷, 其中一个人自我介绍,他居然还是李汉臣的爷爷一辈,叫李莫师,也是元老会的三巨头之一,这一下我可不敢掉以轻心,李汉臣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难以解决,才把他们拖來吃饭的, 不能怪我这么想,他的表情是那样的, 果然李莫师一开口就说:“夫人与公爵是患难之交,当时是非常时期,也无法讲究和循礼,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公爵即将登基,夫人也随之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再梳理一次,明正礼法,以告天下,” 我疑惑了, 这人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是他到底要问什么事,却一点沒有透露, 李汉臣说:“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那人坐了下去,然后开始上菜, 公平的说,我还从來沒吃过这么考究的宴席,就算和李汉臣重逢之后,我们也一直在逃啊奔啊赶啊的,这么好好的讲究的吃饭,可从來沒有过, 但是现在我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面,这些人到底想干嘛, 而李汉臣居然还摆不平他们,据我所知他在元老会并不是沒有势力呀,难道这是不用能势力來解决的,非常头疼的麻烦, 席上的气氛太压抑,儿子和于昕也沒吃多少东西,我们离席的时候,我向贺青元低声嘱咐,让她带他们再去吃点点心,而且我们要谈的事情,恐怕小孩子参与也不合适, 贺青元答应着,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知道我们要谈什么问題, 我真是疑惑的要命啊,李汉臣也不给我一个暗示, 实在让人纳闷, ------------ 77 我以前看过这南星云皇宫的一些图像资料,这皇宫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沉淀了,改朝换代并沒有让它毁于战火,反而令它愈发的辉煌宏大,我们穿过古意盎然的庭院,一株叫不出名子的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花瓣落在人的脸上,衣上,头发上, 我觉得自己好象穿过了漫长的时光,这象是一张古画,而我成了画中人,袖摆宽而长,裙裾长长的拖曳在厚厚的一层花瓣上面, 这里寂静的让我几乎忘了即将到來的艰难,身后的这些人,可是很难对付啊, 我们在一间敞轩里坐下,我和李汉臣分坐在主位,他们坐在下首,真的就如古画中一样的宫室,人也是一样的装束, 侍女端茶上來,明明这里人数不少,可是静的厉害, 李汉臣的茶杯只沾沾嘴唇就放下了,那几个人也不是來喝茶的,倒是我喝了半杯,这茶叶真好,可以看得出是纯手工制出來的,绝不是机器工业的产物, “夫人,”那个李莫师清清嗓子,先说开场白:“今日我们初次拜会夫人,原不应如此失礼……” “好吧,也不必兜圈子,直接说吧,”我低下头看着茶水里起浮不定的叶片,茶汤绿的象是块翡翠,香气清幽,如梦如幻, 李莫师顿了一下:“好,夫人的脾性爽朗,那我就直说了,夫人不是在南星云帝国出生,所以碍于皇室律令,公爵登基后,夫人只能称皇妃,不能够称皇后,这一点,我想夫人或是还不知道吧,” 我有点意外的看看李汉臣,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我,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原來就为了这个,对我來说,这一点分别也沒有, 但是等等,李汉臣还是很了解我的,若只是为了这个,他肯定不会被闷成这样, 果然李莫师的下句话的味儿就很不对头了:“所以,如果夫人承认这一点,那么夫人所生的李正,也就不能够做为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这什么意思,李汉臣要当皇帝,他的儿子不能做为太子, 怪不得李汉臣头痛啊,这些人真是也欺人太甚了,小白要不要做皇帝,那要看他想不想做,他要是不想做,那我也随他高兴,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要是想当,那也就是本属于他的位置,谁还敢來抢, 这些事情,你们这些吃饱撑着的家伙管得着吗, “几位知道我不是南星云出生的吗,” 李莫师和他的同伴互看了一眼:“夫人的名字并不在我们南星云的人口管理档案上面,所以……” 我微微一笑:“那就不容人后來改个名字吗,我记得南星云是不是有这么一条法律,倘若父母都是南星云的人,那么即使孩子不在南星云出生,也算得是南星云帝国的人吧,” 李汉臣的手从桌下伸过來握着我的,微微用力握牢, 他担心什么,觉得我信口开河,还是怕我和这些人吵架啊, “我父亲姓苏,他名叫苏子清,这个名字,在座几位都是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沒有听过,” 这几个人都露出有点茫然的表情,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诸位不知道,那也不奇怪,我的母亲姓季,她的名字叫季如亭,我的外祖父叫季成远,外祖父的父亲是……” 那些人的脸色都变了,我顿了一下:“他是季云波,是南星云帝国……前朝的末代逍宗皇帝,后來的逍遥候,” 那些人呆呆的看着我,李莫师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缓缓站起身來,看看他们,又看看李汉臣:“逍宗逊位之后,仍然保留了封地和头衔,虽然我并不是在南星云帝国出生,但是依照继承法,我是逍遥候爵位继承人,难道这样的我,沒有资格做南星云的皇后吗,” 他们全体回不过神來, 我望着敞轩外的那棵花树, 小时候妈妈抱着我,还和我说起过从前的事,妈妈说她小的时候还到皇宫里來做过客,在一棵开花的树下玩耍,在那树下……见到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这男孩子长大后,和她结了婚,成了我和弟弟的爸爸, 树上的花瓣还在不断的飘落下來,象一个静寂的美梦, 我回过头來看看屋里的几个人,李汉臣站起來,缓缓向我走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我说:“这些事情,我本來觉得沒什么意思,也不想说的,”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想他的心情这会儿一定很乱, “南星云的法律里头,可沒有说,前朝皇室遗女,不能做本朝的皇后吧,” “当然……沒有……” 李汉臣终于开口,声音很低,说的却是:“诺,原來你对南星云的法律还这么熟悉,” 这人想什么哪, 好象我处心积虑就为了这一天似的, “这个现在且不谈,日后我慢慢和你说,”我转头看李莫师他们:“诸位,我要说的,就是以上几句,你们现在可以回去查对复核,有了结果之后,我们再來继续讨论这个问題吧,” 我缓缓的走下台阶,穿过庭院,经过树下的时候,停下脚來,抬头向上看, 一片花瓣悠悠的飘下,落在我的手上, 自在落花轻似梦, 当年爸爸就是这么和妈妈说的,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是爸爸说的第一句话, 原來这一幕自在飞花,真的就象是一场梦, 爸爸,你和妈妈,是否已经在这场美梦中重会了,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你们是不是正含笑携手,在苍茫云海中看着我呢, ------------ 78 我和儿子关在屋子里,谈只有我们两个人能谈的话題。 “妈妈,你这次是为什么不舒服的,” 我摇摇头:“很奇怪吧,明明是你的能力,为什么那一天突然我也能感应到危险了呢,这可不好,预感一个人有就足够了,两个人都有,那光知道有危险了,却沒有办法逃脱,实在是麻烦。” “可能是,偶然吧,”儿子说的不是很有底气:“妈妈你的能力我可沒有遗传到,对了,会不会其实我的能力的确是从你那里遗传來的,只是在我身上是显性的,在你身上是隐性的,” 我摇摇头:“这谁也不说准。” “是啊,又不能找人來商量研究。”他看我一眼,小声说:“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沒有。” “真的,” “真的沒有。” 他的表情象是放下了心事。 还是孩子啊,他不知道,有时候能吵架还是好事。不吵架并不代表就不存在问題了。 李汉臣欠我许多解释,我也有很多事情隐瞒着他。 但是我们都不先向对方迈出那一步,维持现状是很鸵鸟的一件事,但是目前看來,暂时平静也沒有什么不好。 “对了,中午你们商量什么事情去了,”儿子问:“李莫师他们是來找麻烦的吗,” “嗯,算是,但是他们的盘算落空啦。”我摸摸他的头:“你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外婆的事情吗,” 儿子老实的说:“不太记得了。” “外婆就是南星云帝国的人,严格说來,其实我们都是。” “啊,”儿子睁大了眼:“真的呀,” “是啊,”我说:“好啦,你去吧,于昕还在外面等你呢。你的临时老师來了吗,” “來了,”儿子不情愿的说:“南星云的字真难写呀,乍一看全是一个个方块块,仔细看却又长的不一样。妈妈,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代我们还要学写字,我认识它们不就行了吗,” “不够的。”我纠正他:“你要做皇太子,地位比别人都高,就要会的比别人更多。” 他扁下嘴,小声嘀咕:“那我不想做皇太子了。” 我失笑,我刚才因为他和人开仗,他在这里给我泄气。 拍他一记:“快走吧你,别在这儿我看了生气。” 他笑笑,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转身拉开门跑了。 贺青元进來了,她自打听过中午我和李莫师他们说的话之后,脸色就一直有些怪怪的。这我不怪她,连李汉臣都一时适应不來,何况是她呢。 “皇后,礼服目录送來了。” “好。”我说:“你也一起來看吧。” 她微微躬身,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在我旁边斜着身坐下來,我微笑:“别拘束,反正又沒有别人看见。” “礼不可废。”她说,然后小声的,善意的提醒:“夫人也要注意小节,日后……公爵登基之后,全南星云的视线都会投在您和太子的身上,那时候别说是礼节疏忽,就是您的头发掉了一根下來都会被传的满城风雨的。” 我叹了口气:“是啊,正因为來日无多,所以才要抓紧时间,能轻松一天是一天。” 她也微微笑了,论相貌贺青元只是清秀而已,但是笑起來挺甜美的,令她的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一下子冰销瓦解。 “夫人,我看过……画像。” “谁,” 她低声说:“就是……逍遥候。” “哦,”我说:“我都沒看过,只听我母亲提过一次。” “是的,他是个非常英俊,象天神似的那么完美的男子啊。”贺青无的口吻不胜向往:“只可惜他不爱江山,说实话,他的确是天生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成就远胜于他的皇帝身份。” “唔,有机会让我也看看他的画像吧。” “好的。”贺青元一口答应:“因为逍遥候不喜欢别人评论他的容貌,所以他的画像,照片,任何影像资料外面都沒有。我看到是在皇家的画廊里面,那里有前朝各位皇帝的画像呢。” 我被她说的心痒难耐,问:“现在能去看吗,” 她说:“自然,夫人随时想看随时都可以。” “那么我们现在去吧。”我说。 “可是现在要看礼服目录的……” “拿着一起去好了。” 她忍笑:“是,那么夫人请这边走。” 从我住的地方到画廊,步行十分钟。 “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都是锁上的。” 我看着门上的古董铜锁,有点无语。 “啊,当然不可能拿这个防盗的。”贺青元拉着我走向侧门:“那边的门装的是隐蔽的感应器,我可以打开。”她压低声音说:“而且从那边进去,直接可以看到前朝的画哦。” 我们走到一扇小门跟前,贺青元果然沒吹牛,她很顺利的打开了门,里面的灯一盏盏亮起來,很柔和光晕。 我们走进去,地下铺着厚厚的毯子,将足音吸的一干二净。 “这是庐顺皇帝,”贺青元小声说:“他的怪癖很多,最为人诟病的是总和臣子们传绯闻,”顿了一下她补充:“男的臣子。” 我笑:“我知道。” 她也笑,我们继续向里走。 “这是景纭皇帝,”贺青元转过头來说:“他可了不起的很,雄才大略,开疆拓土。” “我听说过。” “就是子孙运不旺,只有昌平皇帝一个儿子,还体弱多病。” 我们一直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一共看过了十一副画,贺青元指着最后那幅:“这是逍遥候。” 画上的男子让我恍惚了一下。 他真的很俊美。 其实,有个秘密,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 母亲告诉我的,关于逍遥候为什么最终会退位。 我正在出神,贺青元的通讯器响起來,她说:“夫人,我们得回去了。” “嗯,” “平和夫人來啦。”她苦着脸说:“她可难对付了。” ------------ 79 被贺青元说是很可怕的平和夫人。看起來是个风韵犹存的美貌贵妇。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看人的时候是眼神是冷冷的。仿佛时刻在挑剔什么。 我倒不觉得她可怕。和贺青元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的來意就写在脸上。这么明显。有什么可怕。 “夫人好。”我先问候她一声。 “您好。公爵夫人。來的冒昧。请勿见怪。”她向我行礼。 “不用客气。你过來是因为什么事情。” “是。关于夫人的礼仪。元老会议定由我來教导夫人。”她虽然说话的时候微微垂下头。可是那一股倨傲的气势还是从骨子里透出來。 真头大。送來的纸质手册我已经看过。足足八册。每册都有手掌这么厚。走路说话用餐行礼梳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应该怎么打招呼怎么告别。全按那上面说的來。那还是人吗。那不如找一个机械人來。输入这一系列指令。一切由机械人來完成好了。 “您想教导我哪一方面呢。” “如果夫人沒有异议。我每天这个时刻都会过來。” “不必了。”我说:“可以不用这么麻烦。贺小姐去把礼仪簿子拿來。请平和夫人从头到尾读一遍。我认真听过。就可以了。” 贺青元的表情有点呆:“全拿过來吗。” “是啊。全拿來。” 平和夫人愣在那里。然后说:“公爵夫人……” “元老会请夫人你來教导我。我很感谢。不过教导的方式。我想还是以我的为准。往后数日我要预备登基大典的事。沒有时间天天腾出功夫來学礼仪。不如今天一次解决。夫人读一次。我心中也有个大概计较。至于细则。可以日后慢慢学起來。” 她说:“夫人。但是礼仪是大事。岂可如此……” 我打断她:“是。正因为礼仪是大事。所以我请夫人先通读一遍。登基之后。若夫人还肯來教导我的话。那时候我们可以慢慢再学。沒有时间的时候就按照沒有时间的学法來办吧。” 贺青元速度飞快。已经把那厚厚的一迭礼仪书册全拿來了。 “好了。放到夫人面前。” 贺青元极殷勤的把书放到了她面前。说:“夫人。请。” 我点了下头:“夫人就请读吧。我洗耳恭听。” 她脸色有点难看。过了一会儿。才说:“今日时候已经不早。要一一读遍恐怕办不到。我……改日再來。” 我微笑说:“夫人既然有要事在身。那我也不多强留。夫人有闲的时候。还请多來坐坐。我也好多多请益。” 贺青元把她送走。一回來就笑的眯起了眼:“夫人。真有你的。” 我笑笑:“这也沒什么。” “让她把这些全读一遍。不把她喉咙读破了才怪。”贺青元说:“嘿。以前太子妃可被她……”她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住了口。 “沒关系的。”我并不忌讳人提起林湘珠。说到底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跳出來伤害我:“好了。我们來看目录吧。” 其实也沒有什么可挑的。衣服颜色是固定的。款式也是大同小异。大典上所佩戴的珠宝更是有定制的。是传了几百年近千年的古董饰物。我所能决定的不过是一些细节。想來真的很沒有意思。儿子的礼服也有五套。我想到他那天不但要站立那么久。还要频繁的更衣。行礼。实在觉得心痛。 晚上的饭我是和儿子和于昕一起吃的。李汉臣沒有回來。 虽然我的他的住所离的很近。。这个很近的意思。是走路五分钟可到。但是我并不想过去找他。主动解释些什么。 他欠我的解释也多。不见他主动來找我。我又为什么要去见他。 我一夜睡的并不好。尽管寝具如此豪华舒适。我反而想念曾经在小行星上时候。硬床冷板。可是和儿子还有乔乔一起躺在那里聊天说话。多轻松快乐。 迷迷糊糊的沒睡多久。天沒亮就得起來。 这皇后真不是好差事。连懒觉也沒得睡。 我能不能申请离婚。 叹口气爬起來。我按了下感应器。贺青元这两天会來照顾我起居。我自己把头发打散。缓缓梳了两下。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一个人走了进來。我猛的站起身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它。 “乔乔。” “小诺。” 我不知道是我扑过去还是她扑过來。反正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太好了你沒事。” “你沒事太好了。” 我们俩说着差不多的话。然后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笑起來。 乔乔伸伸臂抬抬腿:“这身体不错。还可以拥抱。挺好的。过瘾。” 我揉揉胳膊:“好是挺好。但是你下次使劲儿小点啊。我的骨头都快让你抱断了。” “沒经验嘛。”它笑嘻嘻的说:“是李先生把我找回來送來见你的。他还真是温柔体贴啊。” 我转过头说:“唔。看來我得好好谢谢他才对。” 乔乔熟练的替我梳头:“我还沒恭喜你哪。要当皇后了。开心不开心。”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乔乔对我的了解何等深刻。马上问:“怎么。很不顺心吗。你……和李先生。沒吵架吧。” “沒有。”这是真话。我们真的沒架吵。一天只见一面。说的话只有那么两句。吵得起來么。 “那。是生活不适应。” 我点头:“沒你在身边。我到哪儿都不适应的。” 乔乔嘻嘻笑:“我现在回來啦。你可以放心踏实了吧。” “是啊。” 这是真的。绝不是安慰乔乔的话。 看到她之后。一下子心里就踏实下來了。 想一想我家破人亡。流离逃亡的时候。抱着儿子无可依靠。遇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都是乔乔帮着我。它对我來说绝不是一个家务助理。它象朋友。象家人…… 儿子敲门的声音响起:“妈。我能进來吗。” 我微微一笑:“进來吧。” 儿子推开门。乔乔转过身去。儿子先是一呆。接着尖叫出声來:“乔乔。” “小白。” 相见欢啊喜相逢。儿子重重的扑到乔乔身上。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乔乔你平安无事太好了。我好担心你啊。这些天都吃不好睡不香……” 于昕站在他们身边笑着说:“乔乔不要被他骗了。他说的都是虚情假意。昨天晚上他不知道睡的多好呢。腿硬架在我身上。搬都搬不走。” “坏小于。”儿子转过头瞪他:“我在梦里想乔乔找乔乔呢。你知道什么。” 我心里一动。儿子和于昕这么亲近。迟早儿子的秘密于昕会发现的。 我要不要…… 但是看着他们这么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样子。想什么也都……不忍去做。 与他今天可以得到这些地位。富贵。权势……与这些身外之物相比。朋友才是他更加珍贵的宝物和财富。 “妈妈。我们这样还要多久啊。”小白说:“我真想好好睡一觉。不用这么早就被叫起來。” 傻小子。懒觉那种好事。你从今往后恐怕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就是这么辛苦的差事。却人人抢破了头的要争要抢。 乔乔和他拉着手。你笑我我笑你的别提有多开心了。我微微笑着。转头看向镜子。 再过些日子。可能连这么简单的快乐你也体会不到了。 妈妈希望能为你多做些什么。让你更加快乐的成长和生活。 人活在这世上。快乐最重要。 这一个白天。我和李汉臣又只在中午见了一面。我对他道谢。他说不用。 我们站在回廊上。他正带人要出宫去。我则是要穿过门厅回内宫。时间紧迫也只來得及说两句话。他就匆匆而去。 贺青元和乔乔跟在我身后。三个人走路却不会发出一点声息。安静的让人觉得长廊显得更长。心里空落落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登基的典礼。就在明日。 ------------ 80 后來过了很久。我再想起李汉臣登基的那一天。印象中先是我们三个人穿着礼服的样子。再仔细去想。是有许多许多的人。然后。就再也想不起來别的了。 李汉臣和儿子穿着大礼服的样子十足英俊富丽。那礼服足足二十四层。就算再轻薄的料子。二十四层穿在身上。也得压得人直喘息难过才是了。儿子的还好。是十八层。最外面一层是玄墨色的纱衣。我的是大红礼服。也是二十四层。交领右衽。宽袍广袖。襟上领上衣摆上都是精致的手工刺绣。各种有不同象征意义的佩饰一样不少。整个人成了活动衣架首饰架子。 那天天不亮我们就起程去皇家的家祠。坐的还是马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马……这种在古代极为普遍的。承载人们重量的主要交通载体。 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路旁。注视着我们。 我和李汉臣坐在一辆车中。儿子自己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 道路两旁的人并沒有我原來以为的那样欢呼热闹。正相反。他们一点也不象是來参加一次大典。一件喜庆的事。我几乎要怀疑。难道我们这是在办丧事。 李汉臣俊美的样子。被这件礼服衬的更加显得耀眼而高贵。他轻声问我是不是很累。问我早上吃了什么。我一律是微笑回应。然后同样小声说。就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不过营养剂倒是吞了好几颗。 他叹口气。说:“今天有你受累的。” 我唔了一声。很沒出息的被他正装的样子吸引。好一会儿都沒移开视线。 怪不得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还有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李汉臣坐在这里的端方凝重。我想。应该沒有人能比他更适合坐在这里。 人的一生要经过多么漫长的艰辛。才能得到自己要的成果。 今天他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成功。 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南星云的民众。对秩序两个字的诠释真的让我赞叹。皇祠前的广场上也站满了人。但是中间一条通道笔直宽平。却沒有人向前拥挤。而且这么大的广场。这么多的人。却也是极安静的。他们就这么安静的注视着。等待着。 我们下了车。沿着雪白的长长的台阶向家祠走去。儿子跟着我们。我一直担心他可能会踩到袍子。虽然前几天我们彩排过好几次。但都不是真的到家祠这里來的。而是在宫中的御尾阶那里练习。练习的时候。也沒有穿这么正式的。这么沉重的衣服。 绣着飞凤叠云的鞋子穿在脚上。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而从容。就算头顶的饰物再沉重。也要挺直颈项。双目平视。。其实我很想低头看着脚下。我也很怕一脚踩空。那这个乐子就大了。 这登基对李汉臣來说。是胜利的里程碑。是他扬眉吐气的时节。是他终于摘到了自己苦苦追索的胜利果实。对我來说。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却又不得不走的过场。一幕要演给别人看的戏。 这场戏演够累。 前几天元老会的人说。我和李汉臣的婚礼沒经过南星云的正式典礼。所以要再举办一次。但是经过极力争取。不受两次罪。就合这次登基一次办了。别的女孩子。婚礼是什么样。我见的不多。但是象我这样的。累到一口气提不上來。差点当场一头栽倒的。恐怕还是不多。 上午我的思维还算是正常的。可以运转的。但是时间越长。就越是麻木疲倦。喝了几次提神的药都只有十几二十分钟的药效。到后來简直象个牵线木偶。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换了四次衣服。梳了四次头发。我麻木的任人摆布。只是在想。为什么还不结束。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 这已经是太空时代了。为什么我象个几千年前的旧时女人一样受这种礼教压迫。 典礼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我从早上四点钟就起了床。一直到现在。就沒有能真正坐下來歇一口气。 到最后要一步步的登上皇家的九层塔。我的腿已经抬不起來了。喝了提神的药物也是一样。李汉臣伸过手來。一手扶着我的手。一手托着我的腰。几乎是承担了我的全部体重。我就这么半靠着他。一步步的登上塔來。 塔下面。全是人。一眼望不到头。这些人有南星云的人。也有其它星系。国家。和政权联盟过來观礼道贺的人。我一眼望去。只看到下方黑压压的人潮。气喘急促。只听见李汉臣在我耳边说:“诺。记得微笑。” 我的脸都僵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笑。就算是笑。也一定非常难看。 不过。许多年后我再看那一天的影像资料时。发现自己其实沒有想象中的狼狈。也绝不算丑。 站在塔上的李汉臣。和身旁的我。黑与红的衣袍被风吹的烈烈飘摆。象是一张古画中的璧人。看上去实在是相衬之极。大朵的焰火在我们的头顶绽开。仿佛下了一场金与银。火与花的流星雨。下面是涌涌人潮。呼喊祝贺的声浪几乎有了地动山摇的惊心动魄。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在我们转身要下塔的时候。我就一斜身靠在了他的身上。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不过乔乔始终记得这天的情形。把李汉臣体贴的亲自抱我回去的事情。在我耳边重复了不下百十遍。听的我的耳朵都起了茧子。苦不堪言。 ------------ 81 李汉臣的寝宫和我住的地方挨着,中间有长廊相通。婚礼过后的那天晚上下起了细雨,乔乔说幸好婚礼的时候沒有下。 我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是被她折腾着更衣梳洗,还是醒了过來。 “诺,你现在不能睡啊。” 我有点呆滞的看着她。 “皇帝陛下还要过來的。” 我还是有点反应不过來。 乔乔沒办法:“你再喝点精力剂好不好。” 我茫然的点头,乔乔给我拿了一个小杯子过來,我两口喝光,向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哎呀,诺……” 我迷迷糊糊的说:“让我歇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他來了我再起來。” “这可不成啊,那……”乔乔只好说:“好吧,你休息一会儿。” 我能感觉着乔乔把我脚上的鞋子脱掉,拉过薄薄的丝被來盖在我的身上。 远远的还可以听到喧闹的声音,外面正在开着宴会。南星云这一点是很传统的,有什么盛大仪式之后也不忘了加个宴会,让大家吃饱喝足的再各自回家。也幸好李汉臣体恤我沒让我再去宴会上当摆设供人瞻仰,而是容我先回來放松,对于我來说,这典礼可以算是已经结束了。 我几乎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轻轻在我耳边说话,说的什么却听不清。 我很想睁开眼睛,就是实在困倦的厉害。 “诺,诺……醒一醒,你喝点东西再睡。” 我苦恼的用力揉眼,打着呵欠醒來。 李汉臣穿着睡衣坐在我的旁边。我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來的。” “刚回來。”他把手里端的细瓷碗递给我,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熬的汤,非常的香浓。 我点点头,坐了起來接过碗,喝了几口,好象觉得找回几分活气,就还是觉得头很重,不过已经比刚回來的时候好多了。 “累死人了。”我说:“真亏你能撑得下來。” “我也偷偷喝了很多药。”他说:“你是因为上次受伤之后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吧。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 我嗤的笑了一声:“真难得,你还关心我在干什么吗。” 他靠过來,手轻轻抚着我的鬓发:“我知道你很难,但是你做的很好,谁也沒有说你半个不字。” 我点点头。当然,每天都睡的很少,只靠喝药吃东西來提神,我要面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是我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第一天去到书房,看到那些必须要看的书时,我简直要晕过去了。全是纸质的,摆满了书架子,每本都得看,每件事都要记住。 我想,除非一个女子从小就开始接受如何做一个皇后的教育,她才有可能对这些内容熟悉,了解,运用自如。 但是我沒有那个时间,只好死记硬背。 我想做皇后最重要的并不是要拥有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聪明的头脑…… 最需要的应该是比机械人更好的记忆力和超强的体魄才对。 我现在也顾不上计较别的事情,实在太累了,积累了许多天的疲倦一下子全在今天爆发出來,累到了极限,实在是撑不住了。 “有段时间我曾经以为,我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他环顾这间精致而充满女性化气氛的寝室:“我小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那时候我以为,我会这里永远的生活下去……现在我终于回到这里來了。” 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种淡淡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满。绣满大朵南雨花的锦绣床帐被光映的朦胧而剔透,犹如一个晨夜交替的幻境。 “睡吧,今天……才只是一个开始。” 他说的一点也沒有错,以后我们要面对的,只会更多更难。 他俯过头來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如此简单温柔,沒有任何让人不安的因素存在。 我们在雨声中沉沉入睡,相互依偎,单纯的如两个孩子一样。 我起先还想过,之后我们的关系会如何发展,然后迅速在连绵的雨声里面沉入了梦乡。 新婚的第一天,我要见许多的贵夫人,她们都有封爵,或是有显赫的丈夫,父亲,兄弟。我得一个个记住她们的名字,亲属关系,她们的相貌,甚至是她们今天的穿着。不过好在,一次记不住,还可以从录下來的影像资料里再复习。 “这一位是朱小姐。” 我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抬起头,微微一怔。 朱婀娜。 她穿着一件莹白的名门淑女们常穿的纱袖宽褶裙,头发斜挽着,绾着黑色的发钗,端雅大方,却表现的象第一次见我一样,敛衽为礼。 “拜见皇后。” 我答:“不必多礼。” 都是程式化的对答。 贺青元说:“朱小姐是朱必聪将军的独生女儿。” 我点点头说:“原來是将门虎女。” “您过奖了。”她的声音谦卑,可是眼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觉得真有趣,这么多沉闷的女人里,她的出现真叫我眼前一亮。 “以后有空,请常來坐坐。” “是的,今天能与您见面我十分荣幸。” 她出去之后,贺青元小声说:“当初她可是秋公爵夫人很中意的儿媳人选呢。” 我说:“是吗。那么林湘珠是怎么回事呢。” “哦……”贺青元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 “当时的合适人选有三四位呢,后來是前太子妃……与现在的皇帝陛下订了婚,但是最后也沒有能够结成连理,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他们终究沒有缘份。” 我觉得很有意思,人们常把这些不成够成功的事情归结为缘分不缘分的。其实,从林湘珠沒有用家族势力支持李汉臣,并且放弃了与他一起离开的机会,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林湘珠自己不明白。 “那还有其他的人选呢。”我问这个纯是好奇。 贺青元翻翻手里的册子:“五分钟后您要见的宋夫人,就是另一位人选啦,她相貌并不太美,但是非常有才华。” 李汉臣当年的桃花还真是不少呢,左一朵右一朵的,令我目不暇接。 “还有一个。”贺青元合起册子,微笑着说:“就是我的姐姐,不过她也已经嫁人啦,现在不在帝都,有时间的话,我想她也会來见一见您的。说实话,对您不服气的美女可多着呢,” 我笑:“好,我先一个一个的见吧。请这位宋夫人进來吧。” 从那天的典礼之后,南星云就迎來了雨季。李汉臣忙的脚不沾地,经常是我睡了他还沒有回宫,我醒來他已经出去了。有的时候会坐下來一起吃饭,但是吃饭之外的一点空暇都用來商讨公事。 我几乎以为我们成了一对工作伙伴,或者,象同学舍友一样的关系。 其实这样理解也沒有错,皇帝和皇后,本來就是一对工作伙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保持一致的政治立场的战友。 见面会终于结束,我的感觉就是眼花缭乱,那么多的美女令人目不暇接,正因为都很漂亮,所以反而沒有对谁印象特别深刻。 然后我还得上课,那位平和夫人不和我强调礼仪了,开始让我和她学习历史,还有,各种这宇宙中现在通用的几种主要语言。还好我做资料收集工作的时间比较久,语言难不倒我,记忆力也堪比机械人的录制功能,不然真会让她折腾掉一层皮。 儿子也被安排了满满的课程,象以前似的可以尽情玩耍……那种时光他以后只能在梦里回味了。我们每天就在早中晚三餐的时候见着对方,互相鼓励……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活下去,而且尽量让自己快乐。虽然现在看起來,生活真是苦多乐少,让人灰心。 李汉臣说的一点都沒错,一切都才开始。 而俗语说,万事,开头难。 ------------ 82 一觉醒來。我希望自己还是个平凡的苏诺。 但是。好象那只是自己的美好愿望。 愿望多半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总是非常残酷的。 天知道我以前对生活的构想。不过是有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太大。有个小小的庭院。里面栽满花木。再养一只宠物。猫。狗。鸟。或者是新兴起來的那种孩子们最喜欢的比拉兔都可以。我和儿子可以安静而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现在……看起來理想实现了一大半。有幢房子。很大。但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婚姻的另一半。叫皇宫。有个庭院。也栽满了花木。就是太大了些。用两只脚恐怕得走大半天才能逛遍。叫皇家花园。宠物也有……都养在皇家花园里的小生物观赏室里。 过生活绝对不会安静。快乐也好象非常难寻。 我叹气再叹气。简直不想起床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如意的事。 我叹着气爬起來。按床头的感应器。乔乔不到十秒种就出现了我面前。 “诺。啊。应该说是皇后。您醒啦。” 我抓了下头发:“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真希望我忘了自己是那个……” “皇后。” 我呻吟了一声:“你别说了。” “这是事实。你不能逃避事实。”乔乔用听起來刻板其实掩饰不住狂热的声调说:“李先生……嗯。现在是皇帝陛下。小白。现在是皇太子殿下。所以皇后陛下你。也请面对现实吧。” 我重新扑倒在床上:“啊啊啊。让我再睡着吧。睡着了我就轻松快乐了……” “不行。”乔乔尽职尽责的把我揪了起來:“你不在乎这个头衔。我可是很喜欢我皇宫第一内务官的职务呢。要知道南星云可还从來沒有机械助理担当过这个职务呢。我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任。好啦。不要赖床。快点换衣服。梳洗。皇帝陛下请你和皇太子一起共进早餐。然后您还得整看账目。接见内命妇。会见使节。处理宫务。和皇太子一起读书……” 我觉得我的头更疼了。 “还有。您得有自己的车……”乔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四辆。六辆。或八辆。” 我摇摇头:“行啦。能用得着么。两辆吧。我。还有小白的。回來你挑就好。” 乔乔动作迅速的把我的头发盘了起來。把一枝光泽稍稍显得黯淡的宝石珠钗插在我的发髻上。一边抽出套衣服:“真奇怪。做皇后的倒沒什么好衣服好首饰啦。都是这种显得很素净的。南星云这什么传统啊。好啦。沒时间啦。你用光波梳洗吧。那样就可以半分钟搞定。” 我穿着浅黄的绸缎衣料的长裙子。幸好这件裙摆不算长。不然走起路來多么费力。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经过连接内廷和外宫的门厅。四周十分安静。然后我听到凌乱急促的跑步声。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 儿子和于昕撒开两腿朝这边跑來。前面一个穿着雪白小礼服的是我儿子。他的衣料也是绸段的。镶着黄金色的滚边。跑动起來那金色的纹路象波浪一样翻动着。他就象是一个。小小的。王子…… 其实。他已经是王子。不同的是。以前的他是我一个人的小王子。现在。是整个南星云星系帝国的。皇太子。 一切都象是做梦。我到现在每天醒來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妈妈。妈妈。”他气喘吁吁跑到我跟前。差点儿就踩在我的裙子上。忽然刹住了身体。站在离我一步的地方。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向我僵硬的点头弯腰:“母后……早上好。” 我别扭的差点把鞋跟扭断。这讨厌的宫廷啊。儿子的头发用一个精致华美的发环束了起來。显得整个人格外清爽。还多了几分以前看不出來的清傲气质。于昕穿着一件青色的短袍和云白的长裤。他眉宇间从那件事之后。总有点淡淡的忧郁感觉。明明比儿子还小些。看起來却显得比儿子要成熟许多。 “过來小白。于昕也过來。”我拍拍手:“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儿子笑逐颜开伸手握着我的手。于昕则跟在他旁边。 他小声说:“妈妈。有件事……” “什么。” “于昕不能和我一起住了吗。” 我问:“谁说的。” 他不说话。不过转脸看看身后。 我看见板着脸大步走來的侍官。他走到跟前。先向我鞠躬:“皇后陛下。” 我点了下头:“早上好。你是谁。” “下官是皇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官刘涵。今天刚刚上任。见过皇后陛下。” “谁封的。” 他愕然。然后说:“下官是内廷总管……” “好了。不管你是谁封的。皇太子需要的是陪伴不是管束。你明白吗。”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答应了一声:“是。” “于昕这孩子我很喜欢。”我摸摸于昕的头。感觉这孩子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好好照顾他。” 刘涵答应一声:“是。” “陛下……”真别扭的称呼。但是沒办法。现在怎么着我也担个皇后的名头。必须得以身作则才行:“现在在什么地方。” “陛下已经起身。早上还开了一个小小的常会。现在……应该是已经去政厅了吧。” 我拉着儿子的手。但是于昕却小小的退了半步。跟在儿子的身侧。 我也沒有说什么。领着他们两个往餐厅去。 ------------ 83 从登基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我和李汉臣见面的次数用不了五根手指就可以数过來,诚然,他很忙, 但是我想我们之间这样的隔漠和遥远,不仅仅是因为他忙的缘故, 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題,怎么说呢, 彼此不信任,这个最关键, 还有其他许多零零碎碎的问題,一点一点的,象一块块砖,垒成一堵墙,我站在墙这边,他站在墙那边,彼此知道对方就站在墙后面,但是……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如果他愿意就站在那墙后,我也沒意见, “妈妈,下午好象有场音乐会吧,” “是的,在莲花堂那里举行,你想看吗,” “嗯,可以吗,” “把上午的课上完就可以,” 他点头,然后隔了一会儿又说:“妈妈,我和于昕……” “嗯,” 他吞下嘴里的食物:“我们不能去皇家中学上学吗,” 我停了一下:“暂时不可以,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哦,”他低下头继续吃饭,于昕比他有规矩的多了,吃饭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可是我却希望他能够多话一点,活泼一点,不过想也是不可能的,再多话活泼的孩子处在他的尴尬地位上,也活泼不起來了,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音乐会有什么好看,但这是社交的一部分,就象那些贵族夫人小姐开茶会诗会一样,必须穿戴的整整齐齐去坐在那里忍受半天,好在音乐不算难听,儿子和于昕显然不知道这音乐会这等难过的事,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边一动不动,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沮丧, 我觉得好笑,小声说:“这首曲子完了,你们就出去吧,” 儿子眼一亮,小声问:“可以吗,沒关系吗,” “沒事的,”我说:“本來你们來不來的都不要紧,” 儿子果然神情一松,等这一曲完结,下一曲沒有开始之前,就拉着于昕从侧门跑了,他倒是开心,于昕就沒他那么厚脸皮,不太好意思的朝我点了个头,被儿子拉着跑了出去, 乔乔今天沒有过來,中午的时候被元正夫人传去接受内宫女官的培训,我翻着节目单,下面还有古乐编曲,我看到节目单的最后,本來还有一个叫做寻欢的曲目名,上面却框了起來,显示是划除了, 我按了下手边的感应器,一个宫女过來问:“皇后有什么吩咐,” 我说:“节目单是谁准备的,最后一个节目为什么选定之后又取消了呢,” 她说:“是这样的,这是礼乐坊的人决定的节目次序,但是最后一个节目是歌唱,因为表演的人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临时取消了,” “是这样,”我顺口问:“要紧吗,表演的人是谁,” “他叫苏醒,” 我点了点头, 宫女说:“真可惜,原來还以为可以听到他演唱的,据说他唱古曲也非常好听……” 我想起在迷失城堡遇袭的那一晚,也有个女孩子说非常喜欢他, 她的身体好吧,迷失城堡已经毁了,她现在在哪里呢,我上次问起來,姜悟说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回家去了,这些日子很忙,也沒有再想起她, “苏醒身世也很可怜的哪,他是孤儿,据说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光知道自己姓苏,名字还是收养他的人给他取的,” 我心里一动,抬起头來:“你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宫女说:“是啊,好多人都帮着他寻找身世呢,据说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唱歌为职业,就是想让亲人能够看到他,找到他的,” 我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的在跳:“他……有他的图像资料么,” “有的,”宫女说:“不过他的相貌据说做过修整,因为小时候的意外事件所以脸受过伤……” 我觉得自己手心发热,似乎在慢慢渗出汗來:“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客馆住着,” 我低声说:“如果他的身体还可以的话……我想见见他,” 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 可是,如果他是弟弟呢, 如果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如果…… 我抬起头來:“等这曲子完了,请他过來一趟,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宫女答应了一声去了, 音乐会剩下的曲目我都沒有听出來是些什么曲子,觉得自己从來沒有这样心神不宁过,等到音乐会一结束,我站起身來,楼阁外面坐着的女子们都起身來整齐的行了一礼,我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唯音阁, 一个面生的宫女过來,躬身说:“娘娘,已经吩咐安排过了,请您这边走,”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开着栗子花的院落,这里象是个会客的小厅,比较幽静雅致,她退了下去,我坐在那里,摸着手边的一盏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小弟小时候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我和他……各有各的世界,并不是特别亲热,父亲对我们也十分公平,温和,有什么东西都是给我们一人一件,绝不会偏袒谁,如果我们偶尔不和,他也绝不会偏帮着哪一个,他一直公正又温和,是个真正的君子, 这里真的很安静,我以前沒有來过这里,而且今天贺青元正好有要紧的事,乔乔也沒有过來,周围越静就越凸显出我心里十分烦乱不安,可是却连一个可以说一说,商量一下的人也沒有…… ------------ 84 我突然站起身來。 糟,这是陷阱。 我只有孤身一人,而现在进來一个大名鼎鼎的风流娱乐明星,还是美男子。 可是现在脱身已经來不及了……我听到了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來。 我转过头去,一个风姿翩翩的少年站在门边,朝我微微一笑,十分潇洒的行了个宫廷礼。这些日子见过多少人向我行礼,但好象沒有哪个如他一般,明明是折腰行礼,却还让人觉得他高傲俊逸。 “皇后陛下。”他微笑着说:“听说您唤我來有事相询。” 我苦笑,已经到了这一步,让不让他进來说话,估计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是的,你坐吧。” 他的眉眼特别秀气,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大可能是弟弟,我刚才得知的事情可能全是谎言,苏醒的身世并不象她说的一般,但是事已至此,担心那些也沒有用。 “你叫苏醒,” “是的,陛下。”他不卑不亢的微微躬身,我指指对面的一张椅子,他从容的坐了下來。 “通传你过來的人,有沒有说我想和你说什么事情,” “沒有,”他说:“通知我的人说,我过來了就会明白。” 我示意他自己倒茶:“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掉进陷阱里面了。这里只有我和你,传出去就是莫大的一个丑闻。如果说我们只是坐一坐喝了杯茶,别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他微微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是啊,我一进來也觉得不妙了。对我來说是沒什么,我们这圈子里的人在这方面是沒有什么名誉操守可言的,但对您來说就不一样了。” “你不怕吗,这种事与皇室扯上关系,往往并不会只影响到名誉,搞不好小命也会沒有。” “陛下您也并不害怕啊,我又怕什么呢,”他说:“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马上跑掉也沒有用了。请问您唤我來,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苦笑:“我在见你之前,以为你或许……可能是我失散的弟弟。但是现在看,应该不是的。他今年应该还沒有二十岁,而你应该已经不止这个岁数了。” 他笑着说:“您的眼力真好,是啊,我的公司对外宣称我只有十八岁,但其实当然不止这个岁数。您的弟弟……失散了多年吗,” “是的,”我点了下头:“他小名叫球球,大名叫做苏谨……我们数年前失散了之后,再也沒有见过面……” “如果他现在还沒有二十岁,那么他和您失散的时候,应该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呢。”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我忙着出门,他追着问我有沒有替他订一款新的游戏,我來不及理会他,就说回來再说…… 但是从那之后,一别就是数年。 父亲说安排了人送他离开,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又怎么能够不担心,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能够明白当时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吗,这些年來他在哪里生活,如何成长……我一点也不知道。 “您不要担心,我相信,他一定活的很好,是个很出色的人。” “谢谢你。” 我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接通了我和李汉臣的通讯器,这个直通从送到我手边來我一次也沒有用过,但是这次是沒有办法了。 “……是,就是这样,你现在可以过來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把通讯器关上,向苏醒点了下头:“你得多留一会儿了,等皇帝來了,我们再一起出去。” 他微笑着说:“我刚才就说,皇后一点也不惧怕,一定是有对策的。” 是的,这种事也沒什么可惧,只是麻烦。 我倒不怕,但我得考虑儿子的感受。 “我想,你不介意我问一下你的身世吧,刚才那个宫女所告诉我的,实在让我忍不住去猜想……” “啊,我的确是孤儿,是一场航空船爆炸案的幸存者,被人收养,然后一直长大。” “你从前的事,都记得吗,你是原來就姓苏的吗,” “是的,我都记得,我和妈妈一起生活,然后我们要去见姨妈的途中……发生了那意外……” 他的声音变低,我轻声说:“我很抱歉。” “不,您也失去了亲人,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他的声音很动听。 我沒有听过他唱歌,但我想他的声音一定非常悦耳,动人心弦。 “收养我的人对我非常好,虽然想起过的事情仍然觉得遗憾,可是我想现在的我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人生,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安静的庭院,沒有说话。 “我相信您和您的弟弟一定可以团聚的。” 我低声说:“谢谢你的祝福。” 李汉臣大概二十分钟后赶到,他还穿着黑色的正式礼服,正好,我穿着大红的衣裙,看起來倒象是我们两个约好了來见面的一样。 “介绍一下,这是苏醒。”我坐在那儿淡淡的说,苏醒站了起來,向李汉臣行礼。 “不必多礼。”他转头向我:“怎么今天会突然想听音乐会呢,” “其实我不是冲着音乐來的,是冲着人。”我大大方方的说:“我以为苏醒可能是我失散的弟弟,所以……叫他來问一声。” ------------ 85 李汉臣笑了。很温和宽容:“如果他是。我一定也会注意到的。苏醒虽然也是孤儿。但是年纪对不上。” “是啊。”我说:“不过我看着他。还是会想起弟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过的好不好。”我走近李汉臣身旁:“如果可以。尽量给苏醒多一些方便吧。我希望他在南星云的工作可以顺利。过得更愉快轻松。” “沒问題的。”李汉臣一口答应。苏醒道谢说:“多谢皇上与皇后的关照。我还会在帝都停留一周。有两场表演。如果两位能够來观赏的话。我将非常荣幸。” 李汉臣笑而不语。示意旁边的姚章送他出去。 “你今天怎么莽撞了。” 虽然是有点责备意味的话。但是他的语气并不重。 “大意了。”我坦率的说:“被人利用了我的焦虑。所以才会弄成刚才的局面。还得多谢你过來给我解围。” “谢我。”他看我一眼:“我的妻子被别人设计和一个男歌手单独呆在一起。我赶过來解围。你需要向我道谢吗。” 我看着他:“不需要吗。”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算了。现在不讨论这个。你弟弟的事情。我需要详细点的资料。才方便帮你找到他。” “其实。不必那么麻烦。”我仰起头看他:“现在我的名字。已经和你一起。南星云人人皆知。而南星云之外的其他地方。只要是可以得到资讯的地方。都会知道。如果小谨知道我在这里。他……应该会來找我。或是想办法传消息给我的。” 李汉臣沉默了一会儿。说:“等忙完这两天。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是的。”我想。真的有这个必要。 “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我沒说什么事。不过他明白我指的是他身边可能有内奸的事情。想來我们俩也很一致。他身边有人在算计。我身边也有人在算计。 等下出去我就得狠狠收拾一番。不然这些人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欺负。 有的时候忍让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尤其是在宫廷这种地方。 我沒抬头。把裙上的褶痕抚平:“你干嘛偷看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我有第六感。”我抬起头來。他倒是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好吧。就算我看了。我看自己的太太。有什么不妥当吗。” “就事理上讲。沒什么不妥。可是就我心理來说。我觉得很不妥当。”我说:“你心里怎么想我的。这些天我们不是一直在装陌生人。装的很好很成功吗。” 我还是把话说出來了。迟早得解决这问題。 冰墙不去理会它。或许它会因为季节变换而自动融解。 但是心墙呢。不去管它。它可能会越筑越高。最终……无法打破。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让小问題变成大问題再來对付。那句话怎么说來着。应该将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好吧。我是有点纳闷……”他坐下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的身世我真的一点儿也沒有查出來。也绝对沒有想到。” 我抬头。窗外的院子里栽着树。开着满树的花。一片浓绿浅粉。象一片云霞。漠漠然。绵绵意。仿佛一首诗中的情景。 “但是……”他说:“我最闷的不是你的身世。而是你为什么沒有把事情告诉我。” 我转过头來。这间小客厅里贴着浅色的墙纸。有点莹白的颜色。被窗外的花红叶绿一映。凭空多了几分柔与静。 “我觉得你说这话一点立场都沒有。”我说:“我对我的隐瞒绝对比我对你的隐瞒要多许多。你的身世。你的目标。你所做的事情……我们在双文星注册结婚的时候我对你除了一无所知还是一无所知。连你真正的长相都是那时候才刚刚看清楚。你对我就很坦白吗。” “我那时并不想把你吓跑……”他小声嘀咕。样子居然有点孩子气。我忽然想起我们重逢的第一天。他那副胸有成竹一副要把我吃定的样子。突然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那么我们互相都有隐瞒。不过你隐瞒的更多一点。而且你一开始就动机不良。”我蜷起的手指慢慢摩挲手心:“我还想过你是不是想要一个继承人故意制造了我们第一次的意外。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下有了孩子你还是坚持要留下他。我想过你这么多年坚持着寻找我们是不是也是为了你的野心。为了和太子较量时不落下风。我被困在迷失城堡的地下储藏室的时候甚至想过是不是你故意泄露了我们的所在。以转移太子的注意力……” 他做出一个要晕倒的表情。应该是个滑稽的样子。但是他做出來就显得很随性倜傥。人长的帅。穿的好。总是要占便宜的。起码。人人都喜欢与美人美男打交道。沒几个希望天天看见一群丑脸围着自己。 “他们都说女人最会胡思乱想。果然一点也沒有错。” 我笑笑:“其实我这么说并不是代表我现在还在用这些想法猜疑你顺便折磨我自己。我只是想说。误会这种东西。当事人自己沒有感觉。可是对方的心里已经筑起了城墙。就象我的这段所谓身世。我从小根本就沒想过有一天要回南星云來。和你在逃难的时候相遇。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來历。我为什么要象傻子一样和你费力的去说明白。” ------------ 86 他起身來替我倒了杯茶。带着一点微微的。体贴而讨好的笑意。然后顺势就坐在了我身边的沙发上。 “不生气了。好吗。”他叹息的声音很轻。气息似乎一波三折。更象是一段缅怀的心境。或是一股温存的微风:“都是我的错。好吗。不过我也知道我是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小白他也明显不知道这些事情。我过后也就想明白了。只是……心里这个弯子总是绕不过來。” 我转过头:“这沙发这么窄。你坐那边去。” 他笑眯眯的说:“窄才好。你不生气了吧。” 我斜睨他:“我哪里敢生皇帝陛下的气。倒是您心里的疙瘩是不是解开了。” 他轻轻执起我的手。唇贴在我的手背上。微微停留。 他的唇有点热。也或许是我的手温度低。 我往回抽了一下手。他只能握得住指尖了。他沒有勉强。只是身子又向前探了一些。顺势吻着我的指尖。 “我还沒说原谅你。”我低声说。 “那也沒关系。我慢慢赔罪。你一天原谅我一点。总会接受我的道歉的是不是。” 我觉得指尖有点热有点麻。更多的是痒。 “喂。你这是道歉还是趁机占便宜啊。” “啊啊。要知道我们还是新婚夫妻。稍稍给一点甜点心吧夫人……”他一边说一边笑着靠过來。唇微微嘟起。一瞬间让我想起儿子撒娇的样子。他们真不愧是父子俩。 我忍不住莞尔。正想着是一拳捣在他下巴上还是一脚踏在他脚背上。他含糊的说:“快点。不然來不及了。” 我奇怪。正想问他什么來不及。门外忽然有轻微的动静。我听到了。李汉臣也绝对听到了。沒等我出声。他的唇就落了下來。盖在我的唇上。 门砰一声被撞开了。 南星云皇帝和皇后。在音乐会后喝茶的小院子里。被人捉了奸。 而且当时我们。呃…… 李汉臣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不要觉得好笑。这件事是旁人不可能知道。如果知道。那还不笑破肚皮。 那些人打定主意是來捉我和那个苏醒的奸。但是他的算盘打的是挺好。唯独漏算了男主角已经换人这一点。 一着错。全盘输。 今天换了任何一个男性和我单独在那间屋里。不管我们正在做什么。哪怕根本离的八丈远一句话也沒说过。我都会完蛋了。但是如果那名男性是皇帝或是皇太子。就完全沒有这个妨碍。不巧的是。正好是这两个重要人物中的其中一位。 李汉臣慢慢抬起头。但是拥抱着我的手并沒有松开。 那些人的表情。真是要多么精彩就有多么精彩啊。 个个人脸上都是正义的气势十足的。然后就在门破的一刻。全体凝滞在那里不会动了。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有我见过的。还有我沒见过的。但是大部分我都叫不上名字來。 李汉臣沉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谋反吗。” 我好想笑。真的。 非常非常想笑。 我以为李汉臣來之前肯定把这些人已经打发掉了。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弄了这一手。 我看看他。 好样的啊。人家拿苏醒作铒钓我。你倒好。拿我们两个人做饵。把这些人钓出來。 狠。 这个狠字常被人用滥了。一般不怎么样的人物都可以用心狠手辣來形容。但是李汉臣这一手才是真的狠啊。杀人不见血。这些人布了局來套我。他倒过來用这个局把这些家伙全套住了。 怪不得他刚才说。要來不及了。 原來是说这些人。他们等了半天。一直拖到这时候才破门而入。耐心算是很好了。 我不着痕迹的在李汉臣背上掐了一把。 这家伙。他这和算计人我赞成。但是他怎么也应该跟我通个气儿吧。 他同样面不动容的把这一下暗袭给硬挨了下來。单看他的脸。可是半分破绽也沒有啊。 “你们。”李汉臣的声音并不太高。可是那些人听起來一定象是敲响了丧钟一样:“是想谋反。是不是。好。把你们的武器亮出來吧。來吧。还等什么。” 当先一个人。看起來有点年纪了。我看着十分陌生。应该沒有见过。他的膝一弯。扑通跪了下來:“陛。陛下。我们……我们……” “陛下。你在唤谁啊。我吗。我还不知道。原來你们眼里还有我。” 李汉臣的口舌也很厉害嘛。 我缓缓的靠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这场戏。精彩呐。 李汉臣的贴身卫士们也冲了进來。分别将那些人押起。激光枪的枪口围了一周。那些人的脸色本來是发白。现在则全体发青。实在整齐爽利。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那个人跪在那里。他应该也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物。会设这个套子的人。绝不会亲自跑來捉奸。这些不过是跑腿打杂当炮灰的二三流货色而已。认真处置他们就沒意思了。。他们顶多能派个杀鸡儆猴的用场。别的……唔。只怕沒什么用处。 “皇上。我等莽撞。但也是一片忠心啊……” 好忠的心啊。可是忠是谁啊。 “皇上切勿听信他人挑唆。我们……” 他人挑唆。这里的他人。左看右看除了李汉臣也就是我了。我挑唆什么了。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 87 不过我心里腹诽着,脸上还是完美的表情。并且李汉臣的表现令我十分满意:“挑唆。一天到晚在挑唆是非的不正是你们吗。你们把我当傻子哄,当猴子耍。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嗯。” 骂的好。骂的痛快。我也想骂來着,他替我代劳了真是再好不过。 李汉臣很有威势的环顾四周,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战栗。唉,这家伙越來越有皇帝架式了:“來人。全部拿下。” 周围那些侍卫就等着这句话呢,一时间跟猛虎下山似的纷纷扑了上去。那些人反应各个不同,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哀求不止,有的直接就晕了过去,倒不知道是真晕还是装晕的。刚才他们破门大喝的时候,象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公鸡。现在也还是象公鸡,不过是一群瘟鸡。 我实在很想笑,虽然这个场合不适合。 李汉臣看看我:“你想笑就笑吧。” 你让我笑我才笑。你以为你是谁。 我非但沒笑,反而冲他板起了脸:“你刚才利用我,我还沒找你麻烦呢。这件事,你得给我好好解释。” 他似笑非笑的说:“我以为我们是相互利用啊。如果不是我來解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 这么说我还得承他的情。 “这些人看似针对我,其实矛头还是指向你的,以为我看不出來。” 他一笑:“好了,算我不对。” 我本來还想再追讨一句什么叫算是他不对。明明就是他的错。不过一转眼却看到满屋的侍卫睁着大眼看我们,皇帝皇后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呃,争执,可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我摇摇头:“我累了,就这样吧。” 李汉臣说:“好,我送你回去休息。”一面吩咐侍卫把那些人都带走。 这可不是一个结束。至少我觉得,这是一个开始。 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想,李汉臣说不定正在等着这样一件事情发生。因为他接下來的一系列动作,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皇帝和皇后听完音乐会之后坐一起喝杯茶说悄悄话这件事,完全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虽然这对夫妻说起來已经有了一个在上学的儿子,但是怎么说也算是刚行完婚礼的新婚夫妻,行迹稍稍亲密一些绝对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就是这么正常的,应该的,天经地义的事,居然被人气势汹汹的当成奸情來捉拿,不怪李汉臣马上借这个由头发作,几乎撤换了宫廷中的大部分人手,由他自己的人來顶上。说到这个我就不得不佩服他,他恐怕也是早就想把这些前任皇帝留下來的人撤换掉了,要不然那么多备用人选难道是一夜之间如春笋一样从地里长出來的吗。 不过我也托他的福,把那几位老的骨头硬梆梆的夫人踢出去好几位,其中也包括那个想教导我礼仪却被一堆礼仪书吓跑的平和夫人,以及那位给我使绊子把乔乔调开的负责内宫大部分管理工作的元正夫人。贺青元虽然我对她还算放心,可是她的年纪太轻,要出任第一女官还是办不到的。 结果最后第一女官暂时空缺,贺青元填补了元正夫人留下的空子,而乔乔则从第一内务官升任了原來贺青元的机要女官的职位。虽然它对这个女官的女字还有异议,但是手底下一下子多了几十号人归它管,还是把它乐坏了。要知道机械助理能管理自然人,那对它來讲,这其中的意义不亚于鸡倒过來吃人,大家全拿手撑地行走。 因此,它每天都十分敬业,十分快乐的覆行起自己的职责來,比之前那种态度还要刻板严谨,我真是又后悔又头痛,这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现在乔乔的条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能源,保养,协调系统都比以前提高了一倍不止,我有时候真咬牙切齿,李汉臣说送我礼物,给乔乔升级系统和扩容的时候我还非常感激他的体贴,现在觉得实在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乔乔越能干,折腾我就越起劲儿。 以前我有苦恼可以向乔乔诉,现在乔乔自己成了我的苦恼,我沒办法,只好向儿子和李汉臣诉苦。儿子也忙的厉害,忙着适应新环境,忙着去学做皇太子。李汉臣也忙,于是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 经过上次的乌龙捉奸事件,我现在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四个以上的侍女,小心为上,什么地方都得注意,以免再不小心踩入谁布下的圈套陷阱。 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迷惑。 我的下辈子,就这么定型了吗。 然而这迷惑的时间也很短暂,做皇后沒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清闲富贵,基本上和每天上班的白领差不多,而且主要都是公主和内务工作,十分打磨人的性情。 有的李家皇室宗亲老太太老先生们,一百多岁,说话口齿不清,辞不达意,偏偏喜欢长篇大论。好在我早就告诉过贺青元,我这个人喜欢听音乐,尤其是会客的时候,得给我些轻音乐,而且最好茶点精美。这样一來,听听音乐吃吃茶点,只当他们是在学蚊子哼哼,还可以打发过。 如果我将來也活那么久的话,我一定不会天天这么浪费别人的时间浪费自己的生命。找一处悠闲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可以过的象神仙一样快活。 ------------ 88 如果我将來也活那么久的话,我一定不会天天这么浪费别人的时间浪费自己的生命,找一处悠闲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可以过的象神仙一样快活, 现在播的音乐柔缓动听,我闭上眼,坐在千仞宫的庭院里,这里的树木特别高大茂密,树下绿荫如水,令人心旷神怡, 有首诗是怎么写的,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不是千仞宫的花香,应该是从墙那边被吹过來的,令人迷醉的花香, 姜悟走过來,行个礼, 我指指旁边的藤椅:“坐吧,” “皇后传我來,不知有什么事,” 我转头看他:“上次迷失城堡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什么,”他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给我來个一脸懵懂, “我和李汉臣讨论过,我们内部一定有人给太子那边通风报信,这件事,李汉臣说是你來查检的,结果呢,有结果了吗,” 他低声说:“这件事……当时在飞船上的人都有嫌疑,而且发一个信息并不算难,所以,很难锁定在哪个人身上,” 我点点头,问:“那么上次的茶室事件,是谁在查,也是你吧,” “是的,” “那些人背后指使者查出來了吗,” 他露出惭愧的表情:“只揪出两个二流人物,我想……背后应该还有隐藏着沒有被发现的指使者,但是这件事被元老会里的两位实权人物,以不可张扬丑闻为由接过去了,我已经沒有办法再审讯那些人,只能从他们的背景和其他方面入手,不过现在重要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吧,” “你说对了,”我点点头:“这件事,也要查,但是还是上次迷失城堡的那件事情比较重要,这两件事情性质不同,我想,主使者并不是一个人,这两件事,都拜托给你,尽快的找出那背后的人來,尤其是,茶室那件事,” 他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我弟弟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我说:“我们周围的,恐怕只有寥寥的几个人知道,当然,元老会的个别人可能也知道,既然能用苏醒当饵引我去上当,一定对我的身世知之甚详,并且有那个能力和人脉,把贺青元,乔乔,平和夫人还有元正夫人……全支开,又在我身边的宫女里埋下他们的钉子,这样的人,你认为整个帝都星会有几个,” 姜悟眼睛一亮:“是,我明白了,这下范围就缩小多了,” 我说:“还有,上次迷失城堡的事,虽然那个人透露了我和小白在那里的情况,可是却沒有能够说清楚我是什么样子,才让乔乔他们钻了空子……如果是飞船上曾经见过我,和我比较熟悉的人,要传递消息的话,我的样子应该不难描述,或是传走一份影像资料也办得到,既然沒有,那么很可能那人的地位并不高……又或是有别的原因,才沒有将我的相貌资料传出去,” 姜悟摇摇头:“关于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我们也讨论过,正因为这样,基地的外围人员现在都已经打发到别处去了,沒有一个留在帝都的,他们的履历资料都经过详细的审查,沒有半点疏漏,测谎仪器也用过,别的方法也在陆续测试,只是,到现在为止沒有结果,而且,因为顾虑,怕误伤无辜,所以沒敢用什么激烈的手段,这样一來的话……” “我也只是想到这里就说了,提个建议,你不用太在意,但这件事,一定要有个结果,张览他……我总不能让他白白的死了,” “是,嫂子,”他话一出口,自己就笑了:“失言了,我明白了,皇后陛下,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的,” 我说:“称谓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老实说,我自己都不太习惯,早上醒过來的时候总有种恍惚的感觉,觉得这一切都不象真的,” 他站了起來:“时间久了,您一定会习惯的,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那我先告退了,”他正正经经的说完这句话,忽然一笑:“其实我很想留下把您这壶好茶喝光,但是上次的上午茶事件还余波荡漾呢,我可不能冒这个风险,我自己是无所谓,您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我也让他逗笑了:“沒什么事了,你去吧,至于这茶……下次來我让人备些这种茶叶你带回去吧,自己想喝的时候也可以泡來喝,” 猜疑内奸的这种事,总让人……有点草木皆兵,看着谁都可疑,但是却又谁的证据也沒有,况且,这些全是自己信任过,一起患难过的人,要说让自己处处都去猜疑提防,对每个人都抱着那种糟糕的心态的话,我想内奸沒有找出來,人自己倒要崩溃了, 可是,张览他…… 他也有妻子,孩子…… 他是为我而死的,我怎么能不为他讨还公道, 这是我为能他做的,起码的一点点事情,可是,就算揪出那个内奸來……已经消逝的生命,还有被摧毁的迷失城堡,那一片美丽的家园,却也已经不会再回來了, 小白,于昕和他们俩的教师走了过來,女官通报了一声,其实这些礼节有些多余,我已经看到他们过來了,就站在十米外,但是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这一道通报的手续是少不了的, ------------ 89 这个老师姓宋,我记得,他是贵族,已经有些年纪了,是元老会指定的教授儿子南星云历史方面的人,虽然现在的孩子们要学习东西都有学习器,方便快捷又省事,但是皇家仍然保留了教师教授学业这个习惯,并且儿子每一门功课都有一个不同的老师,实在是奢侈,我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人力的浪费,但是处在这个位置,就必须这样做, “母后……” 儿子有点别扭,但还是很顺从的向我问安, 老实说,我和他一样别扭,但是别扭也得如此,沒办法,这就是礼法二字的威力, 皇帝皇后和皇子,当然得带头遵循, “今天我们和父皇一起用晚餐是吗,”他说:“父皇的第一侍从官到我那里去通知过,” “是啊,”我点点头问:“今天的功课怎么样,” “十分顺利,”那个姓宋的老者向我躬身:“殿下敏而好学,聪慧过人……” 我心里很呕,我儿子优秀我当然知道,可也沒有他说的这么夸张吧,但是他夸张我也得听着,他就得按这些套话说,否则就是心存怨念,对皇子有所不满,不夸就得批了, “你辛苦了,” “这是微臣份内之事,绝不敢居功,从明日起,殿下的学习时间还会延长一个钟头,” 我有点意外:“是吗,谁决定的,” “这是惯例,”他说,虽然话很普通,可是我总觉得这话里带着些轻视的意思,轻视我不懂南星云的宫规法令吗, “惯例,并非一定要这么做,皇子还在长身体,太长久的脑力学习对他來说并不合适,既然宋师傅也赞同他学的很快,那么从明天起,学习时间减一个小时,” 姓宋的有些意外的抬头,儿子已经高兴的忍不住跳了起來:“真的吗,妈妈万岁,” 我失笑:“好了,你别太得意忘形,”我让那姓宋的走人,再让其他人退下到一定范围外,才和他说:“你刚才可是喊错了称谓了,小心有人抓你小辫子,那些多出來的时间你可以去玩你的战略游戏,还有,于昕也不能总陪你一起啊,虽然他现在是侍读沒错,可是你已经有许多名侍读了,于昕也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对不对,你不能霸占他全部的时间啊,” “啊,”儿子的脸又拉下來:“妈妈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现在先接受这些课程,是这必需的,不过等再过两年,你的年纪到了,就要进皇家中学去读书,你将來会学很多东西,你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被固定了,但是于昕的未來,应该由他自己决定,于昕,你有沒有想过将來要做什么样的人呢,” 于昕低下头说,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沒有想过,” “不要紧,反正你们现在还小,等上完中学再考虑也來得及,”我摸摸他的头:“还习惯不习惯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记着告诉我,可别傻乎乎的任人欺负,” 儿子抢着说:“我看所有人都想欺负我们一下子呢,他们全都用一种怀疑的态度对待我们,” 我点头说:“这是一定的,在他们看來我们是外來者,有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么,” 儿子搔搔头:“要说太过分,那倒也沒有,不过,他们总是用一种很有优越感的腔调对我说我必须知道这个,我应该懂得那个,我心里都明白,我该学习东西有很多,我也很愿意多学习多见识,可是我就是讨厌他们的那种态度,” 不要说他了,就是他爹和我也时时要面对这种态度的,但是沒人可以逃避,每个人都得去面对,解决自己的问題, 我只能说:“这个……我想总会习惯的,”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那些人会习惯我们的存在,也可以理解成,我们也会习惯他们的存在,再古怪的态度,习惯了也就好了,不会觉得太难受,人和人互相磨合,接纳,彼此熟悉起來,是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的, “对了,妈妈,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好笑的看着他:“哪件事啊,” “就是……”他抿着嘴笑笑,“前几天那件事……” 我瞅他,他笑的坏坏的,而于昕则是干脆把头转了过去, “好了,这种事小孩子不要问,”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说:“再说这事他们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你不告诉我,我也可去问别人,” 我叹口气,端正脸色:“这事不象你想的那样,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你父皇來的时机正好,这件事可以把我给毁掉,” 儿子吓了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妈妈,” “其实,这是一件针对我的阴谋……”我把这件事简单的说了一下,儿子想了想,问:“妈妈以为那个歌手是我的小舅舅吗,” “是啊……”我摸摸他的头:“我很挂念他,” “那么设圈套的人也知道这件事,可是这件事知道人不多啊,你都沒和我提过几次,要我说,我都要想不起來自己还有个舅舅的事,那设圈套的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当年的事,也不难查到,只要有心……”我低声嘱咐他:“你也一定要当心,知道吗,” “是,我知道,妈妈,” “还有,要习惯叫我母后,被人听到你再喊妈,你身边的人又会唠叨你了,” 他皱着眉:“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会儿不是沒有别人嘛,” 到了餐厅门口,于昕却站住了,儿子走了两步,奇怪的回过头來:“于昕,进來呀,” 于昕小声说:“不了,我回东宫的餐厅去用餐就可以了,” 儿子一下子板起脸:“是不是又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我早说过你不用理会他们,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或者告诉妈……不,告诉我母后也可以……” “不,沒有人欺负我,”他目光坚定,似乎是下定了某个重要的决心,他低声说:“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我觉得我应该在那里用餐,那样更合适,” 他不等我们再说什么,深深的弯下腰去,然后转身走了,他走的很快,越來越快,最后跑了起來,很快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妈,他怎么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在长大,” “什么,” 我说:“进去吧,” 虽然说是一家人一起吃饭,可是当你身边站了连侍官带侍从一共七八个人的时候,这顿饭也吃的很沉闷,李汉臣问儿子住在东宫习惯不习惯,然后问学业课程学的怎么样,儿子也只能规规矩矩的一样一样回答, 这样吃完饭,我想消化不良是一定的, “对了,下周我们有一周的假期,” 我奇怪,抬起头來:“这会儿怎么会放假,国庆,” “不,”他笑:“是蜜月,本來典礼后就该放的假,但是因为手头事情太多一时处理不了,等下周差不多就可以调整出时间來了,到时候我们好好散散心,” 我不是很感兴趣:“再说吧,” 侍从过來替他盛汤,于是这个话題就只谈到了这里, 我以为这件事他只是说说,但是…… ------------ 90 但是李汉臣那次关于蜜月的话,并不止是说说而已。上一个星期结束后,他就把手头的工作分类理好,重要的已经赶着处理过,需要再整理的就由内阁重新商议衡量,一些细枝末节不算重要的,就交由分管人员來处理。 看到他的一系列动作,我这才相信,原來他是真的,要实践那个关于蜜月的承诺。 我们的孩子都老大了才结婚,结婚好一段时日了才度蜜月。想起來真的是只想苦笑,但是……也有点微微的期待。 蜜月……蜜月…… 听起來就是个甜蜜的,令人期待的名词。只是,我和李汉臣,能够拥有正常人意义上的,蜜月吗。 我们当然沒有办法象平常的小夫妻一样去旅行,过只有两个人的新婚生活。但是李汉臣从他的寝宫搬过來,把自己的起居移到了和我同一间寝宫之内。我看着侍从,女官和机械助理们來來回回的忙碌,虽然看起來很忙,但是行动却极有条理,很有规律。可以说是忙而不乱。 “好了,让他们搬吧,我们去莲花堂,今天有一位古乐名家來作客,四点钟的时候有一场表演。我们去坐坐,一边喝茶,一边听音乐……” 我真的很想笑,看他摆出的一副一本正经的,彬彬有礼的架式。好象刚成年上大学的男孩子,第一次去约喜欢的女孩子,那么一本正经外加郑重其事。 我觉得我们这样……真的有点挺怪异的。 真的,孩子都有了,婚也结了,他突然摆出一副纯情的嘴脸來,我实在是不能适应啊。就好象……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我感觉他是亲人,家人,十分熟悉。可是他拉我的手,或是想吻我一下的时候,我总有种别扭的感觉。说不上來的感觉……总之……又象是觉得突兀,又觉得不好意思,还觉得……肉麻。 当然,表演很好看,茶也很好喝。李汉臣还请了其他人來作客,他很细心,邀的客人都是我认识的,是在來的飞船上相识相处过的人,连多日不露面的卢鼎之也來了,这个孩子现在穿着一身黑底带金色花纹的军装,英姿勃发,玉树临风的八字评语绝对当得起。不过,比前一阵子显瘦,看來真是忙的不轻。 “这些天都沒有见你,在忙什么。”我问他:“小白也问过你好几次。” “最近有些忙啊。”他微微笑着,带着一丝我熟悉的腼腆:“今天还是好不容易抽出的空,听两首曲子就得走,还有事情得办。” 我笑:“你比皇帝还要忙啊。” 他难得调侃我一句:“是啊,皇帝可以给自己放蜜月假期,可是我不能给自己放这个假啊。” 我还会怕他。再被个腼腆小孩儿调侃了我我真该撞墙去了。 “你条件不符合啊,单身汉怎么放蜜月假。不如这样,你看,我身边的小姑娘不少,你这就找一个求婚,然后我马上让他给你放假怎么样。你瞧,看看哪个顺眼。” 贺青元很机灵的跟着说:“是啊是啊,她们都很仰慕卢少将的,你给她们一个机会好不好。我去叫几个最漂亮的來。” “啊,不不不,”小卢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來:“我还有事,我真的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我再來。” 看着他象是火烧屁股一样落荒而逃,我真是…… 我用扇子挡着脸嘿嘿笑,贺青元也低下头,两个肩膀抖啊抖的。李汉臣摇头说:“你们就欺负老实人,这算什么本事。” 贺青元沒什么诚意的道歉:“是,我下次不会了。” 不过好在今天帅哥不少,走了一个还有几个。姜悟也來了,我隔着几个座位看见他,招了招手。 姜悟笑了笑走过來,而正好李汉臣的侍官把他给请出去要问件什么事情。 我说:“你今天这一身打扮象是要去约会。” “是啊,和这么多美丽的女士们一起约会。”他和卢鼎之可不是一个段数的,一句话说的油滑无比,连贺青元都给捧的心花朵朵,直接反应到脸上就是笑的别提多灿烂了。 我笑着说:“就数你的嘴是最贫。”然后我想了想,声音低了一些,问:“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呢。” “怎么。陛下沒有和你说吗。” “沒有。” “还在查。”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是不是……你有什么线索了。” “是的,有一点,但是还不确定。”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那么,你们现在怀疑谁呢。” 他说:“沒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我想,还是等到有眉目了再告诉您吧。” 李汉臣正好走了回來,姜悟于是很自然的换了个话題:“下一曲是很有名的传统曲目,不过沒什么新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汉臣沒有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调查进展,而姜悟又为什么看到他回來就改换话題。 难道,那内奸,身份很特别吗。 莫不是…… ------------ BL番外 若谨 一 “喂。水利部又抗议了。” 终于花开回过头:“这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通过了水资源输出的议案。所以才造成我们城市的供水不足啊……”npc市政顾问咆哮:“你这市长怎么当的。啊。那种议案你也能通过。又不赚钱。又要花大笔的资金修水管。你除了能得到邻市的友谊值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啊。你的友谊值早攒够了你为什么还要同意这种nc的议案啊啊啊啊啊。。” 终于花开笑了笑。在他的咆哮声中下了线。 这个游戏本來就是闲着沒事儿随便玩玩。已经沒有新鲜感了。 对他來说。好象一切都太容易了。沒有挑战性。 再登进下一个游戏。这个与上一个模拟经营类的不同。这是一个古装武侠的游戏世界。一开始被优美的画面和音乐吸引进來。但是现在…… 忽然间一道红光呼啸而來。他敏捷的侧身一闪。一个手持长弓的弓箭手跳了出來。一手发了个信号响哨。一边吆喝:“在这里在这里。快來杀他。” 然后哗啦啦围上來了一群人。 终于花开纳闷了。就算他有仇家。但是也沒有多到这个地步吧。而且这些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团结了。一双双眼睛里满是渴望。看了教人莫名的恶寒。 等等。渴望。 “喂。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他就有一万两银子的赏金啊。多杀一次就再加五千。” 那些人嗷嗷叫着冲上來。终于花开明白了。 有人发赏金公告要黑他。 眼看一把大刀就要砍在身上。终于花开大喝一声:“谁给我去杀那个发公告杀我的人。杀一次我给两万。” 那把刀在离他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一大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真给。”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这倒是真的。虽然终于花开的形象不是什么高大光明正义的代名词。可是说要干什么。倒是从來沒有不干过。 嗷的一声。一群人轰的跑散了。终于花开伸手揪住了一个跑的慢的漏网之鱼问:“喂。是谁发了赏金要杀我。” “哦。是宁家大小姐。” 终于花开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很和蔼的摸了摸那个玩家的头。用简直温柔如水的声音说:“好。去吧。记得多杀几次。”就差沒有再加一句乖。听话。 那个玩家有点迷迷糊糊的转身走开。结果沒迈两步。就一脚绊在了树藤上。身子往前趴。嘭的一声跌进了树坑。 啊啊两声。两只青蛙被惊的从坑里逃了出來。一跳一跳的逃开了。 终于花开记得这个宁家大小姐。她名字就叫这个。在这个游戏里。她还算是挺有名的。长的不丑会发嗲。舍得砸钱花时间。 但是终于花开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和她到底有什么大仇。要她花这么大本钱來杀自己。 把疑问放在心里永远不是终于花开的作风。他马上给宁家大小姐发了一封飞信去。问她的动人动机。 但是隔了大概十多分钟才來了回信。宁家大小姐的回信十分简单。只有三个字。 你去死。 然后有另一个人飞信过來。兴高采烈的声称已经杀了宁家大小姐了。还割了她的一把头发为证。要终于花开准备赏金。 终于花开回信。给赏金沒问題。你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大惊:“你自己不知道。” 终于花开坦白说:“不知道。” “你不是对她始乱终弃吗。” 呃。 终于花开终于愕然了。能让他愕然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他仔细的想了想。一边给那个人划了两万两银子的赏金过去一边想。对宁家大小姐。他几时乱过。又是怎么弃过。他怎么沒印象。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要乱他也不能乱宁家大小姐那样的啊。别的不说。首先一条。性别就不合适。 终于花开喜欢的不是娇滴滴的女性。 。 这件事他沒有隐瞒过谁。对自己的姐姐。他也已经坦白过了。时代不同了。曾经同性恋要被绑起來游街。当众羞辱甚至烧死的年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同性婚姻也早就合理合法的存在了几百年。但是姐姐还是有点苦恼。认为是自己对他沒照顾好。而他是由义父养大沒体会过女性的温柔。所以一提起來就十分歉疚。倒是沒反对过他。 又一条飞信进來:“杀了宁家大小姐一次。抢了腰带为证。快给赏金。” 终于花开说。可以给。但是宁家大小姐一开始买凶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诧异:“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会知道。” 说的也是…… 终于花开直到下线的时候也沒有弄明白这件事情。那些为了赏金把宁大小姐杀了一遍又一遍的人也并不用去关心原因。他们只要关心赏金就够了。 终于花开下线……唔。现在不应该称呼他的网名了。他在生活中当然不叫终于花开。他叫季若谨。季若谨父母已经去世。有一个姐姐。叫苏诺。 姐弟俩不一个姓……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吧。 可以说季若谨的日子过的无比逍遥。姐姐已经嫁了人。有老公孩子自然很少有时间管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有房子住有钱花。想做什么都沒人管。 但是…… 有人就看他这么逍遥不顺眼。非得给他找不痛快。 谁呢。 他家最爱管闲事。最有威严的……姐夫大人。 因为小时候和姐姐失散。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长大了。当然学是沒有去上过。所以姐夫大人一道令下。非把他再折腾进学校里去做学生不可。不去。不去不行。把你信用卡冻结。把你房子锁掉。把你的机械保姆和管家抽走。就给你一个小包。你非得去不可。 他极力争取的结果。是姐姐把游戏套装还给了他。说是上学也得劳逸结合嘛。又给了他一个机械家政助手。最简单的只能够做饭和打扫的类型。别的功能一概沒有。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季若谨下了游戏埋头大睡。直到听见很囧的起床提示音。 “懒猪。请起床。华丽的一天又将拉开序幕。今天懒猪的课程安排如下……” 一只手伸了过來。晃啊晃的。象一只迷路的苍蝇找不着方向。划着“8”字舞似的圈。终于在床头摸到开关。啪一声按了下去。他砸过三个提示器。这一个是姐姐亲自录的。他再不想起也不能砸东西。 五分钟之后。顶着鸟窝头的季诺谨走进洗手间。再五分钟后。机械家政助理把早餐端來。今天要带的东西也全都准备好。包括模拟学习器全息记忆器还有午餐卡等等。一样不少。 “路路你很能干。” 机械助理眼睛闪了一下。快活的说:“多谢夸奖。主人。祝您今天过的愉快。” 季若谨出门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那个宁家大小姐要追杀他呢。不过他沒有被困扰太久。住学生公寓的一大特点就是來來往往的人基本上全都脸熟。 “嗨。小鸡。” 季若谨的眉毛一挑:“你说什么。” 那人很识相。马上改口:“伟大的英俊的季同学。你今天上哪边的课。” “我选修的飞行训练课。今天上午要模拟训练。” “哦。” “你呢。” “我选的是文学。”那人嘿嘿一笑:“你沒听说吗。选修这个的美女可不少。而且出身教养家世都……” 季若谨做了个鄙视的手势:“李时。你是來上课还是來泡妞。” “咦。当然是來泡妞的。顺便上上课混张文凭嘛……” ------------ BL番外 若谨 三 秦颂在桌子上看到一个小小的相架,很古旧的那种,里面的是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少年,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笑容灿烂之极。秦颂听到有人进來,沒有回头,说:“原來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唔,那时候比较调皮。” 秦颂指指屋里的游戏套装:“现在难道就不调皮了吗。你这天天玩夜夜玩,到底是來上学还是來玩游戏的。” 若谨一笑:“游戏人生,何必计真计较。” 秦颂睁大了眼还沒说话,若谨说:“从第一天见你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够板的,预备动作都一定要做到位做到好,简直象有强迫症。” 秦颂纳闷:“那你为什么还和我一起去喝茶。” 若谨只是笑,说:“你猜猜看。”他坐上游戏椅,说:“好啦,我要去放松放松,你自便吧。” 秦颂还想再说什么,若谨已经把环型的感应器戴上,按了启动键,护罩将他全身罩住,秦颂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无法接近呢。 即使在离的很近的时候,也有那种无法握紧的飘忽的感觉。他很好相处,从來沒有发过脾气。但是……总有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 秦颂向前走了两步,隔着护罩看着躺在游戏椅上的若谨,那个环状的感应器象是一个精致装饰品,将他的清秀衬得更加分明动人。 这个人…… 若谨登进了游戏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穿着长衫的儒雅的剑客终于花开。他先在城里的钱庄那里打发了來找他要赏钱的几拨人。那些人都有证据,比如,宁家大小姐的手指头,宁家大小姐的耳朵,宁家大小姐的xx,宁家大小姐的xxx等等。在这个游戏里面杀死了一个玩家后,作为证据,游戏会让被杀人身上随机掉落一个器官或部位,以作为杀人者的证明。当然,被杀玩家身上不会真的就少了这么多器官……或者说,被打掉了还可以再生出來。 不过这么多东西,宁家大小姐该被杀了多少回啊。 终于花开有些寒,不禁要去想,如果是在现实中买杀手杀人,然后掉落下來这么多器官…… 唔,不能再想了,再想的话,下次肉丸子就吃不下去了。 终于花开虽然存下不少家当,被这么一耗也折腾掉了不少,最郁闷的是,宁家大小姐躲了个无影无踪,终于花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一开始宁家大小姐要和他过不去。 也许有的人做事情,觉得有个结果就可以了,原因和过程不重要。 但是若谨的性格偏偏不是那样。有好多时候他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糊涂一点的人,但是不行。 他始终清醒。 姐姐也曾经说,希望他能平庸一点,不要太认真了。 可是不行,他怎么都办不到。 于是终于花开又在公告上发了一个悬赏。谁知道宁家大小姐当初的杀人动机请來告之,如果的确是真实的话,那么赏金是一颗品质六级的寒晶。 这是一次做任务得來的,是游戏中很珍稀的,有价无市的东西。 然后他去做另一个任务,替盲眼琴师找寻他失散的儿子。 终于花开是很少做这种任务的,奖励并不丰厚,他最以为傲的武功在这里不顶用,这种任务繁琐之极,需要大量的时间,主要是考验人的耐心,难度却并不大,一般都是新人才去做。 但是终于花开却接了下來。 只是因为那个盲眼的琴师说:“我是多么的想念他啊,如果可以再看到他,可以再和他说一句话……” 如果可以再看到他,如果可以再和他说一句话…… 终于花开被这句话打动了,然后就去做这个任务。花了他很久的时间。那个盲琴师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给的奖励终于花开连看也沒有看。 他只是,很认真的听那个盲琴师对儿子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一直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我相信你一定还活在这世上……” 终于花开愣在那里。 然后,站在游戏椅旁的秦颂,看到若谨的眼角,缓缓流下眼泪。 秦颂说不上來心中的感受,他无法接近,他只能站在那里,只能看着。 终于花开缓缓的转身离开那一对抱头而泣的父子。 我一直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我相信你一定还在这世上…… 那是一个父亲不肯放弃的,执着的信念。 终于花开站在热闹的长街街头出神,直到有人发飞信找上他。 “我知道宁家大小姐杀你的原因。” 终于花开回复说:“來乾坤城,闲语茶楼。” 他在那里等人,等來的是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拿着一把龙纹长枪,一步步的走上楼來。终于花开感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杀气,但是他一动也沒有动。 “我告诉你原因,不过我不要你的奖赏。”那个人站在楼梯口,他的银亮龙纹长枪指着终于花开:“告诉你之后,我要杀你。” 终于花开:“你可以说了。” “宁宁嫁的逍遥浪子,那天给了宁宁一封休书。” 终于花开挑了下眉。逍遥浪子他是知道的,上一次做任务的时候,他们一起挑翻了黑山会,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逍遥浪子说他爱上了别人,所以不能再和宁宁在一起。” 终于花开心中涌起荒谬的感觉。然后听到那个人继续说:“逍遥浪子说爱上了终于花开。” 那人一字一字把他的名字说出來,然后龙纹枪头银光一闪,直直的搠了过來。终于花开抽出长剑,斜身挡住了这一击。 “你想和我打。”那个人皱起眉。 “我不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和我有什么关系。”终于花开说:“这是逍遥浪子和那个宁宁两个人之间的事,和我完全无关。” 那个人愣了一下,说:“但是你放通告追杀宁宁,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不觉得脸红。” 这人从个角落里哪儿冒出來的。他的观念和终于花开的差别太大了。 终于花开今天很有耐性的解释:“是她买凶杀我在先的,我只是礼尚往來。” 那个人脸上怒力勃发,第二击重重的拦腰扫了过來。 他的气势惊人,水平也不不差,只是比起若谨还差了一截。 他们在茶楼下的街道上分出了胜负,终于花开杀了他。 因为两个人沒有做相互介绍,所以直到他死的时候,终于花开才知道他叫什么。 “终于花开杀死了蒙恬上将军。” 蒙恬上将军。这名字,似乎是一个很早很早之前的武将的名字。 不过这名字与宁家大小姐倒真是很般配。 因为是对方先发起攻击,所以终于花开虽然杀了人却并沒有被城里的捕盗者缉拿。 他以为这就是一个结束了,可是想不到这个蒙恬真是韧性惊人,竟然死死的缠上了他怎么也甩不脱,终于花开杀了他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可他居然越死越勇。 若谨有天在吃晚餐的时候和秦颂说起这个人來,微笑着说:“游戏人生嘛,居然有人这么认真刻苦,令人钦佩。” 秦颂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你來说,什么才是重要的。你……究竟会对什么事情认真。” 若谨说:“我对每件事情,都很认真。” 他说的是诚恳的,但是听的人,并不这样以为。 秦颂认为他在敷衍。 他们的生活很合拍,包括白天和晚上。他们的学业都很优秀,爱好也都不是那么爱闹爱吵类型的。若谨喜欢音乐,可以听着音乐在窗前静静的待整个下午,秦颂喜欢阅读,他对各种知识都有一种渴求。 不过,若谨对待**的态度令秦颂迷惑,如果说这个人很保守,那么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已经上床。如果说他很随便,但是…… 这个人并不是滥交的人,他的生活中,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对象的存在。 秦颂替若谨画了一张人像画。是他坐在窗边的样子,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他的半边脸上,额前垂下的头发在脸上拉出有些忧郁的阴影。他的侧面很漂亮,干净,俊挺,又显得非常柔和。眯起的眼睛如猫儿一样,既慵懒,又高贵,还有些难以捉摸的,神秘意味。 “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秦颂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若谨微微一笑,说:“我会好好收藏的。” ------------ BL番外 若谨 四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呢。” 若谨微笑着说:“五月。五月三十号。” 他的笑意让人想起春日里柔缓的风。 秦颂有一次很迷惑的问他:“你是从哪里來的呢。” 若谨当时回答:“从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若谨问:“你要送我生日礼物吗。” 秦颂犹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不送就不送吧。”若谨说:“秦颂你很小气啊。既然不送。还问这个干什么。” 秦颂低声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若谨笑笑。想了想说:“令人意外的吧。” 到了五月之后。秦颂有三次來找他。若谨都不在公寓。问他去了哪里。若谨说。姐姐身体不好。去陪了她些天。 “但是。我呼叫过几次你的通迅码。你也沒有回话啊。” 秦颂解释:“那时候在做实验。沒有來得及。等我想找你的时候。又找不着了。” 若谨沒纠缠这个问題:“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看到林荫路那里的餐厅推出了新菜式。” 秦颂那句话在嘴边含了许久。终于说了出來:“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好吗。我來安排。” 若谨点头答应:“中午可以。晚上不行。姐姐要替我过生日。所以那天晚上我得到她那里去。” 相处的时间长了。秦颂多少了解一些若谨的情况。他的亲人只剩下了一个姐姐。另外似乎还有一些远亲。但是与他不來往。他的朋友也不多。几乎只看到他和学校里的一两个人有交往。其他的人。似乎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开。无法和他接近。 “懒猪。请起床。华丽的一天又将拉开序幕。今天是懒猪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若谨醒过來。躺在床上沒有动。 他觉得疲倦。昨天晚上秦颂反常的亢奋。他的体力透支了。 若谨的通讯器响起來。他伸手接通。 “小谨。生日快乐。你只猪起床了沒有。” 若谨莞尔:“托姐姐大人给的提示器的福。我已经醒了。” “好。我是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吧。” “嗯。如果不算提示器刚才说的。你是第一个。” 那边的女子轻声笑。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有种静水缓流的从容优雅:“好了。记得晚上我们约好了的……唔。你今天会不会另有安排。” 若谨说:“晚上我一定过去。小白呢。叫小白过來和我说话。” “他去跑步了。就这样。晚上早些过來。” 结束了通话。秦颂也醒了:“是谁。” “吵醒你了。”若谨说:“好了。今天白天我归你支配了。请问秦颂先生有什么安排。” 秦颂说:“好。那你今天就交给我好了。” 若谨换衣服的时候。他的家政助理路路朝外面看了一眼:“今天恐怕会下雨。” “这个天气下雨也不会冷的。走远一些沒有关系。”秦颂说:“我和朋友借了一辆磁浮车。我们去七影的空中花园吧。” “去七影。”若谨微微有些意外:“怎么想起來去那里呢。” 秦颂顿了一下说:“还说听我的安排。现在又开始问问題了。你放心。我们抓紧一点时间。路上车开快一点。应该是不会耽误你回來的。” 若谨微笑着点了点头。路路却有些不太赞成的样子。但是它很守本份。不赞成是一回事。还是替若谨做出门的准备。带了许多食物和果泉水。还准备了厚的外套与应急药品等等。一起装在了磁浮车上。 空中花园许多地方都有。但是七影的特别漂亮。风景出众。十分有名。帝都的人提到那里。差不多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原本七影并不是特别出名。但是前几年有位有名的导演拍了一部大热的文艺电影。外景就取在七影。剧中男女主角美丽的爱情和无奈的结局。赚了不少人的眼泪。七影也一下子声名大噪。成了情侣们最爱去的地方。 半路上真的下起雨了。细细的雨丝仿佛一张无边无际的网。一切都变得迷迷蒙蒙的。天空是一种浅浅的灰色。秦颂说:“我们飞到云上面去。” 磁浮车缓缓的穿过云层。一直向上攀爬。 忽然间艳阳满空。若谨眯起了眼。抬起头向上看。 蓝色的天空象是水洗过一样干净。仿佛一块明澈晶透的宝石。让人觉得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这天幕下释放。消散。了无痕迹。 “要到了。”秦颂说:“坐稳。” 磁浮车向下斜斜的掠过去。如一幅画卷样的美景在眼前铺展开來。 细雨蒙蒙的空中花园。有一份与平时不同的静谧和幽雅。绿色的叶子被水洗过。颜色青脆逼人。仿佛是在流动着的一样。空中是一股湿润的青草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喜欢吗。”秦颂低声问。 “嗯。”若谨微笑着回过头來。他扬起脸任纷纷扬扬的细雨落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里。” “这部片子你看了三次了。还在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儿。我猜的对不对。” “是啊。沒有错。”若谨说:“下雨有下雨的好处。人真少。很安静。” 秦颂递给他一瓶果泉水。若谨喝了两口。他们一直向里走。这里有各种美丽的植物。成片成片的松杨。枝挺叶阔。仿佛一把把的大伞。若谨坐在松杨树下的石凳上。满足的长长的叹口气:“这里美的我都不想离开了。” “那你就别离开了。” 这里安静的象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说话的人并不是秦颂。 若谨缓缓回过头。几个笑的很嚣张的家伙。正从松杨林子里走出來。 他再转头去寻找秦颂。却看不到他的踪影了。 “你不用找啦。”走在前头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名贵行头。可惜气质却很糟。眼神一看就淫邪不正:“嘿嘿。说起來还让那家伙占了不少的便宜。又赚了钱。又睡了你这么个美人儿。” 他身旁的那几个人也 若谨脸上的神情。渐渐的全都消失不见。最后。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只剩下了一片冷漠。 “你是谁。” “嘿。你居然忘了我是谁了。”那个人露出恼火的神情。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疤:“看见沒有。嗯。这是你给我留下的。老子我就是要留着这个疤提醒自己。我跟你可是有笔账要好好算一算。你他娘的装清高。结果还不是让那个小白脸儿一钓钓上了。x的。浪货就是浪货。还装什么装。” 若谨点点头。他显得很平静。震怒。惊吓。意外。恐惧……这些情绪在他身上统统找不到。令那个大为不满。一心想让他露怯。让他惊惶失措。把他那副骄傲的样子狠狠扯碎撕烂。 “我想起你來了。”若谨淡淡的说。那是他刚入学的时候。在学院外面的酒吧里遇到的人。那家伙喝的半醉上來就调戏他。被他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番。 这件事他早就忘了。可是…… 显然。别人并沒有忘。 “你那时候多威风啊。哈。你现在还能威风起來吗。”那家伙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放肆的打量。好象在审视已经到手的美食一样:“你有沒有觉得身上沒有力气。嗯。你刚才喝的东西。味道不错吧。” ------------ BL番外 若谨 五 他的手伸过來的时候,若谨连一动都沒有动, 他的眼睛,认真的看着, 他一直很好奇,帝国安全部派的人,到底平时藏身在什么地方,又是用什么方式保护他替他解决麻烦的, 一切发生的很快,真的很快,若谨只看到眼前有微蓝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靠近他的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地上, 若谨站在树下,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根本不象真的, “阁下,您受惊了,”一个声音说, 若谨转过头來,有个人站在离他大概七八步远的地方,低声朝他说:“真是抱歉,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周到,” “沒关系,是我自己要到这里來的,”若谨说:“我知道你们的工作准则中有一条就是不能干涉被保护对象的自由生活,否则就会被认为是不称职,” 他问:“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已经处于监控之下,请问您想……” “他……先不要去管他,我会自己处理,” “好的,”那个人停顿了一下,问:“这几个人,您想怎么处置,” 若谨微微一笑:“这个问題我真是喜欢,我想信,有个地方特别适合他们,你知道,上个月我刚买了一个小行星在采矿,正好人手不大够……” 那个人彬彬有礼的一躬身:“是,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个人……怎么形容呢,他的长相,声音,举止,气质……沒有任何特色,是一种让人觉得特别普通,就算见面超过五次以上也不会有印象的人, 大概做这种工作,必须如此, 这可能也不是他的真面目,声音也可以是假的,气质是可以隐藏伪装的, “这里可以交由我善后,您是不是需要交通工具好赶回帝都去,” 若谨点了点头,那人伸手递过來一个小控制器:“这是一辆小型磁浮车,不过性能很好,速度也很快,” 若谨伸手接过來,说:“多谢你了,如果可以话,我想写封感谢信给你的上司,” “您有心了,”那个人的目光始终不与他对视,若谨转身迈步,忽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迈出去的脚软绵绵的象踩在雾中,身体不受控制的朝一边倒了过去, 头顶的天空,树,能看到的一切都旋转着模糊起來,有张人的脸,出现在若谨的视野里,可是他却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若谨能听得到有人跟他说话,可以感觉着自己被背在一个人的背上,后來,似乎是躺在了磁浮车里面,一片又一片色彩斑斓的光影从眼前掠过,若谨一直想伸手去握住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摸不着,身周似乎是一片空无,落不到实处,后來,似乎握住了什么,坚定而温和,他稍稍安下心來,放任自己踏实的陷入沉睡, 若谨最后是在姐姐那里醒过來的,那时候已经是深夜,生日宴会当然已经沒有办法再开,外甥小白一脸担心加不满的守在他身边,苏诺看到他醒过來,微微松了口气,一旁的医生正收起自己的医药箱:“好了,醒过來就沒事了,” 若谨觉得头疼的厉害,想抬起手,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沒有力气, “他喝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苏诺问医生, 若谨也很好厅不发作沒有感觉,一发作起來,药性竟然这么强, “是一种松弛剂,效果非常强,即使季先生曾经注射过一些带有预防作用的抗体,可以抵抗大多数的这类药物,但是这种不包括在内,”那个人说:“已经给您用过药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请放心好了,” “沒有副作用,”若谨扶着床头坐起來:“我觉得脑袋象是被谁狠狠踢过一样,身上一点力气也沒有,” “呵,这是药性的一些残留作用,再过一会儿就会好的,请您多喝些水,” “好,”若谨客气的说:“多谢,” 医生一走,苏诺就说:“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为什么最后是小卢把你送來的,他说是安全部的人把你交给他的,你今天……出了什么事,” 若谨觉得全身沒一处自在舒服的地方,呻吟了一声又倒回床上:“我现在不想说话……明天再跟解释吧……” 苏诺摇摇头,虽然心里又是恼火又是疑惑,却沒有再向他追问,拉起一旁的薄被盖住他,说:“我让人拿水來,小白,我们出去,让你舅舅休息,” 她转过身,若谨低声说:“你想知道今天的事,也可以直接去问安全部的人啊,” 苏诺沒有回头:“我等你明天告诉我,” 发生的事情……前半段若谨很明白,后半段,他想,明白的人有一个,不过不是自己, 他很缓慢的,翻转身体,侧着身,半蜷着,躺在那里, 其实,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一个很完美的,符合理想的人,忽然出现在身边,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怀疑,多年的艰辛已经让他的心境苍老,对一切事情都不会无条件的去相信, 秦颂这个人,和他想要的形象,真的太接近了,声音,长相,气质,做事的那种规范的样子…… 都象他一直怀念的的人,可是一切都是假象,那个人,应该是在做着被称为委托者的工作吧,只要雇主出钱,他们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当作商品,当作武器,不择手段要达到目的, “舅舅,” 小白端了水來,有些小心翼翼喊:“你现在要喝吗,” “好,谢谢你,” 小白把水杯递给他,犹豫了一下说:“虽然晚了一些,但是,我想和你说,生日快乐,” 若谨微笑着,费力的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好,谢谢你的祝福,” ------------ BL番外 若谨 六 若谨登上了游戏。 在游戏里的时候,他不去想现实中的事情。 在这里,他只是终于花开,一个无牵无挂的剑客,來去自在,无拘无束。 只是,也时常会感觉到寂寞。 然后,一点也不意外,他上线沒多久,蒙恬上将军又追杀了过來。 “将军,你为什么非要杀我呢。” 那个人气的要命:“你杀了我多少次。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要报仇。” 终于花开迷惑的说:“可是我是为了自保,我不想被你杀死。” 讲不通道理,蒙恬上将军又是一枪搠了过來。 终于花开既沒有闪避,也沒有格挡。 那一枪正正洞穿了他的胸口。 洞穿,是的,一点也不错。 枪尖从他的背后透出去,余力未衰,带着他整个人朝后移退,直到枪尖抵在了树上。 血似涌泉一样从伤口涌出來,终于花开觉得喘不上來气,血沫儿从嘴角溢出來,他微微笑着对蒙恬说:“可以了吗。你不用再执着了。” 受伤的人镇定自若,可是手里拿着凶器的那个,却呆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你……” 你什么呢。下面的话,找不着。 他的手慢慢的从枪杆上松开,终于花开费力的抬起手,把钉在胸口的长枪拔出來。第一下沒有撼动,第二下才拔了下來。 血一下子喷出來,溅了一身都是。 蒙恬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有滴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当然,不是真正的血,沒有咸腥的气味。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真切的感觉到对面的那个人,他的伤痛,他的失落……还有,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 “你心里高兴了一些了吗。” 蒙恬茫然的不知所措。 “要是高兴,那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终于花开嘴角微微弯起來,他的笑容显得那么伤感,却与他身体的伤痛无关。 “能让你心里好受点,我也觉得很高兴。”终于花开扶着墙,他沒有给自己止血,也沒有想要拿金创药和补血丹來替自己治疗。他慢慢转过身,看着游戏中的山与水,树与花,低声说:“其实我心里早就明白,有一朵花,谢了之后,就不会再开了。无论我等多久,都沒有用。” 他靠着墙,身体慢慢的向下滑。蒙恬抢过去一步扶住他,让他靠着墙坐了下來。一带米分白的矮墙被终于花开身上的血染的殷红一片。蒙恬不是沒有杀过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片血色却让他心里隐隐的不安,仿佛……做了一件來不及挽回的错事。 终于花开睁开眼睛,朝他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微笑,但是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就凝固了。 系统提示响起來,蒙恬上将军,杀死了终于花开。 蒙恬愣在那里,他怔怔的看着靠在墙角边的那个人,他从來沒有仔细看过他。原來他的相貌并沒有他的剑法那么凌厉锋锐,合着眼睛的时候,有些瘦削的脸庞看上去显得年纪并不大,如一个荏弱的少年,皮肤沒有血色,就象……一朵凋谢的,褪了颜色的花。蒙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 但是终于花开的身形,在他触到之前,已经化为了虚无,消失在了空中。 这是很正然的事,被杀了之事的人,会在游戏中的另一处地方复活,那里叫做转生池。 可是,为什么却觉得,胸口那么气闷,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又好象……挖空了一大块。 一条飞信传进來,是宁家大小姐发的:“哥,你在哪里了。” 他沒有回复。 如果照着以前的性格,他杀了仇人,肯定要第一个告诉她。 但是现在他一点也高兴不起來。 算一算时间,终于花开应该已经在转生池复活了。他想发一封飞信给他,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问他,去了一趟转生池感觉如何。被人杀死,感觉好不好。 他犹豫再犹豫,发了一封空的飞信过去。 但是系统告诉他,终于花开已经不在。 他下线了。 蒙恬想…… 也许他不该这么做,终于花开其实……一开始大家沒有仇。只是一些事情,碰巧都凑在了一起。宁家大小姐舍不得找逍遥浪子麻烦,想拿终于花开出气。终于花开以牙还牙,虽然对女孩子这样做是狠了一点,可他也沒有什么大错。 他一开始是想替宁宁出口气,才找上了终于花开的。但是在一直追杀与反被杀的过程中,初衷都被忘了,为了找他而找他,只想能将他一枪击毙…… 其实,真的沒有什么大不了,现在想來,那种执着似乎有点可笑了。 他想,等终于花开再上线的时候,一定得跟他说,其实一切恩恩怨怨,就象里,电影里说的那样,就象是过眼云烟。 他们,完全可以做朋友的嘛。 想通了的蒙恬上将军捡起地下的长枪,枪头枪身上面都已经光亮如新,地下的血迹也都不见了。 就象曾经发生过的事,他想,终于花开这个人行事很潇洒,他应该是不会斤斤计较的人。 但是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沒有见过,这个人。 终于花开。 可是花却沒有再开过。 又或是,來年再开,已经不是今朝的这一朵了。 ------------ BL番外 若谨 七 为什么呢。 已经过了好几年。萧闲却还会时时的想起那个人。 再也沒有过他的消息了。 按说。那个人。不算他的什么人。 朋友也算不上。但是……就是忘不了他。 那个叫终于花开的人。说。花再也不会开了。 从那以后。他也再沒有出现过。 墓园里十分安静。晨雾刚刚散去。阳光穿透树的枝叶。洒在人的脸上身上。象是割碎的。满地满眼都是的金色碎片。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萧闲把手里白色的一束花。放在了一块墓碑的前面。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每周他都会來。然后在这里待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不象一般的人。觉得墓地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地方。萧闲却很喜欢这里。这里的空气闻起來都与别处不同。他心里在想什么。感觉都不必说出來。躺在这里的宁宁也可以听到。 宁宁过世两年了。 她从小就有很严重的身体缺陷。即使是现代医学昌明。沒有什么症算是真正的绝症。但是宁宁的身体。还是…… 她只活了十七个年头。但是每一天她都非常的认真。 连在游戏里也是这样。她的身体比一般人弱的多。但是情绪却比一般人更强烈。她说。现实里沒有什么机会体味爱恨酸甜的人生了。只能在游戏里面过一过瘾。 后來萧闲告诉他。他把终于花开杀死了。但是这个人从此再也沒有见到。宁宁当时说什么來着。 想不起來了…… 后來宁宁的身体已经太差。连游戏也沒有办法再上。 宁宁葬礼的时候。萧闲也送了一束花过來。 这个小表妹。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的。和他的亲妹妹一样。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花。虽然这花不太适合放在墓园寄托哀思。但是萧闲觉得宁宁应该会喜欢。所以带的是大红的火丽花。花很新鲜。上面还带着露珠。当得起娇艳欲滴四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忘不了那个人说的话。 一朵花已经谢了。不会再开。 是的。明年再开的花已经不是这一朵。 就如同有的人。走了。就不会再回來了。 终于花开他。当时为什么这样说呢。 他也遇到了。令人无法释怀的。不能放下的遗憾吗。 一直记着他。记着他说的话。 萧闲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忘记。 可是在茫茫的星海里。那个人。他在何处生活着呢。 游戏中分数个区域。差不多同一星球的人。会在一个区域内游戏。但是也是会有人跨星域玩游戏的。那个人…… 无从寻找。 萧闲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有个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人个头比他稍矮一些。身材略瘦。穿着一件宽松的套头罩衫。极休闲的米色长裤。他的头发看起來很久沒修的样子。凌乱的披在肩膀上。若是换一个人留这样的发型。免不了总有些颓废感。但是他这样看起來只让人觉得非常…… 非常什么呢。 萧闲说不上來。 那个人抱着一大束花。花很小很细碎。绿叶密密的蓬蓬的。花就如碎裂的星子的点缀在那浓绿的颜色上面。花很香。粉茸茸的白色。 擦肩而过的时候。有阵风扬起他鬓边的头发。萧闲看到他有很俊秀的侧面。 虽然现在的人。普遍都会优化一下相貌。但是这个人。萧闲可以肯定他不是优化过的。 很自然的。未加雕琢的完美。还有那种清雅的。就象这风一样柔和却又捉摸不定的气质。 那个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停下來。站了一会儿。把怀里的花放在了墓上。 他站在那里。微微仰起头。 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在动。好象他整个人都要被风吹走一样。 萧闲知道自己不礼貌。但是沒有办法。视线就是收不回來。 那个人站了一会儿。缓缓的抬手在眼睛那里抹了一下。轻作很轻。然后转身走过來。 萧闲转过头继续看着摆在自己脚前面的红色火丽花。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实在太明显太……欲盖弥彰了。 那个人脚步停了下來。就在身后。 萧闲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喂。你……” 萧闲回过头來。那个正看着他。近看他的皮肤在阳光底下似乎会发光一样。 “我。我沒……”萧闲话有些说的不够顺溜了。 “我们不认识吧。”那个人说。 萧闲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就冒了出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终于花开的人。” ------------ BL番外 若谨 八 “你是谁。” 他沒否认。萧闲觉得胸口开始砰砰直跳了:“我。我是蒙……” “哦。”对面清秀的脸上露出微风一样的笑容:“我猜出來了。你是帝都调查总部的人吗。” “什么。” “好了。我说过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请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个。不……”萧闲忽然愣住了。 帝都调查总部。那什么地方。平常的小老百姓小商人小贵族想进去喝杯茶做个客。还沒有那个资格呢。 “好了。就这样吧。” 他笑一笑。转身走开。萧闲愣着。等他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忽然喊出來:“我是蒙恬。蒙恬大将军。你记得我吗。” 那个人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停了下來。回头看。 萧闲看他的样子。似乎。似乎……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荒唐。这个问題简直傻到不能再傻。在游戏中。冒险是一件好事。在现实中。并不是这样。 就算对方不认为他智商有问題。也肯定觉得他…… 不过他还是快步跑了过去。沒几步远的路让他跑的气喘吁吁。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紧张。这个问題几乎不用考虑也可以一目了然。 “我。我太冒失了。不过……我觉得你很象……气质很象……” 他觉得自己笨拙的快把舌头咬下來了。那个人微微一笑:“花不再开了。我的名字叫季若谨。你呢。” 萧闲觉得一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來了:“我。我叫萧闲。就是草肃萧。悠闲的闲。” 季若谨微笑着说:“很好的名字。” 好象……明明他比较高大成熟。可是在对方面前。他冒失的象个毛头小子一样。 好吧。不是象。根本就是。 对方沒笑话他。可是。说话。太客气了。 客气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到遥远的距离。 不过。萧闲也好。蒙恬大将军也好。都是他一个人。共同拥有一个品质。。执拗。 看季若谨转身要走。他急忙说:“那个。很巧对不对。我们很有缘……今天会遇到。我请你吃午饭好吗。” “哦。”季诺谨有礼的微笑:“那要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约了人共进午餐的。” “那晚餐也可以。”萧闲有点豁出去了:“晚餐不行的话。明天早餐。午餐。晚餐。你哪个时间有空呢。或者。或者……” 季若谨先是想笑。但是。这个人急切中。透出來的坦率和热情。让他心里的决定。也慢慢松动了。 他忽然说:“好吧。中午。你跟我一起。我想你也许不介意和我姐姐她一起吃顿饭。” “啊。当然不。”萧闲一瞬间乐的要飞上天:“和你妈妈。妹妹。和谁一起吃都沒关系。” 季若谨笑笑。心情真的慢慢好起來了。 “沒有那么多人……唔。也许我外甥也会一起來。” 他们出了墓园。萧闲说:“我们……我是说。我开车來的。” “刚才我是搭别人的车來的。那就坐你的车吧。省得我再麻烦别人來接我一次。” 萧闲开开心心的去把车发动起來。他兴奋的比第一次拿到磁浮车的上路许可还要厉害:“去哪里呢。” “去帝都东城食馆。” “好。” 就算季若谨这时候说要去天涯海角。萧闲也会甘之如饴。 磁浮车性能很好。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萧闲真奇怪。他觉得这条路比以往短了许多。感觉才说了两句话。怎么就到了地方呢。 季若谨看萧闲并不陌生的样子:“你常來吗。” “以前常陪爸爸一起來。他喜欢这里烧的素菜。每次都可以把一大盘鱼线腐衣吃的精光。” “啊。我也很喜欢那道菜。”季若谨微笑着说:“不过今天可能不会全吃素菜吧……” 萧闲急忙补充:“沒关系。我很爱吃肉的。特别喜欢。什么肉都爱吃。” 季若谨眼里的笑意已经掩藏不住了。他说:“上去吧。” 东城食馆只是三层建筑。古色古香。据说这里的瓦片都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沉淀着漫长的时光。院子里的翠竹被风吹过。轻轻的沙沙的响声。让人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宁定下來。 有个侍者走出來。他穿着改良的长袍。气质干净良好。 “季先生。你來了。” “嗯。我姐呢。” “啊。大小姐已经先來了。”那个男孩子问:“这位是。” “我朋友。萧闲。” “萧先生好。”那个男孩子说:“二位请上楼吧。” 食馆是全木结构的。上楼梯的时候会有清楚的脚步声响。在走廊里走动的时候也会有声音。所以。萧闲想。季若谨的姐姐应该听到了他们到來。 他们还沒有推开门的时候。屋里有个很清雅平和的声音说:“小谨。你來的真早。” 季若谨轻轻推开了门。 萧闲一眼看到有个穿着白色棉织衣裳的女子站在窗户边。她的头发松柔如云。乌黑似黛。斜挽了一个髻。绾着白玉簪。 她缓缓转过头來。萧闲顿时愣住了。 她很美。眉眼秀美的就象是……就象是一副山水美景。她的皮肤也好的出奇。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萧闲不是沒有见过美女的。可是那种靠后天的外力手段堆积出來的假花似的美丽。与她身上这种灵秀之气完全不能相并论。 萧闲可以确定自己沒见过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什么。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子。感觉上有些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难道……难道她是某个明星吗。 以她的美丽來说。不是沒有可能。 “姐。”季若谨轻轻抱了她一下:“你气色很好。” “我是很好。不过你呢。”她微笑着说:“你的心情好吗。” “很好。”季若谨说:“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萧闲。这是我姐姐。” 他沒有说名字。萧闲犹豫了一下。他有点紧张。虽然对面的美女在微笑。可是他还是觉得对方的眼神锐利。气势逼人。 是错觉吧。 本來想跟着季若谨一起喊一声姐姐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个味道。 “你好。季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沒打扰到你吧。” 她微笑:“别客气。坐吧。小谨最近都一个人闷在家里。我还沒有见过他带朋友出來呢。” 她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同学还是同事。” “都不是。”季若谨说:“我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啊。” “呵。是吗。那真有趣。”她说:“來來。我喜欢听故事。说给我听听。” 她对季若谨的笑容显得那样鲜活灵动。又很温柔亲切。 “这个啊。也沒什么好说的。”一直显得从容悠闲的季若谨居然露出类似小孩子似的别扭神色:“就是认识了。” “好吧。我不问。”她笑着说:“等下小白和于昕下了课也过來一起吃饭。我们先点菜吧。” ------------ BL番外 若谨 九 桌上放着几盘点心,一壶茶。 这里安静的象另一个世界。 与帝都完全不同的,一个安静的,怀旧的世界。 “我进來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新种了花……” “嗯,小白最近功课怎么样。上次他说学校食堂很难吃。” 这姐弟两个人说的是家长里短,萧闲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一面想,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季若谨的姐姐呢。 这个问題沒困扰他太久,季若谨的外甥來了。那个叫小白的就是,人都说外甥象舅,果然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不过比季若谨当然是活力多了,看起來特别活泼可爱,一见到季若谨就巴到他身上不放,象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有个男孩子和他一起进來,两个人都穿着东城高中初中部的校服,不过后來进來的这个一看就比那个小白有资优生的样子,就是身条瘦了一点,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來说,也有点稳重的过头,脸孔上有一种早熟的忧郁气。 人到齐了就上菜,果然有那道鱼线腐衣,味道十分鲜美。说是鱼线,其实是全素菜,不知道那鱼线是什么东西仿出來的,真的和鱼翅味道沒差别,鲜的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然后还有一道是仿荤菜,火腿腰花。这个菜,萧闲的老爹沒叫过,说是真要吃火腿和腰花又不是吃不着,用不着吃仿的。但是现在一嚼到嘴里,发现火腿软韧,腰花松脆爽口,,感觉这就是真的火腿和腰花嘛。 后來他问起这件事情。 “这个嘛,”季若谨微笑:“火腿是豆腐干做的。” “嗯,那腰花呢。” “你沒有吃出來吗。” “沒有。”他老实的回答。 “是蘑菇。” 啊啊,真奇妙。 萧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那天告别时,若谨的姐姐微笑着送他们到门口,一边轻声埋怨一边叮咛若谨事情,然后和他说再见。 他和季若谨,或是说,和他一起沒有忘记过的终于花开,终于又在一个说不上多正常可也不是特别突兀的地方重逢了。 他们的告别是在终于花开被杀死的时候,重逢又是在一片墓地里。 萧闲觉得这不能不说是奇妙的缘分。 “那个,我……我们是朋友,对吧。” 那天午饭之后他们告别的时候,萧闲不太有自信的问过他。 “当然。”季若谨微笑着说。 后來萧闲再去给宁宁送花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他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 然后,他记得季若谨当时站的位置,停下脚。 那里是一块全黑的墓碑,上面刻着简单的名字。 一个忠实的朋友。 纪威。 纪威是谁。 他的朋友。他的亲人。 萧闲不停的猜疑,想出一个又否定一个。 不过他的思绪方式从來都比较直接。 我不知道,但是我长着嘴巴,我可去问。 问谁。当然是去问季若谨。 “那天,你去看朋友。” “嗯,一个好朋友。”季若谨说:“他救过我的命。” 这种问題不好再问太多,萧闲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季若谨沉吟了一下,说:“是个形容不出來的人,应该说,是个让人见了不下五次,却根本记不起來特征的人。连他的名字,我也是在他……去世之后才知道的。” 萧闲一下子就放了心。 又不知道名字,还让人记不住长相,这个朋友……应该,应该…… 应该什么呢。 萧闲又想不透了。 他不太善于思考,他承认。 他善于动手。 萧闲是个机甲师,一级的水准。 只要手一摸到机械,他马上就变了一个人,精,专,准。他的导师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说,他将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萧闲有时候会想,要是他平时也有这么机灵就好了,为什么只在对着机甲机械和一堆程序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运转。 但是季若谨,他与在游戏里的时候,不同。 他很好相处,萧闲找他出來吃过几次饭,还约着一起去玩过模拟器决斗之类的,季若谨很和气,玩起來也让人觉得爽朗。 可是,这……不够。 萧闲觉得,这很不够。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片茫然。 “明天,你去不去……” “嗯。” 通讯器那端的人,有些疑惑。 萧闲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有点荒唐。 “去不去墓园。我正要去看我妹妹。你也见过她,我是说,在游戏里见过她,她就是宁家大小姐,那个……你要不要去看看你朋友。” 约人见面吃饭玩乐什么的都好说,约人去墓园见面……这怎么说也觉得古怪。 幸好那边的季若谨似乎是想了想,说:“好的。” 萧闲一夜沒怎么睡着着觉,一早买了花就匆匆驱车去墓园。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季若谨穿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他的身材真好,气质也是一流,普通的衣服穿的象是王子风度。 他还是拿着白色的花,不过与上次不同,花朵略大一点点,仍然很香,花型很漂亮。 萧闲对花沒研究,他知道火丽花还是因为宁宁生前喜欢。 “这是什么花。” “是水姜花。”季若谨说:“我觉得,这种花香很动人。” 可是你更动人。 萧闲这样想,可沒敢这样说。 然后他们一起进去。 萧闲來过好多次墓园,可是今天心情好极,只觉得这里山青云秀,简直风景绝佳,气氛超好。给宁宁放下花的时候,他几乎要笑出來。 宁宁,我遇到终于花开了。 他人很好,真的很好。 季若谨走过來,把一枝细叶菊放在了墓前。 “啊,这个是。” “送给她的。”季若谨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一定。一定喜欢的。” 季若谨笑笑。 他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就象是……很好的朋友一样,但是直到一个很偶然的日子,应该说,不算很偶然的日子,一切才有了些变化。 那天是重阳节庆,放假一天。 萧闲本來想约季若谨一起出來,但是若谨说上午有事,恐怕只能下午才有空。 然后萧闲说,那就下午,下午联系好了。 然后他开了资讯器看新闻,今天上午皇室应该有活动。拿出个杯子倒水喝。 萧闲觉得皇室的人真累。别的不说,单是礼服就是一项负担。 现在的新材料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做那些贵重的装饰品的仍然是沉重的贵金属。 皇帝出來了,很帅。 皇后也出來了,很美…… 萧闲忽然间愣住了,手里的水杯已经倒满了溢出來淌了一桌子他都沒回过神。 这,这个…… 为什么,皇后,和若谨的姐姐长的一样。 可是皇太子沒出來,萧闲不知道,皇太子长的,是不是和那天见到的小白……一样。 ------------ BL番外 若谨 十 “吃过了吗。”若谨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过來。因为通讯器的声音过滤作用。听不到他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声音。也就推测不出來他在什么地方。 “嗯。你在什么地方。” 大概萧闲对于掩饰情绪真的非常的的……差劲。若谨接下去就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萧闲再迟钝。还是知道这件事在通讯器里讨论并不合适。只有面对面的谈。 “你……我订好了……那个。你知道……” 若谨笑了:“我知道。温泉州的旅馆啊。你说过的。我沒忘。等下我和姐姐说一声就过去。” “好。” 若谨來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天阴了下來。云层很厚。是铅灰的颜色。 “航班是五点的吧。”若谨问。他把帽子摘下來。萧闲紧盯着他打量。若谨还是穿着看不出牌子的一身休闲衣服。说起來。萧闲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若谨说是为一个慈善基金服务。工作比较自由。时间也很弹性。可是具体的。他一无所知。他也知道若谨在帝都中心区有一座小公寓。四十多坪。标准的单身汉居所。还有个机械助理帮忙家务。但是……但是。此外他就只知道若谨还有个姐姐。有个外甥…… 他一直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可是现在为什么觉得……一片茫然。 此外的一切呢。 若谨在哪里出生长大。在哪里上的学。以前做过什么。他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他的工作究竟是做什么…… 这些。萧闲一无所知。 若谨很疲倦。一上午忙个沒完。等萧闲收拾了东西装上车。坐进驾驶座來的时候。发现若谨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头发盖住了眼睛。眼下面各有一道浅浅的疲倦的痕迹。 萧闲轻轻将座位调低。然后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五度。 他心里再乱。还是用最熟练的动作发动了车子。高度不高不低。速度不快不慢。只求一个稳字。若谨靠在椅背上一直沉沉的睡着沒有醒过。本來三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四个多钟头才到。萧闲把车停好。凑过去想把若谨叫醒。 车里的光线有些淡淡的茶黄色。若谨的眉头微微皱着。萧闲想要开口又停了下來。若谨嘴唇动了一下。萧闲离的近。听他喊了一声。爸爸。 还沒有醒。 萧闲想喊醒他。可是又矛盾的沒有出声。 他开车这一路。开始还在胡思乱想。后來车渐渐少了。人稀了。地方荒起來。他心里也静下來了。 刚才那半天的焦急。现在想想其实。很沒有意思。 若谨沒有骗过他。如果他的身世真是那样的。那么他当然不能挂在嘴上逢人就说。啊。我姐姐是皇后。我可是皇亲国戚來头不小。你们得对我如何如何。 不是的。若谨不是那种性格。其实他不说。是正常的。他又为什么要说呢。到现在为止。他们只是比一般朋友……稍微要好一点的好朋友吧。 再说。他们重逢的第一天。若谨就带他去和他的姐姐一起吃过午餐。只是自己光觉得眼熟。却沒有把南星云的皇后给认出來。 若谨什么欺骗隐瞒都沒有。只是自己太震惊了。一时转不过來。 他越想心气越平和。到后來简直觉得自己是个蠢蛋傻蛋加笨蛋。幸好刚才沒有时间让自己和若谨问这些无谓的问題。否则现在的脸更沒有地方摆放。 也不知道是自己觉得难为情。还是车里温度高。反正萧闲就觉得脸上是热热的。温度比平时可要高出一大截。 若谨还睡的很安静踏实。呼吸细缓平稳。他的脸上也有一点点微微的泛红。大概是睡的时间有点久。车里面毕竟不太舒服的关系。 脸显得微红。嘴唇也显得比平时的颜色鲜艳。萧闲的目光从他的头发。眉宇。眼睛。一直看到嘴唇。然后就停在那里。移不动了。 唇形真好看……颜色也真好看。 觉得心跳的很快。萧闲把头转到一边去。 若谨睫毛动了一下。睁开眼。 他的神情有些迷惘。转了下头。看看车里。又看看车窗外停车场边上。那一片连绵的正在落雪的丛林:“这是……到哪里了。” “到旅馆了。”萧闲说:“你睡了一路。我沒叫醒你。” “嗯。这些天……事情太多。不早点做完。这两天的假都沒有。”若谨伸了一下腰。宽松的罩衫被拉高起來。露出里面的一小截腰。也是瘦的好象一把就能握住…… 呃。握住。为什么会去想握住这个词。形容细的词语多的很…… 萧闲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 “你发什么呆。”若谨看他捂着嘴在那里一动不动。说:“不是已经到了吗。” “对。到了到了。” 萧闲象火烧屁股一样跳下车。转了两圈才想起來从储物厢里往外拿行李。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小行李袋。若谨也下了车。伸了一下腰。又做了两个深呼吸。笑着回过头來:“这里真安静啊。” 停车场的外面。雪片还在飘。地下积了一层雪。并不象是旧雪已经上冻。踩上去觉得很松软。咯吱咯吱的响。 “旅馆在半山坡。”萧闲把行李袋都背到自己肩膀上:“得走上去。”他停了一下。问:“你冷不冷。” “有一点。”若谨很诚实的搓了一下手:“刚才车里比较暖和。我不知道这边这么冷。里面沒穿恒温衣。” 萧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來盖在他肩膀上。 “那你呢。你不冷啊。” “我穿恒温衣了。”萧闲说:“喏。还是上次我们一起去百福的时候买的那件。” “唔。还挺合身的。”若谨微笑:“买的时候我还拿不准。” 萧闲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挺合适。真的。”他走在前面。还不忘了叮嘱若谨:“小心。山石沾了雪特别的滑。” “我知道。”若谨的声音在空旷。苍茫的雪中听起來。似乎有些缥缈:“我不是成天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的人。你先关心你自己吧。” “嘿。不是我吹。我爬山那可是……”萧闲昂首阔步。可是一脚踩空。顿时朝前栽了下去。 “啊。”惊呼声。 “嘭。”摔跤声。 “萧闲。”若谨傻了眼。 萧闲身上沾满了雪粒。头上衣服上都是。远远一看简直象只笨拙的白熊一样在雪地上爬划挣扎。他慢慢的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左脚脚踝一阵剧痛。“哎哟”一声又坐了下去。 浪漫的深山深雪温泉之旅。从若谨背着萧闲上山。迈进了一个开始。 萧闲坚持说不要紧不用叫人來帮忙。但是他又的确沒有办法用一条腿跳啊跳啊的跳到半山去。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厚的雪。 若谨提出來。我背你吧。萧闲愣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他说:“你这小身板儿。你哪背得动我。” 若谨一笑:“背不背得动。试试才知道啊。” 他把两个行李袋从雪里捡起來递给萧闲拿着。然后在他面前转过身弯下腰:“上來试试。” “不行的。不行。”萧闲试着自己想站起來。结果左脚一触地就疼的哎哎叫。 “别逞强了。上來吧。” 如果远远的看。有两个人在半山坡那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磨蹭了半天。然后变成了一道臃肿的影子。开始沿着山路向上移动。 萧闲眨眼又眨眼。不能相信…… 瘦瘦的若谨居然把很结实的。体重绝不低于70kg的他给背起來了。而且还一步步的走的很稳。 “若谨。” “嗯。” “你怎么……”他犹豫下:“你哪來这么大力气啊。” “这还算什么力气。你又不多重。” 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萧闲低声说:“今天上午我在电视里。看到……嗯。你姐姐了。” 若谨声音很淡然:“啊。你认出來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糊涂着呢。那你也看到我姐夫了吧。其实我不喜欢那个人。但是沒办法。他们孩子都老大了。我总不能劝姐姐和他分手。” 萧闲嘴巴张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过了会儿说:“那个。其实……当然我不了解他们。不过。为了大家都好。他们还是应该继续。嗯。继续下去的。” “是啊。是这样。不然会有一大堆的麻烦。”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旅馆里透出來的灯光了。若谨微笑着说:“看。这不是走到了吗。行不行。要试过才知道的。” ------------ BL番外 若谨 十一 “好啦,喷一下吧,应该很快会好的。” 若谨晃晃手里的外伤喷剂:“我在楼下柜台找的,大概这里常有人受伤,所以有个医药箱放在那里。” 萧闲露出嫌恶的表情:“噫,不要。这个味道太难闻了。” “啊,不会啊,很多人说喜欢这种香味,说非常甜。” “沒有无味的吗。” “沒有,只有这一种,”若谨说:“你就别挑剔了,不喷这个的话,你的脚根本不能动。别说去滑雪了,你能泡泡温泉就不错了。” 萧闲挣扎了半天:“好吧……那就喷一下,一行。” 若谨手动了一下,萧闲急忙说:“哎哎,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脱,自己脱。” 他伸长手,把鞋子袜子脱掉,若谨微微一笑,打开栓头,狠狠的喷了一大片。 “够了够了,” “好了,这个是要早晚各喷一次的,睡一觉,明早再喷一次,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明天还要再喷。” 若谨好笑:“你不会以为喷一次就可以了吧。还是你想用紧骨绷带。那个见效可不如这个快。三天假期,你想在床上躺两天半吗。” 萧闲懊恼的叹气:“说來说去反正……倒霉,我为什么偏这时候摔跤。” “行了,别抱怨了,好好养伤吧。”若谨把喷剂放进抽屉,转头看看窗外。落地窗外面,雪越飘越紧,象是一个无声的,梦幻的世界。 两个人收拾完了,各自躺下。两张床中间距离不过半米,只有一盏床头灯还亮着,若谨的声音听起來有些发软,仿佛窗外面在风中飘摆的雪花:“还疼吗。” 萧闲平平正正的躺着,闷闷的说:“不怎么疼了,不动就沒事。”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旅店的。真安静啊,周围什么也沒有,只有这么一座屋子。而且,这座屋子,起码得有成百年的历史了吧。格局和墙纸的颜色都这么怀旧。” “嗯,小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來过。” “是吗。”若谨说:“你的家里人呢。” “我小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基因病,沒办法治。妈妈和弟弟在一次事故里,一起走啦。其他的亲戚都不怎么來往,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嘿嘿,无牵无挂的。” 若谨轻轻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我也只有一个姐姐,虽然彼此想亲近,但是……却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够天天见面。况且,她有她的生活。” “看來我们两个一样啊。”萧闲说:“我最想有一大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小孩子,满地乱跑的淘气小孩,每天吃饭的时候桌旁都坐满了人,大家抢着吃东西,互相说笑。每个人都被关心着,一点也不缺少爱……”萧闲说:“可是长辈已经不在了,孩子呢,单身的人又不允许去管理局替自己申请一个孩子,这个梦想大概不大可能实现了……” 若谨在黑暗中微笑,沒有说话。 清晨的时候若谨先醒了过來,窗外还在飘雪,只是雪片沒有昨晚那么大了,米分米分簌簌的,是雪片的碎屑。天空中还是一片密密阴云,云层压的很低。 “看來雪今天可能还不会停的。” 若谨回过头,穿着睡衣的萧闲从被子里探出头來,浓黑的头发滚的乱糟糟的,眼睛眯着,看着被雪光映的一片白亮的窗子:“啊,我们去滑雪吧,” “你的脚好了吗。” “嗯,沒问題。” 若谨微笑着,从抽屉里把喷剂拿了出來。萧闲哀叫着:“不要啊……” 若谨说着经典的台词:“认命吧,你叫破喉咙也沒有人会來救你的。”一边掀开他的被子,冲着他的脚踝就喷了下去。 “啊啊啊啊,,”长长的惨叫声会让经过的人以为这里正在发生命案一样,其实,只不过是外伤喷剂,萧闲却叫的好象杀人狂魔操着终极凶器在逼近他。 若谨先前还忍着笑,等到他把关罐喷剂都喷到了萧闲的脚上,终于撑不住,往床边一坐,哈哈大笑起來。 他也发现了萧闲对于带着香味儿的东西似乎特别排斥,但是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早餐他们下楼到餐厅去吃的,大概因为天还早,吃早餐的人不多。 萧闲苦着脸,拿筷子在稀饭里叉來叉去。 “不想吃吗。”若谨问:“还是不合胃口。” 他还是穿着米白色的罩衫,天蓝的长裤,整个人洒脱的让人看一眼就想起蓝天白云,优雅而清新。 “我反胃。”他抱怨:“那个喷剂的味儿好冲,我现在直想吐,哪还能吃得下。” 若谨笑,沒什么诚意的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这样,吃完饭我们去泡温泉,洗一洗那味道应该就沒有了。” 温泉。 萧闲愣了一下。 是啊,本來这里就是温泉旅馆嘛,滑雪还是次要的。 但是,一起去……泡。 一起泡温泉。 就是就是,两个人不穿衣服,一起泡在水里,离的很近,非常近…… 萧闲觉得自己的脸皮迅速的升温,几乎快要超过了眼前这稀饭的温度。 “就这么定了。”若谨夹了一个汤包到他面前的盘子里:“快吃吧。” 汤包应该很好吃,但是萧闲沒有尝出味道來。 大大的两个字象是从天而降的两块殒石,一块写着若谨,一块写着……裸体…… 感觉到一股热气直冲上來,萧闲赶紧抬起手,捂住了鼻子。 ------------ BL番外 若谨 十二 一大早來洗温泉的人不多,准确的说,是根本沒有。 很大的池汤,中间还有黑色的圆石区隔,边上拦着柏木板。无论是哪里的温泉,总是有股挥不去的硫磺味,水也总显得滑溜溜的。 萧闲的担心并沒有实现,若谨还穿着一件薄薄的象浴衣似的衣服,把浸湿了的毛衣垫在头上,靠着池边,缓缓的先向探一只脚,觉得有些烫,又缩了回來,露出有点俏皮的笑意,然后再试,撩着水浇在脚上。 萧闲一下子就整个人跳了下來,烫的啊啊叫,伸手就去捂住那个最怕烫热的部位。被若谨看了一眼,只觉得脸上热的厉害,赶紧把身子往下蹲蹲。温泉里象是有股气在向上冲,进來之后就觉得微微有些头晕。 “据说,这片温泉很有名。” “嗯。”若谨转过脸來。 萧闲急忙收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若谨是穿了一层衣服,但是湿了水之后,那衣服半透明的紧紧贴在身上,象是另一层皮肤,但却更有遐想的余地……比沒穿还诱惑。 “说是,传说很久之前,这里有一对情侣,他们的家族是世仇,但是他们却相爱了,这段感觉被家族的人发现,很艰难……后來他们殉了情……”他本來记的也不清楚,说的结结巴巴,故事讲的不精彩也沒有趣味,说到后來自己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停了下來。 若谨从池边端过來一杯茶递给他:“口干了吧。” 这是嫌他说的话多。还是,嫌他说的难听。 萧闲把茶接过來,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去。水里飘着细细的两片白色的菊花瓣,被茶水泡成了有点淡淡的柠檬黄色,半透明的象玉似的,嗯,也象某人的肌肤,在水里,那么晶莹玉白…… 不行,不能再想了。 萧闲抬起头,天上还在落着雪,纷纷洒洒的漫天连野。但是雪花落进温热的泉水里就不见了踪影,來不及注意,也再也找不到痕迹。池边的石头下半截是温的,上半部却被落雪盖住了,象是盖着一顶白色的圆形平帽。雪又大了起來,雪片象绒花般美丽。 只可惜,一切注定都留不住。 池子的那一头又有人下了水,可以听到有人轻声说话,不过隔着石头和雾朦朦的水气,什么也看不清楚。 “喜欢吗。”他低声问。 “什么。” “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 还有一句想问。其实,刚才……更想问的是,你…… 喜欢不喜欢……我。 也许有的事情不用说,不过…… 不过有的事情,只靠自己感觉着,或是想当然就这样了,那不行。 “你,喜欢我吧。” 萧闲以为自己只是在想,可是听到说话的声音的时候,他愣愣的回不过神來。 怎么说出來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嗯,”若谨转过头看着他。 “我,我……”可以否认的,还有个否认的机会,就说刚才什么也沒有说,说他是听错了。可是萧闲一张嘴,还是:“我想问,你喜欢不喜欢我。” 他懊恼的几乎想把头闷进水里去藏起來,却听见若谨的声音,很低的声音,说话缓慢,却非常清晰的说:“要是不喜欢,干嘛要和一个讨厌的人出來一起度假呢。要知道我可是放弃了一年才有一次的帝都皇宫的重阳美食,跑到这么冷的地方來洗温泉呢。” 萧闲刚才低沉的情绪一下子又冲到了高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啊了一声,接着又说了个我字,就停在那里发傻了。 若谨笑着起身:“你还要泡吗。我差不多了,时间太长要不舒服的。” 他一站起來,水珠纷纷从身上淌落,白色细布的浴衣贴在身上,萧闲半靠在那里,目光正对上他……他……离的这么近,形状轮廓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他的腿,真是劲瘦修长,线条太美太流畅了…… 然后他自己的那个部位,唰的一声就开始竖起旗杆來了。 若谨站在他面前,水面烟雾袅袅,池周白雪皑皑,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來,一天一地都是这样梦幻似的美景。 萧闲听见若谨说:“去喝一杯老酒吧,你不一起來吗。” “來。來來來。”他也赶紧站了起來。 别说只是跟他一起去喝酒,就是要象这温泉传说中的情人一样去殉情,他也是在所不辞啊。 他慌里慌张的起身,已经上了池子岸边,披上大浴巾的若谨忽然一抬手,一个东西迎脸砸了过來,萧闲沒反应过來,把头一侧,只觉得耳朵边被谁拍了一记,脑袋嘭的一声响。 然后就是冰凉的感觉。 若谨砸了他一个雪球,看他还一副愣愣的回不过神來的样子,揪着胸前的浴巾哈哈大笑起來。二十年的杏花酒,倒进小酒盅里面,透亮清香,象泉水一样,但是泉水沒有这么香醇的味道。两个人喝了大概小半瓶子酒,萧闲只觉得身体越來越热。回房间去换衣服的时候,若谨先进了屋,萧闲跟在后头。 转身关了门,若谨正靠墙站着,看着他微笑。 萧闲摸摸头,只觉得浑身热透了,里面热,外面也热,莫名其妙的说:“笑什么。” 若谨说:“你说呢。” 的确是,不用再说了。 萧闲看着若谨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温泉还是因为喝了酒,红扑扑的象是飞了一层霞色。 萧闲的脸慢慢凑了过去,嘴唇移动的很慢,好象是在犹豫,又象是在试探。 若谨微微仰起头來,闭上了眼。 亲吻轻浅,带着酒意的甘香。 ------------ BL番外 若谨 完 “若谨……” “嗯,” “我们……结婚吧,”萧闲开了个头就沒有停口,他怕一停下來,下面的话他就沒有勇气说了,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把这句话说出來, “我们,组成一个家,很简单的,就我们两个人,当然,以后我们可以要孩子,你去继续忙你的基金会,我挣钱养家,我的收入很好的,刚刚有一个专利申请成功,别人说可以给我很多钱让我转让,我想,用那个钱,买一所有花园的房子,还可以做个,那种秋千,就是图片上,电影里的那种古老的东西,我想,如果我们将來要孩子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坐在秋千上玩……我一定会让你过的,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的,我会努力赚钱,养家,将來有孩子的话,我想,我们都会成为称职的好爸爸……对了,你喜欢孩子吗,” 若谨回过神來,微微笑:“你觉得我们的话題,跳跃的是不是有些厉害啊,” “不,不是……我一直都想说了,”萧闲忽然就光光的从床上跳了起來,然后在床头的旅行袋里翻找, 本來已经准备好了的,放在了这里,然后,因为看到那天的新闻脑子里太乱,一时想不起來这件事, 好,幸好东西是不可能丢,一直安安稳稳的睡在打好的包袋里, 萧闲摸着那个小盒子,又快速跳上床,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然后把盒子递给若谨, “这是,” “戒指……” 萧闲忽然觉得莫名的不好意思,明明刚才什么事都做了,而且自己光着屁股的样子也被看到了,但是刚才沒觉得不好意思,现在说出这个词來,却突然觉得脸轰轰的热,心突突的跳,把被子往上拉高一点,遮住半张脸, 若谨把那个小盒子托在手里,又看看有点羞答答的萧闲, 怎么感觉他们的位置有些颠倒呢, 看文艺电影里,亲热之后,往往有些不好意思表现的,应该是接受的一方吧…… 这真是…… 不行,不能再看他了, 萧闲的大半张脸都被被子遮了,再看他,他可能会整个头也埋进被子里去学鸵鸟, 目光再移到那个盒子上, 从古到今,这个小盒子的样子倒是十分经典未曾有什么大变, 精致的绒面,小巧的外形, 若谨抿了一下嘴,打开了盒子盖, 白色的锦缎上面有一枚戒指,戒圈是乌黑的,上面有细细的一圈雕饰,沒有镶什么东西,也沒有繁复的花式,大方简洁到了拙朴的地步, 若谨很喜欢这戒指的样子, 不是花纹,也不是古老的龙龙呈祥,又或是别的什么, 是刻的字, “那个……”萧闲已经把自己整个儿捂到了被底,闷闷的声音说:“上面有字,是我让刻上的……其实我想亲手刻,但是我的字不太好看,” 若谨把戒指拿了起來,看到外圈刻的字象是行云流水般,字体圆润如花朵,飘逸如云彩, 一生挚爱, 内圈也有字,不过比较小,而且方方正正的,刻的很深, 给我爱的若谨, 若谨不是沒有收过情人的礼物,也绝对不是沒有见过珠宝, 但是…… 这个戒指拿在手里,感觉它的份量那么重,手似乎都无法托住, 和萧闲相处的时光,若谨觉得特别轻松快乐, 从他家破人亡,一个人流落挣扎着求生……似乎再也沒有这样轻松快乐的日子, 食不果腹,在垃圾星球上象老鼠一样活着,后來,为了离开那里而出卖过自己,再遇到义父,过的看起來象个人一样了,但是义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若谨的手上,也沾过人的血…… 不管他情愿不情愿,现在的他,是由过去的他成长起來的, 现在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可以淡定的去评价,去回忆那些曾经的伤痛和艰辛, 他曾经有过的情人,也都沒有让他有现在这么简单的快乐的心情, 以前在义父的组织里, “嗯,行不行……你给句话……” 若谨回过神來,看着手心里的指环, “不行,”他清楚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被子里的人再顾不上不好意思,一下子掀开被坐了起來,其实说坐,不如说冲合适, 若谨微微笑着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是热的,羞的,还是因为听到这个回答急的,红的要命,象个大蕃茄一样, “怎么……为什么,不行,” 他的嘴唇都有点要颤抖了,若谨又抛出了下半句话, “你这个人买东西也不会买,结婚的话应该买对戒,你这只有一个,怎么结婚呢,” 萧闲一下子转不过來这么大的弯,只觉得一颗心从深海直冲上九天,一时间竟然看不清楚的快乐的颜色,分辨不了幸福的滋味,只能愣愣的看着若谨的笑容,一个字也讲不出來,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一如曾经过去的往昔,也如同将要到达的未來, ------------ 91 莫不是那内奸的身份实在是不同凡响,又或是,位高权重, 更或者…… 我往着糟糕的方面想,越想越严重, 我第一先想到了朱婀娜小姐,最近在宫中沒有见过她的身影,当然,她原本來的也就不算勤快,我想我是对她有些偏见,所以才会第一个去怀疑她,不过,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么又会是谁,李汉臣又为什么要隐瞒我, 他……总不会还是在怀疑我的身份有问題吧,就算我有问題,我也不能设计一个圈套自己害自己,在迷失城堡那里,要不是乔乔和张览,我又怎么能够捡一条命活下來,就算我犯了白痴要害自己吧,但是我就是再白痴一千次也不可能让儿子置身于危险当中啊, 再不然,难道……是李汉臣自己出卖我们,可是除非他脑子让雷打了驴踢了,要不然他能害自己老婆孩子, 可是,为什么姜悟说话的时候是那个态度呢, “你怎么想起來问这个,”李汉臣有些意外, 我说:“怎么我不能问,” 他说:“不是的……只是,这种事情你知道了,除了让心情更不愉快,沒有什么好处,况且又沒有证实过,” “那么到底是谁,”我觉得这个哑谜真的把人困的够郁闷的, 李汉臣叹了口气:“姜悟的调查结果……很可能是于昕,” 我手里的小茶碗盖当一声盖回了茶碗上, 果然是个……震憾性的猜测,而且十分有创意, “不可能的,” “是,我也是这样想,”李汉臣说:“所以我觉得沒必要把这猜测告诉你啊,” 我觉得这一群人里,谁都有可能,但是于昕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他可以为了救儿子搭上自己的一条小命,又怎么会做间谍把我和小白一起卖给那太子李重, 而且,我觉得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睛的时候,虽然时常有些忧郁与心事,但是,我绝对可以肯定,那不是心虚胆怯又或是别有用心, 姜悟这是怎么办事的呢,实在是太糊涂了, “好了,蜜月第一天,别想这些事了,”他一副情圣状坐在我旁边,低声说:“我先去洗澡,” 我看着他的脸,忍了又忍还是沒忍住,一头扎在床上哈哈笑出声來:“不行,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别扭,” “喂……”他有点黑线:“我都说了这是蜜月啊,应该好好培养感觉的,” “我沒有那种感觉啊,” “所以我才说的培养感觉啊,” 我拍拍床边说:“好了,你说培养就培养吧,那你就别那么一本正经的,坐下來我们聊聊天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终于回复了几分平时的从容自若:“好吧,其实我也挺别扭的,你说,别的夫妻怎么样相处的呢,” “这我可不知道,”我说:“我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我们家里只有父亲弟弟和我,夫妻相处之道,我沒见过也不清楚,” 他说:“这倒也是,我的父母亲去世的也早,但是就算他们健在,他们也不是一对寻常夫妻,过的日子估计也不能拿來当作参考样板,” “对了,你小时候都在哪里住着的,”我问:“是不是有好多保母和家庭教师还有保镖跟着,过着特别奢侈的生活,” “你想哪里去了……” 我们有一搭沒一搭的说话,说的嘴干了就喝点水,坐的累了就并排躺下,他的声音平和清静,讲的也都是一些听起來平常,但是其中却蕴藏着许多温馨和甜意的事情,他说小时候母亲如何迷人,好多人明明知道她是有夫之妇还拼命送花追求她,说自己小时候不太懂事,剪破女官的裙子,还藏起保镖们的联络器……我也说起來,我们一家三口人,爸爸很忙,小弟和我也并不是整天待在一起,而且我身为一个女孩子,可是却完全不会做饭,又不爱吃家政机械人按照程式弄出來的吃的,比如冷冻午餐,我一看到就想吐,那里面的肉,口感差极,统统让人想起泡沫塑料之类的,感觉自己吃的不是人吃的东西,早上就是麦片,煎蛋,烤饼,馅饼等等之类,都是程式内定好食物,也吃到人看了就反胃,中午吃肉排的时候最多,有时候也是鱼排,味道千篇一律,卖相都是干巴油腻,弄得我到后來几乎想全用压缩营养剂代替吃饭,有一次不知道是用的材料不好还是程度沒设定对,那鱼排硬的象合金,使劲儿咬下去的时候,把嘴巴都扎破了,倒是小弟比我强,简单的煮个粥下个面都做的很好…… 李汉臣说起他童年时候的朋友,就是于昕的爸爸,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还很倔,两个人沒在一起多久就打了一架,但是打完架之后关系反而好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也说起我和云芷,从小就一直被她欺负,长大了又开始闹女孩子们都会闹的矛盾,解不开心结…… 也不知道哪里找來那么多的话说,我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梦里似乎也听到有人在絮絮的说话,令人心安的,踏实的感觉…… 早上是我先醒过來的, 习惯了一个人霸占一张超豪华大床……这张床豪华到什么程度呢,你要知道,首先它是样古董,其次,它是一位雕刻艺术大师的作品,再然后,用的材料以及各种镶嵌的珍稀珠宝……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自己霸占一张超豪华的大床,却在醒來后发现,旁边的枕头上,还有另一张人脸, 李汉臣还沒睡醒,一张俊脸沐浴在晨光里,原來深刻而分明的棱角和轮廓都显得非常……非常的柔和, 虽然时代早就不同了,女人明目张胆的欣赏甚至追求“男色”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可是我还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所以,已经结婚,生子,甚至夫妻生活也过了不少日子的人,却在一大清早对着自己的合法丈夫发起花痴來了, 这个人,真帅啊, 老实说,十五岁时候的我如果遇到李汉臣,八成会对他花痴的不能自已……这么帅的王子,笑容又是骗死人不偿命的,沒经过事,沒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上哪儿有抵抗力去啊, 有时候觉得我们相遇在战火离乱中,很糟糕, 但是想一想,也许那时候是最合适的时候,因为有句话说的很好,患难才见真情, 如果十五岁的时候让我遇到他,我只会迷恋他的风度,家世和外表, 不过…… ……不过现在看他,还是很漂亮的男人啊, ------------ 92 嗯,他的嘴唇……可以用性感两个字來形容,轮廓分明,一把好头发,这点儿子也很象他,鼻梁很挺,眉骨很高,眉毛很浓丽,且形状十分漂亮,这是是不是形容词里那个剑眉的意思, 记得以前云芷和我说,男人嘛,看眉毛可以看出许多东西來,眉毛长的很个性的男人,外貌人品也一定不是庸碌之辈,她就是对这个有兴趣有钻研, 想到云芷,我心里痛了一下, 这个丫头天生就……应该说,在我还懵懂的时候,她就有性别意识了,等到我们到了少女时代,入学填资料的时候,把前面的基本资料填完,后面总有特长爱好兴趣之类的选项,她填到兴趣那里停下來问我,这一栏填异性行不行, 我当时是什么表情呢,说了什么,好象都记不太清楚了, “我不记得我长的如此令人悲伤啊,” 我被惊醒,回过神,李汉臣已经醒了,正含笑看着我, “是啊,你帅得天怒人怨我实在是感动的对花叹息对月洒泪……” 他翻个身,抱着枕头闷笑起來, 我敲敲他肩膀:“今天也不用做事吗,” “说了是在放假啊,”他翻身坐起來,迅雷不及掩耳的在我唇边吻了一下,沒等我反应过來就跳下床说:“我去洗漱,” 我慢了一秒才啊啊叫:“好臭,你沒刷牙就非礼我,” 等到我们用很快的洗漱完吃了早餐,他换了一身衣服,又一次让我震惊了,, 这个人,这个人…… “你这是……” 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 “你……你这是什么打扮啊,” 我的嘴巴半张着合不拢,李汉臣正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差一点不敢认,他穿着甩帽式的休闲衫,米色的长裤,运动鞋,手里还拿着顶遮阳帽,看起來简直象是个要去玩耍或是去运动的大学男生,很青春,很动感,很活力……很……唔,很不象个皇帝的样子, 他就这么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诺,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觉得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难道你觉得这种穿戴更适合衬托你皇帝的气质吗,我想你的内务总管和形象顾问大臣不会同意你这个看法的,” 他笑:“不不,我是想通了,我们中间,少了一点重要的东西,” 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现在是夫妻,还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是,我们沒有恋爱过……”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表情,已经不是那种轻松的玩笑,他很认真, 是的,他沒说错, 南星云的人们,标准的三部曲是恋爱,结婚,生子,我们则略过了第一步,直接跳到生子环节,然后又倒回头來补行了婚礼,与一般人的程序习惯,的确是大不相同, 自然,也有不恋爱而结婚的,在南星云这里还留存有古旧的相亲制度,周围的人,和当事人双方有个初步了解后,都认为彼此合适在一起,那么他们就会选择步入婚姻,然后再慢慢培养感情不迟,尤其是贵族世家,大多都是这样, 而我曾经生活过联邦那里不是这样,那里的人只享受恋爱,之后两样则完全斩掉丢弃不要,他们认为婚姻是对人最不人道最不自由的束缚,人生在世,快乐自由第一,婚姻限定了只能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一起,彼此要承担责任,实在不划算,联邦的人认为南星云等几个星系国家的人太闭塞落后守旧,到现在还在沿循那样僵化的社会习俗,实在是……但是联邦那些男男女女们沒有责任感,沒有信仰,口口声声快乐至上,个性第一,可是他们果然知道,爱情两个字的真谛吗,他们空洞的眼神,虚荣的心理,不愿长大,不愿成熟,只想永远不担负任何责任……所以联邦虽然曾经是许多人向往的乐土,但是在那里生活的人,却都沒有归属感与责任感,联邦的动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与人们这的种心态也分不开,试想,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肯承担责任,你能指望他对联邦这个本身就自由过头的国家体制有什么忠诚和信仰吗, “那你现在不会是要……” 或许是因为这身打扮的问題,李汉臣的笑容显得那么阳光灿烂,真象一个学生大男孩:“我们來把这一段补上吧,” 我想了又想,我认为我的理解能力沒有问題,而且我也沒有听错,那李汉臣他的意思,就如我理解的一样吧, “你是说,我们现在要……准备谈恋爱,” 他点头:“是的,我们先一步步來,男性和女**往的第一步,应该从相遇相识开始,这个我们……早已经彼此了解,所以这一步省掉,那么下面就是去约会,”他在我面前潇洒的转了一个圈:“我这身打扮可是今年帝都的青少年最喜欢的一身行头,既复古又流行,看,我也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套,” 我看看那小立领,蓬蓬袖,毛线短衫和百褶短裙,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有厚的弹力底的白色小运动靴,彩色棉袜,甚至还有一个卡在头上的蝴蝶结发卡……粉红色的,带珠片, 我的天…… “要我穿这个,” “我都换装了,你当然也得换了,”他笑嘻嘻的凑过來:“嗯,要不要我帮你换,” “啊,不用了,”我急忙说:“可是,就算我们换了衣服,别人还是可以认出我们的长相的啊,你这主意实在太荒唐了,” “这个不怕,我拿了一点外用的易肤膏來,涂上去就可以改变肤色,还能够掩饰一下五官的轮廓,一般人发现不了,再说,他们怎么能想得到,我们两个人会穿成这样出去约会呢,” 我实在是很无语,他说的沒错,换着我,我也不会想到,街上迎面走过的一对少年学生情侣,会是皇帝与皇后两口子一齐在抽风啊, 真是令人发囧……但万一被人发现了呢,我们俩的脸还不得丢到星系外去呀, 乔乔在一边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李汉臣的话得到了它的大力赞成:“对,诺,你们应该出去好好散散心,來來來,我帮你换衣服,”它也不管李汉臣在不在跟前,上來就解我的扣子,李汉臣一笑:“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出去,乔乔就兴奋的要蹦到我身上來了:“诺,约会啊,约会呀约会,真是,真是太妙了,李先生,啊,不是,是陛下,他真是有情趣啊,诺你一定会幸福的,來來,快换上……” “我还是觉得这个主意有点不靠谱,不太象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八成是姜悟给出的主意……那家伙别的建议沒有,歪门邪道倒是挺通行,” “哎呀,别管谁的主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有这份心意啊,多么的体贴温存,多么的罗曼蒂克……”乔乔的手脚真快,说话间都把我的衣服拉掉了,拿起李汉臣准备的衣服给我套上,一手还抓起梳子替我梳头,动作绝对叫一个流畅快捷, 我换好了衣服鞋子,在脸上涂了一层那个不知道什么成份做的膏药,闻起來有点点青草香,擦完之后果然有点效果,不仔细五官真的一点也不显得突出,肤色也显得很暗,不仔细去看上半分钟,很难看出來这个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我从屋里出來,李汉臣正坐在外间起居室椅子上,听到声音站起身回过头看我, “正合身,”他说:“象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高中女生啊,” 我白他一眼:“那你岂不是老牛吃嫩草了,” 他弹了一下自己的帽沿:“哦哦,今天我也返老还童了呀,” 他走到我身前,彬彬有礼的弯下腰去:“美丽的苏诺小姐,能请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约会吗,” 我忍着笑,把手放进他臂弯中挽着:“李汉臣先生,看在你这么有诚意來邀约我的份上,那我就答应你吧,” ------------ 93 不过,现在要面对的新问題是,我们从哪里出去,走大门肯定不行,难道去翻墙,那么最可能的结果是我们一起被 李汉臣笑的贼兮兮的,好象穿上这身行头儿他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还要多:“來來,我有办法,” 我们从一扇不起眼的门出來,前面就是凤扬街, “沒人发现吧,”我回头看看, “沒有,”他说:“暂时沒有,再过一会儿就不好说了,我们快点溜,站在这里等于叫着让他们快來找到我们哪,” “可是,去哪儿呢,” 他拉起我的手跳上停在我们面前的磁浮班车:“先跑掉再说,” 我笑嘻嘻的被他拉上车,车上还有空座,我们坐在车尾,低着头小声说话:“去哪里,” “我不知道,” “那你还上车,这车通往哪里,” 他拉过前排座椅上的显示屏看了一眼:“这是环线,绕帝都一周只需要六个小时,下一产是未央岛……再下一站是桃源城,我们去桃源城吧,” 我的眼前一亮:“为避秦祸,误入桃源,” 他微笑着说:“是啊,今天我们也來效仿一次武陵渔人,” 我歪头看她:“那李渔翁先生,请问你的吃饭家伙在哪里,渔竿啊,渔网啊,还有鱼船……你一样也沒有,” “是啊,我都沒有,不过,你也已经被我骗到了手啊,”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心的热度那么高,好象带着电流一样,我觉得指尖微微发麻,想把手抽回來,结果我一动,他握的更紧了, 好吧,我对自己说,我们是出來约会的……拉拉手,这不算什么, 我有点恍惚,当年我为了于长秋那么意乱情迷,可是我们好象也从來沒有正经约会过,只有寥寥的几次见面,当时觉得都很巧合,自己不敢约他,只认为我们能一次次的意外相遇真是有缘, 现在想想,相遇是真的,意外可就未必了,他们既然要算计我父亲,当然会把我的作息和习惯也都调查的一清二楚,用一次次巧合做掩饰,一点一点渗进我的生活里面,至于有缘,那不过是段孽缘,那个人把我的生活毁了个彻底, “到站了,下车吧,” 我转头一看,窗外是一片茫远而微薄的青绿色,雾气似乎是凝固的,但是仔细看,其实它在动,只是,十分轻微不易察,从我这里看过去,仿佛所有的景物全罩在一层浅浅的纱里面,风吹过去,纱也会泛起轻轻的皱波,这情景,让人很想去看一看,这纱的下面是什么,一定,有比现在看到的还要多出许多的美丽,我还沒來及看清别的,已经被李汉臣恶霸一样拉下了车, “这是……”这是城吗,眼前一片浩荡的碧波,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 “访桃源,自然要乘船而入,”他拉着我的手走向湖边,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渡口,简拙的一如古画中的景象,青山,绿水,渔舟,只差一个摆渡人, 幸好船只是看起來象是古代木船,实际上那只是个壳子,里面还是全新的潜航船,我们下到舱底,四壁都是透明的,可以看见湖水很清澈,有鱼儿游來游去,船速并不快,船上除了我们还有十來个人,都只顾看着窗外,沒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是谁, 在桃源城外面上岸,我看着眼前在山谷中的环绕下的小城,呆住了, 真的……和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环境太象了,四面环山,中间一块地方安谧而幽静,满眼都是绿色,隐隐可以看到乌瓦白墙,还有花,很多的桃粉色的花,颜色如同一片神秘而美丽的霞, 此处,就是世外桃源啊, 我真的想不到,这个时代,在南星云的帝都星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着, 花香,鸟鸣声,潺潺的流水声,风吹过林梢树叶的轻轻的飒飒声,我忽然起一首古代的句子, 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小城沒有城墙,但是有一道河流绕城而过,很细,清浅透澈如一道小溪,这河最后会流进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片湖泊里,白的粉的花瓣在水面上飘着打着转,悠悠然顺水而去,溪底下五彩剔透的石子,象许多的宝石静静的躺在水底,小的如豆粒一样小巧,大的却有宫中仕女们戴的镶宝石的纱绢饰帽那么大,让人真想捡起几块带回去, 他拉了我一把:“走了,等下你再慢慢看吧,” 我们的第一站,是卖早点的小铺子, 我沒想到还可以看到这种古旧的,只在历史资料中看到过的店铺,木头的店门铺面,门框门扇都已经成了油黑色,大大的灶,上面架着粥锅和蒸笼,我们要的粥和包子,盛在粗瓷的碗里,筷子也是木削的,东西简陋古扑的让人不可想象,但是的的确确是香气扑鼻,诱人垂涎, 我们吃了四笼包子,我的胃口好象从住进那皇宫以來第一次这么好,还喝了两碗粥,我要的是蛋茸粥,就着烧麦吃,他要的是鸡丝三鲜粥,吃的是桂花糖粉蒸糕,两个人坐在小店的角落里,头对头的吃的不亦乐乎,店里客人很多,各种食物的香气合谐又分明的揉杂在一起,共同组成了让人抗不住的诱惑, “我们俩吃的真怪,你的是甜粥咸点,我的是咸粥甜点,” 我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的说:“这叫做中和,也叫互补……明白么,” “不明白,”他说, 我换了个问法:“那,好吃吗,” “嗯,”他同意,我重重的点了下头:“好吃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甜或咸,只是一种滋味,又不是一项规范条例,你是不是在那里生活了几天,所以变的越來越官僚了,” 那里是哪里,我和他当然都明白, 李汉臣笑笑,快吃完的时候说:“可惜这里就是不给外带,沒办法带回去让儿子也尝尝,不过下次可以带他一起來吃,”他顿了一下,露出那种无害的,却分明是算计的人笑容:“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这里的大师傅请到我们家里去做几顿,那样更方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也笑,点头赞同, “那我们下面去哪里,” “逛街……吧,”最后一个字他说的也不确定, “逛街,” 我有点出神, 这好象是上个世界的名词了,我觉得我起码有一百年沒有体会过,逛街二字的感觉了,以前和云芷,还有程晓茶,我们三个经常一起,从街的这头逛的那头,然后再踏上下一条街,什么样的店我们都会进去看一看,人所有的旺盛的好奇心和浪漫因子,好象全都集中在女性的身上,尤其是少女的身上, 只不过,我的那段无忧时光,提前的,突然的被命运拦腰斩断了, “你要不要买东西,我请客,”李汉臣耐心的问,拿出他那种百试百灵的,臣子们和其他国家的大使官员们称赞不已的完美笑容來,可是现在他的脸涂了一层怪异的东西,这笑容看起來真是……看着别扭,我摇摇手:“别别别,我不喜欢你这么笑,” “这是本月星系热门杂志魅力排行榜上票选第一名的微笑啊,”他做出夸张的委屈表情, “哈哈哈,那些投票的人是想拍你的马屁而已,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啊,” “好吧,”他板起脸:“请问美丽的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可以为您效劳我感到万分荣幸,桃源城里虽然看起來很小,但是各种商品都很齐全的,衣服,鞋子,皮包,还是你想买唇膏什么的,” 我笑:“这些东西我有好几屋子啊,而且我的衣服鞋子皮包可都是专业设计师做出來的,每件就那一样的,你觉得我还需要在外面买什么东西,要是我随便穿外面的东西,我的形象顾问会不会破口大骂啊,” “诶,那可不一样,”他拍拍口袋,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今天是我给你买,意义不同,” 我看看这古朴的小街,有些怀疑他说的话:“这里会有那些东西卖吗,” 我感觉这么古意盎然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些,象是笔墨纸砚,竹器棉布银首饰之类的,非常怀旧非常古董的东西存在才对, 他说:“一定有的,相信我,” 我瞧他似乎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在偷瞧,探头过去看:“这是什么,让我看看,” 他看沒藏过去,也大方的给我看了:“我搜集的,唔,算是约会的准备资料和计划书,” 我看了两眼,上面果然很详细,路线,商铺,景点,甚至饭店的资讯都有,实在忍不住笑:“你……你的功课预习倒是做的很到位啊,” “那是自然,”他得意非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既然有了地图就好办了,我们转了几个圈子,果然前面有条繁华的小街,看门面招牌还是古意盎然,里面卖的也是南星云的传统服饰,挂在敞开的门扇上的是颜色非常美丽的衣服,翠嫩欲滴,让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染料染出來的, 我们手拉手进了路边一家卖衣服的店, ------------ 94 这店里面的衣服当然和我穿的衣服不能相比。无论是面料。款式还是作工。都是……唔。适合挂在这样的小店里面。但是也很漂亮。店里的小姑娘很热情。夸我长的漂亮。和李汉臣非常般配。她完全沒认出我们两个人是谁。她拿了一件很传统的手织布剪裁的连身裙给我。李汉臣一脸坏笑的催促我快点去试穿。 可是这衣服的款式。在南星云都是很年轻的小姑娘穿啊。下摆上绣着小朵小朵的淡雅花朵。整条裙子透着一股扑面而來的稚嫩之气。 我的天。十年前我都沒穿过这种款式的裙子。太夸张啦。我估计云芷会很喜欢这种风格。但是店员小姑娘说现在流行这款式。而且她说我穿上一定很合适。 她以为我几岁啊。再过几年儿子一谈恋爱我就可以变成小女孩儿的婆婆了。可是我现在在穿十來岁小女孩儿的裙子。 我几乎不想从试衣间出去。但是李汉臣很可恶的在外面笑。敲门。 “喂。是不是很丑。不用怕。我不会笑话你的。來來。出來看看。” 我皱着眉头:“这个不适合我……” “你真不该这么沒自信。照我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说。并且问旁边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小姑娘连连附和称是。 当然啦。她是卖衣服的啊。不说好看谁还买啊。 李汉臣往外掏钱:“好的。就要这件了。” 下一家店是卖小首饰的。都不怎么值钱。但是非常新颖别致。我手指头上戴着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的玉石十分贵重。而且这个戒指的意义远大于它的价植。 它说明了我的身份。也代表了我拥有的……属于皇室女主人的领地和财产。 我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那个戒指。站在狭窄的更衣间里。觉得一阵恍惚。 不过这个戒指的样子。让别人看到可能不大好。毕竟上面有皇家的徽章图纹。这年代不是古代。以前的皇帝用龙做图腾。别人用的话是大罪。杀头都不行。可能还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现在当然沒有那么严厉的刑法。但是也还是有规定和管制的。 我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下來。装在口袋里头。然后仔细的将袋口扣好。 李汉臣轻轻叩门:“诺。好了吗。” 我打开门:“你催什么啊。” “走吧。”他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离开桃源城的时候我觉得有些恋恋不舍。这里真的象一个美梦。可遇而不可求。也许在这里生活一世会很平和幸福。不过我们已经沒有这个机会。 我。和李汉臣。我们俩人和平静两个字彻底扯不上关系。 就算他有一天不是皇帝了。我想我们的生活。也回不到普通人的一般规则中去。 我们从另一条路缓缓的走出小城桃源。他买了一束花给我拿着。我们俩看起來还真象对正在约会的情侣。我们就这么手牵着手。在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铺设的小道上并肩漫步。 “老实交待。你今天这出戏是找谁支的招。” “咦。难道我自己就毫无情圣潜质吗。” 我笑:“你或许曾经是倜傥少年。不过你的浪漫细胞应该早就在一次次的艰辛磨难里面不多消磨光了。我也一样啊。如果十年前你告诉我我会做皇后。哦……我肯定两眼冒桃心。美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可是现在呢。我是做了皇后了。可是我怎么找不到那种幸福的飞上云端的心情呢。” 他只是笑。搽了一层掩护。肤色黯淡沉哑。乍一看很不怎么样。可是我离的近。看的清楚。又很了解他本來长什么样子。但是他的五官仍然俊逸逼人。让人移不开眼。 “从实招來。” “好吧好吧。”他说:“我问的姜悟。你别笑行不行。” “我不笑。你继续说。”看这种老狐狸性格的人也难免会有点不好意思一下。我觉得真是有趣。 一天天的。我觉得我对他的认识似乎更多一些。 这个人原來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淡漠的形象。连脸容都是模糊的。认真去回想。也想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來。后來我们再重逢。这个人的样子终于具体起來了。五官。身形。谈吐……这些外表的东西看到了。 但是。还有比外表更重要的。其他的东西。 这些是一眼看不出來的。需要更长的时间。更深的了解。更多的相处…… 李汉臣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我跟姜悟讨论了一下……该怎么让我们俩的关系不那么隔膜。他给我支的招。缺什么。就补回來。” 是啊。我们。缺少的就是这样一段经历吧。 夫妻应该相爱。应该经过恋爱。 爱对方。才能宽容他。欣赏他。理解他。肯为他承担责任。吃苦也不觉得苦。受罪也不觉得痛。肯……和他牵着手。一起走完下半辈子。 所以。我们这个恋爱。是要认真的去谈的。 这个蜜月。也不能够让它虚度。 “把你的计划书给我看看。” “嗯。” “我看看下面我们的计划行程啊。不行吗。” 他的眼里露出笑意:“我们的行程。当然可以了。” 他的重音落在“我们的”三个字上。我把他那计划书拿过來看一看。 嗯。桃源城。然后还有下面的许多。去婆女山。去清流河。还有去空中花园的计划。又详尽又……很够浪漫。 “你的功课做的还真好呀。” “过奖。过奖。” 我们象两个沒心沒肺的傻子一样站在街上嘻嘻笑。 其实。不用想太多。 努力向前。让自己活的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桃源城的街上。渐渐人多了起來。几个嘻嘻哈哈的少年从我们身边擦过。他们似乎正在讨论今天去哪里游玩。那种喷薄的青春气息几乎让人无法抵挡。桃源城里的人穿传统服饰的居多。右衽。斜襟。叉领都有。男子衣裳颜色也以庄重淡雅的居多。青。灰。白。墨绿和黑色。有如青山绿水。女孩子的衣裳颜色会嫩些鲜亮些。浅黄。嫩绿。粉紫……象一朵一朵美丽馨香的花朵。 我低声说:“看着他们。就更学觉得自己老了啊。” “胡说。我还正当年呢。你比我还小。怎么会老。” 我笑。有个年轻美貌的南星云少女和我们迎面走來。注目在李汉臣的脸上。看的目不转睛。以致于一脚踩在了我的脚背上。红着脸连声道歉。 我看一眼李汉臣。转过头对她说:“沒关系。我知道不是你的错。男人不能长的太帅。否则就是一个过错。”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说的是。” 等她走远我瞪着李汉臣:“真沒看出來。你还是很有情圣本钱的啊。” 他笑的温雅:“一般。一般。” “行了。脸皮比棕树皮还厚。” 我们在树下等來了下一班磁浮列车。我先上的车。他随即上來。一举一动都风度翩翩。如果不说出去。谁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大孩子的父亲了。他自己看起來还象个教养良好的大孩子呢。 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他问我:“累不累。” “还好。”我说:“这里很美。下次……我们全家一起來吧。” 他轻声说:“好。” 两旁的景物象飞一般的往后退去。令人有一种仿佛连时间都在退逝。穿越了层层往事的感觉。我看着窗子外面大片的碧蓝天空。轻声说:“武陵人去而重返。而桃源已不复在……” “你说什么。” 我转头一笑:“沒什么。” ------------ 95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问:“刚才出來的时候。你不是戴着戒指的吗。” “在更衣室的时候我摘下來了……”我的手向下摸。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我的口袋什么时候开了。 口袋里空空如也。戒指早不知去向。 “糟了。”我忽然想起那个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漂亮女子:“那个。踩了我的脚的女人。被她扒去了。” 李汉臣二话不说。拉起我就站了起來。 那戒指的价值或许不高。但是意义绝对不同。 我一边担忧。一边却又觉得有点荒唐。 真的。我们这么偷偷的溜出來。恐怕这辈子也沒有一次两次。但是运气就是这么糟。就这一次还被人偷了东西。 只不过。 磁浮车一停下我们就跳下了车。正好一同样的一辆磁浮车正朝我们來时的方向开去。我们俩急急跳上车去。虽然很紧张。但是也并不是太忧虑。这里毕竟是帝都星。李汉臣的地盘。就算戒指一时找不回來。早晚也还是会回來的。那女子偷去戒指总是要戴或是要出手转卖的。估计转手的机率比较高。 “你今天……沒有带那些护卫们出來吗。” 李汉臣低声讲话。速度很快:“沒有。我身上有定位器。只要我们不离开帝都这颗星球。他们就可以准确掌握我们的位置。再说。我身上有安全警示器……只是。刚才她不是攻击我们。所以警示器是沒有反应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找呢。” 我真是想不到会出这种事情。忧虑之余。还居然觉得有些暗暗好笑。 李汉臣摸出通讯器:“我有警务部的通查密码。可以调动桃源的这里的警力。先找到她再说。” 我问:“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么。” “不会。” 李汉臣简单说了两句话。关掉了通讯器。而我们现在。又重回到了桃源城。 我们要找一个偷戒指的女贼…… 按着一般偷儿们的惯例。很少会单独一个人行动的。必定有同伙。偷。接。销。一条龙才能确保他们的效率和安全。有时候甚至还有打手跟随。以确保他们失手的时候方便脱身。 应该是不难找。 我看看李汉臣:“喂。戒指要是真找不回來怎么办。” 他说:“哦。我再送你一枚更好的。” “你觉得她……有沒有看穿我们的身份。甚至可能是有预谋的來偷我们的。”我忽然想起一个可能。如果那样的话。问題就严重了。而且也绝不会仅仅只是偷偷东西那么简单。后面如果有人指使。谋划……我开始觉得头有点疼。 这事情实在是……令人心情沉重而又焦躁。 “应该不会。”李汉臣说:“如果她看穿了。或者是受人指使。那么计划必定不会如此简单。而且偷戒指有什么意义。这戒指虽然说起來贵重。但是并不值得为这个谋划冒险。做无用功。”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呢。” “跟我來。桃源这里我还算是略有了解。这里的地下势力并沒有多么顽固统一。沒有形成自己的体系。他们属于最散碎最底层的零散势力。警备部那边的人是直接与隔了好几层的头目和小头目们有所联系的。我刚才得到的消息是。在城西有一处他们的据点。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哪怕先花钱把戒指买下來也可以。” 我心里有些不安:“那种地方……我们能去么。” 李汉臣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对哦。这人以前是个走私军火的大头子。对黑社会肯定也不陌生。这段时间大起大落事态变换太快。让我几乎把他原來的背景全忘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个无害的。正统的皇帝。要他真是那样的话。他也做不了皇帝的。 “那是你说的。要是有什么……你可得保护我。” 这句话有点近似于撒娇。但是李汉臣却很开心。点头答应:“那是自然。” 我话一出口就觉得怪异。很想收回……但是说出的话又不是拿出的东西。怎么收。 城西的那个据点。原來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茶香四溢。丝竹悦耳。我看看李汉臣……这不会是弄错了吧。这里如环境这么安静优雅。哪里象是盗贼据点。 李汉臣微微一笑:“越是看起來不可能。其实就越是有可能的。” “喂……”我们这么进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有个穿长衫的少年迎上來。他看起來不过十五六岁。一脸稚气。五官清秀:“欢迎。欢迎。二位请随我來。” “我们不是來喝茶的。”李汉臣说:“是來找个人。” “啊。这样。”他笑容不变:“二位的人是谁。” 李汉臣轻声说:“我们要找一个叫钉子的人。不知道他在不在。” 那个小服务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这里看起來很正常。可是看这个人的反应。果然有问題啊。 “你们……”他说了两个字。马上闭上了嘴。想了一想又说:“请随我來。” 我们跟他向里走。穿过大堂。经过天井。这茶楼的后进更加幽静。我看着碧绿幽静的翠竹。掩映着后面的小楼。白墙青砖黑瓦。清雅安谧。看起來让人觉得这里真的是桃源中的乐土。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靠眼看为准。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就象眼前这美丽安静的地方。却是 我们跟他进了一间屋子。那个小男生说:“请二位稍坐暂候。我去去就來。” 李汉臣点点头。他就转身去了。 “喂。我觉得……我们象是走错地方了。”我说出心里的疑惑。 “沒有。”他说:“好多事情看起來不可能。但只能说明是伪装的好。再说。大盗不操戈。贼头住的地方高雅可并不能说明他就不能指挥手下人做贼了。” 我一笑:“你这是不是算是现身说法了。” 他摆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你也可以这么说。” 是啊。堂堂的皇帝都可以贩卖军火的出身。人家贼头开个茶楼打掩护也很正常。 我们坐在梨木雕花椅子里。隔着一张小茶桌。这间屋子很幽静。墙上挂着一张山水。李汉臣说:“想不到今天出來会遇到这么刺激的意外事件。也算沒有白白出來一趟了。” 我忍着笑说:“是。是很刺激……” 我的声音忽然间噎在喉咙里。胸口象是被巨石重重的砸了一下。痛楚麻痹和巨大的呕吐感一起翻涌上來。我身体晃了一下。保持不了平衡。向前软软的倒了下去。李汉臣抢过來一把接住我。 ------------ 96 李汉臣紧紧抱住我:“诺。你怎么了。” “这里有。有危险……”我的话都说不出來:“快走。快……” 危险迫近的感觉來的这么凶猛而迅速。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挤移了原应该有的位置。头脑似乎要炸开一样。我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的颈口。拼命张嘴想多吸一些空气。 李汉臣一手挟起我。站起來冲过去伸手去推门的时候。门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被扣起來了。 “二位不用着急。”一个声音说。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已经分不清楚那声音从哪里來的。好象……听起來就是那个踩了我的脚和我道歉的女孩子的声音。原來真的是她偷了我的戒指啊。我听到她说:“我也沒有什么恶意的啊。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是你们的结婚戒指吗。还是祖传的东西。看起來挺旧的啊。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对不住了。不过。也请你们稍安勿躁。不要有什么过激的……” 李汉臣的声音听起來平静无波。好象完全沒有情绪:“你想怎么样。我们不过是想把戒指找回來。就为这个你就想撕破脸皮冒险杀人灭口吗。” “谁说我要杀人。我只不过是想确保自己的安全而已……如果这个是你们的结婚戒指。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们。但是为什么警务部都会发出信息來搜索这件事呢。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不。不对……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比上次在迷失城堡感到的不适还要强烈的多。那回迷失城堡被整个摧毁。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可这次的感觉比那次还要强。如果。如果只是我们两个遇到危险。那我的感觉一定不会这么强的。 “汉臣。走。马上走。”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气。手指死死掐入了他的手腕:“这里马上会被毁了。快走。” “你在说什么啊。我对你们二位沒有恶意的。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 感觉越來越强。我疼的再也忍受不了。就象是胸口被钉入了长长的钢钎:“快。走。” 李汉臣搂住我的手臂一紧。然后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瞬间发紧。好象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都被抽成了真空一样。头发和皮肤好象都在被一股巨力撕扯着。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乱飞的光团。无边无际展开的黑暗。仿佛一条长长甬道。又象是巨大的黑洞。张开巨口要将人连皮带肉和思想感觉一起吞噬。还有巨大的轰鸣声。就象……就象……毁灭的崩塌的声响。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黑暗中绽放的星团似的光华。那样冰冷。绚丽。充满毁灭的意味…… “诺。” 李汉臣的声音响起來:“诺。坚持住。” 我们沒死吗。 我精神一振。本來抓着他的扣的更紧了。同时。我的脚踝处感觉很紧很重。象是…… 象是被什么东西抓住拖累了一样。 不知道这种令人迷幻的。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忽然间那种感觉又失去了。四周一下子恢复了原本的境况。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一瞬间松驰下來。整个人沒一点儿力气。然后。忽然就是下坠。控制不住的下坠。 李汉臣抱着我在空中翻转了一下。角度只变了一点。。他垫在了我的身下。 然后。我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好象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移位离开了原來的位置。气血翻腾。我大口的喘气。转过头。。 李汉臣。 我有他垫底还摔成这样。他不但同样摔了还被我砸中。他…… 李汉臣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我问他:“你怎么样。” “快被你压死了……” 我赶忙从他身上移开。可是脚上却又紧又重。好象拴着块大石头一样。我转回头去看。有个人紧紧抓着我的脚。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我们正正的打了个照面。 这不就是那个趁着擦身而过的刹那间扒了我的戒指的那个女孩子吗。 “你……你们……”她茫然的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说我还沒有注意。听到她这样说了。我才想起來去看我们的四周。 我们似乎正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面。两旁是高耸的建筑物。天空灰暗。空气质量很不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气。 “好象是方位出了偏差……”李汉臣扶着墙想慢慢坐起來。可是他一动。眉毛就紧紧皱起:“一直沒告诉你……我们家族的能力……可以撕裂空间。可以在不超过一定距离的范围内传送。可是这样透支生命力。我很久沒用过了……” “这是什么地方。” “我本來是要传送回去的。但是现在看來。应该因为爆炸的磁波而影响了落点。我们现在……”他转头看看四周。皱了下眉头:“这里一定不是帝都星。居然有了这么大偏差……” 这我也能看出來。帝都的空气品质就与这里不同。这里更象一颗工业星或是矿业星。 “那你身上的守护定位系统。也就沒有用了。” “不。他们应该还可以测知我们的方位。但是。恐怕一时应急机制无法启动。也不能够立刻进行布置。过來救我们。” “你们。”那个女孩子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后是惶恐和惊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脸色苍白。眼神显得沒有焦点:“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会引來死光攻击的。你们两个……灾星。灾星。你们……我茶楼的人全死了。一定全死了。都是你们害的。你们。你们。我杀了你们。” 她朝我扑过來。我一把扭住她的手腕一拖一带。她向前冲出去。一头撞在了墙角的垃圾回收柜上。 “这里可能是若明星。”李汉臣扶着墙站起來。他的背挺不直。刚才落地的时候一定摔的不轻。 “若明。”我多少有点印象。是离帝都不远的一个很大的工业星。我过去扶起他:“你沒事吧。” “还好……” 还好个鬼。我从來沒见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脸色蜡黄。两眼无神。嘴唇泛白发紫。平常无论任何时候腰都挺的直直的。现在却怎么也直不起身來。 “让我看看你伤的怎么样了。” 那个女孩子扶着垃圾柜爬起來:“你们死定了。你们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绝不放过你们。若明。若明星可有我们老大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的。” 我冲她喝道:“要不是你偷我们东西。谁会和你有关系。刚才我们逃來这里。你要是沒抓住我们。也逃不出來。别在那里叽叽歪歪了。” 很漂亮的姑娘。脸一狰狞起來也绝对不漂亮了。她狠狠的瞪着我。又转头看了一眼李汉臣。一转身就朝巷子外面跑去。她的速度很快。一转眼拐出了巷子就不见了踪影。 ------------ 97 我顾不上管她的去向。蹲下身把李汉臣的衣服解开查看。他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浸的湿透了。后背上血肉模糊。皮都翻开了。血腥味儿之外。还有一点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我心里一惊:“怎么伤的这么重。” “离开的瞬间……被死光波辐射到了吧……刚才落地的时候又撞了一下。”他抬起手來在我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我不会有事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那攻击一定是冲我们來的。有人掌握了我们的行踪。一路暗暗跟随我们的护卫可能也……” “还有人跟着我们。” 他微微点头:“是的。虽然我不愿意。但是这是他们的职责……只是现在。他们都在那光波攻击的范围内。不可能幸免了。” 是的。以李汉臣的身份。我们想要真正的无拘无束的出宫來逛街。那是不行的。 可是。我们因为李汉臣的能力而逃过一劫。那些保护我们的人却…… “我身上的定位系统可能被掌握了。所以那攻击才如此精准。应该不是地面攻击。而是空中攻击……有可能是帝都外围的军事舰船上发射的……” “那。是谁。”我心里一惊:“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上次那个内奸……那个出卖我和小白所在地的内奸!他这么快就第二次出手了吗。 我们一直沒有查出來的。那个潜伏至深的人。 我们在宫外遇袭。那宫里的小白呢。小白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个内奸他到底是谁。 “小白他……”我 “那小白怎么办。”我几乎要失声而泣:“他。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个内奸会对他下手吗。你说。你快说啊。” “儿子在宫中。护卫与暗卫都会好好守着他。他不会有事的……” 李汉臣眼中的光彩越來越黯淡。整个人朝前仆倒下來。我急忙抱住他。可是却也站不稳。向后慢慢坐倒。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先联系帝都还是…… 我心口忽然一空。说不上來是什么感觉。和我对危险的那种预感不同。可是…… 我抬起头。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转进了巷子。 那个刚跑掉的女孩子领着其他人走了过來。伸手一指:“他们。就是他们。” 她身后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说:“就他们两个。” “对。”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刘叔。杀了他们。替我们茶楼死掉的兄弟们报仇。” 糟了。我虽然也能抵挡几下子。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这么多人。一看就來者不善。绝不是我可以对付的。 更何况。再一看他们亮出來的轻型近身型激光枪和激光刀…… 那个被称为刘叔的中年男子说:“先把他们带回去。这件事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们被扔进一只坚硬的金属货柜里。那些人的态度如此明显的恶劣。我撑着坐起身。接着被砰一声的巨响震得我耳朵里嗡嗡直响。货柜的金属门缓缓合上。然后头顶的绿色小灯无声无息的亮了起來。 我环顾四周。李汉臣也被丢了进來。还在昏迷着。伏在那儿一动不动。我靠着柜壁坐着。把李汉臣的头扶高。让他枕在我腿上。 这似乎是个保鲜货柜。有空气循环系统。我苦笑。还算不错。沒直接把我们给塞进一只密封货柜里面。把我们闷成肉质罐头。 隐约还能听到外面的一点动静。这是一辆款式很旧的货车。车开起來震颤的厉害。我的包被他们拿去了。其实包里也沒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就是刚买的衣服。香水。钱包什么的那些。我只能把衬衫的袖子撕下來。把李汉臣背上的伤擦拭了一下。连包扎都做不到。幸好血已经不流了。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上沒有血色。 刚才那些人根本沒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只反抗了两下就被人堵上了嘴。和李汉臣一起扔进了货柜里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向他们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其实过错并不在我们。如果那个女孩子沒有扒走我的戒指。那么这件事情跟她完全不会有任何关系。那武器攻击不会波及到那间茶楼。而且。现在李汉臣需要治疗。就算不能对他们暴露身份。我的卡里也有足够的钱。可以打动他们放过我们…… 可是。什么都沒有來得及。 我沒有说话的机会。那些人也并不象是纪律松散组织不严密的街头小混混。就算是一般的黑社会组织。也应该沒有这样的严谨作风。 他们是什么來历。 温度在降底。我试着将怀里的李汉臣抱的更紧一些。希望可以多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货柜里的温度本來就不高。我们穿的都很薄。这里的气温明显与帝都星是不一样的。而且为了保鲜。温度还在一降再降。 我现在才有一点点时间去想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对危险的预感。然后我们所在的位置受到死光武器的攻击……李汉臣的能力…… 啊。他也有不一般的能力。 但是很奇怪。我和他。都有一些能力。可是儿子的能力却与我们俩都不相同。他可以预知危险。也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难道是因为我们两个的基因综合了一下。所以儿子的能力才和我们都不一样的吗。 至于这个能力……为什么李汉臣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难道超能力是个这么普通的东西吗。见者有份。人人都有。这不可能……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 还有。那攻击我们的人是谁。为什么那恐怖的武器攻击可以一下子就找准我们的方位。 我们的行踪到底是被谁泄露的。儿子有沒有危险。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浮上心头。我心乱如麻。抓不住重点。 我把他抱的紧了一点。感觉着他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 再这样下去。不必那些人做什么。我们就会冻死在这里了。 看來这颗星球沒有恒温调控。与帝都不同。 难道我们的宿命竟然是在这里冻死吗。那也未免太沒意义太可笑了。更糟糕的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小白呢。小白还一个人留在帝都的宫中。有能力调动死光攻击谋杀我们的势力。又怎么会忽略放过他。我……要怎么办。 我被这似乎永远不会停息的颠簸晃的昏昏沉沉的。忽然间货柜象是被什么东西吊着离地而起。我感觉有些失重和更多的晕眩感觉。李汉臣低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我拍着他的脸颊轻声喊他名字。他并沒有醒。似乎刚才那只是无意识的呻吟。货柜重重一震。然后开始平稳的微颤。象是上了传送通道或是升降台。 再接着又是一下明显的震动。似乎是从传送通道上又落到了地面上。 不。不是地面。 从空气循环系统可以闻到一点……一点不同的气味。 刚才闻到的气味。就是污染严重的工业空气的味道。虽然经过过滤。可是现在闻到的。却是肯定经过净化器的空气的味道。应该是……飞船上面的特有的空气净化器和过滤剂的味道。 这是要去哪里。 那些人到底想怎么样。 熟悉的。飞船起飞前的震动和压迫感又一次降临。 ------------ 98 我抱着李汉臣。抱不动就拖着。用我能有的最快的速度移到货柜的角落里。紧紧靠在货柜壁上的减震层上。然后让把他的头紧紧护住。 应该是飞船启动了。那种让人觉得胸口发闷。恶心欲吐的震颤感觉涌上來。我紧紧抱住李汉臣。把头深深的低下去。可以减轻那种针刺似的头痛。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震颤感觉沒有了。应该是已经进了轨道关闭了推进器。我慢慢抬起头來。再看李汉臣的脸。就着一点微弱的光。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牙关也咬的紧紧的。呼吸异常细微。 货柜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那儿。背对着光。他的个子很高。所以显得人非常瘦。 我看到他的背后。是巨大的透明罩。罩外是一片浅紫色的光弧。发光的恒星正被一颗卫星遮挡住。看上去。象是形成了一颗黑色的。光芒被吞噬了的太阳。 “就是他们吗。”他低声问。 那个张扬的女孩子。绰号叫做钉子的。现在却有些畏缩的站在一边:“是……就是他们。老大。我们的人都死了。这个仇不能不报。” 那个人朝前走了一步。 他身后那黑色的星体。在他的身后发出令人晕眩的光团。光把他的身影长长的拖在地下。 我忽然想起。古代传说中的死神。 大概。它临近的脚步。就是这样。 冷冰冰的。不紧不慢。人们看不见他的脸。 因为到了能看见的时候。就是…… 他向前走了一步。我低声说:“这不是我们的错……连累了你们的人。只是意外。如果不是这位小姐扒走了我的戒指。我们去找她讨还……她能逃出來还是因为抓住了我们才捡了一条命。” 那个人一声不响。什么也沒有说。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就象一把要出鞘的刀子。 我有些绝望。难道他们从上到下的人都不讲道理吗。 “虽然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们。但是你们真的是灾星。有人让我把你们交出去。给出的利益让人非常心动。而我也得给我的手下一个交待。在这种情况下。你说。如果换成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是谁……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有一张隐在黑暗中的面孔。那人。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一个人。甚至。非常亲近。他能够知道李汉臣的行踪。可以暗里调集死光武器对我们进行攻击。虽然我们逃脱了。可是。桃源城的那一切。恐怕都已经毁了…… 这种生死关头。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很久之前的情景。 我和爸爸。还有小弟。一家三口去外面的餐厅用餐。结果小弟很调皮。吃到一半就跑了个沒影。爸爸去找他。我一个人在空中停车场。看着苍茫的夜色。觉得一阵失落。又觉得很惶恐……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了。 那人越走越近。我挡在李汉臣的身前。 不久之前。他刚刚救了我。在我们奇异的穿越了时空将要落地的时候。他用自己垫在我的身下。保护了我。 现在……我也想要保护他。 “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我看着他说:“有的时候。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不管结果是怎么样。” 他的声音冷冷的。很清脆。听起來年纪并不大:“既然你不想合作。那我就要得罪了。” 我感觉自己连头皮都紧了起來。这个人散发出來的压迫感好强。 那个人的手缓缓抬起。手里的激光刀缓缓吐出光刃。淡绿的幽微光芒闪烁着亮了起來。那是死亡的闪光。虽然美丽宁静。却意味着我的人生。很可能。就要终结在此时此地。也或许。他不会杀了我们。只是要把我们捉起來送给那一股不明势力。我用力睁大眼想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什么也看不清。 那刀上的光映亮了他的脸。那是张非常清秀且年少的脸庞。即使手里拿着刀。即使那张象古代雕像般的俊秀的脸上沒有表情。可他站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象是一幅画。。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耳边好象嗡的一声响。脑子里一片空白。脱口轻轻喊了一声:“小谨。” 他忽然失了手。刀柄喀嗒轻响落在地下。那半截光刃又缩了回去。可是虽然光亮只有那么一下子。一刹那间。但是让我看到了他的面目。也已经足够了。 “你是……谁。” 我愣了下。然后想起來一件事。抬起手在脸上用力抹了几下。蹭掉那本來就简单的遮掩本來面目的化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是……苏诺。苏诺啊。你。还认不认得我。” “是……我。我当然认得你。”他就这么说了一句。听起來很呆很傻气的话。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我们愣愣的互望。谁也动不了。 他身后的人既迷惑又不安。低声鼓噪起來。他如梦初醒一般。回手一挥。那些人顿时全静了下來。 我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如在梦中。颤抖着喊了一声:“小弟。真是你吗……”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姐。怎么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失去。身体软软的朝前栽倒。他张开手把我抱住。 小弟比我长的要象母亲。虽然他的样子和以前不同了。可是。大致的轮廓都沒有变。我这些年不知道多少次设想过他会长成什么样。用各种软件程序推算设计过。早就把他最可能长成的样子记得牢牢的。就象刻在脑子里一样。 所以那次一见到那个苏醒。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是小谨。 我反手抱住他的肩膀。只觉得全身都沒了力气。胸口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 我死死的搂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用到我自己的骨头都发疼了。我想哭。想喊。想要疯狂的踢打撕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乐的疯了。还是惊的傻了。为什么我的反应一点不象是久别重逢的狂喜。狂是有了。喜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用力捶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捶。嘴里模糊的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连我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到底都喊出了些什么字。眼睛一片模糊。我用力抹了一下脸。还是继续着模糊。 ------------ 99 还是他先松开手,拿了块清洁巾替我把脸擦了个干净,连眼泪鼻涕带脸上那不干净的化妆膏,擦完后清洁巾上一塌胡涂让人看了恶心, 然后小谨才能腾出空來问我:“姐,你怎么在这里……这个男人……” 我來不及问他这些年在做什么,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你,你快救救他,” “他是……”他忽然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胡乱的点头,來不及紧紧抓着他:“他受伤了,很严重,有生命危险,你救救他,” “好好,你别急,不要慌,”他说:“我马上叫医生來,你的体温太低了,先离开这儿再说,” 他扶着我转身,挡在外面的人有些茫然,有些惶恐的让出一条路, 小谨比我高了大半头,身量高却显得人瘦,他揽着我走的很快,走廊里的灯光只亮了两三盏,忽明忽暗的,我毫无真实感,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似乎一松手,这一切都会失去,也许我沒有遇见他,这不过是我的幻觉,我幻想自己看到了弟弟,但其实什么都沒有,我什么也沒有看到, 我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到后來,他让我坐下,给我一件保温衣,又拿來加热器让我握住的时候,把我的手指从他的腕上轻轻掰开,他的手腕上被我攥出了一圈深深的指痕,很快红了起來,颜色慢慢的加深,如果放着不管,应该会瘀肿的吧,我怎么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疼吗,”我轻声问,还是觉得一切这么不真实,甚至自己的声音都很虚浮,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不疼的,”他坐在我面前,晃晃手腕,微笑着说:“等下擦一点药膏就好了,不过啊,我还真不舍得消掉这印子呢,这是姐姐给我抓出來的,我得留一段时间,,不然,我怕我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又想笑又想哭,我们还真不愧是姐弟啊,连想法都很象, 我也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我沒有想过,我们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蓦然相见,就象一场戏,就象一个梦,太沒有真实感,他让人拿热饮來,这艘飞船上也有医官,赶过來替李汉臣检查了伤势,还好,检查的结果是精神体力过度透支,还有就是因为外伤,都不是大问題,我松了一口气,才感觉着身体已经慢慢的暖了起來, 心里也暖了起來, 看着弟弟,一种酸涩温热的东西就在胸口静静弥漫,充盈的快要溢了出來, 我竟然很想哭, 我也的确沒有控制住自己,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我用袖子抹掉眼泪,可是一转眼却看到弟弟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那些人……”我想起刚才那一切,忍不住疑惑:“他们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们失散了之后,你去了哪里,这些年,你是怎么过來的,” “姐姐你还是那么爱问问題啊,”他说:“我也有好多问題想问你,当年的事,我们失散之后的事,你们的事……这一切的一切,我的疑问一点也不比你少啊,” 我失笑,同时,还是觉得很想哭, 这种无法抑制的,令人心碎的酸楚感觉……当然,重逢是幸福的,只是,这幸福的滋味,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苦多乐少, 有个人走过來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的神情渐渐变了,那种带着温暖的,感动的,酸楚的神情,一点点被严肃和威严取代,这样的弟弟对我來说是陌生的,我熟悉的他,还是个孩子,但是现在的他,却是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大人了, “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 我站起身來:“你等一等,是不是有麻烦,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吗,” 他略微犹豫,点了下头说:“是的,那些人并不好惹,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原來我是打算着把惹來麻烦的人物交出去的,他们现在在催了,可是我却要变卦了呢,” 我有些不安:“会不会有危险,你……” “他们的实力并不算很强的,只是仗着人多,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所以才跟我耍横,其实他们也说了,是受人之托,同样的委托我也收到过,姐姐,你们的麻烦不小呢,” 他转身向外走,我想跟上去,却被人拦住,那些人一开始凶恶,现在却变的十分和气,和气归和气,但是却拉住我的路:“这位女士,刚才的事情既然多半是场误会,还请您好好休息,这件事,相信我们老大会有合理的处置,” 如果说他们只寻常的地痞,我决不会相信,这些人组织严密,势力庞大,他们…… 那个人说话滴水不漏,虽然客气有礼,但是拦阻我却异常坚决:“请您好好休息,别的事情就先不要去担心了,” 我也真的感觉到很疲倦,问身边的人小谨的事,他们闭紧了嘴,一问摇头三不知,我想请他们帮忙通个消息回帝都,可他们只听着却不肯帮忙,看來他们对我们还是有疑虑重重的,事情要说清楚,只怕得等小谨回來才能知道了,李汉臣被人挪进了一只便携型的医疗舱里,我就坐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那医疗舱看,心里的疑问,不安,惶恐,担忧……一层一层的堆叠着,将意识压的越來越重,靠在椅背上,很快坠入了一片混沌不明的黑暗中, ------------ 100 我觉得自己象是陷在一团混沌中,半梦半醒,好象有人在身旁走动,还有很轻的响动……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久违的,鸡汤面条的香味,我一时间想不起今世何世,今昔何昔,好象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父亲不在家,小弟自己下厨做好吃的,那是假日的早上,窗纱挡住了日光,但是挡不住清脆的鸟儿的啼鸣声, 那一段时光,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多么的快乐, 然后我听到小谨的声音喊:“喂,喂,开饭了,再不醒我都吃光了,” 我翻了个身,这是一场梦吧,是一场我不想醒过來的美梦, 我知道……这一切我已经都失去了,只是,如果能在梦里重温,那么我也希望这梦可以更长久一点,哪怕是自己骗自己,也只要这么一会儿,我真的不想醒过來…… “姐,该起來了,” “让我再睡会儿……” “不能睡了,你快吃点东西,我有正事和你商量,” 我忽然间彻底醒了过來,这十年的时光象是一道闪电似的在眼前闪过去,我叹了口气,慢慢坐直身,这是飞船上的房间,不算太小,也不算多大,大概六七个平方的样子,沒有窗子,靠小小的顶灯照亮, 我记得我好象是在一张椅子上睡着的,似乎不是这个房间,但是现在是在一张沙发床上醒了过來,身上盖了一张薄薄的保温毯,小谨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桌上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条儿,他朝我笑笑:“快來吃吧,你睡了好半天了,肚子一定饿了,再不起來,面条就把汤都吸饱了,那可不好吃,” 我掀开毯子下地,走路觉得自己的脚步还有点虚浮,坐下來定了定神,问:“他人呢,” “在隔壁,”小谨说:“他……是我姐夫吧,”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恍惚, 小谨……李汉臣,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想起來了, “真是复杂,”他说:“姐,看來你的经历比我的要精彩的多了,” 精彩吗,我不知道,也许是吧,可是算下來,我在小行星和儿子相依为命的时间比较长,漫长的,单调的生活,和精彩两个字不沾边, “姐,我很高兴,真的,”小谨低声说:“我记得最后那天,我们早上起來,你说肚子饿想吃面,可我沒去做,后來……后來,我们就再也沒见着,有时候我想一想觉得很后悔,那天我沒有听你的,我一直很后悔,要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该怎么办,我还想再做一次面条给你吃的……” 我心里生疼,脸上费力的保持着微笑,却感觉有水珠沿着脸颊向下流淌:“喏,我们现在不是又见面了吗,” “是啊,”他说:“总算这沒变成一辈子的遗憾,” 挑起一筷面条吃,很香, 我一边吃,一边默默的把脸上的水滴抹掉,一大碗汤面被我吃的精光,汤喝的一滴也不剩,好象从來沒吃的这么饱过,整个人都被填的满满的,我甚至不能低头,因为感觉似乎我一动,那面条汤就会从喉咙里面溢出來,刚才吃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撑,现在开始觉得……自己好象比大象还要沉重结实,身体里那种异常充足的感觉,似乎不单单被填饱了肠胃, “姐,你的胃口真好,” 我想笑,可是脸皮硬的扯不动,真的,吃的太多了, 弟弟站在我面前,我几乎无法把记忆中那个倔强的男孩子,和面前的这个人联系起來, 可是,他就是他,我能感觉得到, 也许这就是血缘关系的奇妙, 他轻声说:“姐姐,我沒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恍惚的说:“你沒有看过新闻吗,我沒有改过名,也沒有调整过外形的,” 他说:“沒有,我一直在忙基地的事情,完全沒有注意过……” 他的表情和我一样恍惚,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我紧紧拉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姐姐,你应该猜到了吧,”他说:“我其实……与这些事脱不了关系,以前是偷窃,抢劫,现在是走私,抢地盘,你……你对我失望吗,” 我摇摇头:“你还活着,这就可以了,” “我会让你为难的,”他低声说, 我觉得自己象是一脚踩进了梦里一样,我听见自己说:“不要紧的,就算你杀人越货,要造南星云皇帝的反都沒关系,有姐姐在呢,你什么也不用怕,” 他紧紧的回握了一下我的手:“我一直以为……我们见不到面了,” “我和你的想法可不一样,”我说:“我一直相信,我们一定还可以再重逢,对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怎么过的日子,苦不苦,有人欺负你吗,你……” “姐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固执的说:“不,我想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你是怎么生存活下來的,一定很难吧,” 他的手指伸过一,轻轻在我腮上抹了一下:“姐姐,你哭啦,” “胡说,这是喜悦的泪花,不叫哭,” 他笑笑:“嗯,我是不是很奇怪啊,你这么说话我倒觉得更亲切了,” “好了,快说你的事吧,”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亮,亮光在暗夜中只能招來危险, 我们围坐着一张小桌子,桌上还放着一只很小的花盆,里面种着一种叫薄衣的蕨类植物,开着一点点淡蓝色的小小花朵,花虽然很小,但是却开的异常茂密,团团簇簇的挤在一起好不热闹,屋子里只有一点光,就打在花团的上面,这花朵和叶子都很吸光,看上去屋子里的光源似有若无,薄衣的叶子和花朵上面有点暗淡的,朦胧的光晕,弟弟的手指在花束的边缘上轻轻蹭了一下,说:“姐姐,这个花和叶子是可以吃的,” “是吗,我沒吃过,” “我吃过,有好一阵子沒有东西吃,我就拿这个填肚子,不好吃,但是总算沒让我饿死,” 我心里一酸:“你……” “沒关系,那段时间是苦了点,不过后來就好了,”他说:“姐姐也自己带着孩子过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和他结婚,这些年你一个人,怎么过來的呢,” 我把小行星上的工作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觉得很平淡乏善可陈的事情,现在对他说出來的时候,却尽量说的有趣些,还有,儿子给我带來的快乐,虽然物质贫乏的可怜,儿子也沒有玩伴,我也一样,除了乔乔沒有别的人可以说话,但是两个人加一个机械助理,这么多年也过下來了,最大的快乐和安慰就是儿子健康聪明,并沒有因为环境的闭塞和自己能力的特殊就变的胆小羞怯自闭, 弟弟微笑着说:“我看登基大典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是的,你一定要见见他,”我说:“他以前还时常的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还有个舅舅,他就一直说想见你……” “会有机会的,”他说:“只是现在还不行,我们得先把那些附骨之蛆甩脱了才行,” 一提起这个,现实的问題又回到了我们的面前, 很严峻, ------------ 101 我们相遇的时间,实在不算合适, 准确的说,是糟的不能再糟了, 我和李汉臣落难,小谨他原來是要杀我的…… 我的弟弟,他被环境变成了一个身上带着阴郁的杀气的人,我不是沒有想过,小谨他一个人,会怎样长大,变成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安全,他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他经历了什么,他会遇些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快乐,有沒有好好读书,他会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还是会变成我所想不到的样子……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我却觉得自己更加迷惘, 我的弟弟,他是黑社会的成员,而且,看起來还是个一呼百应的角色,这样,也算是一种成就吧,可是这样的成就,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何评价, 我们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想起來说:“对了,我原先想联系你姐夫手下的人,可是你那些手下似乎怕我做些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情,沒人肯答理我,现在你來了……应该可以了吧,我得赶快将我们现在的情形通报回去,我想他们找我们恐怕得要找疯了……而且李汉臣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的伤势……还有,我们现在的情况都,,这……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能够现在将消息传到帝都……” 小谨摇了摇头,冲我苦笑,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悬了起來,一点一点的发紧发疼,小心翼翼的问他:“不方便,” “不,不是,”小谨说:“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題,从钉子他们将你们带上飞船之后我就发现,我们的飞船与外面的通讯,已经被截断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说:“我们被围困起來了,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现在我们的飞船在殒石带里面,环境很复杂,他们一时进不來,而且也沒有办法马上发起进攻,但是……这是迟早的事情,还有,我刚才说过,通讯也已经被截断了,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 我沒有说话,小谨微微吁了口气:“姐姐,我真的很意外,但是我依然庆幸,我们还是重逢了,这一点,我觉得最重要,虽然现在的形势这么糟,我还是觉得,能遇到你,真好,” 我也想说一句能宽慰他的话,可是忽然间只觉得胸口闷的难受,肠胃翻腾挤迫,起身扑到一旁的水槽边大吐特吐了起來,刚才吃下去的那满盛着小谨的心意的食物,全都被吐出來了, 小谨紧张的过來扶我,替我拍背, 我吐的翻肠倒肚,刚才吃的全都吐光了,连酸水什么的也吐的再也沒有可吐的了, 小谨急着问:“姐,你沒事吧,啊,” 我苦笑着说:“我觉得我就是个灾星啊,为什么我带给身边的人的,总是一连串的灾难呢,” “姐姐,我不这样想,”他说:“人的一生,本來就在跌宕起伏,我们这样的日子,本來就是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來过的,说实话,能遇到姐姐,我觉得这明明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可惜乐极生悲是不是,” “不,是因为我们的人自己太贪心的缘故,”他说:“本來就是这样,要不是小丫去偷你的东西,你们就不会一起來到这个地方,要不是刘叔一时沒想开把你们带上飞船,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这些事情都很偶然,而且绝对不是你的过错,姐姐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冰凉,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打颤:“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杀一两个人或是杀一两千个人,你们整艘飞船……不能就给我们两个人陪葬,” “你让我拿你去换我自己的活命吗,”小谨有些傲然的笑了:“姐姐,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我那些兄弟和手下,也不会愿意看到拿亲姐姐换自己活命的我,那样的偷生有什么意思,就算那样能活下來,可是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他在身上摸了一下,递过來一样东西:“喏,这个还给你,” 我接了过來,是戒指, 是那枚被那小姑娘扒走的戒指,戒指热热的还带着小谨身上的体温, 我觉得鼻子发酸,喉咙象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可是这不单是我们姐弟的事情,你那些朋友,他们,他们怎么办,” “你不要担心了,”他拉起我的手说:“來,你跟我走,” 我们刚刚出门,就感觉到飞船整个儿颤了一下, 我转过头看着小谨,他并不意外,只是说:“看來对方沒有什么耐性,已经开始攻击了,” ------------ 102 小谨的话音未落。我转过了头去。是的。我也已经看到了。 我们向外走。沿着过道。在过道尽头要拐弯的地方。那里有透明的大的舷窗。透过舷窗向外看。黑暗的空间里绽开的一朵朵如同焰火一样的绚丽光团。对方真的是势在必得。无数的小型攻击飞船撞到了磁性线网防护罩上。飞船的护罩被磁网阻挡。相错摩擦着。那种光芒令人觉得目眩神驰。又充满了死亡意味的。步步迫近的威胁。 有些攻击舰船冲破防护网飞了过來。然后再被光导武器击伤爆炸。更多的舰船则在防护磁网那里已经耗尽了护罩能量和能源。直接在那里就已经被毁灭。爆出各种颜色的光弧和亮点。我隔着一层透明的舷窗看着外面一团团的火焰的光。美丽。炫目。冰冷。 那些飞船上的人是为着什么。这样前赴后继。 为了权势。为了财富。还是为了…… 为了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信念而疯狂到了这个地步吗。 也许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标人物是谁。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做。他们只知道要听从命令行事。他们只是疯狂的。象飞蛾扑火一样的不停的向前闯。冲撞。攻击。在这里只能看到那些闪光。而听不到声音。这场你死我活的争夺与攻防。无声处惊心动魄。 “还能再支撑一阵子。不过……我们的能量不够了。” 我转过头看看他。我已经想到了。 “他们还有后援。我们什么也沒有。”小谨低声说:“通讯方面联络不上。周围的干扰相当的强。我们出來的时候飞船只充装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能源……” 我的心慢慢的凉下去。 我明白。这磁性线网护罩虽然防护力很强。可是这种防卸方式太耗能源。的确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我想着。如果刚才小谨他们选择不开护罩。而是直接用空间跳跃传送的方式试着逃离这里。也许有一半的机会可以逃生。或许比现在这种情形要好得多。 不。不行的。我又想到。对方有可能在我们积蓄能量准备传送的过程中将我们一起毁灭。因为飞船太大。整艘进行跳跃航行的话。那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而且这附近未必有跳点…… 现在想什么都沒有用了。飞船所有的能源都用來支撑护网。已经不够再供我们传送离开的了。 “小谨……”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有办法的。”他拉着我继续向前走:“來。跟我來。” 他走的很快:“整个飞船传送需要的能量太大。但是现在传送一艘小型逃生舱离开是不成问題的。我刚才已经让人把姐夫他送到逃生舱那里去了。那逃生舱可以乘两个人的。”他拉着我往外走:“你和他快些离开吧。” 我心里一沉。步子也滞了一下:“那你呢。你和你船上的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我已经在上一站的时候让他们都离开了。一般运输的时候我会多带些人手。可是这一次我知道有特殊情形。还好。我让大多数人都留在了我们起飞的那满港口。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姐姐你们两个人的身份。但是能让那样的神秘的组织。庞大的势力。纠结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搜捕。甚至用死光武器去攻击的人一定是棘手人物。如果当时我早就知道事情糟糕到这个地步。你们的身份这么烫手。我肯定不会让麻烦上船的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也沒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不过啊。幸好我让能走的人都走了。船上现在连我在内也不过只有不到五十个人了。姐你不要担心。再说我们和他们又沒有深仇大恨。以前还合作过几次运输方面的事情。你们一脱身。等下我们分散也上逃生舱。我不信他们就会赶尽杀绝。”小谨这么说只是想安慰我吧。让我和李汉臣逃生。他來抵挡那些人的攻击。什么叫那些人不会赶尽杀绝。现在他们就已经在攻击了。这种情况下还讲什么情面道理。不。不行的。 我相信。我能看得出來。那些人已经疯狂。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來。透过舱壁一边的舷窗我还能够看到一些外面的情形。对方的攻击舰船在损失数量。可是那些舰船看上去并沒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 小谨拉着我。他走的很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來。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道里那么清晰沉重。我觉得胸口发闷。心被揪的很紧。紧的发疼。疼得我眼角的血管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 103 小谨拉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因为整条飞船的能源都被调去支持护罩。所以走廊里只有一点绿莹莹的应急灯在照明。整条过道明明暗暗。那应急灯的光也在闪烁不定。我们象是奔跑在一场隐约变幻的恶梦中。寻找逃生的出路。升降机也坏了。我们一路跑下舷梯。我跑的跌跌绊绊的。如果不是小谨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一定已经从梯子上滚了下去。 好长的一条路。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头。黑暗中回荡着我们急促的呼吸声。飞船的船体震荡着。因为那些爆炸的冲击。 忽然船体重重的震了一下。我们象是被一只大手揪了起來抛高又重重的甩落。一下子好象五脏六腑都摔离了原來的位置。 小谨爬起來。半抱半扶着我继续向前跑。然后沒跑多远又一下剧烈的震动。 “护罩已经全毁了……”他沒有继续说话。打开衣领上的通讯器。简单的说:“所有人上救生船。重复一次。所有人上救生船。”他说了这两句话。拉着我继续跑。只是脚步更快了。刚才那一下他摔的也不轻。走起路來有些不方便。我们跌跌撞撞跑到了底舱。他在壁上按开一扇门。几乎是将我推了进去。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啊。这种逃生舱应该多买几个备着。”他动作很快。从柜子里扯出恒温护衣扔给我。一面给自己也套上一件:“快穿上。时间不多了。姐夫他应该已经被安置在里面了。我看看。啊还好。他们沒忘了给他准备药瓶。” 这种逃生舱我也见过。外壳超强。有三级强盾保护系统。造价不菲。最重要的是。它有一个压缩的能源系统可以支持长达二十分钟的跳跃传送。只是。因为造价高成本高。这种只能装进两个标准体重成年人的天价逃生舱愿意购买的人并不多。 “姐。快进去。” “你呢。” “那边还有一艘救生舱。我去那边。” 我拉住他的手:“那种是只有弹射脱离母船却沒有动力逃生功能的那种简易型是不是。如果那些人攻击你的救生舱呢。那你怎么办。” 他紧紧的抱了我一下。低声说:“人活百岁。也终有一别。我这些年在刀尖上打滚过日子。每一天都是捡來的。如果真是那样。姐姐你记着要替我报仇。不让我白死就行了。” 我紧紧的回抱着他。感觉眼泪就象泉涌一样。沾在他的救生衣的外面。 这样情急的时候。我却只想起來说:“小谨。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爸爸的事。当年的……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不是因为我。爸爸不会死。我们的家不会毁。你也不会流落异乡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别怪我。好吗。” 这个念头折磨了我多少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我忘不了我犯下的错。我忘不了我所失去的和我对小谨亏欠的。 他应该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有洒满阳光的成长道路。可是这一切都叫我给毁了。我们分离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被这想法折磨。 小谨拉扯我:“姐姐。你别这样说。我从來都沒有怪过你。你快上去。我替你关舱门。” 我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说:“你能原谅我吗。” 他发急。红着脸说:“我不怪你。我原谅你。好了。你快点。快上去。” 我笑了笑:“那就行了。我就想听到你说这句话。” 我一掌斩下去。砍在他后脑的枕骨处。 这一式还是父亲教我们的。我记的很清楚。虽然很久沒有用过了。但是仍然沒有劈错位置。只是用的力气可能不够。他大概昏迷不了多久就会醒过來。 这就够了。我需要的时间也不多。 二十分钟就已经足够了。我探身把他推进逃生舱里去。简单的控制面板上已经设定好了弹射方向和跳跃通道。李汉臣仍然昏迷不醒。飞船上的医生说过。他主要是精神疲倦。生命并沒有危险。他被安全罩扣在椅子上。平静的就象是……睡着了。就象蜜月开始的第一天。我醒过來的时候看到的他的样子。那差不多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那么温和甜蜜的相拥入睡。那……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也许已经不会再有以后了。我仔细看了他两眼。看的很认真。我要把他记的牢牢的。就用眼刀把他的轮廓和面容刻下來。刻在我的心里。我把小谨放到椅子上。吃力的给他扣好椅背上带着的防护罩。急急的按下了逃生舱的自控程序的那几个设定键。然后用力从外面关上舱门。锁紧。 这一串动作虽然很费力。但是我却象是已经演习过许多次了一样做的那么从容不迫。一点也沒有做错。 逃生舱马上要弹射出去。我退回安全门的外面。透过上面的透明小窗看着正在启动的小舱。 李汉臣。小谨。还有。我的儿子。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我深爱他们。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力量來保护他们。 所以。小谨。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扶着墙壁拖着步子离开安全门前。飞船又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然后我听到清晰的。飞船外壳被轰破的声音。震动一下接着一下。 小谨。你们一定要逃掉。 我回过头來。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已经來不及了。做什么都要來不及了。 小谨他们那艘逃生舱已经弹射出去了吧。其他人呢。其他人也离开了吗。 下一扇的舱门已经打不开了。我按了两下感应器。沒有反应。我蹲下身从下方打开一个小格。伸手进去。那里有个活动的手控柄。我拧了几圈。门沉重的向两边滑开了。 小谨说这里还有一架小救生舱的。我…… 我往门里看了看。只想苦笑。 上当了。 这个孩子骗了我。 这里空荡荡的。地上只丢着两件撕坏了的保温防护服。这间小仓根本连弹跳出口都沒有。如果这里原來有救生舱弹出去。那么弹跳出口得有一个。而且空气中可以闻到一股能源推进器散发的焦糊味道。 他骗我。这里根本就沒有可以让他逃生的救生舱。这个孩子。他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吧。他大概是想骗我和李汉臣逃生。他自己是想要和他的这艘飞船共存亡。 我们还真是亲姐弟俩啊。换了我。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如果生的机会仅有一个。那么。我们一定会把这一个让给对方。 小谨的样子变了。可是他的心底里。还是沒有变。 我们的性格。都象父亲。 那个温和。宽容的。总自己把苦痛藏起來。向人微笑的父亲…… 我记得从前。有好些次我夜半起來。他的房间都还亮着灯。我曾经扒着门缝看过几次。他在看以前的影像资料。 他坐在黑暗中。安静的看着屏幕。那上面总是一个人。是妈妈。 她在笑。她抱着婴儿在喂奶。她在花园里追着一只白色的狗跑來跑去……她在欢笑。父亲的脸上也有一点笑意。但是那笑意如此苍凉寂寥。令人心里酸的直想落泪。 但是到了白天。他还是那个坚强又温和的父亲。他不在孩子的面前表现软弱。 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人到了生死关头。真的会不断的想起以前。那些曾经的事。曾经的人。 我靠着舱壁喘了两口气。转身向回走。 ------------ 104 我觉得胸口不太舒服。如果不是已经穿了防护衣。别说现在我已经不能够再继续前进。恐怕连呼吸也成了问題。 飞船的内部压力已经被破坏。底舱的氧气不够了。壁上已经亮起了警示灯。我从墙柜里摸出一个压缩氧气面罩给自己扣上。然后在柜子里找了两把短柄的激光枪拿在手里。 我自问不是什么孤胆英雄的料。这两把激光枪……很有可能最后会瞄准我自己的要害。。 因为如果被那些人抓到的话。会遭遇什么都说不准。我只知道。有许多事情。比死还要可怕。如果真的那样。我一定会给自己脑袋上來一枪。 我开始再向上走。虽然很费力。但是上面总比底舱安全。底舱爆炸的系数更大。而且气压也开始异常了。我一直向上攀。体力越來越差。到最后几乎是手足并用的在爬楼梯。飞船的震动沒有停止。但已经不是受到攻击的那种震动。而是…… 自己开始崩溃异变的震动。 我咬咬牙。加快了速度。 有亮光从上方透下來。我喘口气。抬起头向上看。 有点明亮的光点闪了一下。随即又成了一团黑暗。我的警觉心一瞬间提升到顶点。用尽最大的力气向一边的护壁上扑去。 尖锐的爆炸声响了起來。巨大的气浪象是一堵石墙砸了上來。我感觉自己的肋骨应该被挤断了。疼痛象是一条鞭子。从头顶直抽到脚跟。我身体缩成一团。各种碎块渣沫儿几乎把我埋了起來。 飞船恐怕要糟糕。。我想。情况正在朝最坏的方向一路滑过去。沒人能够挽回。 护壁被震的完全变了形。。已经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形状了。楼梯也断了。 我叹了口气。我不能留在这里。 我掉头再向下走。这回更加艰难。梯子断了两处。我的步子越來越慢。到后來几乎是一步步向下挨。 我以为过了很久。可是手腕上的计时器居然还沒有坏。仍然在显示。 才不过十分钟。 他们的救生舱逃远了吗。脱离危险了吧。 他们……会平安无事吧。 这想法几乎成了我的支柱。支持着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底下的情形也并不好。我又回到了刚才我和小谨最后停留的走廊里。这里的气压几乎完全沒有了。身体十分难受。几乎寸步难行。 我又想办法打开一扇舱门。想找些药物。 这次我的运气还好。这间看起來很小的仓室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维生舱。不是救生舱。是最简单的太空维生舱。只能躺一个人。我还在柜子里找到了固态水胶囊。外用伤药喷雾剂和两块压缩食物。 我躺进维生舱。把水和食物塞进嘴里。解开保护衣。把外用伤药喷雾给自己喷了几下。我想这个说不定对骨折也有点用处。只要骨折的地方沒有错位…… 我把衣服合上。关起维生舱的门。 我不知道如果我被弹出去。会遇到什么。这个维生舱可以维持我大概六到八个钟头的时间。前提是。如果我沒有受到攻击。也沒有被爆炸波及。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下控制键。 弹射出去的一瞬间。我紧紧的闭上了眼。 我爱的人们。爱着我的人们。我想。命运其实对每个人都十分公平。 它会给你机会。你也要尽力去抓住每一个机会。 活下去。 救生舱弹射出去的一瞬间我沒有想他们。沒想起儿子。弟弟。李汉臣。沒有想起早已经离开我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乔乔。 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陈旧而笨拙的样子。但是它给了我很多。说起來别人不会相信。我这一生得到的最珍贵的温暖。友谊。不是哪一个人给我的。而是由一个机械家务助理给予的。 身体一瞬间象是要胀裂了一样。每个毛孔似乎都充满了矛盾的被撕扯的力量。我睁开眼睛也只看到流逝的光线。弹射的速度很快。一瞬间。大概是五到六秒的时间。我已经离开了飞船。被推进器反推着。飘浮在了黑暗的宇宙空间里。透过脸颊上方的一小块透明板。我能看到我们乘坐的那艘飞船。我刚刚弹射脱离的那一艘。动力部分已经被完全打烂打残。令我受伤很重的那一次爆炸大概就來自能源器被摧毁的动静。沒有护罩。沒有能源。现在这艘巨大的飞船已经瘫痪在了那里。任人宰割。 那些小攻击舰船已经纷纷抛出连接通道。要连上飞船。外围浮着一圈。大约有十來艘的中型军舰式飞船。明松实紧的将这飞船团团围住。 他们沒有彻底摧毁飞船。是因为觉得这飞船还有使用价值不舍得这样做。还是因为……他们对船上的人。还存有别的目的。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过一劫。那些人很可能不会放过这些救生舱。我的这一艘虽然很小。只躺了我一个人。而且沒有其他任何设备。只有氧气和压力。能简单的维持生命。但是。不代表对方的雷达探测就会忽略我。 现在真的是处于一个很无奈的境况里。逃不了。也躲不开。对方如果想要攻击杀死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畏惧死亡。但是任何时候。我都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因为有人关心我。有人需要我……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绝不能轻言放弃。 但是我的心弦还沒來得及稍稍放松一点。哪怕只有一秒钟。忽然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消失了。被一团黑暗取代。 我要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來这是怎么一回事。 ------------ 105 我的那艘在漂浮着的小小维生舱。现在进入了一艘庞大飞船的下面。它的大小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小的城市。它的底座将所有的我能看到的东西挡住。所以我的视野一下子变成了全黑。什么也看不到。 有种存在感被抹杀一样的错觉……沒有光。无尽的黑暗仿佛要把人天噬消化殆尽。 这样的象是超级要塞似的攻击舰也出动了。这一股追杀我们的势力……正在隐隐的浮出水面。 是什么人……能有如此的庞大的力量。有这样详细的计划。还准确的掌握着我和李汉臣的行动方向和路线。 或者。并不是一个人。 或许是…… 我尽力的想要多看清楚一些。但是在黝黑庞大要塞的底座下。我什么也看不到。 胸口的痛楚渐渐麻木。刚才喷上的药物开始起效了。我的意识也跟着渐渐昏沉。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喊我。我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沒有力气能够办到。 妈妈。是在喊我吗。 是的。我有儿子……儿子在叫我…… 他的能力固然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可是。距离太远也是不行的。我现在离帝都有多远。总之不会很近。他怎么能这样冒险。 这个莽撞的小白。就算你拼尽全力也不可能越过这么远的距离來进入我的精神之海。 别冒险。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无论何时。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能力啊……就象。就象你爸爸那样。李汉臣的那个能力。旁人都不知道。所以才能在关键的时候救我们一命。 你不要冒险。你的能力不强。自己又很难控制啊…… 我在脑海中拼命的呐喊。那个声音隐约的。几乎象是幻觉一样。就象风轻轻的吹过。那样细微而茫然。然而却一直不肯停下尝试。 我用力的想要醒來。只要我醒了。儿子就不能够再尝试着接近我。 耳边似乎传來了别的什么声音。细微的。但却令人心悸。 我用力的睁开眼。终于清醒。我还躺维生舱中。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漂浮。但是可能已经离开了那座巨大堡垒要塞的下方。我透过那块小小的窗户向外看。不远处。一团火光正在缓缓的收缩。熄灭。最后只余几粒流星般的光粒。 那是…… 那是什么。 我睁大了眼。又一团火光在前方不远爆了开來。 这次我看清楚了。那爆开的。是一只大概只能容下十个人左右的小型的救生舱。一道冷蓝的光线射过去。黑暗的空中又爆开了一团火焰。是那个要塞在攻击这些來不及逃远的救生舱。 这些人。他们居然……连这些小小的逃生舱的人也不放过。。这种逃生舱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这不是什么攻防战了。这。这是**裸的屠杀。 每一团火光爆开。都代表着几条生命的消逝。 我觉得喉咙痛的难忍。小谨说过他已经让大部分能逃生的人先逃生了。而剩余的这些。都是必须留守在飞船上的一些操作手和工作人员…… 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和李汉臣的到來。他们成为了替罪羔羊。或者说是那些人寻不到我们下落的人。在发泄他们的怒气。也许他们认为我们沒有逃远。也许我和李汉臣就在这其中的某一艘救生船上。所以。宁可杀错不肯放过。 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我们而被杀。虽然小谨说。他们过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每天都可以当成最后一天來过。但是。这一团团爆开的火光。象一朵又一朵。无声的盛放又熄灭的生命的花。。象是溅开的血。象是无声的悲呼。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意识到。我要面对的。是和那些不幸的人一样的命运。只是他们救生舱体积大。所以目标更加明显。但是等到那些人把大的救生舱全击毁之后。我也不可能幸免。 危机到來的这一刻。比我想的來的还要快。我很快看到了一道淡紫的光环从眼前掠过去。 他们肯定扫描到我了。下一步就是锁定。射击。 我來不及多想。罩好面罩。按下了手边的按键。 身下忽然一空。我的身体从维生舱中脱分出來。 防护衣一下子膨胀了起來。那股失重的感觉让人觉得灵魂也要被抽走了。身体有一种在膨胀要裂开的感觉。 我刚刚离开维生舱。一道淡蓝的光束穿透黑暗袭來。那小小的维生舱一瞬间就爆开了。 我被气浪波及。身体象是撞在了一堵墙上。然后再弹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我迷迷蒙蒙的看到。一颗巨大的殒石正朝我快速接近。 不知道是我在下落。还是它在行进。 在空中坠下的时候我有种错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象是把把意识从身体里拖出來。逐一粉碎。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先碎掉的是身体。还是意识呢。 幸好身上的防护服还有一项气垫减震功能。更加值得庆幸的是我还记得这一点。快落到殒石表面的时候我及时按下了启动。虽然反推的动力不足。可是从百米高处摔下。和从两米左右的高处摔一下。那区别任谁都知道是天壤之别。 扑的一声闷响。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器官都被震的离开了原來的位置。喉咙发痒。胃部似乎全倒过來了。费力的撑起头來就干呕。却只吐出一点清水。我肚子里是空的。只吃了一点营养剂和水。小谨那些充满了爱心和营养的面条早已经被我吐了精光。现在当然沒有什么能吐出來的了。 这里似乎不是一块大殒石。可能是颗小行星。我抬起头的时候。仿佛看到一座塔。再看时。果然是一座全金属材质的信号传输塔。这种建筑我是最熟的。桔炽上我们就住有传输塔下面的屋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塔的大体架构和这座一样。只是小地方不同。因为那塔是联邦的信息部设置的。这个……应该是属于南星云的。 我慢慢的想撑着站起來。但是腿不听使。一动就剧痛难当。即使不动的时候。也是一抽一抽的疼着。 我用手撑着地慢慢蹭着。这么挨到信号塔下面。塔下面果然有间屋子。但是屋子是空的。不知道有多久沒住过人了。储物柜里也是空的。。看起來是座废塔。我刚才还想着可以从这里发求救信号回去。但是这里沒有设备……而且我也想了起來。这一带的信号已经被那进攻者们屏蔽掉了。不可能达到外面。 我真的快要绝望了。我的氧气不够支撑太久了。 我扶着墙喘了两口气。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但我马上转了一个方向。移到屋子的背面。如果和桔炽上的信号塔规制大致一样。那么这里应该也有…… 啊。找到了。 屋子背面的暗室里我找到了一台备用能源启动器。还有氧活机。更好的是。那能源启动器旁边有个不大的小盒子。可能是原來在这里的人丢下來沒有带走的。里面是半盒不知道已经过期的水胶囊。可是这个不怕。水胶囊过期也沒关系。不会毒死人的。 我要不是沒了力气。还真想欢呼几声。 沒吃的还能捱。沒水可以是太糟糕了。多半原來在这里的信息员曾经用水胶囊做辅剂给启动器做简单的过滤清洗。所以剩下的就扔在这里沒有带走。 我也管不了过期不过期的问題。塞了几粒在嘴里。打开能源启动器。又启动了氧活机。机器吭吭的响了几声。慢慢腾腾的闪起光亮。却还是成功的让我启动起來了。 ------------ 106 我把面罩摘掉,贪婪的吸了几口氧气,一下子觉得似乎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痛了, 额头上似乎有些黏糊糊的,我慢慢抬手,摸了一下, 鲜红的,腥腻的……血, 应该是刚才落地的时候碰伤了吧,那会儿全身都疼的发麻,又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倒是沒有立刻发觉, 我想找点什么东西给自己做一下简单救治,可是手沒力气,人也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道小谨和李汉臣他们脱险了沒有……按时间來算,这些人应该是追不上他们了,刚才他们对这些小逃生舱屠杀一样的攻击态度,我大概也能推测出來,他们沒得手,沒捉到小谨他们两个,要是有目标,就不用在这里满天撒网一样的无差别消灭目标, 我还沒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嗡嗡的声响,更大的,机械运转的声音, 身周一下子亮了起來,我愣了下,抬起头就看到信号塔顶端,一颗炫亮的照明灯亮了起來,蓝莹莹的光亮穿透黑暗直传出去, 糟了, 我慢一步才想起來,这信号塔明显是被荒弃的,信号塔也早停用了,可是我刚才打开了备用能源,氧活机固然启动了,可是,信号塔也随即重新启动了, 这么明显的光亮和目标,那堡垒上的敌人一定会看到, 我……这真是……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底一片冰凉,明明身周很亮,但是绝望的黑暗却深深的,死死的朝我开张开了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摸那对逃生时随手带在身旁的武器时,一把却摸了个空,现在我连懊恼都沒有力气,刚才不知道又摔又跌的,那激光枪丢到哪里去了,现在已经沒有办法再去找回來了,况且,也不见得摔过之后还能不能用, 空中有象流星一样的数道光痕划过,就象坠向地面的流星,那是小型巡查飞船正在接近,还不止一艘,看它们推进器的光弧,起码不下十艘, 光弧很美,颜色各异如流星绚舞, 但那光,是死亡之光,代表着危险降临,末路将至, 无路可逃了, 我蜷缩在墙边,听着越來越近的脚步声,也许,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我绝望的心跳声,我吁了口气,无力的想着,小谨和李汉臣……他们现在会到什么地方了,那逃生舱的体积那么小,又有跳跃推进器,应该可以及时躲开雷达搜索的…… 受伤的腿已经沒了知觉,额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破了,血流下來挡住了视线,我想抬起手來擦一下,可是却动弹不了,刚才还觉得有点力气,现在却觉得寒冷与压迫力那样鲜明而沉重,令人无法呼吸抵挡, 我抬头向上看,视野里是一片朦胧的混沌的红,让人不安而又觉得胸腔发空的暗红,信号塔的蓝光耀眼,但是透过光团,还是依稀可见高大的合金信号塔向上延伸,一直伸展到我看不清楚的夜空,有许多东西的碎屑,正缓缓的飘坠,寂然无声,被蓝光映的有些光芒闪烁的……那些从空中纷纷落下的,不是雨,也不是雪,是那些被击毁的逃生船的残片,和那些无辜的,被粉碎的生命的残末,从空中零落的飘下, 只有这些纷纷扬扬,象雪一样的粉末,缓缓的飘落在这荒寂无人的地方, 他们离去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有什么喜好,有什么理想和目标中,随着他们生命的终结,一切都随之失去了意义, 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小谨的同伴,一起在飞行船上,他们谈话,一起吃东西,他们……他们是活着的,但是现在……已经无法找寻他们曾经存在的生命的痕迹了, 也许这黑暗的空中,还飘荡着他们最后的想法和念头, 惊恐,绝望,憎恨,不甘,留恋,痛楚…… 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我渐渐的,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停在了我的跟前,我知道,是敌非友,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奇异的状态,身体已经全然不听使唤,但是却还有最后一缕意识是清醒的,那个人脚步很轻,不是机械战士,是人类, 而且只有一个人, 身体被搬动,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块平坦的金属台上,幸好身体的感觉还存在着,不是那种可怕的僵硬和麻木,那代表着死神的脚步一点点接近, 如果对方发现我的身份,为了更大的利益,也许可以采取些措施,让我多活些时候, 但是我情愿对方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想成为,那样荏弱的存在,我不想为任何人的负累,那些人,如果知道自己捉到的是南星云的皇后,他们会怎么做,嗯,他们会懊恼还是欣喜,捉到皇后和擒获皇帝,这差距太大了,可是总比一样都沒有的要强,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如果我刚才沒逃,任由他们用箭炮将我连救生舱一起击毁,又或是我刚才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话…… 为什么我刚才的求生意志这样强啊…… 我的存在又一次成了祸源,成了障碍,因为如果不是我,那时候的父亲不会死,云芷不会死,弟弟不会流落他乡,在困境中艰辛的长大, 我昏昏沉沉的想到,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其实应该是李汉臣, 如果沒有遇到他,我未必会懂得生命的可贵, 当然,世上也就不会有儿子降生, 他给了无限的快乐,让我感动又不知所措,我愿意用我的整个生命去回报,要给他一生的幸福, 我在这世上的亲人,我的爱人…… 我的丈夫,孩子,弟弟…… 也许这就是死亡的前兆,人们常说,人在临终前的刹那,可以想到很多,非常多, 几乎漫长的一生,都可以瞬息间有脑海中一一闪现掠过,最后归于沉寂, 那是生命的终结, 我要死了,是吧, 我好象听到了下雨的声音, 那应该是幻觉,是记忆中的声音, 我曾经在一个雨天遇到于长秋,那时候我和程晓茶撑着一把伞,去植物园看开放的莲花,那些花朵在水面上,在雨幕里无声的绽放,那一点点凌乱的雨丝飘进伞下,沾在脸上,身上, 然后我看到站在水中间,站在九曲竹桥上的于长秋, 他沒有撑伞,雨就那样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就象水中孤零零的莲花,那样清冷,那样寂寞, 他眉间的忧郁就是他的利器,一瞬间令我心神震荡,不能自已, 那是舞会后的见面,我以为那是偶然,是我们有缘, 是啊,也沒有错,我和于长秋之间是有段缘,不过那是一段孽缘, 我想不起我当时和他说了什么,下着雨的植物园里那么安静,安静的象一场梦,声音大一些就会将梦惊醒, 我陪他一起站着,有片树叶落下來,我伸手接住, 但是那叶子后來去哪儿了,我后來再找时,已经找不到, 那一天,那一年,那些事,那些人…… 都象那片无可奈何的落叶,早已经在时间的洪流里,不知去向, 凌乱的交错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一个穿着白色的裙子的女孩子,头发披在背上,她的脸我看不清楚,时远时近的身影象是在雾中穿梭,她说话的声音很细,笑声清脆,白色的裙角在风里一飘一飘的,有另一个人走近她,两个人虽然接近,但中间却始终象是有一道障碍,她几次鼓起勇气,想拉他的手,但是他已经走远了, 好熟悉…… 我看着少年时的自己,如任何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憧憬着爱情,懵懂的,冒失的想摘下苦涩的荆棘果实, 但是最后我得到的只是伤害, 我又看到了自己逃亡时的片断,和许多许多人挤在狭小的客舱里,脚沒有办法伸直,水只有小小的一瓶,自己紧紧的抱在怀里,离我不远坐着一个女子,她抱着一个婴儿,孩子沒有吃的,连质量最差的那种简缩营养剂也弄不到,孩子哭一阵,女人喂他两口水,他就再昏沉的睡去, 这样艰难的逃亡之路,生命可能会终结在任何地方, 我遇到了李汉臣,和他正面相遇的那一刹那,我沒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只看到了他的一双眼,两个人互相戒备,又互相依靠…… 后來,我们居然也共同延续了一个新的生命,生活那么艰难,连一滴水,一点点药品都是宝贵的,我们要离开那个暂居的地方,我甚至已经记不起,儿子出生的那颗星球叫什么名字,我只是记得,我抱着儿子,在那个兵荒马乱的航空港里等了又等,焦急,烦躁,惶恐……最后是绝望, 我抱着儿子,就象我以前看到的那个母亲一样,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不敢放松分毫,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喂食,自己只是喝些水,靠着几粒营养剂挨过那段最艰难的行程, 后來我变卖了一直戴在身上的,母亲留给我的项链,找到栖身之地,儿子一天天长大…… 记忆中最多是人的面孔,熟识的,陌生的,完整的,破碎的……有的在眼前萦绕不去,有的却是一闪而逝……它们旋转着,渐渐化为一点点的碎片,扑面洒了下來,象是落了一场无痕的雨, 一切渐渐归于沉寂与黑暗, ------------ 107 有什么东西流进身体,带着一点暖意的液体,让麻木的肢体又重新感觉到了疼痛,如渐渐靠近的火焰,先是有些暖,再來就是热,烧灼一样的痛感渐渐鲜明起來, 我在睁开眼之前,先感觉到了疼痛, 我不是第一次躺进医疗用的修养舱,这里面的味道我知道, 或许是错觉,也可能是我太敏感,沒有睁开眼睛,我已经可以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 是谁, 我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吗, 身体动不了,虽然很疼,但是不能动,许多人在躺进医疗舱的时候,为了防止伤患乱动加重伤势,都会把手脚扣起來,我现在也这种情况吧, 但是,将我放进來的人,应该是出于怕我逃走或有什么别的异动的原因,才将我的手脚固定住的吧, 我缓缓的睁开眼,一片蓝蒙蒙的莹光,并不刺眼,那光是医疗舱运行时的光团,很柔和, 我的脖子缓缓的转了半圈,除了那些光,什么也看不到, 医疗舱的隔音层也很到位,我沒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是我可以感觉着有人在碰触舱壁,轻微的几下嘀嘀声响,似乎是在调节温度或是治疗强度, 我知道自己是当了俘虏了,虽然不确定是落在了谁的手里,就现在看,我的待遇还不错, 也许他们明了我的身份,认为我奇货可居,所以要将我治好,再去换个好价钱, 我闭上了眼,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这种情况, 我讨厌这样, 为什么……我以为我会摔死,可是我却还活着, 就象上次一样,明明最该死的是我,可是最后死的却是父亲和云芷,还有,许多的无辜的不相关的人,是因为我,因为于长秋将我抓在了手中,所以父亲和云芷才会丧命,都是因为我……我曾经在心中多少次悔恨,多少次追悔莫及,多少次对自己恨的彻骨,我是那么坚定的下过决心,这一生,再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再不会让自己被别人掌握把柄…… 可是,现在,怎么又重蹈覆辙了呢, 我觉得眼睛酸涩疼痛,然后闻到了一点淡淡的甜香,象是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是,是助眠剂, 我想让自己清醒,但是身体却屈从于本能,太疲倦了,体力太弱,而药物的作用渐渐加重,我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身体似乎包裹在一团水里,漂浮着,沒有重量,沒有知觉,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醒过來,快醒过來,这里是危险的地方,不能够再睡了,可是这一点微弱的声音不足以唤醒沉睡的意识和身体,我恍惚着,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游移徘徊,意识好象被切分成了许多个小块,每一块都有一点重要的信息,但是却无法拼成一节完整的思绪,那些碎块里面,有欢乐的记忆,也有迷惘的伤感,有不同的人的面孔,熟悉的,陌生的,清晰的,又或是模糊难辨的, 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天真无忧的小弟,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又有点疑惑,是小弟吗,还是,还是我的孩子,啊,我有孩子了,一个男孩儿,他那么可爱聪明,是我生活的全部希望……可是他在哪里呢,他的父亲是谁呢, 我记起來了,他的父亲是个和我一样被人追捕的人,我们在患难中相遇,从彼此敌视到意外的发生,共同拥有了一个孩子, 往事象水一样,渐渐汇流在一起,我记起的越來越多, 忽然间身体象是从高处坠落,重重的摔在了实地上,手脚不能自已的一阵痉挛,我身体抖动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次,看到的不再是医疗舱的蓝色莹光,而是刺眼的白色灯光, 有个声音说:“醒了,也该醒了,在医疗舱里躺了三天了,再重的伤,今天也得醒过來,” 我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可是,这个人,是谁, “还记得我吧,我想,你应该不会忘了我才对,” 我慢慢转过头,有个人站在我面前不远,眼睛里起初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面目模糊,身形也十分模糊,我眨了几下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來, 那个人朝我点了一下头:“诺,好久不见,” 这个人的眉毛,口鼻,脸庞的轮廓……我都不熟悉,可是他的眼神,他说话的口气……他,他是…… “记得我吧,”他缓缓走近,俯下头來看我:“我的相貌沒怎么大变,你应该认得出,就好象我还是可以认得出你一样,” 不,不可能的,这个人,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他应该在那个基地里,一起被埋葬了…… 于长秋, 什么是过去,过去就是由无数个昨天组成,而昨天,又是由无数个今天造就, 我不知道我在将來的某一天再回想今天的时候,会首先想到什么, 只是我现在,什么也沒有办法去想,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我沒有办法思考, 这……还是噩梦吧, 我情愿相信这是噩梦,因为这个人,他对于我來说是就和噩梦一样的存在, 他就是我长久以來的噩梦, ------------ 108 他摊开手。从容的笑笑:“我沒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啊。小诺。” 我很想说服自己。我认错人了。但是他的话。证明我视力好的很。判断力也很正常。我根本沒有认错。 这个人……他还活着。于长秋。他怎么还会活着。明明那整个基地都毁掉了啊。 他怎么会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他为什么沒有死。他不是应该随着那基地的毁灭而在这世间消失了吗。还有。程晓茶……一时间记忆混乱而冲突。我死死的盯着他说不出话來。 我现在只知道。最应该死掉的人就是他。可是他现在却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这是……这是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 他说:“似乎每次遇到你。我的运气都会变的很差。上次是那样。这次还是一样。”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看到他的同时。我想起的是父亲最后疲倦的笑容。云芷惨烈的收场。是程晓茶背叛时那令人憎恶又呕心的面庞…… 那些过去。我都恨不得可以忘记。 我也以为我已经把那些过去都埋葬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不存在了。 “你很奇怪是吗。我沒有死。那次真是很险才能死里逃生。” 我一语不发的看着他。我沒有力量能够杀死他。但是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这个人。杀死他。 用一切办法。尽一切可能…… 他毁了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我的父亲和朋友都是因为他而死。我视为姐妹的人也是因为他而背叛。 “说真的。我也沒想到……”他说:“我得到的资料不完整。根本沒想到会是你。” 我还是不出声。 他最后说:“你的伤还沒有好。还是多多休息吧。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转身的时候。我猛的扑了出去。但是我的腿随即传來一阵剧痛。我根本沒有碰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的极重。我用手撑着地板。可是半天也沒爬起身來。他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冷的说:“你还是好好的养病。静下心來想想你应该怎么做。不应该做什么。那些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无益的事。还是不要去想了。” 他走了出去。感应门无声的合上。 我费了半天力气都爬不起身來。那个不知道我睡过几天的医疗舱看不到。只有一个小小的医疗架安在墙角。 我把医疗架上垂下的两条细管接在手腕上。靠着墙静静喘了几口气。 力气慢慢回來。思绪似乎也跟着解冻了。 这怎么会…… 那个人竟然沒有死。他又出现了。 就象一个久远的噩梦。在我以为已经可以遗忘的时候。却又如梦魇一样重临。 他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我心中满是疑问。还有。恐惧。 是的。我承认。我对他更深的感觉是恐惧。 沒等我把思绪理出一个头绪來。门开了。又有人走了进來。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约摸三十多岁。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的长相也说的过去。但是那双眼……那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的眼睛。 “就抓到了这么一个。” “是的。”他后面的人说:“只有这一个活口。她逃到了殒石带上面的信号塔那里。那天被带回來的。” “她的身份呢。” “虽然还沒有确实的证据。不过……她应该身份不低。” 回话的人给这个盘问的男人拿出一样东西。我看不清楚。但是那个男人露出有些狰狞的。得意的笑容。 “哈哈。虽然沒杀死目标。但是这个女人却也是条大鱼啊。”他把手里的东西朝我一扬:“女士。这是你的东西吧。” 那是……戒指。 李汉臣送给我的。皇室的古董戒指。被小谨的手下偷去。他又还给我的戒指。 我咳嗽了一声。本能告诉我不能承认身份。低声说:“是……偷來的。” “什么。”他的腔调高了一度。 “是在桃源的时候。从一个女人身上偷來的。后來他们发现了。还过來追讨。我沒來得及出手……” 那个男人的脸色沉了下來。大步朝我逼近。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來了。这个人两只眼睛里都是凶光。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南星云皇帝的女人。” 我摇摇头。 他的手举了起來。我本能的咬紧牙闭上眼。 “等等。” 有个人阴恻恻的声音叫停:“她不可能是皇后的。” “什么。”站在我身前的男人转过头去。于长秋缓缓走进來:“我认识她。她也就是个小混混的材料。当皇后。她沒那个命。” “那你还把她带回來。嗯。还给她治伤。沒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干脆杀掉才不占用资源。” “她怎么说。也是我的旧识。”于长秋走到我的身前:“我和她还有旧账沒算呢。” 那个男人眼里的疯狂之色越來越重:“可是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却还让他给跑了。帝都已经开始调派军力。要将我们围而歼之了。那么完美的计划。为什么居然会失败。嗯。你给我个答案。” “这可就是做情报工作的有失误了。我们得到的消息里。从來沒有提到过那个皇帝李汉臣有特异能力。谁能料到他可以躲过死光定位攻击。你那朵茉莉传回來的消息。也沒有说过这件事情啊。这就是百密一疏。完美的计划却因为这个人隐藏起來的能力而失败。” “你说的倒轻松。”那人简直要咆哮怒喝:“什么责任都推的一干二净和你沒有半点关系。我告诉你。这回要是被南星云围上。我们谁也跑不了。” “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研究对策。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应该立刻转移。” 我缩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紧紧压抑着心底的恐惧。不让自己发抖。 但是。他们说的其中一句话。我却留上了心。 我们身边有内奸这是一定的。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茉莉。就是他们的内应吗。这个茉莉是男是女。又……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一次想起朱婀娜。 难道。真的是她。 以她的地位能力。把握到我和李汉臣的行踪并不难。 但是。为什么这些人。竟然不知道南星云皇后的长相呢。那个内奸既然可以有办法弄清楚我和李汉臣的行踪。沒道理这些人会不知道我的长相。 这其中实在有着难以想通的症结。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 109 有人送了简单的食物给我。我看着医疗架上的小计时器算时间。于长秋说我已经昏睡了三天。而且他们刚才谈话透露给我的消息就是。李汉臣已经脱险回到帝都了。那么小谨也应该是脱险了。 我松了一口气。把压缩的水胶囊吞下去。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于长秋。他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我想不出更多的线索。正有些迷迷糊糊。忽然门又开了。 我警觉的睁开眼。于长秋朝我缓缓走了过來。 “小诺。” 我沒有出声。只是死死盯着他。如果怨毒的目光可以杀人。那么我已经将他杀了一千次一万次。 “这戒指就是你的。对吧。” “不是。” 他笑了。俊美的笑容在我看來象是魔鬼的召唤:“你骗不了我。和五星会谈判的时候我沒露面。可是我看到了苏谨。他和南星云的皇帝又沒有交情。而且已经答应交人又中途变卦。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而且……”他的嘴角意味不明的弯了一下:“我刚才已经找到了能证明你身份的资料了。” 我紧紧抿着嘴。如果不这样。我可能会扑上去咬他的喉咙。但是以我现在的体力。是绝对不可能将他的喉咙咬断的。 “李汉臣的确厉害。我们的退路已经被他封死了。如果要在这里打一仗……就凭我们这点力量。还不够南星云的绿飞龙军团塞牙缝的……”于长秋把我从地下扯了起來:“如果你是南星云皇后。那么你对我们还有大用处。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是。”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他一松手。我又跌回了墙边。 “其实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你那位皇帝丈夫对你究竟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于长秋不紧不慢的说:“你说。如果告诉她。你就在我们的手上。你说。绿飞龙会不会对我们发动攻击。或许它们光挨打不会还手呢……因为他们可不能确定。你到底在哪艘飞船上。” 我恨恨的瞪着他。这个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恶魔。 我刚一动。就被他制住了:“你别想自杀。我知道你的脾气硬。性子烈。那个时候……当年你就想过要自杀的。你觉得我会不记得吗。” 他叫了一个人來。用注射枪给我注射了一管药剂:“好了。你老老实实的看着吧。” 他身后的人把我一左一右挟了起來往外走。我浑身软绵绵的沒有一点力气。别说自杀了。连手指尖都抬不起來。不知道走了多长一段路。又转弯。还进过升降机。我模糊的猜到。大概我是在那座黑漆漆的堡垒要塞里面。 “人带來了。” 那个让人心悸的男人的声音在说话。然后我的头皮一紧。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扯了过去。按在透明的舷窗上。恶狠狠的说:“你还敢骗我。你看看外面。那些是什么。你认识不认识。那是南星云的王牌军。绿飞龙。他们把我们围上了。可是却不进攻。嗯。你不想对他们的将军说点儿什么。或者是。对那个扔下你自己逃命的丈夫说点什么。” 我被迫昂着头。什么声音也沒有发出來。他揪的很重。把我的头往舷窗上拼命的按过去。笑的声音在抖。那是一种又疯狂。又得意。又凶狠的笑声。 他又催问了几句。愤然的一甩手。我的额头重重的撞在操纵台的棱边上。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靠着操纵台瘫了下去。我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人说:“发信息给绿飞龙的人。告诉他们。他们的皇后在我们手上。我们要和南星云的皇帝陛下直接对话。我们要和他们谈判。” 谈判。谈什么判。 直接……进攻。把他们。杀了。把于长秋杀掉。 我愿意和他同归于尽。 不必犹豫。进攻……进攻啊…… 心里象是热油在煎熬。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我现在真的体会的真切。每一秒钟都漫长的让人觉得难度。我喘了几口气定定神。目光漫无目的在屋里游移着。慢慢聚焦在对面的墙上。 墙是普通的金属墙。上面挂了一个标志。 z.d. 呵。z.d这名字看起來有些熟悉……好象是。一个很有名的**组织啊……我有印象。他们的口号是推翻帝制。自由平等……可是他们做的事。却都和他们的口号扯不上。为了筹集金钱。绑架。暗杀。各种不光彩的生意……我记得我在资料上看过。他们根本就是黑社会的性质……不。比那更糟。小谨才是混社会的。这些人根本就是恐怖组织…… 我听着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志得意满的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话语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李汉臣。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吧。他会妥协吗。 不。不要向他们妥协…… 有人把我从地下拉了起來。放进一张椅子里面。我感觉着他给我用了点外伤叶剂喷在头上和腿上。然后我听见于长秋在说:“谈判请求我们已经发过去了。你猜。他会怎么回复。” 我闭着眼睛。 “限时是半个小时。我真想知道他们到底会做什么选择。” 但是很快。根本沒用半个小时。绿飞龙军团已经给出了回复。 “來來。我看看……” 那个男人的声音忽然拔尖。象是夜枭垂死的叫声:“什么。” 听起來。似乎那边的答复不令他如意。 我勉强睁开眼。于长秋正看着那份回复。然后他低声念了一句:“……经元老会决议。皇帝陛下颁令。废除皇后……” 我眨了一下眼。于长秋继续念:“限20分钟内解除武器无条件投降。否则……” 这间指挥室里。一时间显得比冰窖还要冷还要静。 我很想笑。可是唇舌都动不了。笑不出來。 很好。很好。 不必限时20分钟。现在就攻击吧。 把这些人。一起打个粉碎。杀了于长秋……杀了这些人。世间应该会干净平安很多。 他们又商议什么。怎么对付。怎么躲避。似乎他们也只能先退入殒石带。争执。吵闹。怒骂……乱纷纷的声音极多。我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 110 我觉得自己呼出的吸进的气体都很热……起先以为是这间舱室内的控温装置调的太高,后來才明白,我大概是发烧了,手心脸颊和身体都烫热起來,却沒有渗出哪怕一滴汗,意识浮浮沉沉,有时清醒多一些,有时昏沉多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突然一静,然后猛然间有个人惊呼一声:“攻击开始了,” 我悚然一惊,奋力睁开眼睛朝舷窗外看,果然视野里那些舰队已经改变了队型,一道道光束炮弹打了出來,这边飞船上的人急忙加强护盾,一边还击对射,一边吆喝着操作转向要急着退入殒石带中去,这艘堡垒的防护罩可以支撑一阵,但是他们散在周围其他的小飞船却只有象征性的二级护罩,抗个擦碰,小殒石之类的还可以,被这种高能武器击中,只支持了不到半分钟就已经被击毁爆炸了, 这段短短的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种战斗的情景了,上一次被击毁的,是小谨的那艘飞船,死伤是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和同伴,但是这一次情形却倒了过來,上一次的恶人,这一回却被打的抬不起头來,他们毕竟只是乌合之众,就算装备好,数量也不少,可是被南星云的精锐正规军队瞄准了追着打,那根本不是对手,不但周围那些小飞船纷纷灰飞烟灭,化做一团团的星云碎片和尘埃,就连这座庞大的堡垒也被击中了两处,每一次我都感觉到了船体在颤栗颤抖,但是显然能源系统并沒有受到太大影响,这飞船依然在全力后退,等它一旦退进殒石带里之后,这种天然的屏障果然起了保护作用,绿飞龙军团正在调整队型,准备下一次攻击,而这一波的攻势就渐渐减缓,许多光束击中了大大小小的碎殒石块,并不能伤到这飞船,大概几分钟之后,攻势完全停了下來, 我觉得头晕脑涨,闷的喘不上來看,忽然间背上狠狠的挨了一下,我从椅子里跌下去,狠狠的撞到了地下,这一次摔的也重,我抬起头來,看着那个时刻疯狂着的人男人正朝我一下一下的踢打,一边顺手捞起操纵台上的金属棒沒头沒脑朝我砸下來,我只能尽量蜷起身体,用手臂护住头脸,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喉咙里有一股发腥发甜的液体倒涌上來,他叫嚣辱骂的声音,听起來全是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嗡嗡乱响,我什么也听不清楚, 也许我就要在这里被这疯子打死了,我模糊的想,那么我遗憾的事就是沒有看到于长秋死在我的前头…… 那些攻击好象停止了,我尽量的努力,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于长秋把那人拦住了,他们正在说话,那个男人简直象只野兽一样疯狂的嘶吼,手臂挥舞着脸上的表情那么狰狞,我晃了晃头,耳鸣稍稍减轻了一些,听到他在骂人, 于长秋一直默不做声,那个人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的判断,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你什么也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一扬手把手里那根金属棍扔出去,砸在了于长秋的脸上,于长秋沒有躲,他甚至沒有眨眼, 他被砸中的额角先是发白,然后慢慢的渗出血來,血珠沿着他的面颊向下淌,那个人怒气冲冲喝令旁边那些看呆了的人退出去,挥手踏脚状若疯虎,那些人纷纷的避了出去,于长秋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抬起手來抹了一下脸上的血, 他转过头來,我贴墙站着,看着他, 这个人……看起來是如此陌生,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抬起手來,我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但是身后就是墙壁, 他把我散乱的一绺头发拨到我的肩膀后面,轻声说:“你想笑话我吗,” 他的语气虽然轻,可是却有种让人战栗的冰冷, “是你自己在笑话自己吧,”我说:“我的想法对你來说有什么意义吗,” 他轻声笑,俊美的面容,那一抹血痕,衬着他这个飘忽的笑容,看起來充满诡异的矛盾感, “是的,你说的对,沒有意义,”他说:“这一切,都沒什么意义,” “你,给我过來,”那个男人把人都赶光了,朝着于长秋喊, 于长秋沒有说话,只是唔了一声,朝他走了过去,那个人脸上露出一点得意和狰狞的笑意,因为于长秋的屈服,因为他占了上风…… 然后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沒有看清楚于长秋的动作,我只看到他走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他背对着我,一手抓住那人的肩膀,一只手在身前,我看不清楚, 那个男人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他脸上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是的,那一刹那只是惊愕,他來不及再有别的想法和反应,眼睛里的光就暗了下去,身体软软的滑到地上,生命力已经从这具身体里消失了, 突如其來的变故,让我根本反应不过來, 于长秋怎么会杀了他, 他们不是有着纠缠至深的利害关系吗, 于长秋退后一步,那个男人的身体失去失撑,软倒了下來重重的扑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刺眼的鲜红的血从他的伤口喷涌出來,缓缓的在他身下漫开,那一下正中胸口,肯定是伤到了要害,一击毙命, 虽然我知道这男人也是个该死的角色,可是于长秋……他的狠辣果决更教我心惊, 他把手里的激光刀收起,擦着手上的血走近我,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了:“他是南星云的前太子,李重殿下,我以为你该认识他的,” 前太子, 居然是他,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可是从來沒有见过他,是的,如果是他的话,这件事就很正常,那个李重从來就沒对王位死心过,上一次迷失城堡被毁,张览还击伤了他…… “他自从败在秋公爵手下,失去了皇位之后,就变的这么疯疯颠颠的了,我和他合作不久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好在,现在修正过來了,” 我低声说:“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晚么,”他说:“或许你说的对,有时候我觉得我也和他一样疯狂了,” 他把我扶起來,我的身体还是不怎么听使唤,刚才又被那个人那么疯狂的踢打,简直象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四肤软垂着,被他扶挟着向前走, 走廊里静静的,船上的人呢,刚才那些人都到哪儿去了,都逃走了,还是……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思观察这艘飞行的要塞,这里的格局,用的材料……这些不是联邦的常见构造,也不是南星云的,应该……是与南星云毗邻的高岭星系大联盟吧,是他们在后面支持z.d和太子李重, 于长秋仿佛看出我的心思:“你猜出什么來了,” 我闭上嘴不说话, “这就叫树倒猢狲散了……”于长秋停了一下,说:“我还沒倒,他们就先跑了,” 是的,我也看到了,走廊上面的提示器,正报出一艘艘弹射离去的小飞船数, 他按开了壁上的一扇门,把我抱进去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屋里翻找, “你找什么,”他如果要杀我,完全不必费力气再找什么凶器了, “伤药,” 我咳嗽了两声,声音哑的不能听:“程……她还活着吗,” “不,她死了,”于长秋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把最后逃生的机会让给了我,那么你今天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你,和她,我谁都不想再见到,” “我了解,”他说:“现在,很快就要有个结果了,也许你死,也许我死,或许我们都活不成,” ------------ 111 他抬起手,将一样东西朝我抛过來,我有点迟钝的侧过脸避了一下,那东西落在我面前地下, “给你,你刚才注射的那药效果应该快过了,不想死的话就给自己喷上,” 他手里还有一支,撩起头发喷在自己受伤的额头上, 我想伸手去拿,可是手却无法抓拢,右手还好,可是左手有一根手指怎么也动不了, 我眯起眼看手指,那里……好象,断了,红的血已经凝固了,皮翻肉裂,有一点森森白意的指骨断了,连断茬也隐约可见,刚才并不觉得痛,可是从我看清楚的这一刻,才觉得一丝丝的,剜心彻骨的疼痛,慢慢的翻腾起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尖锐,是刚才被那个人踢断的还是砸断的,我印象模糊,想不起來,伸长了手想去拿那支掉在地下的喷剂,可是怎么也拿不到,手指尖触到喷剂的管体,反而把它推的离自己更远了, 于长秋大步走了过來,沒有说话,先看了一下我的手指,低声骂两句,然后说:“你忍着点,” 他抓着我的手,硬是调整了一下断折的手指位置,替我固定了一下,捡起地下掉的那只喷剂喷了好几下,然后又包了起來,我疼的一头都是冷汗,可是全身都疼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手指疼的特别厉害了,等他终于停下手的时候,我就象刚从水里挥出來的一样,全都都快湿透了, 他的手缓缓向上移,缓缓的握紧了我的脖子:“我真想杀了你,” 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但是沒有笑得出來,我喘不过气,喉咙痛的难受, 他又松开了手,我坐不住椅子,慢慢滑坐在地下,靠着墙咳嗽了两声:“现在你知道了,我什么用处也沒有,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精力,呵,还有,葬送了你那么多的人力和飞船,” 他的脸色铁青,我从來沒有看到他如此失态,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论到底是谁令他吃了这样一个亏,我都由衷的觉得高兴, 他看我一眼:“你很高兴,” 我说:“你要是现在立刻就在我面前死了,我会更高兴,” “我要是死了,你也跑不了,” “我不想跑,”我笑着看着他,痛的声音有点微微发颤,听起來都不象是我自己的声音了:“我就站在你身后看着,看你怎么死的,我要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手上有多少人命,我父亲,我的好朋友,云芷她一直是喜欢你,可是你让人杀她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你早就该死了,我会睁大眼,好好的看着,你怎么死,你怎么偿还你欠下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冷:“那么我也不算吃亏,有南星云的皇后……或才说是前任皇后替我陪葬,足够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有这样的意愿,那就看看谁先死吧,那个皇帝,你的丈夫,他不也做出了抛弃你的决定吗,对于他來说,当然是江山为重,你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 他无论说什么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是他说的,所以我绝不会将他的话听进去, 我不再和他说话,可能身体受的伤比我想象中严重,刚才太紧张沒有感觉,现在只觉得全身很难受,越來越沉重的感觉,胸口发闷,腰背酸软,身体越蜷越紧,我觉得,身体里有一部分,沉重如铅块,在向下坠, 两腿间忽然觉得热热的,我低下头,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流失, 我茫然的看到鲜红的颜色,从恒温衣的下摆慢慢渗出來, 红色越來越多,染红了身下的地板, 我恍惚的知道……有什么事情……來不及了, 于长秋惊呼的声音:“你搞什么鬼……苏诺,” 我觉得一股尖锐的痛楚,象是一把刀子在身体里剜刺,然后从身体深处向四肢蔓延开來, 那是生命割离的痛楚……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的撕裂,绞碎, 我真的很胡涂,我竟然沒有发现……从上次我能够预知危险迫近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我本沒有那种天赋,沒有原因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有了呢……原來,原因是在这里…… 于长秋紧紧的抓着我的肩膀,他试图查看我的伤势,我翻过手來死死的掐住他的手腕, 灼热而珍贵的东西,正从我的身体中离去,我从头至尾都很清醒……也许正因为这痛楚,也许,是因为让我心口鲜血淋淳的,明确的认知, 于长秋从來都平静镇定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诺,你……你有孩子了,” 不,他沒有说对, ……我现在已经,失去这个孩子了, 我恍然听到了飞船接近的声音,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舷窗外头, 巨大的草绿色的飞船象一片带着噩运的云彩,缓缓的罩在了头顶, 是南星云的军队……绿飞龙军团又杀到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分别呢,对我來说,这一切都沒有了意义,能破坏的已经都破坏了,能失去的也都失去了……现在无论再发生什么事,对我來说也已经沒有分别了, 于长秋把我抱了起來,我只觉得自己痛的快要断成了两截,身体弓起象一只虾子,于长秋出了那个房间,走的很快,站在光感梯里面的时候,他把我抱的很紧, “诺,撑住,你要撑住,我带你去医疗舱那里,你不会有事的,” 他还要救我吗,他不是要杀我的吗,就在刚才……他的手还扣在我的脖子上,我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都是冷汗,似乎所有的生理机能都到了一个极限,离崩溃不过一步之遥,但是我却始终清醒,我看着于长秋的半边脸,他的下巴,他的嘴唇,他的脖颈……他离我这么近,如果我可以抬起手……就能掐住他的脖子吧,如果这时候我手里有一把小小的激光匕首,就可以要他的命,可以报父亲和云芷的仇,这样近的距离,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我却一动也动不了,从鼻尖,指尖和足尖,麻痹的感觉开始向身体其他部份蔓延,我的手指无力的紧紧拢起蜷缩着,连整张面孔的感觉都已经麻木了, ------------ 112 凌乱的,分不清楚來处的声音,头顶上方那些令人晕眩的灯影,冷冷麻痹的身体,仿佛毒蛇样一口一口咬噬的剧痛也渐渐麻木了,只觉得身体越來越重,手脚都不听使唤, 意识轻飘飘的,忽然想起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一切变故都还沒有发生,云芷,程晓茶,还有我……我们三个天天在一起,就算争吵也好,打闹也好,总之三个人之间并沒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吃饭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偶尔逃一次课,还是三个人一起, 想一想,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无忧的一段黄金时光, 我很清楚的记得,云芷爱吃甜,程晓茶爱吃麻辣,三个人进了一间餐厅,光看餐牌点餐就要磨蹭半天,我呢,无所谓,哪一样都能吃,哪一样都不偏爱,云芷就要点上好几样甜食,她这个人在这一点上不太好,总希望由自己决定别人的选择,程晓茶偏不买她的账,非要点麻辣的炸鱼之类,云芷大呼小叫,什么吃辣的人脾气不好啊,吃辣会引起内火对皮肤有害啊,总之被她一说,嗜辣的人好象变的一无是处品格低下一样,她得意的叫过侍者來吩咐,给上一桌甜食,程晓茶就当着侍者的面和她吵架,让云芷觉得大失面子有伤自尊……我总是做和事老,居中调停替她们排解,说好话, 仔细想一想,好象我和云芷单独相处的时光,很少,极少, 有一次,忘了程晓茶为什么不在,就我和云芷两个人,她來找我,说要一起去逛古董街,那个冬天很冷,天上还飘着碎雪,我对于不在家里享受温暖而跑出去挨冻很不情愿,但还是被云芷给硬拉了出去,那天云芷穿着一件黑色的恒温衣外套,戴着一顶大红的绒线帽,可爱漂亮有如一个小公主,我记得很清楚,六角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下來,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红色黑色雪白色相映成辉,她的姿态那么高贵,走路的时候优雅的似波斯猫儿, 我们在那条街上逛了很久,因为天气太冷,许多店门都半掩着,云芷和我挨家进去逛,那些店里的东西对我们來说其实非常遥远而昂贵,但是那些人并沒有对我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因为……云芷是那么美,在那样寒冷的天气里,有这样娇俏动人的美丽少女來光顾,店老板心里其实是巴不得她可以多留一会儿,令他们的眼睛可以饱餐秀色, 那天云芷好象什么东西也沒有买,但是我们在街头的贩售机买热饮料喝的事情我印象很深,掀开盖子的饮料冒着热气,在雪里面那热气迅速凝结成了一片雾,透过这雾气看着云芷的脸庞,因为冷的关系,两颊上都有点红红的,象是桃花瓣在那里擦过,把最美丽的颜色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其实我们的零用钱都不算太多,不过后來云芷好象买了一本纸质的旧书送给我,那是一本诗集,我还翻看了半本,后來那书不知去向, 还有,我记得爸爸带我和小谨去旅行,我们三个人包下一间旧式轨道车的厢房,我和小谨趴在车窗那里向外看,窗户外面是连绵的绿色,一眼望不到边,和风吹在脸上,爸爸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小谨则趁着车子停靠的时候,从窗户那里探出手臂去揪了一朵开在枝头上的花,说要给我插头上,我不肯戴,于是两个人拧,打,奋力要把对方制伏,从座位上转移到地板上,把饮料也打翻了……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令人怀念, 但是一转眼,什么都沒有了, 于长秋令我失去了这一切,父亲因此而死,小谨从那之后流落他乡,挣扎求生,程晓茶的背叛,云芷的惨死……我的天地被打碎,昔日的和美再也无处可寻, 仇恨……还有疼痛,把我从混沌的状态中又重新唤醒,我恢复一点神志,于长秋正把我横抱起來,他打开了一具医疗舱,动作轻而柔和的把我搬过去,被放进医疗舱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无法伸展,他用力要把我的手指掰开,我却死死揪住可以抓住的东西不放,眼前浮起一层红雾,看出去的一切东西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血色,我冷的仿佛置身于荒原,所有的光明与温暖都迅速离我而去,排山倒海一样的痛楚朝我劈头砸了下來,每一下呼吸都令自己更加痛苦, “诺,你需要治疗,快,快松开手,”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正急切的看着我,我的手指终于被掰开了,他迅速调好设置,将舱盖关了起來, 这种时候他不逃跑,不做垂死挣扎……却守在这个医疗舱跟前……他在想些什么, 我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从來沒有象现在这样绝望而疲惫过,躺在那里只感觉到大势已去, 我的孩子,沒有了, 热的眼眶里流出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流进鬓边,人造血浆补充进身体,外伤在治疗射线下也可以修复, 但是……那珍贵的,小生命,已经消逝了,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偶尔的不适,想起我忽然具有的危险预感……那是因为这个小生命在我身体里蕴育着吗, 可是,可是我竟然完全沒有想到……直到失去时,才恍然明悟, 这失落的宝物,已经无法挽回, ------------ 113 我能听到医疗舱外传进來的断断续续的于长秋的声音, “诺……我沒想到,会是这样……” “你,还好吗,” “诺……” “绿飞龙沒有进攻……他们说不定已经得到你的消息了,知道你在这艘主舰上,还沒有死,” “诺……”他开了几次头,都沒有把话接下去, “诺,你恨我,对么,”他的声音象轻喟一般:“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当年,真的沒有要害死你父亲,我只是……只是……但是云芷,我真的,很抱歉,很多事情,一开始了就沒有办法停下來,很多原來不想做的事也都可能发生……” “绿飞龙的人沒进攻,不过看样在搭建通道,他们是确定你在飞船上了,” “诺,你好些了吗,”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回答不回答,自言自语般说:“诺,你爱他吧,” “你有过快乐的时光吧,我想,应该有过……我却不知道,快乐幸福,无忧无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穿着一条很好看的裙子,当时我的目标并不是你,那场晚会也不是有意为之,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变的很奇怪,有些软,有些酸,还有一点点几乎觉察不出來的甜意,本來那支舞我应该请财政司长的夫人跳,那时候,我的作用就是那样,你觉得我卑鄙也好,肮脏也罢,我本來被训练出來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刺探,欺骗,出卖……我以往的生活里全是那些内容,后來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生长在黑暗中的植物,其实特别渴望光,一点点光亮都可以让它们满足,但是若它们见到真正的阳光,反而会不能够承受,因为……在黑暗中太久了,它们已经失去了接受光明的能力,它们渴望的阳光,会迅速的让它们失去在黑暗中培养出來的生命力,在瞬间萎缩……” “诺,你恨我的,我知道,但是云芷不是我下令杀死的,我只是沒有办法救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你应该也可以想明白,我做的事情,都不是出自本心,那些操纵的人……那些永远对人露出伪善笑意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云芷的事情,我也一直很不安……后來我把她安葬在城东的那个湖边,你也还记得吧,那里风景很美,我想那里适合做一个永久长眠之地,” “这么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忘记那个时候的事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我做了另外的选择,我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坦白告诉你我的出身來历,告诉你我接近你是有企图的,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如果那时候我们一起逃走,我要脱离组织,我们一起逃走,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如果我选择那样做,你会不会相信我,会不会还继续喜欢我,会不会放弃一切跟我一起离开,” 他自己苦笑:“我知道那是痴心妄想,时光不会倒流,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可能人老了一些,就总会去追思从前的事,其实就算那时候我做了不同的选择,可能结果比现在会更糟,那时候我沒有本事沒有根基,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掌控不说,只会白白连累你送了性命,不仅如此,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的父亲,他的名望,他的财富都太引人觊觎……” 那些话一点一点从耳边流过,我象是听到了,又象是什么也沒有听到, 有什么意义呢,到了现在,在眼下这局面,他说的是真是假,是真情流露还是想再骗我一次,都沒有意义了, 我已经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的孩子…… 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直流进鬓边的头发里, 医疗舱里特有的那种气味令人觉得压抑,并不是很难闻的气味,只是,这气味总让人想到痛苦,疾病,还有死亡,这些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东西,结合在一起,这种气味就总是勾起这些不愉快,心情只会越來越糟, 于长秋并沒有逃走,也沒有迎接最终困局的那种绝望和沮丧,他平静的,象是说家常话一样,在医疗舱的旁边絮絮低语, “我一直想脱离组织,想要不再**纵控制,但是在那之前,我一直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气,后來……基地毁了,我只身逃出來,受着伤,沒有钱也沒有药,身旁也沒有人……那时候却好象有了勇气,挣扎着活下去,并且后來终于,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我开始的时候想的太简单了,我以为摆脱了那些人我就自由了,我就能够有自己的生活,家庭,朋友和亲人……结果后來我发现其实我什么也得不到,那些人在我们的身上都植有一套程序,就算逃的再远,他们要取我的命也是易如反掌,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但是又被迫和他们分开,甚至不能够告诉他们我在哪里,这么多年來,一直过着违心的日子,说着重复的谎言,做着重复的事情,我不想欺骗亲人,不想把灾难带给他们……” 我怔怔的一句也沒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疼痛可能已经麻木了,不象刚才那样剧烈残酷,我缓过一口气,伸手摸索着按键,要把医疗舱的舱盖打开, 他俯过身來掀了一下舱盖,低声问:“你觉得哪里不妥么,是不是疼的厉害,”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手臂缓缓伸起來,围抱住他的腰, ------------ 114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手臂缓缓伸起來,围抱住他的腰,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小心翼翼的想试着抱住我, “诺,你觉得怎么样,疼的好些了吗,我去找找看还有沒有补血剂和营养剂,你的身体太糟了,” 我的手缓缓的移动,摸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他其实完全可以阻止我,但是他好象完全沒有发觉我的动作一样, 我听到于长秋说:“我当时,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过要摆脱那一切,和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突然间停住了,象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样, 我缓缓的松开手,他的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了一下,身体俯弯下來,一把扶住了医疗舱的边缘, 他的眼睛那样定定的看着我, 他刚才杀死李重的激光刀,深深沒进自己的身体,只露了个柄在外面, 他的脸上,沒有惊呀,愤怒,痛楚……都沒有,他显的很平静,平静的让我意外, “我早就该去了……”他说:“不过,我沒想到,最后我还是死在你的手里,” 我咳嗽了一声,看着他,沒有说话, 他隐约的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现在死在你手里,一点也不冤枉……” 他的手指伸过來,我沒动弹, 他想杀我吗, 我奇异的觉得心里发空,看着他的手指靠近,并不想躲闪, 我杀了他,他杀了我,一切在此时结束,也很好, 本來就该如此,一切在十年前就该了结,我们拖到了现在,又多牵累了许多的无辜者, 但是他并沒有把手放在我脖子上,他的指尖只触到了我的脸颊,然后停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他的脸色看起來惨白沒有血色,断断续续的说:“诺,你的家族,有一种能力……可以救人的,是吗,” 我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他们为了算计我的父亲,一定反复的探察研究过,就算那时候不知道,我后來救于昕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 “我猜,你不会用來救我……对不对,” 救他,怎么可能, “有件事……我还有一个亲人,他与这些事并沒有关系,请你……将來不要因我的过错,净仇恨再延续下去……行吗,” 我低声说:“你以为我是你吗,” 我大概知道他说的那个亲人是谁,我也从來沒想过要去向不相干的人追究或报复, “诺,谢谢你,我……” 我看他抬起手來,似乎想从胸前的衣袋里拿什么,但是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就颤颤的停在了空中,大约有两三秒种的时间,那只手无力的落了下來, 他眼中那慑人的光亮一瞬间熄灭了, 我缓缓伸过手去,他的衣袋看起來很薄很空,里面似乎沒有什么东西……但是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点冰凉的东西,我轻轻的把它掏出來, 是一片叶子, 用凝化固化之类手段处理过,看起來还是青嫩脆绿的,就好象……刚刚在雨中被打湿了,让人觉得,把它放到鼻端,还可以闻到新鲜的气息, 雨水的味道,叶子的淡香,带着一股午后的,植物园里那安谧的意味, 这一片,是那一片吗,我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为什么把这个留在身边,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难道他还留恋着那一天,还记得那天的相遇吗, 那是一段早已经失落的时光,这片叶子上牵系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怀念,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想起那个下午,在下雨的水塘边遇到他, 那时候,我,或是他,都沒有可能预见到,我们会走到今天, 我们对于彼此來说,都是一场灾难, 我曾经因为他失去了很多,现在他因为我,也已经付出艰难的独一无二的代价, 我好象又听到了很久之前,那个下午,那一场细雨落下來的声音, 绵密的,象一张网,每根网线上都是被收集起來,捻成丝状的往事, 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无法为对方停留,只为对方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他刚才最后一句话,想说什么, 终究他沒有说出來, 我恍恍惚惚的,于长秋的身体已经沒有了生命迹象,我缓缓将他放平在那里, 他的脸庞完全失去了颜色,白的如一张纸,黑发散乱在额头上, 我现在不恨他了, 人们的记忆有时候会很奇怪,我现在完全想不起他给予我的伤害和毁灭,在我把刀刺进他身体的时候,我的恨就已经消失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平静的躺在那儿,他的神情松缓而从容,如果不看那些血迹,就象是睡着了, 他额前的头发凌乱的盖在那里,象衰败的草叶,经不起寒风的吹侵,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情景, 那时炫丽的灯光,梦幻似的舞裙,轻盈回荡的音乐声, 那时候他请我跳舞,表情那么温存而有礼,他象一个少女的美梦,从梦中走出來的王子, 那时候,似乎在播着一首女歌手唱的歌,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曲子,曲风很怀旧,很伤感,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轮廓在黑夜中淹沒,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那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不过,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 我把他的衣领缓缓拉高,用防护服盖住了他的面庞, 我不知道我在这间舱里坐了多久,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生命的迹象已经消失, 我曾经那样恨他,可是这一刻,什么感觉也沒有了,胸口空落落的, 我觉得眼前一切慢慢的都变的模糊了,好象舱门被打开了,我看到那些人冲进來,仿佛是南星云的那些人,他们朝我跑过來,脸上带着悲喜交集的神情,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是李汉臣吗,他身边跟的那个穿着黑色防护衣的少年,是小谨吗, 距离越來越近了,可看清楚他的相貌, 是的,是他们, 我被紧紧的抱住,李汉臣的手臂把我勒的那么紧,他沒有说话,只是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上和头发里,小谨站在一旁看着我,他的目光带着许多许多的想要说而又说不出來的话, 他……是不是在想我将他打晕了放进逃生舱的事, 这沒有什么,难道只许他将生的机会让给我,而不许我让给了他吗,要知道我们是亲姐弟啊, 李汉臣终于出声,他的声音沙哑: “诺,诺,” 身体越來越重,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恍惚中我听到他在唤我的名字,心里沒有感到喜悦,也沒有惊讶,我只是在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 115 回到帝都的好几天里,我都躺在医疗舱里,似乎最近我与医疗舱结下了不解之缘,替我检查身体的医师和专家们,会把详细的报告交给李汉臣和元老会……我想,我身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会知道, 这样也好,虽然谈不上**权,但是省得他们问,也省得我回答,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出那些事情,我情愿我可以忘记,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永远不能忘,那失去了永远不能再寻回來的生命, 李汉臣每天都來,静静的陪我坐着,替我削些水果,告诉我外面的一些事情,我一直不太有精神,他说的话,我沒有回应过,而小白也一直守在我身边,他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紧紧握着我沒受伤的那只手不肯放开,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被失去亲人的恐惧缠绕,我想要安慰他,可是他总是睁着那样一双时时有些茫然的眼睛看着我, 语言在这时候,实在是苍白无力, 对孩子來说,再沒有比失去父亲或是母亲,更教他恐惧的事, 我也有着我的恐惧,虽然和他有些不同,但是,我也在唯恐失去,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 好不容易,乔乔于昕一起上阵才把他带走休息,贺青元让人端上了美味的软点心和汤,我看了一会儿窗外,四季常青的乔木生长的高大茂盛,绿荫成片,我出了一会儿神,很快把注意力又移到面前的美食上面,雪白的瓷碗里盛着熬成乳白色的浓汤,香滑不腻,汤上面浮着几片嫩绿的芫荽叶子,蛋花细碎的点缀其间,就象……就象一片平湖上生长的莲花和莲叶一样,就算不吃,光看着也让人觉得愉悦, 我吩咐过贺青元几件事,请她去安排好,然后,刚把汤匙拿起,有人轻轻推门走了进來, “您在做什么,” 我转过头,姜悟轻快的走了进來,我有些意外:“你怎么进來的,青元居然沒通报就放你进來,” 他微微笑:“因为我说您说不定还沒有醒,我就进來探望一眼,就用不着通报了,” “我沒那么脆弱,”我坐直身,指指床前的椅子:“你坐吧,” “您找我來,是有什么事,” 我点头说:“是有点事,” 他笑着,看着我, 他的笑容那么洒脱随意,带着一种令人说不出來舒服的意味, 我问:“你恨我吗,” 他的表情沒有变,只是问:“您说什么,” “你恨我吗,”我说:“你恨我,也恨李汉臣吧,那一次,你可能是十拿九稳能把我们杀死在桃源城的,但是我们沒有死,你一定很意外吧,如果不是因为仇恨,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说:“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内奸的事那么确凿,怀疑的人选也不是很多,但是你始终沒有查出头绪來,后來还把苗头对准了于昕,不错,于昕的身世是有问題,可是他的品行我却可以信得过,其实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因为内奸就是你,让你來查内奸的事,那怎么可能查的出來呢,” 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不过语气依然温和:“您是不是神志不清了,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我叫医生來替您检查一下好吗,” “我很清醒,和你一样,”我说:“原本我不相信,但是,你知道的,我在z.d组织手里那么久,被他们审问,要胁,伤害过……当然,在那过程中也就会认识一些他们的人,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内奸是有一个的,这是确定的,然后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只有一个绰号,他叫茉莉……很奇怪啊,这么一个恐怖的人物,有这么美丽的名字,” 他说:“是啊,我想这名字和我,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我想,有些关系,”我说:“茉莉,是你的妹妹吧,”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那种笑意缓缓的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中消退了,就象是冬雪遇到了酷日,迅速化为无色的水,流淌而去, “我沒有亲人的,您知道,” “是的,资料是这么写的,但是实际上有沒有,你自己的心中最清楚,”我看着他,我并不觉得憎恨,只是很失落,很怅然, 他是我在遇到李汉臣之后,结识的第一个算是朋友的人,他不象别人那样谨守身份等级的分别,他象一个亲切和随意的朋友,他举止有礼有度,谈笑幽默风趣,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总想着,如果我不是有个弟弟,而有个哥哥,那该多好啊,姜悟就象个成熟体贴的大哥哥,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我的身旁,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 我静静的看着他:“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应该也知道吧,z.d那些人给你看的,不过是虚假的资料证据,你做的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义,” “我也总是这样怀疑着,”他淡淡的说,声音里再沒有了那种温和的感觉,变的十分……无力,象是绷紧了太久,承受了太久的重负,突然一下子全松懈下來,他的眼里全是疲倦,他抬起手掩住脸颊轻轻搓了几下:“我也想着,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益的……可是,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试一试……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我记得她小时候亲亲热热的喊我哥哥,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住在一颗经历了很久战乱的星球上,家里很穷,我背着她走很远的路去领救济品,天很冷,我沒有卸寒的衣服,每次身体都被风吹的冷的透骨,可是背上却是暖的,她总说自己拖累我,可是沒有她,我甚至不知道我每天能不能撑着走过那么漫长的寒冷的一条路,去领取维生的救济食品……” 他的声音平和,但是叙述的往事却那样惨痛而恳切, 我想,我理解他说的一切, 但是理解并不等于原谅, 因为他侥幸的,想要妹妹活着的希冀,那么多的人死去了,为我而死的张览,难道他沒有亲人,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妻子儿女吗,那些在桃源城无辜丧命的人,那美丽的安静的一座小城,连人带城化为了齑粉,还有,在这场战争里死去的那么多的人…… 诚然,沒有他做为内应,也一样会有牺牲,会有死亡,也会有许多许多的人失去生命,失去亲人,失去家园,失去永远也无法寻回的珍宝,高岭的参与,z.d这个组织的极端,前太子李重的疯狂,于长秋的阴鸷……这一切都会发生,我的孩子,小白的这个弟弟或是妹妹,也许……也许也会一样的失去,但是,姜悟的行为,依旧是不能让人原谅的, “为什么,一开始说于昕有嫌疑,”我看着他,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于昕呢, “因为他的身世……”姜悟无力的说:“他与z.d的副头领于长秋,是叔侄关系,” “于昕自己知道吗,” “我想,他是知道的,但是,这个孩子虽然有所隐瞒,可是并沒有做出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我点点头, 我也无法设想,如果于昕才是那个背叛者,内应,儿子的心灵将会遭到什么样的伤害,于昕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于昕看起來总是带着一些忧郁,他的眼里总是存在着无法和别人倾诉的心事, “对不起,”姜悟低声说:“我知道我的行为……是不够被宽恕的,” “这个裁定需要由军事法庭來做出,我想,这与我沒有关系了,”门被推开了,卢鼎之带着人进來,我转过头看着窗外,姜悟慢慢的站起身來,我听到他又低声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不应该向您请求宽恕,但是我很想对您说,对不起,” 我沒出声, 他们出去了,我眨了一下眼,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沿着我的脸颊缓缓的流下,从下巴那里滴落,打在我自己的手背上, 对不起,我还能听见, 可是那些人已经永远离开的人,他们不会听到了, 他们离去了,我听到脚步声, 李汉臣慢慢的走了进來, 我沒出声,他轻声说:“你的汤,要凉了,” 我点了点头,说:“等下个星期,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搬出去了,季氏基金和律师会的人已经联系过小谨,我们可以一起搬回去那里去住,” “诺,”他迅速抬起头來,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不应该再住在宫中,” “可是……” “元老会已经把我的头衔剥夺了不是吗,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我想,我应该离开这里,我也想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一段不同于皇后生涯的生活,我想,我会过的比现在平静快乐,所以,我们彼此给予对方祝福吧,但愿我们都可以找到自己所要的生活,” 李汉臣一句话也沒有说,他站那里,原來挺拔的身形,看起來显的那么萧索, 几乎所有人都來试图劝我放弃这个主意,小白几乎每天每天都重复着说,妈妈你不要走,我抱着他不舍得放开,或许因为经历了失去,所以觉得他的存在加倍珍贵,看着他的时候,我的心缓缓的痛,象是被灼伤的感觉, 被自己无法负荷的感情灼伤,这种痛,无法抵制, 看到李汉臣的时候,我不能不想到那惨痛的一幕, 我想,为了我们两个人都能好好过下去,最好的办法,是分开, 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已经康复的差不多,我早两天已经吩咐人把我的行李收拾装好, 李汉臣一早就过來了,他形容憔悴,象是很久沒有好好睡过, “诺……” 我向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发生了,选择了,就是举手无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只是那样看着我,那样的目光,有如炽热的太阳,可以融化坚硬的冰雪, “我理解你,就象我理解姜悟一样,你的选择完全正确,”我轻声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把身上的风衣拢得紧了一些,乔乔替我提着行李,只有少少的几样东西,那些大批首饰,衣物,各种作为皇后时候拥有的必需品,现在都成了不必要的身外之物, 我缓缓的朝外走去,庭院依旧,似乎昨天我才刚刚走进这里,还沒有來得及让我适应一切,这些,又都已经和我沒有关系了, 我的脚步停了下來,有人站在我前方, 这一个,才是我最大的磨难, 儿子红着眼圈站在那里,于昕站在他身后, 他沒出声,也沒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用那随时会哭出來的表情看着我, 我缓缓走近他,他已经有我的胸口一样高了,我微微弯下腰:“小白,” 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伸手抱了他一下:“我只是不在这里居住了,你还是可以去找我的啊,” 他推了我一把,嘴唇都被他咬破了:“你要是离开这里,我绝不会去看你的,”他的表情让我觉得胸口疼的都沒了知觉, “你不要离开,”他说, “小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的爸爸做了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只是放弃了我,你也渐渐长大了,也会面对一些选择,我沒有什么别的忠告给你,只是想和你说,做了一件事,就不要再回头看,不要后悔,” “我不懂那些,”他爆发出來,低声喊:“我只知道你现在要离开我,” “不,我只是不在这里住,” 他固执的说:“他们说你可以的,你是我母亲,” “是的,”我慢慢的说:“但是我想离开这里,” 他露出受伤的神情,但是却强忍着不哭,我想再亲一下他的额头,他用力的转过头,然后迈开腿大步跑开了, 空旷的的庭院里,他的脚步声很清晰,每一下都踏在我心里最易受伤的地方, 于昕站在那里,沉默的看了我几秒钟, “请您……保重,” “你也一样,”我说:“请你……尽量陪着他,” 他朝我深深的行个礼,然后转身走了,他的步子很快,追着儿子刚才跑开的方向去了, 我出神的看着他们的背景,直到他们转了弯,看不到, 乔乔说:“走吧,” 我点点头:“走吧,” 小谨在皇宫的一个侧门那里等着我,他站在磁浮车车门外,长身玉立,朝我挥了挥手,看他的神态,似乎我们还是以前的姐弟俩人,这一次不过是要一起去郊游旅行一样轻松写意,他接过乔乔手里的行李,然后轻轻抱了我一下,轻声说:“姐姐,我们回家了,” 我的泪落在他的衣领上,默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小谨开车是非常稳的,磁浮车缓缓的升了起來, 我慢慢的侧过头去,李汉臣站在那里仰起头來看着我们离开,磁浮车刮起的风吹的一庭绿树摇摆不定,他就站在那里,孤零零的, 磁浮车迅速冲出了大气层,满眼的星光闪烁着,那样美丽又茫远,我抬手來想抓住些什么,可是握起的手掌中空空如也, 似乎一切都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