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元朔三年，春。长安城，大明宫。细细的春雨，在暮色中绵绵地下着。 一阵清风过后，满院的梨花如雪，缤纷飘落。窗棂上挂着的一只风铃，在风中叮叮作响，铃声清脆而悠扬。 闻到铃声，一位华服女子从桌边抬起头来，缓步走到窗前，右臂微扬，镶着翠绿荷叶边的长袖从皓腕划落。 女子伸出如玉的纤指，痴痴地轻触风铃，美丽的大眼睛里，飘过一层淡淡的愁雾。 “小公主，晚饭已经备好了。”一位年轻的侍女，垂首站在门外，轻轻奏道。 要是往日，这位十五六的小侍女，素素，肯定蹦蹦跳跳地冲进房内，叽叽喳喳地边说边笑。 因为，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公主，平日里待她极好。若没有外人在场，总是象姐妹一般。 小公主虽贵为长平公主，却性喜玩闹，难得摆一回公主的架子，对侍从们又极是随和。 可是，自从去年七夕之后，小公主的性情就有些改变。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儿独坐到黑。 每当风起的时候，更是怔怔地望着窗棂上挂着的那只风铃，静静地听着铃声，良久不语。 素素很奇怪，那只黄灿灿的铃铛，真的一点也不象女孩子家爱玩的风铃，仔细看去，倒象是系在战马额头的马铃。 素素合手站在门边，微微抬头看着小公主，不敢进来，也不敢离开。这时，又一阵清风从窗前吹过，窗上的风铃又叮叮地响了起来。 听着铃声，素素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没错，这只 “风铃”真的是马铃。 ------------ 第二章 素素记起了第一次听到这铃声的日子。那是在去年七夕，不对，还应该是前几天。 应该是七月三日吧。素素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长安城真的好热。大明宫中所有的花儿都在火辣辣的日头下，焉焉欲睡。 就在这样的天气，小公主偏偏提出，要去看莲花。素素无奈，只得找来两套男子的衣衫。 小公主平日偷偷溜出宫时，总是和素素改扮男妆。而每次看到身着男装的小公主，素素总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因为，换装的小公主真的不象她自己所说的， “象极了一位小伙子”。如果世上真有这么娇美俊俏的 “小伙子”，素素心想，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类的说法，多半与女子无缘了。 当然，素素只是在肚里嘀咕，脑袋一定是要赞同地，点个不停。于是小公主更加得意，免不了要清清嗓子， “粗粗地”咳嗽一声，顺便迈起了 “小伙子”式的方步。看莲花，当然要去大明宫外的大明湖畔。可是，七月真的不是看莲花的好时节，以赏莲著称的大明湖也不例外。 五月的湖面，小荷才露尖尖角。六月的湖面，接天莲叶无穷碧。而七月，莲花多已开败，水面随波飘荡着凋落的花瓣。 而且天真的好热，没有一丝风，那些离开湖面的莲叶在热腾腾的水雾中，倦倦地缩着，没有一点精神。 可小公主精神很好，兴致也很高，在正午的阳光下，沿着湖畔快乐地 “赏莲”。当细细的汗珠从小公主白晰晶莹的脸庞滑落时，小公主终于同意在湖边的凉亭中歇歇脚。 素素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绸，铺在凉亭里的石凳上。 ------------ 第三章 小公主坐下后，素素伸手去接小公主手中的折扇。小公主摇摇头，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十分“风流倜傥”地，轻轻摇起扇来。素素站在身旁，抿嘴一笑。闻到笑声，小公主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素素一眼。素素急忙收起笑脸，可眼神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看着素素秀气的小脸蛋上故作庄重，小公主自己也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主仆二人开怀长笑，清甜而香脆的笑声，在大明湖面传得好远，好远。 元朔二年，夏。大明湖畔。 中午时分，大明湖畔静静的，已无他人。小公主的笑声尚未停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小公主心中好奇，在这般火热的中午，竟还有人在纵马急驰，不禁抬起头，循声眺望。 湖边直直的官道上，扬起几缕尘埃，约十人左右的一队骑兵，正沿着大道向这里飞奔。这队人马速度极快，小公主很快看清，骑在最前面那匹白马上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这很容易区分，因为他头上戴着的那只银盔，飘扬着几缕火红的流苏。小公主知道，将军的位级肯定不低。 看样子，他们是要赶去大明宫，不知是不是去晋见陛下，小公主心中暗想。那位将军胯下的骏马真是神速，瞬间已到凉亭外面的官道上。 小公主收回目光，正欲转身继续赏莲。将军就在这时，伸手一勒马缰，正在飞驰的骏马一声长嘶，稳稳地站住。小公主心中暗叹，真是一匹训练有素的好马。骏马展蹄飞奔，不是难事，于飞奔中嘎然止步，却可以看出一匹马的灵性以及与主人的默契。小公主当然懂得这一点，因为，小公主自己也喜爱骑马奔驰。 将军身后的十几位亲兵也已来到近前，将军挥挥手，示意大家稍事休息。众人纷纷取出马鞍旁悬挂的水囊，饮水拭汗。 小公主正无事可做，干脆端详起那匹白马，目光上移，倒也顺便看了看马上的将军。 ------------ 第四章 正午的阳光里，年约二十多岁的将军英气逼人，布满征尘的脸上，眼神坚毅地看着远方，仿佛在率领三军一往无前。 直直的鼻梁下，威严的双唇紧闭。小公主看在眼中，心想这位将军倒也有些英武。 凉亭中，阴影下的小公主正在失神遐想，将军胯下的俊马猛然间昂头嘶鸣，马额上的马铃，叮叮作响，将小公主唤醒。 小公主突然醒悟，这么直直地看着一位年轻的将军，实是不妥，讪然一笑正要回头，却看到了一丝今生再难忘却的笑容。 将军适才还刚毅威严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眼神中充满温柔，伸手轻轻拍了拍骏马的脖子。 小公主的心突然一阵急跳，小公主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笑容会出现在这位年轻将军的脸上。 阳光下的微笑是如此的灿烂，如此的明澈。这时的小公主，忽然感到手脚一阵酸软，是真的有些痴了。 将军却没有留意凉亭里坐着的两人，右手举起马鞭，往前一指，一队人马重又飞驰而去。 瞬间，只留下滚滚的烟尘。 ------------ 第五章 元朔二年，七夕。大明宫。 每年七夕，公主郡主们总要在大明宫的御花园，举行一次马球比赛。 沙漏行将流尽，汉阳公主率领的红衣队却还领先一球。小公主真的有些着急了，因为陛下正在一旁观战。陛下答应她，如果她率领的白衣队取胜，就恩准小公主长大后自己选一位称心的附马。小公主可不想象姐姐们一样，嫁出去之前，还不知附马的模样秉性。 小公主在马上俏声娇呼，急摧坐骑，左右冲击，拦住汉阳公主。此时，那只小牛皮鞣制，内填蚕茧的马球，正在汉阳公主的球杆控制之下。汉阳公主如果再进一球，胜局即可锁定。 小公主心念一闪，微抿双唇，吹出一声清哨，同时小马靴急踹马腹。坐下枣红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似要踢中汉阳公主的马头。汉阳公主的坐骑一惊，马头一偏，小步错开。汉阳公主急忙拉紧缰绳，杆下控制的马球丢失。 乘此良机，小公主如风中的柳条，从马背探下身去，手中球杆勾住马球，往上一挑，马球直直飞向空中。围观的众人屏气凝神，心儿与马球一样悬在半空。 在围观的众人之中，站着一位年轻的将军，正是在大明湖畔勒马微笑的将军。将军在侍中郎的引领下，准备晋见陛下。陛下正在看球，不便相扰，将军便随众人立于一旁观战。 将军看到那位一身白衣的小公主驱马驰骋，倒也有些惊奇。未想到一位公主竟也有如此精良的骑术，不由暗暗赞叹。待看到小公主突使诡计，抢下马球，心中不禁想笑，感觉小公主虽有一丝调皮，却也机灵可爱。 ------------ 第六章 马球从空中坠落，小公主正要挥杆空中击球，却发现汉阳公主已经圈住坐骑，冲将过来。如果等马球坠落到合适的高度，汉阳公主的球杆也可能已经冲到，谁能击中马球，就全凭运气了。将军站在场外，不知为何，竟也盼白衣小公主取胜，看到这种情景，不由紧握双拳，心中为她着急。 就在众人猜测谁将击中马球的时候，突然间，小公主轻按马背，飘身而起，在众人的瞠目之中，一身白衣的小公主双足站在马背之上，如风摆杨柳，又如飞天的仙子，双手紧握球杆，侧身一击，空中的马球划出一道直直的银线，唰地一声，飞如球门。 就在此时，沙漏之中的最后一颗沙粒，从上壶的颈口滑落。 众人还在为小公主的最后一击瞠目结舌，球场内外一片寂静。 “好球！”突然爆出一声响亮的喝彩。 小公主仍站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循声看去，喝彩的正是在大明湖畔相遇的将军。两人四目相视，竟有千百年来时时相伴的感觉，不由会心一笑。在相视的浅笑中，适才还竦爽英姿的小公主，忽然再次感到手脚酸软无力，身子一倾，要从马上跌落。 众人一片惊呼声中，将军纵身一跃，扑到场内，伸开双臂，接住了小公主。 ------------ 第七章 元朔二年，秋。大明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陛下！” 将军起身，合手立于一侧。 小公主看到神采飞扬的将军，此时如此谦恭，不禁哧得一笑。转身在陛下耳边，轻声问道，“此人是谁？”陛下微微笑道：“你何不自己问他？”小公主脸上一红，噘起樱唇，轻哼一声嗔道：“我自己去问，又有什么。”说完，小公主转身面向将军，故意板着面孔，嘤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任职？” 将军躬身施礼，朗声回道：“回公主话。臣，骠骑将军燕流霭，蒙吾皇隆恩，赐封为冠军侯。现统兵于雁门关，征讨匈奴。” 小公主正色道：“原来骠骑将军冠军侯燕流霭就是你啊。你既住守雁门，征讨匈奴，为何来到京城？莫非长安也有匈奴不成？” 燕将军急忙回道：“长安自是没有匈奴，若有匈奴进犯长安，乃臣等之罪也。” 小公主斥道：“那还不快快退去，速回雁门。” 燕将军张口结舌，抬头望着陛下，不知如何回复公主斥令。 陛下厉声训斥小公主：“怎可与燕将军开此玩笑！燕将军是来汇报军情，你倒是给我快快退下。” 小公主嘻嘻一笑，扮个鬼脸，道：“谁让刚才陛下不替我问他。”说完，笑着离去，却又不时回首相望，希望能再次看到燕将军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可此时的燕将军哪敢抬头去看小公主远去的身影。小公主的心中一阵失落，却也无奈。 “前方军情如何？” “回陛下。今年春天，根据陛下旨意，大将军尉迟公统兵五万，臣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各统兵一万。八万大军，从陇西出塞，跨越乌兰山，连续征讨了三个匈奴国，杀死折兰王，斩了卢胡王的首级，共围歼匈奴五万余人。现西域之地，尚余匈奴的单于亲率精兵六万，住扎在大漠之西的祁连山。” “我部军士情况如何？” “回陛下。我军将士感陛下隆恩，每役之时，无不奋力死战，故有此战绩。只是，大军经连续作战，又深入不毛之地，马匹粮草补济困难，虽歼敌五万余，却也自损甚重。况秋天已近，在春夏时分水草肥美之处，复归荒漠，不利大军远行。” “这些朕也知道，你们在前方辛苦了。只是斩草除根，匈奴若不全歼，早晚又成隐患。何况匈奴的单于还有大军在手，实令朕寝食不安啊。” “陛下焦虑，实乃臣等无能。望陛下赐罪。” “罢了，燕将军骁勇善战，长于用兵，朕心中明白。你说说看，何时能与匈奴决战？” “回陛下。以臣之见，决战之机尚未成熟。但若准备充分，部署得当，当可与明年春，进行决战。” “你说还需要什么准备？朕自当全力满足。” “谢陛下恩典。臣以为，其一，要补足前方各部兵将。西域地广人稀，补兵不易，除就地征集，尚需朝庭从内地抽调精锐部队或从内地征集新兵。其二，今年秋冬，各部不可再战。养精蓄锐，操练士卒，以恢复战力。其三，明年春决战之时，要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力求全歼。” “你说的都有道理。但还有一件，朕以为也甚为关键，就是粮草补济。不过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朕叫户部去办。这样吧，你明天去找兵部，就从朕的御林军中抽调一万健士，另从长安左近，再征集一万新兵。这两万兵丁统归你部。待一切妥当，你领队出兵吧。关于明年春的决战，朕也有想法，当然，你们在前方有权机断。你回去后告诉大将军尉迟公，他的五万人加上公孙贺部一万人，会聚龙城，朕再令住扎在云中的轻车将军赵破虏率部二万人与其会合，这八万人马统归尉迟公调度，作为左路军。 你率这两万兵丁返回雁门，加上雁门原有一万兵丁，共三万人。苏建部一万人，住守在渔阳郡的李息部一万人和住守代郡的张次公部一万人。这六万人由你统领，作为右路军。明年春，尉迟公八万人从高阙进兵，直击祁连山。你部六万人雁门出兵后向北，绕经居延海，小月氏，合击单于部于祁连山北。具体部署你明天去和兵部商榷，然后代陛草拟一旨。” “臣遵旨。启奏陛下，臣何日从长安出兵？” “这个，自是越快越好。你等新兵征集完毕，即日启程吧。你看征集这一万士卒，需多少时日？” “回陛下。征集一万兵卒，一月足已。” “这样吧，你八月十六出兵吧，也让他们在家中过一个中秋。到时朕派人去为你践行。” “谢陛下隆恩！” “你退下吧。” ------------ 第八章 元朔二年，秋。帝意已决。 八月十六，中秋节第二日。长安城西，十里长亭，旌旗飘舞，鼓声如雷，战马嘶鸣。两万军士肃然而立，排成十个巨大的方阵。 骠骑将军冠军侯燕流霭一身戎装，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在方阵之前，翘首等待朝庭送行的官员。 远处出现一队人马，遥遥可见为首一人身着白衣，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好象火红的晚霞之上，飘着一朵白云。 白云飘到近前，燕将军举目一看，胸口砰砰急跳，原来，代陛下践行之人竟是长平公主，急忙翻身落马。 小公主飘然下马，看着燕将军惊喜的表情，脸儿一红，微微一笑，脆声说道：“骠骑将军冠军侯燕流霭接旨！” 燕将军曲膝跪于小公主面前，等了一会，却不见小公主宣旨。心中纳闷，抬头一看，却发现小公主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含笑望着自己，而且，眼神中还有一丝得意。四目相望，燕将军心中一阵慌乱，急忙低下头去。小公主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脸蛋儿却已憋得绯红。 小公主清清嗓子，脆声念道：“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骠骑将军冠军侯燕流霭，随大将军尉迟公从陇西出塞，跨越乌兰山，连续征讨匈奴，杀折兰王，斩卢胡王，共歼匈奴五万。现册封燕流霭为大司马，加封五千户。今与匈奴决战在即，望众将士精诚团结，奋力杀敌。若有战功，必加封赏。钦此。” “臣领旨谢恩。臣等必粉身碎骨，与匈奴决一死战，不负陛下厚爱。”燕将军双手伸过头顶，接过小公主手中的圣旨。身后两万军士声势震天，齐声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完毕，燕将军请起。”小公主说道。 ------------ 第九章 小公主向燕将军招了招手，燕将军走到近前，道：“公主还有何事吩咐？” 小公主轻声道：“燕将军此去前方征战，需答应我一件事。” 燕将军闻言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说道：“公主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小公主脸色一沉，低声说道：“你以后不要提这个死字！出征在即，多不吉利啊。”说着，小公主眼圈一红，眼中盈盈的泪水似要滴落。 燕将军一怔，顿时心胸一阵激荡，看着小公主泪眼婆娑，更象一位温柔缠绵，离情凄切的小女子，而不是公主。若不是在三军将士面前，燕将军真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 半晌，燕将军沉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小公主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滴，眼睛里却有了一丝笑意，说道：“你知道就好，你不可负陛下恩宠，但你不必粉身碎骨。”小公主转身从侍女手中取过一块绿绸，打开来，是一块圆形的玉佩，“这是我出生后一直戴着的，今天你远征，就将它带走吧。” 燕将军一惊，喃喃道：“这，这似有不妥。” 小公主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要你答应之事啊。” 燕将军望着小公主的眼睛，相视一笑，双手接过小公主手中的玉佩，放入胸口护甲之后。 燕将军转身正欲上马，小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说道：“将军稍等。”燕将军走回小公主面前，道：“公主请讲。”小公主的神情突然有些忸涅，眼睛看着地面，说道：“将军能否相赠一物？” 燕将军笑道：“我连年征战，除了一身铠甲和腰间军刀，更无长物。” 小公主看看将军，想了想，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将军坐骑说，“将军就将你的马铃送与我吧，我要将其挂在窗前，铃声响起，”小公主的脸蛋儿飘起两片红云，嘤声续道：“就如将军在我身边相伴。” 燕将军不再多言，取下马铃，双手奉与公主，转身，上马。 大军隆隆开拔！ ------------ 第十章 元朔三年，春，二月二十三日。祁连山。 金色的夕阳中，十里连营，无边无际。辕门前高高的吊斗上，一面旌旗在塞外的劲风中，猎猎作响，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燕字。 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燕流霭骑在马上，向身后轻轻挥了挥手。紧随身后的五十名骑着骏马的亲兵，圈住了战马。燕将军放开马缰，一人一骑，迎着残阳，缓缓走在大漠边缘。 暮色如烟，笼罩着千里的荒漠。其实，由于是春天，这沙漠与戈壁相杂的西域，倒也有一蓬蓬的野草和零星开放的野花。 燕将军抬头望着远处绵绵的祁连山脉，虽天色渐暗，仍依稀可见山脚处升起无数缕炊烟，烟云聚结在一处，似要将祁连山罩住一般。燕将军知道，那是单于的六万人马，正在埋锅造饭。 燕将军心中清楚，人数对比上，我军占有绝对优势。尉迟大将军统率公孙贺与赵破虏部，共八万人，已提前三日驻扎在祁连山单于军营正前十里处。昨日，燕将军率本部三万人马，加上朝庭调拨于他的苏建部一万人，也如期抵达祁连山北的安塞。可是，渔阳郡的李息部一万人，和代郡的张次公部一万人，作为右路军的后军，竟然在绕经居延海沙漠时，迷失了方向，至今未能抵达。 今天早上，燕将军才得知这个消息。可是昨天晚上，尉迟大将军已发出了明晨决战的令箭。尉迟大将军的八万人，加上燕将军四万人，十二万对匈奴的六万人，也是二比一。可是不知为什么，随着匈奴军营的炊烟越升越多，烟云越聚越浓，燕将军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征战多年来，每次大战在即，燕将军心中虽也有些紧张与不安，可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今天不知为何，燕将军总感觉有哪儿不对。 燕将军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绿绸，将小公主的玉佩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燕将军的面前又出现了小公主娇美的脸颊。小公主秋水一般的眼神里，写满了牵挂与思念。一会儿，小公主又微微地笑了，好象在说，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战胜归来，别忘了，我在等你。燕将军的胸中忽然涌出一股豪情，将玉佩仔细地收好，放在胸口的护镜之后。燕将军双膝一夹，战靴轻叩马腹，战马一声嘶鸣，飞驰而去。 身后的五十名亲兵，急忙挥动马鞭，紧随其后。一路人马，奔回十里连营。 ------------ 第十一章 元朔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决战，布阵。 清晨的风中，隐隐有一股杀气，各色军旗在风中不安的飞舞。四万人的大军，弓上弦，刀出鞘，一字排开，不见首尾！几十名盔甲鲜亮，红缨飘扬的将军，肃立在大军阵前。 “报！燕大将军。尉迟大将军已开始进兵！” 燕将军坐在马上，微一颔着，望了右将军苏建一眼，说道：“李将军和张将军此时未到，我们不能等了。你派一只百骑分队再去接应。我部开始出兵。”卫尉苏建回答：“是不能再等。一切听燕大将军号令。”燕将军点点头，对传讯军士说道：“你速去回报尉迟大将军，我部即刻出兵。”军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燕将军抬起右手，正欲下令进兵，昨晚远眺匈奴军营时的那丝不安，又在心中出现。突然间，电光石火，燕将军晃然大悟，面色忽变，一声猛喝：“不好！”苏将军惊诧地问道：“大将军何事不安？”燕将军来不及回答，挥手招来一名传讯军士，急声吩咐；“你速去回禀尉迟大将军！就说匈奴单于部军力定超过六万！” 苏建急道：“大将军怎知此事？如此重大军情变故，若无确实信报，万万不可轻报啊！”燕将军挥手令传讯军士速去，回头说道：“我昨晚去侦视单于军营，他们正准备晚饭，开始倒无异常。可是后来，我发觉单于军营升起的炊烟，几将祁连山主峰笼住，而且祁连山南面似也有炊烟升起。你我是长年带兵之人，当可从炊烟的数量略计军力多寡。我猜测单于军力绝非六万之数。你再想想，这六万军力，只是去年的信报，而单于肯定早已探知，我将集结重兵于今春征讨，又怎能坐以待毙？定也征集不少新军。况西域之人，多是游牧，精通骑术者多，征入军营略为训练，即有非凡战力。我怎么事先没有料到此事呢！” 苏建闻言大惊失色，说道：“这便如何是好？你看。”苏建抬手一指，远方传来如雷的鼓声与震天的厮杀声，尉迟将军所部前军已与匈奴混战于一处，而果不其然，匈奴兵士如黄河之水，源源不断地从祁连山奔流而下，岂只十万之众！ 燕将军一声长叹，说道：“李将军和张将军又偏偏误事。但既已开战，不可轻退。这样吧，你部一万人，立即全部改为弓孥手！”苏建不解地问道：“大将军这是何意？改为弓孥手，不利于我军突击啊？”燕将军苦笑一声，道：“突击？你就等着匈奴突击我们吧。此次决战，原拟以重兵合围，以多胜寡。现如今，匈奴军兵到底有多少，并不知道。但肯定不下十万。即使匈奴只有十万，尉迟大将军的八万，加上我部四万，也只是略有多出。何况，我军骑兵与匈奴单打独斗，并无优势可言。不多言了，你快去整军。记住，你这一万弓弩手，全部调整到我军阵前，前后布成五列，一列二千人，相隔五步。”苏建一声得令，转身正欲调整部署。 “苏将军稍等。”燕将军探身从马鞍旁挂着的箭壶中抽出全部羽翎箭，递于苏将军。苏将军奇怪地问道：“大将军这是何意？”“不只是我，”燕将军转身对几位副将说道：“传令下去。将我直属的三万骑兵的箭支，悉数交给苏将军所部，若有强弓硬弩也一便交与苏将军部。”“遵大将军令！”众副将急去分头办理。苏建伸手接过燕将军的箭支，打马离去。 远远望去，祁连山脚下，军旗挥舞，战马嘶鸣，杀声震天，进军的鼓声如滚雷在天际轰鸣，其中又夹杂着匈奴兵不绝的牛角号声。双方前军正绞杀在一起，几万人的战阵，悲壮而惨烈！ ------------ 第十二章 元朔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决战，等待。 一骑飞驰而至。 “报！燕大将军。尉迟大将军有令，命燕大将军即刻出战！” “我知道了。尉迟大将军是否已查实敌军实力？” “回大将军话。从所俘敌军查知，此次匈奴共有人马十二万。公孙贺将军一万人为前军，已经全部阵亡！现在赵破虏将军部二万人正于敌军血战。” “敌军伤亡如何？” “回大将军话。匈奴死伤不及一万。” “你去回尉迟大将军，就说我部正在调整兵力。马上出兵。” “得令！”传讯军士打马离去。 “大将军，”燕将军身后一位副将迟缓地问道，“尉迟大将军八万人这样拚法，只怕不妥。是否先派一万骑兵相援？”燕将军抬头望着战场上空滚滚的烟尘，摇了摇头，问道：“这一万人派去能起作用吗？”“这？”副将无言。 苏建将军纵马奔回，回禀道：“大将军，属下已按你的部署调整完毕！”燕将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微笑着说道：“苏将军办事利索！待敌军进攻我部，进入弓箭射程时，你们不可急于放箭。”苏建一脸不解，问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燕将军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不让你们放箭。但切记！一定要等敌军进入第五列箭手的射程时，五列箭手一并放前！这样，才可能最大限度地杀伤敌有生力量！”“属下明白了！”苏建将军急派一员副将传令下去。 一骑飞驰而于。 “报！燕大将军。赵破虏将军二万人已全部阵亡，伤敌一万余。尉迟大将军军令，燕大将军再不出兵，当军法从事！” 燕将军在马上哈哈大笑，道：“你去回尉迟大将军。他是左路军，是陛下钦定的主攻。我是右路统帅，有权机断。”苏建将军急忙挥手拦住欲打马回禀的传讯军士，劝道：“燕大将军，这样回尉迟大将军，是不是有所有妥？日后陛下追问此事，只怕，”燕将军挥手打断，沉声对传讯军士说道：“你按我原话回报尉迟将军。速去！”“遵大将军令！”传讯军士打马离去。 苏建将军望着燕将军，想开口，又忍住了。燕将军看在眼中，苦笑着说道：“苏将军，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会得罪尉迟大将军，我又何尝不想出兵。可是现在，敌军十二万，我军十二万。若与其正面冲杀，无必胜可言！现在公孙贺将军一万人加上赵破虏将军二万人，才不过拚掉敌军两万。我适才这么回尉迟大将军，是希望他破釜觉舟，背水一战，也许他的五万人能拚掉敌军五万。这样，我们四万人还要面对敌军五万！你知道，陛下此次是下了大决心的，指望我们能一战永逸！可是，如果我们只是硬拚，即使全部拚光，也未必将单于全歼。这有违陛下意图啊。” “那便如何是好？”苏建将军不安地问道。“眼下也只能以逸待劳。你放心，既然是决战，敌军也不会轻易收兵。”燕将军说着抬手一指，“你看到没有？那面大旗是尉迟大将军的将旗，已杀入战阵之中。依我看，再过两个时辰，尉迟大将军就要退回我部，你派一只千人铁骑队前去接应，拦住追杀的敌军，并将敌军引到我部阵前。” “报！燕大将军。尉迟大将军已亲率本部进兵了。尉迟大将军有令，”传讯军士吞吞吐吐，不敢续说。 “你如实报来！” “尉迟大将军令苏建将军解除燕大将军军权，并就地斩首！” 燕将军和苏建将军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燕将军说道：“我知道了。那边尉迟大将军已经杀入敌阵，我看，你也不用回去了，到后面歇息去吧。” “谢大将军。”军士牵马走开。 ------------ 第十六章 元朔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决战，进兵。 两个时辰之后，远方的喊杀声渐渐低了下来。一队骑兵掩护着一位将军，回头放箭射落紧追的敌军，向这里退却。 燕将军正欲令苏建将军率铁骑队前去阻击，转念一想，用手一指一位副将，说道：“你率千人铁骑队去阻断追兵，注意且战且退，务将敌军引向我军阵前。”“遵令！”副将匆匆引军出阵。 燕将军侧身对着苏建将军，说道：“有烦苏将军率卫队前去接应尉迟大将军。不过，你直接将他安顿到营中休息去吧。问清敌军情况，速来报我。”苏建将军躬手一礼，引所部亲兵随铁骑军后面而去。 燕将军远远望到，自己的那队千人铁骑军已阻断追击的骑兵，正在厮杀。苏建将军也已护卫着尉迟大将军从阵前绕过，进入了辕门。 略等片刻，苏建将军驱马回到阵前，脸色沉重，圈马靠近燕将军，低声说道：“大将军所料很准。尉迟大将军五万人，确实拚掉了了敌军五万人，加上公孙贺将军和赵破虏将军，总共拚掉匈奴七万人。如果匈奴单于部只有这十二万人，就仍有五万。” 燕将军沉默不语，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一勒马缰，率众将军退回五列弓弩手之后。 那千人铁骑军退到阵前时，只有不足百人，而身后的敌军，真象决堤的黄河，汹涌而至！ 敌军已进入第一列弓箭射程。敌军前部进入第五列弓箭射程时，苏建将军大喝一声：“放箭！”身后一排传令兵连声喊出：“放箭，放箭，...” 一万名弓弩手张弓放箭，倾刻间，只听弓弦连响，箭矢如雨，匈奴兵在箭雨中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一轮箭雨过后，阵前躺下上千名敌军。箭雨稍一停歇，在连续的号角声中，大队匈奴骑兵，马蹄踏着伤亡军兵与战马，又蜂涌而来。箭雨重又从天而落！匈奴骑兵稍有退却，身后的号角声又连连响起，只能再次喊杀着继续冲击。 此时的战场，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进攻的一方杀声震天，号角齐鸣。防御的一方却只听到弓弦的连响，除此之后，几万人的大军沉静得可怕。军鼓手们握着鼓棰，却无人击鼓。 经过十轮冲击，燕将军大军前面躺下的匈奴伤亡骑兵，几近万人！而匈奴骑兵却没有一丝退意。因为按战法，此时弓兵配箭已经用尽，应该将弓兵退回阵后，骑兵要开始出击。而这时，往往也是进攻方突破对方阵脚的最好时机。匈奴将领当然懂得这一点，于是号角声更响。 匈奴将领没想到的是，苏建将军这一万弓箭手，由于燕将军的安排，每人几乎都配到了两个箭壶，有二十只羽翎箭。 当伤亡在弓箭之下的骑兵几近两万之众时，匈奴骑兵终于停止冲击，号角声也弱了下来。因为，匈奴将领已搞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只羽箭还可以射出。他想不到的是，这时苏建将军的弓箭兵已近用光箭壶中的羽箭。 匈奴骑兵正在迟疑是否要继续冲击，燕将军看着苏建将军，急声说道：“速分开弓弩手！”苏建将军大声喝道：“弓兵聚集！”随着号令传出，一万名弓弩手分队聚在一起，给骑兵让开一个个大大的缺口。 ------------ 第十七章 元朔三年，春，二月二十四日。决战，追击。 燕将军抽出腰间军刀，高举过顶用力一挥，大声喝道：“擂鼓！全军出击！不斩单于，绝不收兵！”鼓声如雷般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燕将军一马当先，率三万铁骑，冲向敌军！ 此时，日已过午，匈奴兵经连续恶战，多已疲惫不堪。燕将军的三万铁骑如猛虎下山，席卷而过。 战至黄昏，双方具伤亡惨重，方圆近十里，倒卧的伤亡将士不计其数。苏建将军的弓兵骑上战马，作为最后的生力军加入战场之后，匈奴兵终于不支。 燕将军的白马已染满鲜血，好在都是敌军的鲜血。燕将军的五百名卫队，也只有不足百人还跟在身边厮杀。 战场上的喊杀声终于弱了下来，而燕将军的周围已没有了敌军。燕将军稍稍松了口气，抬头一望，却看到一只约百人的匈奴骑兵护着一人向西方退去。燕将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心知此人定是匈奴单于，若被他逃走，今天伤亡的近十万名将干的血只怕要白流。 燕将军四周一看，除了身边不足百人的卫队，其他将军的人马离自己尚远。眼看单于越逃越远，燕将军大喝一声：“你们都随我去追击匈奴单于！”百名健儿齐声呐喊，紧随燕将军驱马追去。 快要追上单于，护卫单于的匈奴骑兵停了下来，与燕将军的卫队杀成一团，只有单于一人一骑仓皇西逃。燕将军策马冲出战团，独自一人，继续追赶单于。 燕将军战靴连叩马腹，可是胯下战马经半日奔跑，已近力竭，怎么也赶不上单于。燕将军心中焦急万分，急忙左手从马鞍处取下硬弓，右手一探箭壶，却摸了空。这才想起，他的箭已经全部交给苏建将军了。 单于在前面飞逃，也不时回头看看追兵，正巧看到后面的将军想用箭来射他。单于心中一惊，暗骂自己为何如此糊涂，自己的箭术也是一流，为何不用箭去射这位紧追的将军。单于急忙抽弓搭箭，刷地一声，一只利箭射向燕将军。 燕将军看单于转身放箭，上身一低，俯在了马背上。眼看单于的这支利箭就要从头顶飞过，燕将军右手一抬，将箭抓在手中，单于却没有看清这只箭已被燕将军拿到。 单于射出第一箭，虽然没有射中身后的将军，却不再心慌，因为后面的这位将军只听弓弦响，却无箭飞来，显然已经无箭可用。单于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自己的一项绝技，从箭壶中抽了三支利箭，顺序搭在弓弦上。而燕将军此时也已经将手中的箭搭上弓弦。 单于的连珠三箭射出的同时，燕将军手中的弓弦也已发出一声脆响！ 单于听到燕将军这次弓弦响后，万万没有料到，竟然真有一只利箭急如流星般飞来！单于正在惊鄂，待到想俯身躲避，已然不及。嗤的一声，燕将军的箭正中单于咽喉！ 燕将军也没有料到单于此次会接连射出三种利箭。看到单于的利箭急速而至，燕将军急忙低身闪避。第一只箭闪过，燕将军重又抬起身上，看到自己的箭已将单于射于马下，面上露出了笑容。就在这时，单于的第二只箭已到，正中燕将军护胸铜镜，燕将军大惊，好在利箭只是将铜镜射碎。 燕将军心中刚要说声侥幸，单于的第三支利箭却已射到，正射中燕将军胸前碎掉的铜镜处！ 燕将军大叫一声，从马上直直摔落！ ------------ 第十八章(完结篇) 元朔三年，初夏，五月二十七日。结局。 大明湖的荷花又在风中飘逸着清甜的芳香，淡淡的香味倒和她衣袖间的香味有些相似，只是肯定没有她衣袖间的清香让人沉醉。那嫩绿的荷叶，总让人想起她镶着翠绿荷叶边的长裙。 一位布衣汉子坐在大明湖畔的凉亭中，闻着风中的荷香，想起她说过，去年，就是在此亭中，她第一次遇到了他。于是，他选择此处等她。只是今天没有阳光，倒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微雨的湖边，只有他一个人，这倒也清静。只是他的心显然静不下来，他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来？毕竟，这样的选择对于她来说，是要下很大的决心。他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满腔的情意。可是，以后的生活毕竟和她从小的处境相差太大。 她健康快乐，有时又调皮的可爱。她聪莹美丽，心地又是那么的纯真无邪，象极了洁白的莲花。可她一直过着轻松的生活，象个小天使，无忧无虑地开心地笑，痛快地哭。而他，已是一介布衣，他不能给她提供这样的生活。如果跟他走，她就要去做饭，去洗衣，去照顾以后肯定会有的孩子。 他也曾经叱咤风云。他也知道，那一次，他要是不想那么多，故意去得罪那位大人物，他也可以顺利回来，可以风风光光得娶她。可作人总得有所选择。 他知道，她喜欢他豪情万丈。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喜欢他的第一眼，却是他阳光里温柔的笑容。 他望着细雨中的大明湖，望着在微风中摇曳的荷花，渐渐有些失神。他的手，又不自觉地从胸口掏出那块绿绸，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碎玉。他又一次仔细地将碎玉拼凑在一起，竟拼成了一只圆型的玉佩。正是这块圆圆的玉佩救了他一命。他知道，其实是她的牵挂救了他，是她的那颗心救了他。 细雨的湖边，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一位平凡装束的年青女子，走到他面前！ 女子漆黑的眼眸望着他脸上有些怔怔的笑容，心中涌出无限的怜爱。 女子轻轻伸出手来，手腕上那两只细细的雕花银镯“丁零丁零”地响着。女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温柔地将他的头，揽在怀中...... (完)